冯廷敬愣在当场自不必说,就连燕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是,他生性灵动,怔了一会儿便醒悟到了对方的险恶居心。他眼下装扮的是冯家三少爷,但是,冯家前头的两个儿子却全都在十几岁便夭折了,也就是说,这么一大份家业,将来全都是冯家三少继承。怪不得这圣母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看来,那个少女岂不是白送上门来给自己调戏的?

“我……我不要嫁给那个登徒子!”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燕青立马转过了头,发觉反对的却是方蓉娘。见那少女眼角含泪脸色通红,他刚刚那个想法顿时有些动摇。此时细看,他发现这个方蓉娘形容中尚带纯朴,显然不是那种专门拿出来作交易的烟花女子,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蓉娘,你胡说什么!”刚才那两个互打眼神的中年人立刻冲了上来,一个低声朝方蓉娘训斥了几句,一个则毕恭毕敬地朝圣母打躬作揖。“小女不懂事,还请圣母切勿见责!既然圣母收了小女作侍者,小女的终生大事自然有圣母做主!”

冯廷敬终于看到了燕青打来的眼色,连忙也拱拱手答应道:“既然是圣母保的大媒,在下焉有不同意之理?来人哪,将他们请进去!”

一场闹剧如此收场,刚刚来看热闹的安溪镇居民不由都是面面相觑。直到冯家人和刚才的那批外来人全都进了冯府,方才有人大嚷了一声:“天哪,冯家居然二话不说就和人家结亲了?”

“对啊,冯家那么大的产业,平时挑使女都像挑媳妇似的,这一次竟然这么随便?”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圣母亲自保媒,冯家三少爷走大运了,娶的竟然是圣母座下侍者。有了明尊保佑,冯家将来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唉,冯家信明尊信昏头了,居然连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都这么草率!”

带着各式各样的议论,人群渐渐散去。不消一个时辰,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安溪镇。

第十三章 明修道暗度陈仓

既然是圣母收了座下侍者,因此冯廷敬理所当然地把人安排在了圣母所住的那个大院子中,又殷勤地送去了全套衣物。等到他一退走,那刚刚一副高深莫测神情的圣母便沉下了脸,淡淡扫了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一眼,她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差点便让罗师兄你的宝贝徒弟给演砸了!”

罗昌闻言眼皮一跳,在外这吴若华是圣母,但是,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哪个不知道,她不过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一个婊子罢了!碍于其说得在理,在教内地位又不逊于他,他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方蓉娘一眼:“蓉娘,你刚刚是怎么回事?若是坏了大尊的事,你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为了冯家这档子事,我们花了多大的功夫你应该明白!”

话音刚落,方蓉娘旁边的汉子便立刻站了出来。除去了伪装,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脸色也沉稳得很:“师傅,蓉娘只是因为被人轻薄,一时气不过方才失言了。事关圣教大局,她怎么会不明白?”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拉了拉蓉娘的衣襟,见其仍不情愿,只得提醒道,“师妹,这种时候你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蓉娘方才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圣母,师傅,弟子知错了!”

“知错就好!”接过话茬的却是圣母吴若华,她的目光在方蓉娘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虽然并非最最出色的美女,却有一种明朗的风情,更胜在年轻,心中不觉有几分嫉妒,口气中便稍稍带了出来。“这冯家老三虽然喜欢拈花惹草,但毕竟有万贯家财,你跟了他成亲之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当家理事,到时候,岂不是比你当年过苦日子强上千百倍?再者,到时候若你真的看不上他,过个两年寻个机会将冯廷敬和他一并除了,到时候,圣教便多了一份最好的家业!你师傅和你便是我圣教最大的功臣!”

方蓉娘越听脸色越惨淡,眼泪几乎便要落了下来,待到最后吴若华说要毒害冯家上下,她更是脸色剧震,最后竟踉踉跄跄地奔出房去。

吴若华见状立刻冷哼了一声:“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了!”

弟子如此率性,罗昌的脸色也不好看,只得冲旁边的年轻汉子吩咐道:“你出去,好好劝劝这丫头,什么时候了还使小性子!”

见那汉子匆忙奔出,吴若华不自觉地露出了一股狠戾之色,随后又隐去无踪。她轻盈地转过身子,朝罗昌嫣然一笑道:“罗师兄,此次大尊让你前来襄助于我,小妹这厢谢过了!只盼着你我能够携手共进,使圣教能够在这安溪镇立下基业!”

“那是当然!”罗昌哈哈大笑,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大尊苦心经营至今,终于有这等富人自己撞上来,真是明尊庇佑!不过……”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轻咳一声道,“大尊有令,冯家上下的人暂时都得留着,否则无以取信于人,只要能够把他们揉搓于掌心,还不怕别人不上钩么?”

见罗昌一把抓住了自己刚才的话中的语病,吴若华顿时心中暗恨。只可惜她虽然与大尊联络密切,却始终不知道对方是何面目,因此也不敢轻易得罪大尊身边这另一个得宠的人,当下便点头答应。两人又密密商量了一阵,罗昌便出了房门去找自己的两个弟子。

另一边,燕青正在让两个手下往后背和臀部涂抹伤药。那竹板比起衙门中的制式竹板竹杖已经小了许多,尽管冯廷敬下了不小的力气,但若是他真的运功,此番家法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无奈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苦肉计,他不得不硬捱了几十下,虽然伤情不算十分严重,但是,揭开衣服的时候他免不了还是咬了咬牙。

冯廷敬一进门便看见这幅光景,不觉愣在了当场。他是见识过燕青身手的人,本是因为对方一再保证这顿板子伤不到筋骨方才勉强答应,谁知这一看燕青背上血迹斑斑煞是吓人,他自然慌了手脚。

“七……七公子!”

“老冯,人都安排好了?”燕青一偏头,见冯廷敬满头大汗神情不忍,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没什么好内疚的。刚才那个圣母的做派你也见识到了,若是你我的戏演得不到位,所有前面的功夫全都白费。好了,你有工夫看我背上的伤,不如说说这婚事该如何操办!”

“婚事?”冯廷敬的嘴不由张得老大,“还真要听他们的话办婚事?”

“不管成与不成,你至少得摆出最热切的态度去办,否则怎能表现出你这个愿意为明尊献出家财一万贯的财主的诚意?”燕青示意两个随从退开,自己抓了件衣服便坐了起来,“我们已经把火烧了起来,接下来就要看加的柴禾和火油够不够,不见得会真的熬到生米煮成熟饭那一步。你要用最细致最隆重的法子去办,拖得越久,于整件事就越有利。另外,这些天我会加紧盯着他们和外间的联系,这里暂且换一个人假扮着,横竖他们的疑心已去,应该不至于看出破绽。”

想到燕青的承诺以及背后的官府,再想想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冯廷敬只得把牙一咬道:“行,我便照七公子的话去做!”

有圣母保媒,冯廷敬又亲口允准了婚事,安溪镇上上下下都传得沸沸扬扬。兼且冯家上下又在那里置办各种婚事必办之物,一时间更是热闹十分,路上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人。如此一来,趁机在其间传递消息的也就方便了。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尽管吴若华和罗昌为了谨慎起见,每次派出传递消息的都至少有两个人,但燕青胜在人手极多,因此一拨拨换班似的跟踪一路不落下。那两个送信人一个绕道武康、德清、临平镇,经仁和到了杭州,径直钻进了一家绸缎铺,呆了一下午方才返回;另一人则在大涤山绕了一大圈,最后进了余杭大观钱庄。而据燕青早就安插在两地的地头蛇回报,杭州那个绸缎铺当日没有一个伙计外出,显然不是据点便是用作搪塞的障眼法。而另一个人一到余杭大观钱庄,没过多久,便有钱庄一个二掌柜匆匆出门,这一条线立刻受到了重点关注。

“七公子,你看,先是送信人,然后是大观钱庄的二掌柜、恒寿赌坊的伙计、德盛楼的闲汉、余杭县衙的官差,最后方才到了这一家——余杭大户柳入道。若不是我们这些都是百里挑一专干这一行活计的老手,怕是早就跟丢了。最最要紧的是,回文走的也是这条路线,我们足足观察了半个多月,绝对不会有错。”

听着手下的回报,燕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事情牵扯到官绅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柳入道这个名字他曾经听说过。余杭厘定田亩的时候,钱如益第一个献上图册,第二个就是柳入道,为此,此人甚至在余杭大观钱庄中占了一个不小的份额,能够安插一个二掌柜也不在话下。问题是,余杭柳家的财力远远胜过安溪冯家,为什么还要找上冯家这么一家大户?倘若真的是柳入道此人在背后操控,那他的心计便太深了。倘若自己手下没有那么多精心训练的精兵强将,哪里能够拎出这条线?

“立刻派出人,不惜代价也要从柳府中挖出消息!总而言之,一定要弄明白柳入道是否和明尊教有关系!另外,给我打听这个人的生平,务必不能放过一个疑点!”

但是,柳家却如同泼水不进一般,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不单单如此,柳入道的生平也异常简单,除了恩荫授过一个不用点卯的小官之外,他都是呆在余杭县内,竟是找不出其它疑点。直到最后,方才有人打听到,柳入道在四十岁的时候,曾经随船出过一次海,这顿时使得燕青疑心大动。

因高俅原本就把重心放在外力操控上,耳濡目染之下,出海两个字立刻触动了燕青那根敏感的神经。他几乎撒网似的命人去寻找当时的海员,结果却令人大为惊异。原来,当年曾经和柳入道一起出海的人,不是病死就是失踪,竟一个活人都找不到。甚至连当年这些人的街坊四邻,竟也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一番汇总之后,燕青只感到后背心直冒凉气。

柳入道如今已经快六十了,如果事情真的是从他四十多岁时开始,那至少有十多年的功夫,而明尊教的蓬勃发展偏偏只是最近几年的事。是巧合还是另有文章,当务之急,他必须要弄清楚背后的联系,否则,若逮到小虾米却放过了大鱼,他怎么对得起大哥的交待?

第十四章 守株待兔擒正着

东城原本就是杭州中上等人家齐居的地方,一溜烟几进几出的宅院齐齐整整。每个宅院中大抵养着十几个仆人,又有正门后门耳门供家下不同人进出。寻常百姓平生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能过上东城人这样的日子。

虽说比不上大户人家门前的整齐肃然,但是,这些人家的正门同样是少有小贩,不过,供家里下人和送吃食等进出的耳门却往往热闹非凡人流不绝。

清晨时分,东城容家巷正对着的几户人家便都开了耳门,不时有负责采买的家人往来,不一会儿,赶早的小贩便沿着墙壁摆开了一溜烟的摊子,有卖早点的,有卖浆水的,还有卖各色针头线脑小玩意的,竟是应有尽有。

在众多的摊贩中,一个货郎装扮的中年汉子最招孩子喜欢。他那里卖的是各种颜色的彩石,一颗颗各不相同,有的上头还有彩绘的人脸,价钱也极其便宜,一文钱便可抓上一把。这样一来,手小的自然吃亏,眼见别人一把能够抓个五六枚石子,不免便有孩子哭闹。那货郎却也实在,竟愿意让孩子们再抓一把,一时间,他面前竟围了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孩子。

见自己那个篮子中的彩石已经所剩无几,而一帮孩子却似乎仍旧意犹未尽,这货郎不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信手从担子的底下又拿出了一个木盒子。他一打开盖子,周围的孩子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原来,那盒子也装满了各色各样的彩石,只是形状更圆润,颜色更诱人,和这一比,刚刚那些彩石就连三等货色也算不上。可是,在刚才那一阵哄抢中,孩子们的钱也花光了,此时见那石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帮人只能干咽唾沫。

“这石子相传是女娲娘娘补天时剩下的补天石,最是珍贵灵异,小哥儿若是藏在身上,包管晚上不做恶梦。小姐儿若是戴了,必定是越来越漂亮。各位小哥小姐儿,是不是要买些回去?这次可不能由大家抓了,一文钱三个。”

经他这么一诱惑,那些小孩子登时都露出了渴望的眼神。不过,这都是这些宅院中下人的孩子,平时好容易攒下三五文钱,却都花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余钱去买这个?挣扎了好久,便有一个大些的孩子乍着胆子道:“我们都没钱了,这样,我们拿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和你换行么?”

货郎心头一喜,脸上却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啊呀,你们小孩子家哪里有东西可以和我换?”见周围的孩子全都大失所望,他便突然转颜一笑道,“这样吧,你们若是能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我便送他一颗,如何?”

一听可以不要钱白拿,几个孩子登时欢呼雀跃。只不过,先头几个开讲的全都是子虚乌有的故事,那货郎自然不松口。最后,终于有一个孩子说到自己家最近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长得凶狠无比,家里大人甚至说小孩不听话会被他们吃掉,那货郎才露出了一丝又惊又喜的光芒,一等那孩子讲完便送了他一颗石子。看到那孩子欢天喜地,其他人顿时也跟在后头争先恐后地说起类似的事情,直到那货郎的一盒石头全都送得干干净净,他们方才渐渐散去。

眼看周围有卖早点的人收摊回去,那货郎也慢悠悠地整理东西,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挑起担子朝巷子的入口走去。这一个多时辰的工夫,他打听到的消息足以够上头做出判断,花费却只有区区几个,这一回去,功劳便是大大的。饶是心中得意万分,他却仍旧小心谨慎,一路上不时观察是否有人跟踪,就这么着进了另一条散发着阵阵异味的无人小巷。然而,就在他拐进去不多久,一个人影也猫着腰跟了进去。

就在货郎忙着换衣服的当口,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压迫感,手上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缓缓转过身来,见背后果然有一个人影,忍不住低呼一声,就连手中的那件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好一个会哄孩子的货郎啊,这探听消息的本事倒是不小!”

那货郎原本还以为对方不过是有意劫财,听得对方一语道破他的用心,脸色旋即一沉。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往怀中一掏,然后便合身扑了上去。

只听叮叮两声,他便面色惨白地退了回来,手中只剩下了一个秃秃的匕首柄,左臂则流血不止。他原本就不是教中高层,因此压根没想到自绝以断他人追查之路,再加上看不清对方头脸,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条道上的人,自然存了一丝侥幸。犹豫良久,他终于出口求饶道:“这位大哥,我是明尊教的人,倘若你能放我一马,将来我教上下定然感激不尽!”

“放你一马?明尊教在东南的势力不小,放你一马倒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窥探我家大官人的买卖,是何居心?”

那货郎原本就只是奉命行事,他只知道上头大尊圣母很关注那家宅院中的人,并不知道其中究竟住的何方神圣。听说是自己窥探的正主派出人来拦截,他立刻心中一突,眼珠一转便陪笑道:“这都是误会,大尊只是听说贵府上住了几个生人,唯恐是我教的对头,所以便派出我们来打探个究竟。既然知道无关,我教当然不会和贵主人做对。”

那人却依旧不放松,紧赶着逼问道:“哦,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客人和贵教无关?”

“这还用说么,辽东来的蛮子,怎么和我教……”说到这里,那货郎方才醒悟到为人套去了话,但也寻思不到其中奥妙,只能色厉内荏地道,“我明尊教在东南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些力量,贵主人和辽东蛮子做生意的事,我们绝不泄露……”

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一瞬间的工夫,一只有力的手已经卡住了他的喉咙,这顿时让他魂飞魄散。下一刻,他的头上便中了重重一下,很快没了知觉。

“亏得预先有了布置,否则,消息就这样走漏了!”

听着高明的回报,高俅又惊又怒。禁绝一个宅邸的人进出很容易,只是,这更容易招人怀疑,所以他才没有让陈无方在外围布置太多,而只是在内部下了禁口令,谁知竟有人从孩子上入手。若不是高明的眼光犀利,怕是此刻消息已经摆在了别人的案头。

“那人可曾招供?”

高明轻轻耸了耸肩道:“那家伙只是个小角色,我恐吓了一番他便招了。他只知道是大尊下的命令,说是能够探知那宅院住了什么人,就能赏钱一百贯,外加提升到内堂为圣母侍者。只是,先头那些窥探动静的人都放过了,偏偏扣了这个,会不会打草惊蛇?”

“蛇早就惊了!”高俅冷笑一声,两只手紧紧扣在了一起。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花费这么大力气打探那边的情况,看来决心绝不在小,说不定已经得到了一些风声。辽国上次败于女真的仇还没有报,朝中萧奉先兄弟虽然压制了舆论,但是,不出多时必定有人主战。这样看来,不仅要尽快割掉这个东南的毒瘤,而且还得让阿骨打一行再换一个地方。

“你走一趟那边,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搬到我在城外买下的庄子里。记住,做得隐秘一些,用我们自己的马车,尽量分批把人带走,这一次务必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事成之后制造一些假象,顺便把你抓到的那个人放了,这种捉放曹的事你在行,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高明做这些勾当本就是精熟的,二话不说就出了门。而这边他刚刚离开,那边高升便一溜小跑地奔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相公,余杭急报!”

“急报?”高俅眉头一挑便接过了信封,打开一看之后不禁脸色大变,最后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小七干得漂亮!”

半个多月没通音讯,即便他相信燕青能够自保,心中却仍不免有些惴惴。此时得知燕青已经把明尊教一大批人诱到了安溪冯家,他如何不喜?而自己恰好刚刚把李纲派去了余杭,那边三英聚首,还怕事情不成么?只是,再把事情和高明刚刚说的联系在一起,他不觉立刻跳了起来:“快,高升,把高先生追回来!”

等到高明一回来,他立刻便把赵鼎李纲燕青的联名信给他看了,然后便吩咐道:“放长线钓大鱼的宗旨不变,但是,如今你能够震慑那家伙的东西就多了。务必让他为我所用,到时双管齐下,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了!”

“那明尊教呢?相公既然不想民间激起大变,岂不是不能把它宣布为邪教?”

“明尊教留着,只不过高层得换成我们的人。江南百姓贫苦,只要有一个精神上的慰藉,这些人便会安分过日子。这次就算小七不提,我也会让他像当初处理马帮一样接收了这批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地头蛇没了獠牙,至少当看门犬还是有用的!有小七坐镇,就不怕赵元镇和李伯纪知道得更深,这些事情圣上可以默许,别人却不见得!”

第十五章 细谋划联手制敌

余杭县衙之中,赵鼎正摊开了一张地图,神情紧张地查看着方位。那是一张柳家周边的地形图,除了标出柳家附近所有房舍的位置之外,关于柳家的内里便只有寥寥几处建筑,和其他地方的细致显得很不协调。

只看这图纸,赵鼎便知道燕青下了巨大的功夫,然而,要他相信一个声名卓著的士大夫会与敌国奸细有关,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更不用说事情还可能牵涉外国了。良久,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沉声问道:“七公子,并非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事关重大,一旦做了便回头不得,你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么?”

“没有证据,目前所有的证据也不过表明,柳家很可疑而已。”燕青似乎没看到赵鼎和李纲的勃然色变,微微摇了摇头道,“如果真有证据,我便会径直让大哥向两浙路兵马都总管抽调禁军了。柳家是本地望族,柳入道又在士族中颇有声名,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事情是否和他有关,而是在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下去柳家探查。如果是,莫说他的父亲当过一任龙图阁待制,就算曾经是大学士,此人也非除不可!”

赵鼎见燕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机,心中不由微微凛然。他未曾见识过燕青以前的行事,也不知道这位看似衙内的公子哥有着怎样的手段,但是,只看高俅把事情放心交给这个义弟,他就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只不过,对方目前的所有行止都印证了奉命行事四个字,再者事关重大他也无可指摘,但这点疙瘩却是暂时难消了。

李纲见气氛有些沉闷,思索片刻便提议道:“你说如今已经拿到了另一拨可疑人的行踪,两边既然暗通消息,可否截获信使,取往来信件作为证据?”

“这不可行。”燕青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反对,“如果可以这么做,我早就下手了。赵大人,李公子,你们结识的都是走正道的人,不曾见过那些下九流的手段。莫说这种往来的密函都肯定会使用密语,单单一个信使的销声匿迹,就足以让先前的一切准备白费。我在暗中查访多日,他们大多是单线联络,对于彼此的身份都不尽了然,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出入柳府最勤的人,还是县衙官差,试问这一旦打草惊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赵鼎起先就对自己这县衙官差牵扯其中颇有些心结,此时更是紧皱了眉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虽然清理了一些吏员和官差,但毕竟不可能重新招募所有的人。须知大宋衙门中的官差和书吏等都属于差役的一种,拿不到半分俸禄,都是靠的诉讼或是其他勾当收取钱财,而作上官的更不能断了人家的所有财路。因此,他对于很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无疑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李纲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中便带了几分犹豫:“我虽然未曾去过柳府,但也听说他家大门向八方士子敞开,最是好客,柳入道本人甚至被人称作余杭柳翁,在江南一带都是有名的。这种人若真的……”

“好了,事已至此,柳入道平日为人如何就都不足以取信!”赵鼎一口打断了李纲的话,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余杭县差役不过数十,我又没有调兵之权,七公子要我怎么做?”

大宋自立国开始便取天下骁勇之军为禁军,驻扎在京畿和河北,号称有八十万禁军之多。因此,对于向来承平的江南东路和两浙路而言,所驻扎的军队无疑是一个很不够看的数字。以杭州这样的大城,驻扎威果军三指挥,足额为一千五百人,而一般来说,地方的驻军很少有足额的情况。而像余杭这样的县城,虽然有不少厢军,但是,往日都是充作杂役,哪里有什么用场?

“动兵乃是下下之策!”燕青斩钉截铁地扔下了一句话,见对面两人都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不由开玩笑道,“怎么,两位莫非以为我会知法犯法?我之所以来找两位,不过是为了想要借助两位的名声,你们一个是本地县尉,一个是江南名士,都是够资格去柳府作客的,只要叫上一个熟悉内情的人作陪,去内中了解一下情况总比瞎琢磨好。”

李纲当下便笑了:“柳入道和钱如益乃是多年旧交,我原本就要去拜访钱如益,此番借他的名头是最好的。元镇,你先前也提过此人,不妨命人去邀他过府一叙如何?”

赵鼎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紧接着,燕青便又交待了一番,随后留了一个联络地址便匆匆告辞,当然,临走时他也没忘记把陈九弄醒。

燕青这出入县衙如若无人之地,赵鼎不免有些骇然,只是如今他没时间考虑这些,很快便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丢在了脑后。等到钱如益一来,他便先介绍了李纲,言辞中自然大大夸赞了一番李纲的才学,又暗暗点出其在高俅面前极受信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如益又是消息灵通的人,哪里还会不知好歹,听李纲说起想要拜访本地闻达,他一口答应陪着一起去,这选中的第一户人家,理所当然地便是柳入道家。

傍晚的柳府依然如同往日一般门庭若市,余杭柳翁的好客名声乃是江南最有名的,这里时时刻刻都有最美味的佳肴,最香醇的美酒,最动人的歌舞伎,因此,但凡有周游各地的游学士子,无不以享受到柳府的接待为荣。而倘若有人能够让柳入道看中而赠之以美妾,则更会传为一时之美谈。而今日,一位座上嘉宾更是让所有人为之振奋——昔日只挟美妓纵情高歌于西湖的江南名士鲍临鲍良翁,居然也在这里作客。

然而,眼看高朋满座,柳入道的脸上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便是劝酒答话时的笑容也有些虚假。酒过三巡之际,他便借词离席而去,出了灯火通明的大厅便招来一个心腹问道:“外头有什么动静么?”

那家人乖巧得紧,躬身答道:“老爷,一丝动静也没有,四处都安静得很,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柳入道挥挥手示意其退下,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跟了他多年的大管家居然说这些天外面似乎有人窥伺,这自然叫他有些不安,最后干脆加强了防备。但是,能够阻止闲杂人等却不能阻止那些宾客,要知道,他花了几十年时间,花费金钱无数方才得到了江南士林的尊敬,岂可为小人行径而伤了大体?一想到刚刚席间别人露出的尊敬神色,他便不由得意万分。每逢酒宴他必定留下别人的墨宝,仅仅是这十年来,便有数位昔日座上客成为朝堂新贵,也让他的声名更上一截。

考不上进士又怎么样,横竖祖上留下家财万贯,够他开销一世了!再者,那些在仕途上兢兢业业的进士,到头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出头,还不如他逍遥自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意地捋着下颌几缕长须,想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妾青柔,眉间立刻飘上了一丝春色。

趁着酒宴才开了一半,不如去那里温存片刻,然后再回来会客?

“老爷!”

听到身后那莽莽撞撞的叫声,他只得停住了步子,满心不耐烦地转过了身来,见是新进的二管家,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若是还有客来拜,你直接领他到席间便是了。我有些倦了,且去休息一会再来陪那些年轻人。”

“老爷,是钱老爷带着一位李公子到了!”那二管家本就是刚刚得了这个差事,哪里知道该如何看柳入道的脸色,仍旧低头禀奏道,“钱老爷说,李公子乃是高相公颇为爱重之人,老爷您是不是……”

柳入道原本准备提起的步子立刻放了下来,钱如益这个多年旧友原本就不可怠慢,更何况是对方带来的贵客。他早就听说,高俅路过无锡的时候曾经因奇石一案而结识了李纲,而后更是对这位无锡才子赏识有加,一直留在身边,甚至还让其代为拜访东南名儒及士林才子,今日钱如益带他前来,焉知不是有别的意思?

当下他便点了点头,吩咐那二管家先去接待,自己则转去房间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信步来到了大厅。还未进门,他便听到里头有歌女合着竹板的拍子在那里唱一首《望江南》:“新酒熟,云液满香篘。溜溜清声归小瓮,温温玉色照瓷瓯。饮兴浩难收。嘉客至,一酌散千忧。顾我老方齐物论,与君同作醉乡游。万事总休休。”

他正在回味那词中意境,却不料里头又传来了一声赞语“好词”,细细一听,却是鲍临的声音。这士子名流云集的时候,吟诗作对原本是常事,只是,让这赫赫有名放浪形骸的鲍良翁道一声好字却殊为不易。一时间,他倒真的动了心,悄悄地便走了进去。

第十六章 无名火祸及柳门

灯火通明的厅堂中,几个正当妙龄的歌舞伎正在场中且歌且舞,而一旁位子上的宾客则在那里打着拍子。柳入道一眼便望见了自己的老友钱如益身侧的那个青年士子,正打量间,却不防对方的目光也正好朝这边射来。

见李纲发现了自己,他便长笑一声,背手走了进去:“老钱,带了贵客来也不给我介绍一下?我刚才正好听见那阙望江南,端的是令人齿颊留芳啊!”

钱如益笑吟吟地拉着李纲站了起来,指着柳入道说:“李公子,这便是余杭柳翁了。他生平最爱重的便是那些饱学士子,这些年也资助了不少人,其中拔解的便不是小数,甚至还有两三人中了进士。不过,他这府上夜夜都要闹腾到半夜,我可是不敢和他作邻居!”

“老钱你可真是嘴舌如刀!”柳入道无奈地摇头苦笑一声,这才朝李纲拱拱手道,“早就听说高相公路过无锡时,有一个士子当面拆穿所谓奇石的真相,进而使得天下不敢乱报祥瑞,却没料到如此年轻!李公子家学渊源,前途无可限量啊!”

“柳老过奖,我不过末学晚辈,不敢当如此赞誉!”李纲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这个疑为和敌国奸细有涉的江南名士,但左看右看却始终觉得不像。此时听对方如此赞誉,他连忙谦逊了几句,而后又笑道,“自从当日西湖上得闻鲍翁妙音之后,我一直觉得天下音律皆无滋味。今日前来拜访,倒是让我又得以聆听那天籁之音。”

“李小友倒是个性情人!”一旁的鲍临闻言哈哈大笑,一幅眉飞色舞的模样,“那天要不是胡大人硬是让我去凑趣一回,我也懒得兜搭官面上的人!不过,你这人对我胃口!”

柳入道见惯了鲍临的狂放,因此对他当众大放厥词并不以为意,见李纲微微皱眉,他便拉着他坐到了一旁,又示意下头歌舞继续,而钱如益也同样坐了过来。

入座之后,柳入道便笑着解释道:“鲍良翁脾性一切如此,若合了他的心意,那他便是带着美妓远行千里也会前去凑趣,若不合他的心意,即使是朝中高官他也懒得会面。正是因为他这惫懒,方才满腹才学却不去应试,只任意挥霍祖上的家产,亏得他家有一帮能干的家人代为打理产业,否则,以他这样的花钱法,早去喝西北风了!这不,我刚刚从他那里要来了一个家人充作二管家,我这产业被那群家人打理得年年亏空,也就看他那人才到我这里是否管用了!”

听到这里,李纲情不自禁地往鲍临望去,见其竟夺过了旁边乐者手中的小鼓,一个人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击打着,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他自从读书认字以来,便一心想着一朝登第一展抱负,对于这种效仿东晋隐士的风气并没有多少好感。在他看来,正是因为两晋那些士大夫或狂放无忌或恣意妄为,方才会使得朝政败坏,进而造成之后的五胡乱华。此时,他略呷了一口杯中美酒,仿若无心地感慨道:“难怪当年杜子美曾有此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句话说得柳入道和钱如益都有些色变,不过,两人在余杭都算是颇有声名的善人,初一十五施舍衣食不说,每逢灾荒还时常设粥铺周济穷苦,因此虽然平日饮宴无忌,却也不认为这有何不对。想到李纲的声名已经直动天听,以后是一定要出仕为官的,两人也就为之释然,钱如益更是微微一笑道:“世人自有自己的活法,李公子此话可是扫落了太多人呢!”

李纲话一出口便在那里暗自打量柳入道的脸色,见其面色如常,心中顿时有些失望。正当他还想出言试探的时候,一个家人突然急匆匆地奔了过来,神情惊惶地说:“老爷,不好了,东头的院子走水了!”

“什么?”柳入道一瞬间变了脸色,“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那家人连忙躬身答道,“就一会儿的工夫,东院就蹿起了老高的火头,大管家命人抬水去救,怎奈火势太大,所以小人也顾不得……”

咣当——

柳入道手中的酒杯砰然落地,砸了个片片粉碎。东院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心爱的小妾青柔。情急之下,他不禁重重一拍桌子道:“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这边的声音原本极小,但被他这么一拍桌子,那载歌载舞的歌舞伎便吃了一吓,歌舞乐声顿时停了。诸宾客见此间主人脸色铁青,不由都议论了起来,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各位,实在抱歉,刚才我一时气急,扰了大家的兴头!”柳入道站起来团团拱了拱手,脸上却仍旧绷得紧紧的,“并非我蓄意逐客,而是家中突然走水,若不能尽早扑救,恐怕会殃及此处!今日是我对不起各位,还请大家改日再来!”

听柳入道这么说,在座众人自然是议论纷纷,但是,这水火无情自古就是如此,谁也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因此几个单身前来的客人便率先告退。李纲觉得这场火来得蹊跷,一转头瞥见鲍临以及他的那群家伎收拾停当,似乎准备离开,心中顿时转过了一个念头。

“钱老,这鲍临可是常来的么?”

听李纲问得低声,钱如益不禁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道:“他生性狂放,又是江南名士,所以一向是行踪不定,即使如柳世兄这样的家世,真要请他也难得来。今天我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李公子正是恰逢其会了!”

“原来如此。”

李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鲍临在柳府下人的护送下出门,便起身走到柳入道跟前:“我自幼长于江南,早就听过余杭柳翁之名,今日原本想多多请教,却不料遇到了这样的事。柳翁请宾客离开原本是好意,只是,在贵府饮宴之后一听到火情便匆忙离开,这未免也有失客道,若是柳翁不嫌弃,我也想助一臂之力。”

心急如焚的柳入道听李纲这么说,也来不及细想便点头答应。而李纲不走,身为姻亲的钱如益则更不好走,三人便在几个家人的簇拥下出了厅堂,这远远就看到火光冲天,不由全都变了脸色。要知道,这冬日本就是干旱易火的时节,这北风又大,看这架势,即便是扑灭了,整个东院也是难保。当下不仅柳入道加快了脚步,就连李纲和钱如益也匆匆跟了上去。

“老爷!”

柳府大管家柳庆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声音中已经是带了哭腔:“刚才小人清点过了,东院里一共有青姨娘和三个使女,没有一个跑出来!”

听了这话,柳入道登时感到有如五雷轰顶,一下子便软瘫了下去,旁边的李纲慌忙搀扶了一把,这才没有让其直接倒在地上。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自己乃是客人,遥望了一下来回扑救的下人,厉声喝道:“赶紧去报官府,让他们派人来帮着灭火,要是照这样下去,别说整个柳府要烧干净,恐怕左邻右舍都要遭殃!快去!”

柳庆先是一愣,随后一溜烟地便奔了出去。一旁的钱如益则狠狠一跺脚,唤来一个下人命其小心照料,便匆匆出门去找大夫。这一宿,柳府是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当调来了县衙中的数十差役之后,柳府的大火终于得以熄灭。不仅是东院烧成了平地,还殃及了正院的一部分,甚至连柳入道书房中的书也烧毁了一部分。火场中一共抬出了四具尸体,虽然面目焦黑难辨,但据人数看,显然便是柳入道的小妾青柔和三个使女。当消息传到柳入道耳中之后,刚刚悠悠醒转的他顿时又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调来县衙差役的同时,赵鼎也同时赶了过来。此刻,看着只剩一片残垣断壁的院子,他也同样是脸色铁青。尽管火灾是这年头的平常事,但问题在于,恰好是李纲前来拜访柳入道的当口就发生这种事,而且还死了四个人,这实在有些太巧了。

“伯纪。”他扭头看向李纲,语音沙哑地问道,“你怎么看?”

“虽然尸体都烧焦了,但若是经验丰富的仵作,应该能够看出点什么!”李纲瞥了一眼那盖着白布的尸体,面上露出了深深的不忍,“四条人命,岂能用一句失火就搪塞过去?”

“既然你也这么说,那我非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赵鼎狠狠捏紧了拳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前几日正好访到一个仵作,他在这行当浸淫几十年,却因为得罪了前任县令而落职,我刚刚把人请回来。唉,希望能够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希望如此!”李纲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他想到了骤然出现而又销声匿迹的燕青,一时间心绪大乱。这个相府衙内一看便不是容易相与的角色,此事不会与他相关吧?

第十七章 师徒重聚忙密商

砰——

燕青重重地把一个杯子砸了,平日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森然怒色。瞥了一眼面前三个噤若寒蝉的汉子,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好啊!当初是谁在我面前夸口说,能够看住柳府,不出一点纰漏?是谁说不出三日便能派出人混进去?又是谁说柳入道肯定就是那个大尊?如今倒好,事情还没有查出一个子丑寅卯,柳府居然就先来了这么一场大火。要是你们动作再慢一点,是不是就替人家背了黑锅?”

这一通声色俱厉的喝斥下来,那三人全都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吭声。昨夜就在李纲拜访柳府的时候,他们趁着前院大宴宾客的当口,认为后院必定空虚,因此仗着艺高人胆大潜了进去,谁料还没怎么开始,就看到东院突然火光大起,三人便匆匆赶到东院想去看个究竟,结果竟碰到了一个夜行人。他们一路追到城东头,交上手后却无法拿下那人,缠斗时又被人耍诈,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

训斥过了,燕青的神情便慢慢缓和了下来。他回身坐下,思量片刻便又开口问道:“你们是否确定,昨夜是有人放火?”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当中的那个人便向前一步躬身道:“七公子,属下只是看到那人在火场出没,行迹极其可疑,并不能断定他一定就是纵火者!”尽管他有心把责任推开,但是,一想到燕青平日的习惯,他还是一五一十地道,“此人的拳脚功夫倒是看不出怎样,只不过身形飘忽不定,属下三人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拿他没辙,所以最后才会把人跟丢了!”

飘忽不定?

这四个字登时让燕青想到了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他正想开口再问一个仔细,突然心有所悟一般往窗户的方向看去,然后沉声喝道:“既然来了,就别在那里鬼鬼祟祟地躲着,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玩这一套?”

话音刚落,那窗户便轻轻被人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屋内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房中便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只见那人瘦瘦高高,顶着一张没有一丝特色的脸,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但是,他的表情就和那些从正门来访的客人没什么两样。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从来不知道尊师重道么?”

铿——

燕青旁边的那三人几乎第一次时间拔出了腰上的兵器,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正当他们准备暴起突袭的时候,燕青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们都出去!”

三人闻言大惊,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七公子!”

见燕青沉着脸不说话,好一阵子,三人方才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兵器,一个个退出房间,临走时还不忘瞪上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眼。

等到大门关上,燕青这才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道:“师傅,昨晚和他们捉迷藏的,应该就是你老人家吧?”

高明大摇大摆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第一句话就差点把燕青气了个半死:“谁是老人家?我很老么?”

“行,师傅你不老,你比小伙子还壮实,这总行了吧?”燕青师承宋泰和高明两人,即使此时心中气鼓鼓的,也不敢真的和高明翻脸,“昨天究竟怎么回事,麻烦师傅你对徒儿说说,这总行了吧?”

听燕青自称徒儿,高明这才眉开眼笑道:“既然你小子问了,我就老实告诉你好了。接到你的信,我正好刚刚从另一边拿到一个小喽罗,所以就过来看看这边进展如何。你说柳家有很大的嫌疑,我便顺路想到那里探一探,谁知一靠近那个院子便发现有火油的味道。我还来不及查呢,这火就突然烧了起来,结果被你那三个手下缠了个正着。”

“这么说来,你也没看到里边真正的情形?”

高明耸耸肩一摊手道:“我靠近的时候,正好听到房里传来了一声惨叫,只来得及在窗口看到三个女人躺在地上,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线索!

燕青本能地翻了一个白眼,一坐下却又跳了起来:“你说是三个女人躺在地上?你没数错人?”

高明顿时暴跳如雷:“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

燕青不得不曲意安抚了师傅一阵子,脑海中则飞快地打起了算盘。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柳府一共发现了四具尸体,也就是说,东院的四个人全都死了。就算高明看到的时候确实只有三个人躺在地上,也不能代表什么。想到这里,他立刻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外边的一个部属吩咐了两句,这才回转了来。

“师傅,大哥让你来,还有什么吩咐?”

“你小子倒是聪明。”这一次高明却谨慎得多,示意燕青在他对面坐下,他这才附耳低声道:“这一次的事情需要李伯纪和赵元镇的帮忙,但是,他们都是官面上的人,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多,另外,相公已经在着手将赵元镇调去京城,或是升个一两级放到地方。”

尽管知道高俅很看重赵鼎,但燕青还是觉得这一招太快了一些:“以他的品级,在京城不见得能升迁得快啊!”

“圣上是最喜欢年轻才俊的人,升迁都在圣上一念之间,赵元镇只要表现出能耐,官职三两下就上去了。”高明不耐烦解释这些,因此说了两句便转回了原题,“相公对女真非常忌惮,再加上西北战局不妙,所以想要让辽东乱势再起。就在这几日,我大概要上一次辽东。”

“你上辽东?”燕青歪着头打量了高明半晌,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辽国如今是老掉了牙的老虎,女真虽然只是虎崽子,但将来怎么样还说不准,不能让他们继续壮大下去了,一定要让他们和辽国继续拼。那么,大哥的意思,是不是要让我设法……”他虚手下切,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高明却摇了摇头:“前次你和相公一起见女真使节的时候,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协议,但是,高丽人也同样在观望女真和辽国的争斗,一旦事机有变,他们也会趁机捞一把。虽说相公答应了往女真派驻军官,但是,我们要派的不是真正的军官,而是那些亡命之徒,你明白么?这些事情你在行,相公之所以不让女真人外出,一来是不让他们知道我朝的情况,二来也是为了不让他们知道我朝军官究竟是怎样的角色。”

他又把自己抓到那个明尊教奸细的事情对燕青复述了一遍,然后又挤挤眼睛笑道:“相公准备给他们又转移了地方,只不过这些女真人一直自恃武勇,所以这一次,你是不是能用点法子,让他们吃点苦头?相公说了,死一两个人不打紧,只要让他们知道辽国已经了解到了他们的行踪……你明白了吗?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应该有数才是。”

“既不能让辽国真的知道我朝和女真接触,又要让女真人认为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这还真够拐弯抹角的!”饶是燕青够精明,此时也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痛,“这边的事情都还料理不干净,又添了那么一大堆,我原以为我够会折腾的,想不到大哥比我还会折腾人!”

“能者多劳么!”高明体贴地拍了拍燕青的肩膀,笑得连小胡子都翘了起来,“明尊教留着有用,所以,你那桩婚事要是不为难,不妨假戏真做……”

燕青却不吃这一套,不等高明把话说完便狠狠瞪着他:“这是你说的,还是大哥说的?”

“话是我说的,不过,难道你真的准备让冯家摊上这么一个媳妇?既然是你拜堂成亲,索性就收了那姑娘家,人家说美人计,凭你这模样……啧啧,用用美男计也不坏嘛!”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高明已经穿窗而出,倒是把燕青气了个半死。由于姐姐的遭遇,他平生对于女色都不甚留意,虽然也曾经在青楼楚馆流连,但那都是逢场作戏做给别人看的,要真的回忆,他根本想不起那些曾经同床共枕却未曾碰过的人。此时回想起来,方蓉娘那张嗔怒的脸倒是清清楚楚,这不由得让他吃了一惊。

算了,反正自己对于娶妻没什么热情,真的假戏真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方蓉娘真的肯迷途知返,也许还能留一条生路,至于其它明尊教高层,希望他们知趣一点……

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若是他的那些部属在场,说不定便会感到心惊胆战。每每燕青训人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害怕,但是,一旦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那便必定表示,这位主儿想杀人了!

不多时,一个汉子推门而入,见屋内只有燕青一个人,不由呆了一呆。原因很简单,高明出去的时候,可怜的他们根本没瞧见。只是,一瞥见燕青那诡异的笑容,他便一句都不敢多问,只是弯腰禀报道:“七公子,打听出来了,柳府的四具尸体,全都是在一个地方被发现的!”

燕青闻言倏然转过身,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回,他终于抓到了一个关键。

第十八章 上香遇劫灵隐寺

灵隐寺,本名云林禅院,位于西湖西北灵隐山上,乃是中原最负盛名的佛刹之一。而由于苏杭一带的日益繁荣,它也同样是香火鼎盛,兼且此处千峰竞秀万壑争流,香客既多,前来散心的有钱人也同样不少。

这一日正是初一,因此一大清早,山道上便出现了稀稀拉拉的香客。此时已是年前的隆冬时节,因此来此礼佛的人无不裹着厚厚的棉衣,饶是如此,仍旧有人冻得面色发紫。由于灵隐寺乃是数百年的古寺,因此那条香客往来的山道也颇为平坦,纵使是马车也行得。不过,此时日头刚刚升起,登山的虔诚信徒中大多都是衣着寻常的平民。

正当人人都盼望着能够烧到这一日的头香时,一阵马蹄声突然远远传来。不多时,一辆马车便疾驰而来。那车四周包着深浅两色的绸缎围子,镶边包角处还有精美的花纹,边上还有流苏网格等装饰。那拉车的两匹马也同样是毛色鲜亮,不用那车夫如何吆喝,脚下步法竟是丝毫不乱。马车后还有两个骑手跟随,看那骑在马上纹丝不动的架势,便尽显豪门护卫本色。

在一众香客殷羡的目光中,马车缓缓停在了寺门口。此时,寺门口已经有不少新来的香客,闻声便往那马车上望去,只见车帘一掀,下来了两个十六七岁使女打扮的女子,紧接着又抱下来了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见那小男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绫罗绸缎,便有旁观者眼睛亮了起来,看那光景,今日是大户人家的家眷前来上香了。

果然,等到车厢中又下来了两个中年仆妇之后,一个裹着裘皮披风的年轻女子便轻轻巧巧地下了车。她左右环顾了一阵,又抬头看了看那灵隐寺三个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举儿,过来!”

白玲弯下腰示意儿子近前,轻松地把人一把抱起,伸手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记,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原本她和伊容说好一起带子女来灵隐寺游玩,谁料前一天夜里先是高鹏越发热,然后高嘉一早又闹腾着人不舒服,高蘅更是死活不愿出门,因此她只得一个人带了儿子出来。此刻见寺中殿阁雄伟,她不由兴致高昂,转头吩咐了一声便当先往寺内而去。

她虽然是汉人和乌蛮的女儿,但是却秉承了母亲的美貌,因此久在京城,竟从未有人怀疑她这个德阳县君有什么问题。一路走进寺中,她却不像别的信徒那般虔诚礼佛,竟只是抱着儿子在殿门口驻足观赏,竟是毫无礼佛的架势,再加上她的富贵装束以及十分的美貌,竟引来不少人偷偷围观。

“玲夫人!”旁边那中年仆妇见势不好,便上前一步劝道,“这里人多,还是先进殿拜了菩萨,然后让这里的知客僧带您去见主持,再到后院逛逛吧。这里都是些寻常的景致,后头还有更好的!”

和伊容一样,白玲虽然嫁了人,却依旧是少女时脾气,本有心不听那仆妇的,却也觉得四周那些目光烦人得紧。“既然这样,便去大雄宝殿先进香吧,省得回去之后高郎说我入寺不拜没有规矩!”

她这一吩咐,随行的两个护卫连忙随侍上去,护着她进了大雄宝殿,然后便在门口客客气气地一拦。来此地上香的香客都是司空见惯的人,见这架势便都在门口等着,只是议论纷纷自然难免。闻讯而来的一个知客僧上前一问讯,立马吓了一跳,几乎是连奔带跑地往内院知会主持,而耳朵尖的几个香客同样听得清清楚楚。

“是高相公的二夫人!”

“怪不得那么气派,看那些仆妇使女的架势,寻常人就差远了!”

“嘘,小声点,看刚刚那位小公子,虎头虎脑的,生在这顶尖富贵的家里,真是好命啊!”

正在人们压低了声音议论的时候,得了音讯的主持法明终于带着几个本寺长老匆匆赶来。这仓促之间,几人的袈裟便有些不甚齐整。大宋虽然尊佛信道,但是,对于佛道的管束也极其森严,富贵人家不得赠送道观庙宇田产,寻常人没有度牒不得轻易剃度,种种规矩下来,似那种乡间小庙破败的不计其数,就是如灵隐寺这样的大寺院,那一年的开销有时也捉襟见肘,若没有本地大香客的慷慨解囊,以及放利钱的收入,日子也同样是极其难过的。

可是,这仅有的几条生财之路,便在高俅上任之后断去了一条。大观钱庄的开张让百姓拍手叫好,却让放利钱的人大受其害,寺院更是如此。只不过,法明等人背地里虽然怨声载道,却也知道这有关朝廷法度,在外却不敢声张,此时听得高府家眷前来上香,自然是连忙前来趋奉。

白玲一出来便看见几个身着袈裟的老僧站在门口,顿时眉头一挑,信步上前一一见礼。按照惯例,大户人家进香往往要事先通知庙宇,或是派人净寺或是派人守道,似她这样随便的着实不多。只是高府家规一向对女眷绝少约束,因此她自然不以为意。

高鹏举毕竟已经三岁,因此也不肯老是呆在母亲怀中,见母亲与那些僧人谈话,他便好奇地往中间的那个大香炉跌跌撞撞地走去。几个家人正忙着防范周围那些百姓,一时竟疏忽了他。

白玲随口应付了法明等人几句,便拿目光四处搜索儿子,见其在那香炉便好奇地打圈,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然而,下一刻,她脸上的微笑便完全凝固了。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那香炉后面就窜出了一个人影,一把将高鹏举抱在怀中,随后撒腿就跑。见此情景,率先反应过来的竟是白玲,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什么惊世骇俗,足尖一点地便飞一般地向前冲去。而两个护卫终究还算机警,看见情势不妙也慌忙追上,一时间只见一女两男三个人影紧随最前面那个人影,而其他人全都呆若木鸡。

眼看那人影到了寺门口,白玲顿时急了,随手拿下束发玉簪,看准了那人右腿,运足力气往前掷去。她虽然多年未曾动武,但此番准头竟是半点不含糊,那玉簪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没入那人小腿,一瞬间血光乍现。

一听到那声凄厉的惨叫,又见那人身躯往前倒去,白玲右足重重往地上一点,整个人立时腾空而起,这一跃就是数丈的距离。就当那人正怀中利刃试图加害时,她的右掌恰好重重击上其右肩,随之而来的左手则一把抓起对方的衣领,左右双足则接连踢上对方腰背,顿时响起了一连串脆响。

等到白玲将高鹏举抱在手中的时候,那人已经是软软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一只手仍然抓着孩子的半幅衣裳,眼中怨恨显露无遗。直到此时,两个护卫方才先后赶到,一个挺身护在白玲跟前,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去查看地上那人的情形。

此时,人群中方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似的叫好声。平时在大街上看杂耍看多了,看无赖打架看多了,但是,像这样的场面大多数人却从未见过。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竟然有这样的好身手,居然能够从抢走孩子的凶嫌那里把自己的孩子夺回来,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说书人最好的题材。就连一旁的法明等僧人也都呆在了那里,事出突然,尽管寺中也有少数几个武僧,但是刚刚全都不在,要是这位夫人在自己的地头上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整个灵隐寺谁负得起责任?

“阿弥陀佛!”法明真心实意地高宣一声佛号,长长嘘了一口气,这才带着一帮僧人赶上前去,待到发现那人尚未死去时他方才放下了心。佛门净地,虽说事急从权见了血光,但能不伤人命总是好的,否则传扬出去,这名声就不好听,他这个主持更是难挡其咎。

那护卫查探了半晌,方才站起身来,脸上既有怒色也有骇然:“玲夫人,此人该如何处置?”

“这种人死了活该!”白玲恨恨地吐出一句话,旋即又觉得不对。她不是那种心机浅薄的女子,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带的人虽少,刚刚身份却已经抖露了出去,若仅仅是那些拐子,决计不会这样大胆。想到这里,她立刻吩咐道,“你们先用马车把人押回去,然后再带人来接我,务必要看好他,别让他死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小孩,没有人指使绝对不可能!”一句话说完,她怀中的高鹏举突然大声哭闹了起来。

白玲低头哄起了孩子,两个护卫拖了人正准备走,法明身后的一个僧人却突然咦了一声,然后便蹦出了一句话:“贫僧见过他,他曾经到此地做过一阵杂役,要求剃度时主持没有同意,后来他便没有了音信,此次到这里来,是不是存心报复?”

白玲闻言立刻转过头,刀子般的目光登时落在了主持法明脸上。只不过,她却不信此人仅仅因为对灵隐寺怀恨在心就出此下策,可是,有了灵隐寺僧人的这句话,查起其人底细就容易得多了。

第十九章 引蛇出洞谋双雕

砰——

这下轮到高俅拍案惊奇了,好么,事情越来越离谱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想要抢夺自己的儿子,不管目的如何,这实在是太胆大包天的行为!就算自己一时大意少派了几个随从,就算当时几个家人因为疏忽没有看好高鹏举,但是,倘若对方真的是蓄意而来,焉知就没有安排人接应?若不是白玲见机得快,恐怕这一次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祸事!

听到他这一声拍桌子,白玲不由吓了一跳。念及先前的险境,她自己都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那是自己和他唯一的一点骨血,平日视若珍宝的儿子,倘若真的有什么闪失,她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干净。更何况,让人知道自己会武,这对于丈夫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沉默半晌,她终于嗫嚅道:“都是我不好,我原不该只带那些人出门的……”

“事出有因,即便没有这一遭也有下一遭,这不怪你。”高俅斜睨了白玲一眼,见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悔恨自责的神情,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举儿没什么事就好,别的也不用说了。此番大多是有人准备掳人要挟,你既然当众立威,下次那些人就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