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是真的在抹泪,眼睛都红了,泪珠儿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若非方才看到了她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凌珣也险些要以为她是真的气哭了。

狡猾的小丫头,演技倒是不错。

还有这口才……认识这么久,他竟不知她还有一副伶牙俐齿。

心头又涌上阵阵莫名的笑意,凌珣看着她,半晌突然扭头看向一下子涨红了脸,还欲狡辩的凌二成:“铁柱纵狗伤人是事实,二叔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赔礼道歉吧。否则若真闹到里正甚至是县官那里,怕是更难收场。”

说完,又低头对犹在抹泪的小姑娘道,“我想二叔不会叫你失望的,现在我先送你回家,若二叔今天日落之前还不上门道歉,你再去找里正可好?”

阿茶顿时愣住,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对上了一双似有笑意浅浅的眼睛。

许是自己眼底的泪水模糊了他眼中的冷锐,此刻这人的眸子看起来竟像是幽深静谧,漾着点点星辰的夜空,漂亮得不可思议……小姑娘心头颤了颤,莫名有些发慌。

他竟能看出来她是在演戏?还有这话……看似是在为凌二成说情,实则是堵死了他的全部退路,叫他无法再狡辩。他……在配合她?

“到底是街坊邻里,铁柱又是我堂弟,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们一个机会?”青年一本正经地坑着自家二叔,阿茶回过神,惊愕之余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这般促狭?

“凌二成两口子从前对他那么坏,他竟也不记恨,这会儿还出言为他们求情……多好的孩子呀!”

“到底是一家人,这孩子还是念情的……”

众人见此十分感动,对凌珣的印象一下子又好了不少,只凌二成气得胸口发痛,惊怒交加地瞪着唱起了双簧的两人,抖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肚子里还有很多可以模糊重点的狡辩之词,可细细一想,却全部被凌珣这番话给堵死了。偏他还不能发作,否则就是不识好人心!

凌二成这下是真的慌了,然到底不甘心就此认下这桩祸事,想了想,又朝阿茶看去,只是还没开口,阿茶便抖着肩膀点了点头,哭着说道:“凌大哥救了我,我,我听你的便是……可,可他若是给不出合理的说法,我一定要去里正那里求个公道的!”

凌铁柱无缘无故放狗咬她,叫她险些受伤甚至丧命,这绝非小事。若她真的让凌二成就这样将此事打哈哈翻过去,连个说法也没要回来,往后必然人人都会认为她们祖孙可欺。家中无男人,她们原就过得比旁人要艰辛,若自己不强硬一些,这日子根本没法过——纵然有邵家和里正在背后撑着,可他们到底是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家事,如何能时时刻刻扶着她们祖孙呢?

就好比今日这事,事后邵家和里正一定会护着她,可若没有凌珣,她这会儿已经是个废人或是死人了,到时候,便是讨了公道回来又有何用?

再者,这事儿还关系到朱家,若处理不好怕还要连累凌珣的。毕竟不管怎么说,那狗确实是凌珣踢死的,若真叫凌二成将此事当做“小孩子不懂事开的一个玩笑”糊弄过去,那凌珣的救人之举便也就变了味儿,届时凌二成也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将这狗的责任推到凌珣身上。

他救了她,她绝不能叫他吃亏。

所以小姑娘一说完,完全没有再给凌二成开口的机会,就飞快地转身跟着凌珣走了。

娇小的背影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不阿茶你听我说……”凌二成大惊,放下凌铁柱就追了上来。

凌珣转头看了他一眼。

沉沉的杀气迎面扑来,压得他一时连气儿都喘不匀了,凌二成惊骇地僵在了原地,又想到方才不知是谁说的那个关于“土匪”的猜测,顿时再不敢动弹了。

“哎哟瞧瞧这可怜的小样子……怪叫人心酸的!”

“可不是,这孩子素来性子软好说话,这回怕是真的吓坏了……”

“这么大的狗呢,换做咱们都得吓趴下,何况她一个小姑娘?我说二成你还是赶紧上门道歉吧,这事儿确实是你家铁柱太过分了!”

众人见此对他们父子的指责声更大了,还有那朱大宝也从旁人那里听来了事情的经过,这会儿闹着要来打凌铁柱……

凌二成老脸铁青,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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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救命之恩,必,必将永世不敢忘。”终于到家了,小姑娘伸手接过青年递来的木盆,吸着红红的鼻子,十分认真地说道。

凌珣看着她,没有说话。

阿茶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应,做戏要做足,她方才生生哭了一路,这会儿喉咙发干,身子发软,很想快些进屋休息。

积累了一路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凌珣突然低头凑近她,猛地弯了弯唇角:“怎么做到的?”

第16章

什,什么怎么做到的?

阿茶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为何能假哭这么久。

小姑娘顿时脸一红,指了指大腿:“……掐,掐一掐,眼泪自己就流下来了。”

凌珣:“……”一时竟不知该说她聪明好还是笨好。

“对,对了凌大哥,”想到正事儿,阿茶一下子拧起了秀眉,“那狗到底是死在你脚下,朱家那边怕是……”

虽嘴上说谁借的东西谁赔,可那只是为了阻止凌二成将整个锅甩给凌珣,阿茶心里其实很明白,狗到底是死在凌珣脚下,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担起一部分责任。

“这事你不用管,我有数。”凌珣看了她一眼。

“可是……”

阿茶想提醒他小心凌二成为了甩锅而出阴招,也想说这事儿因她而起,这部分责任应该她来担,可青年并不给她多说的机会:“行了,进去吧。”

“……哦。”不敢违逆他的意思,阿茶犹豫片刻,到底是嚅嗫着应了一声。

又是这种莫名而至的畏惧。

方才还不错的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快,青年顿了顿,突然道:“怕我?”

他的声音沉沉的,似是有些不悦,阿茶心下一跳,忙否认道:“怎,怎么会?我怎么会害怕凌大哥呢!你一直护着我与姥姥,我心中感激还来不及……”

凌珣看着她,半晌才道:“感激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所以我才好奇为什么。”

这,这是起了疑心?

阿茶一下子僵住,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真相是绝对不能说的,可说谎他又显然不信……怎么办?!

凌珣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你……我,我不是说过么……凌大哥生得威,威严,也不爱笑,所以……”小姑娘憋了好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纵然知道他不会信,可实话不能说,她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至于他会不会生气……阿茶双腿发软,不敢往下想。

好在就在这时,院门突然打开了。

“阿茶?你怎么还拿着衣裳在这儿?咦,豆子也在呀,今儿这么早就下山了?”

是崔氏!

“姥,姥姥!”阿茶忙逃也似的缩到她身后。

崔氏觉得奇怪,正想问,却见凌珣眯着眼睛回道:“嗯,没什么收获便早些回来休息。”

“是该好好休息,天天上山太辛苦了。横竖前些天打了不少东西,够吃好多天了,便是多休息几日也不碍事儿。”

“大娘说的是。”凌珣看了崔氏身后缩着脑袋不敢看自己的小姑娘一眼,没有再为难她,只道,“那我便先回家了。”

阿茶一听这话便猛地松了口气。

崔氏却是忙道:“这就回家了?你家中又没人,不妨进来坐会儿,大娘给你做好吃的呀!”

阿茶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凌珣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了,等会儿还有些事要办,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机会。”

阿茶听在耳中,一颗小心肝生生抖成了筛子。

——————

凌二成一家是午饭过后上门的。

夫妇俩带着凌铁柱,提着一篮子鸡蛋和一大块肉一路招摇,然后在阿茶家门口声泪俱下地开了场。

“老子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叫你顽皮!叫你惹祸!啊!我告诉你,人家阿茶今天要是不肯原谅你,老子就一直揍!揍死你为止!”凌二成一边骂一边动手,凌铁柱一边躲一边哭,父子俩一个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涕泪糊了一脸,瞧着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还有刘氏也抱着受伤的腿坐在地上直哭,瞧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的样子,竟不像是装的。

“阿茶啊,好姑娘,你就看在铁柱年纪小不懂事儿的份上原谅他吧!我求求你了,孩子还小,身子骨弱,禁不起他爹这样折腾的呀!”

母子俩的哭声与凌二成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又引来了许多人驻足围观。

凌二成两口子素来吝啬小气,大伙儿何时见过他们这么大方,再者凌铁柱以往也没少闯祸,可两人从来都护短得紧,哪里有过这样铁面无私的时候,因此众人皆十分惊讶,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看这样子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瞧瞧,铁柱娘眼睛都哭肿了呢!”

“我看是怕了,毕竟阿茶的身份在那儿,前些天又发生了那事儿……”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愿意道歉就好,总算是个态度不是?”

“这倒是,若往常待人也能这样讲道理,村里哪儿还会有这么多人瞧不上他们家……”

听着门外凌二成一家的哭骂声与众人的议论声,崔氏心底又是后怕又是恨怒,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险些又要喷发。

得知这事儿的一瞬间,她惊惧得险些昏过去,后来更是提起菜刀就要去凌二成家讨公道,阿茶好说歹说劝住了她,又一再证明自己安然无恙,这才叫她渐渐冷静下来。

这会儿见崔氏神色似乎又有些不对劲,阿茶忙扶住她的胳膊道:“姥姥,他们的态度好像还不错,我们先出去看看吧。”

“……好。”崔氏这才深吸了口气收拾好心情,然后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一见到祖孙俩,凌二成就忙拍了一下嚎啕大哭的凌铁柱:“出来了出来了,快!赶紧给你阿茶姐姐磕头认错去!”

凌铁柱这会儿涕泪满脸,瞧着十分狼狈,再也没了先前的任性与蛮横。见凌二成叫他磕头认错,竟半点没有反抗,冲着阿茶就“扑通”一声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茶姐姐请你原谅我吧,不然我爹要打死我了呜呜呜……”

阿茶和崔氏皆吃惊极了。她们与凌二成一家比邻而居那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这家人的性子?凌铁柱被凌二成夫妇宠坏了,在家中就是个小霸王,因有刘氏护着宠着,那是连凌二成都不怕,甚至是敢与之对打的。凌二成把这唯一的儿子当命根子,也从来不舍得下狠手收拾他,是以凌铁柱长这么大也没对谁低过头,这会儿这么做……实在叫人震惊。

还有刘氏,那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完全属于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撒泼,撒泼不过就耍赖那一类的,今日怎么却也跟着服软了?

看着这格外异常的一家三口,阿茶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戒备。

她知道凌二成一定会上门道歉,因为他忌惮她的身世。然阿茶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大张旗鼓,诚意十足地来,叫人瞧不出一丝不甘愿……

事有反常即为妖,他们想做什么?

崔氏也是一样的想法,见此满眼警惕地问道:“凌二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二成却是面带惭愧地叹了口气:“阿茶姥姥,我带铁柱来给阿茶道歉的,我已经回家问过了,这事儿……唉,这事儿确实是我们铁柱不对!”

有村人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呀二成?你家铁柱好端端的为何要放狗咬人呐?”

“事情是这样的……这,这前些天我家婆娘不是不小心摔伤了脚么?因在家中呆的无聊,便念叨起了一些旧事。那时我们还住在这隔壁大院里,邻里之间……”凌二成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崔氏祖孙一眼,“你们也知道,总是少不得有一些摩擦的。臭婆娘伤了脚心情不好,便随口说了几句,哪想这小混蛋听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竟就说要吓唬吓唬阿茶给他娘出出气!我婆娘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也没在意,谁料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儿,竟受了别人挑唆找朱大宝借了那么大只狗……他,他是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所以才惹下了今日之祸呀!我方才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他也知道错了,阿茶,阿茶姥姥,你看你们能不能就原谅他这一回?我保证,他以后是再不敢的了!”

“是呀是呀!这事儿都怪我不好!这孩子也是想着孝顺我,为我分忧,这才想岔了的……”刘氏也一瘸一拐地擦着眼泪扑了过来,“阿茶呀,你若还有气就打我吧!我保证绝对不还手,行不?”

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厉害,竟生生把凌铁柱的歹毒说成了孝顺!崔氏心中一怒,瞪着眼睛就欲开口,只是却被阿茶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那铁柱为何说我害他娘伤了腿?”

凌二成眼珠微动,忙道:“这,这不是小孩子听岔了嘛!”

刘氏也忙点头:“就是他听岔了,我这腿是在家里伤的,与你能有什么关系呢!”

阿茶孤疑地看着他们,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然到底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便只能转头对崔氏道:“姥姥,既然他们已经给了交代,也上门磕头道歉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到底那么多年邻居。”

对于凌二成的话阿茶一个字儿也不信,可他们已经把姿态摆得这么足了,若自己再不顺势而下,怕是要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毕竟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真的出事,而闹事的又是“年纪小,不懂事,为了孝顺母亲才想岔”的凌铁柱。

崔氏胸口起伏不停,显然是极不甘心的,可见一旁村人们也开始出言劝说,到底是生生忍下了那口气,冷着脸道:“若是往后谁再敢动阿茶,我一定跟他拼命!”

“是是是,再不会了!”凌二成忙道,又提起一旁的鸡蛋和肉递给阿茶,“铁柱不懂事儿,叫阿茶受惊吓吃委屈了,来,这些东西你拿着,好好补补身子!从前是我太惯着他了,所以才险些铸成大错,往后我一定好好教他!”

阿茶本不想收,可余光瞥见刘氏肉疼的神色,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虽然还没有想明白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可能让刘氏出出血,倒也不错。

“那朱家那边……二成叔打算怎么办?”自己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可凌珣那边却还没有,阿茶并不敢放松。

第17章

凌二成闻言眼珠子一转,飞快地搓了搓手:“朱家……我也正想与你们说说这事儿呢!”

阿茶顿时心中警惕,崔氏更是翻了个白眼,扭头就欲走:“与我们说什么?谁借的东西谁赔!你们自己找朱家商量去!”

“话可不是这么说呀,阿茶姥姥!那狗是我们铁柱拉去的没错,可最后是我大侄子给踢死的啊!你说这责任,总不能都叫我们家来担不是?”

崔氏眉毛一竖:“那你的意思是,应该都叫豆子来担?!”

凌二成忙道:“自然不是,这事儿我们铁柱与豆子都有责任,自该一人担一半!”

阿茶心中警惕更甚。

凌二成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虽为人虚伪,平日里爱装大方,并不像他媳妇儿刘氏表现得那么爱财,然阿茶却很清楚,要想从这人手里抠点银子出来,比找刘氏要钱还难。朱家那大狗一看便值不少钱,朱癞子更不是个好说话的,他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出一半的赔偿?

阿茶是不信的,凌二成必然别有目的。

崔氏也不信,然见他说的话还算能听,到底脸色稍缓:“这还差不多。”

“豆子到底是我亲侄子,我肯定不能叫他吃亏的!不过……”凌二成突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那孩子心里头一直记恨我们,不愿原谅我们,我怕他……”

“怕他怎么样?”

“我是怕他,到时候连那一半也不愿意出……”凌二成说着,无奈又尴尬地摆了摆手,“本来都是一家人,若他真的不肯出,我这个做叔叔的全部担下来也没什么,可,可大伙儿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我也是实在是没法子啊!朱家不好惹,到时候张的嘴巴怕是不会小,我,我连这一半都不知能不能赔得起……”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飞快地看向崔氏,一双鼠目里精光暗闪,“所以……一会儿他回来了,阿茶姥姥你能不能帮我与他说说?那孩子素来与你家走得近,这回又是为了救阿茶才踢死那狗的,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崔氏一下子就气笑了:“要我去帮你去逼豆子出钱?你是不是疯了凌二成!他救了我们阿茶的命,你叫我以什么立场去同他说这话?”

“我想二成叔更深的意思应该是,凌大哥救了我的命,如果他不愿意出那钱,便该我们来出。总之不能让二成叔家吃亏就是了。”阿茶终于明白凌二成先前为何这么反常了,这会儿只冷笑道,“您放心,凌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我必然不会叫恩人吃亏,真要赔偿,这钱我们一定出!”

崔氏也明白了,当即“呸”了一声:“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亏得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还是这幅德行!”

凌二成没想到阿茶会这么干脆地把他的目的捅破,当即惊愣了一下。她难道不知道这话一挑明,这赔偿的钱她们就出定了吗?想想都知道朱家要的一定不会少,她们就不担心?!

“原来是这样!虽说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可这要钱的德行也太难看了点……”

“就是,我也以为他是转性了呢,没想还是这么阴险!那朱癞子都还没上门要求赔偿呢,他就急吼吼地来要钱了,也不想想这事儿都是他家铁柱惹出来的!”

“他肯赔一半都不错了,凌珣性子那么凶,他会担心也正常……”

众人见此又忍不住议论了开来。

凌二成听着他们的话,突然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自认已经做得很公道了,该道歉我道歉,要赔钱我也愿意赔钱,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赖的,只是我侄子的性格你们也都知道,我,我这还有婆娘儿子要养呢,实在是没法才这样求你们帮忙的……罢了罢了,你们若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吧!万一豆子真的不肯,我自己再想办法就是!”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刘氏也抱着凌铁柱呜呜哭了起来:“可是孩子他爹,咱们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呀!”

“好了!赶紧走吧!哭什么哭!”凌二成斥了一声,弯腰抱起了凌铁柱。

阿茶没有说话,凌二成这一招够恶心的。不止能要到一半的钱,保证自己不用负全责,还成功恶心了她和凌珣——于她是大出血花钱,话已至此,这钱她要是不出就是忘恩负义;于凌珣则是名声受影响。毕竟这话虽非凌珣所说,可凌二成是他的二叔,说来他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些不明真相的人怕是要误会此乃凌珣的意思了……就算不误会,也能成功地在凌珣脑袋上扣上“不负责,爱记仇,脾气凶恶”的帽子。

好一招一箭三雕。

但是想着凌二成干脆应下的那一半,阿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还是要出钱,他会这么爽快?

崔氏被恶心得撸起袖子就欲开骂,可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豆子回来了!”

阿茶下意识抬头看去,果真见冷锐如山的青年正提着一坛酒从不远处缓步而来。

“豆子回来了?这是去打酒了?”崔氏一见他就忙迎了上去。

“嗯。”青年点头,没有看周围的村人,只看了阿茶一眼,然后将视线定在了凌二成身上,“二叔这是赔罪来了?”

凌二成一看到他就火大,然又有些发憷,便僵着脸道:“是啊,已经道,道过歉了。”

凌珣“嗯”了一声,又扫了一旁低着头的阿茶一眼:“都说完了?”

阿茶看到他也发憷,尤其想起先前他对自己起了疑心的事儿,心下更是忍不住抖了抖,可他于自己有救命大恩,没还完情之前不好总躲着,所以小姑娘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装傻到底。

若他真因此生气了,那……那就再说吧。

不过,许是因为他虽然凶煞,但却从未伤害过她们祖孙,相反还一直护着她们,如今她看着他,纵然还是紧张畏惧,可好像没有一开始那样,怕得那么厉害了。

阿茶想着便鼓起了勇气点头道:“嗯……说完了。”

对于凌二成方才的那番话,小姑娘和崔氏自然没有提,凌二成更不会主动提了,横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哟,都在这儿呐?正好!杀了老子的狗,赔钱!”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是三个拿着棍棒,满脸横肉的粗壮大汉。为首那个中等身材,一双倒三角眼里头凶光闪烁的汉子,便是朱大宝的父亲朱癞子了。

——————

“你说什么?五两?我没听错吧?一只狗值五两银子?你咋不上天呢!”一听完朱癞子的话,崔氏就狠狠呸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