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华叹口气,将她硬拉回来,塞了个酸枣到她口里道:“这样的谣言如果找不到来源,谁能解释的清呢。况且,她们其实根本不在乎是不是真的,不过是图新鲜刺激,图一时私欲,你就算一个个去解释,也只能越洗越黑,增加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顾熏儿愤愤咬着口里的酸枣,实在不明白堂姐为何能如此理智,她光听着就要气炸了。

自从顾双华那天被救回之后,侯府和国公府都默契地将这事捂得密不透风,那套私宅里知情的下人们全部被塞了笔银子离京,郑玄以养病为由,被灰溜溜从国公府赶了去了外宅,彻底与世子之位无缘。

可就在前两日,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流言,说长宁侯府三小姐去慈恩寺上香的那天,被严国公家的长子带走一整晚,然后才被偷偷送了回去。这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到了最后还被添加许多香艳的细节,几乎成了贵女们碰面时最大的八卦谈资。

顾双华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堂妹的脸安抚,心中也是挺无奈的。今日是熏儿想要来听戏凑热闹,可鹤天楼的票早卖光了,于是她央着大哥出面,才帮她们订到这个专给皇亲留的的雅间。

哪知道这么巧,偏就听见外面的贵女们在议论她,早知道今日就不该出门,平白坏了好心情。

这时外面传进来一声清亮的唱白,周秋云扮的杜丽娘上了场,座下立即响起一片喝彩之声,顾双华和顾熏儿忙竖起耳朵去听,渐渐也就把方才的糟心事给抛下了。

可等顾双华带着小堂妹回府时,才觉得今日出门真该好好看一看黄历,不然怎么随便都能踩到屎团子。

就在侯府门口的巷子里,大剌剌停着一辆软顶华盖的马车,正挡着他们回府的路。

侯府的车夫皱眉,下车去让那辆车挪一挪,谁知从上面下来个面容矜贵的公子,径直走到顾双华所坐的马车旁边,将车帘一掀,深情叫道:“双华妹妹!”

顾双华心中一惊,经过郑玄的事,她对这种事十分敏感,捏着帕子的手心都出了汗。

可是看了眼旁边满脸懵懂的堂妹,觉得不能连累她涉险,于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坐好千万别露脸,然后交代宝琴偷偷溜回侯府去叫人,再理了理衣裙走下车问道:“公子有何事?”

那公子脸上露出失望神色,摇头道:“没想到隔了不过一个月,你竟能当我如陌路人一般,当初明明是你让我登门求亲,可为何…为何又要如此作弄我!”

顾双华渐渐听明白过来,这位原来就是那在家寻死觅活结果提亲不成的尚书府王公子。

她不禁觉得有些头疼,眼看着那边车夫还在同尚书府的马车交涉,又惦记着不知宝琴回去叫人了没,突然听见王公子提高音调,重重道:“以我的家世背景,能为你做到如此已是十分不易。”

顾双华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没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然后看见王公子握紧了拳,道:“你如今这样的名声,娘亲必定不会再让你以正妻的身份进门,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你先进来做个贵妾,等这件事淡了,我自然会将你扶正,绝不会委屈了你。”

他见顾双华听得瞪圆了眼,不自觉抬高了下巴,又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如今身败名裂,我还愿意要你,还许你正妻之位,还不快来感激涕零。

顾双华平时不算有脾气的人,可这次是真恼了,于是挺直了背脊,凉凉道:“公子所谓的安排妥当,是不是忘了问我的想法。公子是不是忘了,当初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提亲,双华尚且不愿嫁,如今又怎么会愿意做什么贵妾。倒是枉费了公子自诩的用心了。”

王公子张着嘴忘了阖上,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这不就是讽刺他自作多情嘛。

于是恼羞成怒指着她道:“你可别忘了,你如今失了清白,又成了京城贵女的笑柄,莫非还等着郑玄娶你?他现在被赶出国公府,连自身都难保。”

顾双华冷冷一笑:“双华宁愿老死在侯府,也不会踏进你尚书府一步。”

王公子习惯了她以往温婉柔顺的模样,这时被她当面驳斥,气得几乎要吐血,将世家子的风度给丢在一边,口不择言破口大骂起来。

可刚骂了两句,脸上便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侯府嫡小姐顾双娥冷冷看着他,然后揉了揉手心道:“我们长宁侯府的小姐,也是你能随意辱骂的吗?”

王公子正要跳脚,望了眼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再一想长宁侯府如今的地位,只得狠狠骂了几句狠话找回场面,然后摆出不和女人计较的姿态,气急败坏地走了。

顾双娥瞥了眼旁边的妹妹,面无表情说了句:“回府去,外面人多眼杂,多生是非。”

顾双华十分惊讶姐姐竟会为她出头,这时还没缓过神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顾双娥又淡淡开口道:“你可别误会,我刚才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侯府的清誉。”

其实顾双娥这几日过的也有些糟心,当初她在不过慈宁寺存了点私心,想给顾双华弄点麻烦出来,教训她四处留情,谁知道笑话没看成,反而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长宁侯府的事,用词越来越龌蹉不堪,她身为顾家嫡长女如何能听得下去,可流言越传越凶,光靠她一人也无法制止,只能等着时过境迁,慢慢被人给淡忘。

况且方才她听见那个王公子如此说妹妹,也并不觉得多解气,这种微妙的心态,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顾双华“嗯”了声,还是规矩地跟在她身后,这时顾双娥又回头道:“虽然无需向你解释,可这件事,绝对不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顾双华先怔了怔,随即笑道:“我从未想过会是姐姐说的。”

这倒也算是她的心里话,虽然她知道姐姐向来不喜欢她,可以她对姐姐的了解,绝不会做出对侯府声誉有损的事。

顾双娥斜眼瞥着她,又轻哼一声,昂着头迈进门槛走了进去。

回到侯府,刚好有顾远萧身边的长随来传话,说让厨房好好准备,晚上两房一起用晚膳,他有事要说。

于是到了晚上,老夫人端坐在上席,旁边是两房的媳妇和小辈,热热闹闹围了一桌。

顾远萧坐在祖母身边,陪她吃完饭,接过丫鬟递来的杯子漱了口,才郑重开口道:“两日后,我要在府里设宴,待会儿麻烦母亲和我一起拟份宴客名单出来。”他特意强调:“尤其是那些表亲,都得请到。”

侯府已经许久没有设宴席了,邹氏给他递过条热帕子,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要设宴,是有什么好事吗?”

顾远萧却没有笑,只是随口答了句。又转头对顾双华问道:“你喜欢听周秋云唱戏吗?”

顾双华从不觉得这种宴席和自己有关,这时突然被问到有些不明就里,便轻轻点了下头。

顾远萧想了想,道:“那就将他也请来,为三妹唱一场堂会,顺道宴客听戏。”

顾双华有些受宠若惊,她既不是生辰又不出阁,无端端干嘛要请人来为她办一场戏,还是这么大的角儿,于是提醒道:“可周老板唱完今天就要回江宁了。”

顾远萧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淡淡一笑道:“我妹妹想听他唱,他自然就得来唱。”

他将茶送到嘴边,轻吹着上面的茶沫,道:“咱们也得好好准备,等着做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3点二更,好戏要开场了,嘻嘻。

第26章

长宁侯府要宴客, 还请了昆曲名角周秋云来登台唱《游园惊梦》,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那些没收到请帖的, 各个扼腕叹息,出门见人都觉得面上无光。

当天下午, 侯府正院里挤挤摆了好几桌桌,凡是京城的官宦侯爵,均被请到坐上席。

偌大的宅院里掌灯披彩,举目望去皆是锦衣华服、衣香鬓影,贵人们见了面寒暄一番,肚子里搜刮不出其他的说辞,便忍不住议论起此行的目的。

向来喜清静不爱交际的长宁侯,为何会想着在自己府里办这么场筵席?

刑部孟侍郎眯着眼, 身子往前倾道:“来送请柬的人说了,这宴席是为了三小姐而办,连周秋云周老板都亲自请过来唱《游园惊梦》, 排场可真不小。”

在座之人有年纪轻的, 一听见三小姐的名讳, 各个露出暧昧表情, 别有意味地互看一眼。甚至有人琢磨着,莫非是长宁侯看着三小姐最近的声名太差,想趁今晚筵席, 给她寻一门夫婿,赶紧嫁出府去。

另一头,寇玉珠全家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她坐在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旁边,竖着耳朵听旁人议论三小姐,剥了颗荔枝放进嘴里,眉间隐隐有得意之色。

寇玉郎咂摸完杯子里的酒,将头凑到妹妹旁边,问道:“听说这位三表妹长得十分妩媚勾人,也不知是何等天香绝色,能惹得郑玄管不住自己,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丑事。”

寇玉珠白了他一眼:“长得美又如何,还不是红颜祸水,哥哥你可别惦记了,看看郑公子如今的下场,还不够你引以为戒的。”

宼玉郎笑得颇有几分淫邪,手指点着桌案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寇玉珠十分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想着自家哥哥如此没出息,而那个样样优秀的表哥又是如此高不可攀,便觉得胸口一阵发堵发闷。

这时戏台上大幕拉开,曲笛伴着响鼓奏起,周秋云款款而出,一亮相、一拧腰,唱起一出《游园惊梦》。

这是他的拿手唱段,唱的细腻婉转、入情入心,座下叫好声不断,可连着唱了两段,许多人心里便犯了嘀咕,侯府里除了邹夫人以主母姿态在招呼宾客,真正的主角却一直不登场。

这时,周秋云行云流水地唱完,长身而立,又对着西南方行了个谢礼。众人这才发现,侯府的几位小姐被安排坐在离宴席不远处的亭子里,亭外挂着一道垂帘,显得十分神秘。

于是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不是要招亲嘛?怎么连三小姐的面都看不着。

而在廊亭里,顾熏儿听戏听得十分起劲,也学着外面的人取下手腕上的镶宝石银镯直接抛了过去,顾双华笑着喂堂妹吃了块糕点,又看向始终自顾自坐着的二姐,还是不明白哥哥大张旗鼓办这一场,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哥哥只让她好好看戏,说用不了多久,保准让她满意。

这时丝弦声渐收,周秋云向众人谢座,然后便退场走了下去。

台上又上了京剧角儿,锣鼓声起,演起一出《三岔口》,正打的虎虎生风,引座下叫好声一片,其中一名武生突然站定,声音高亢洪亮,眦着目大喝一声:“把人押上来,向三小姐请罪!”

众人都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喝给震到,都没明白这唱的是哪出。然后惊讶地看着,台上武生竟从台幕后押出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出来。

那女人一身丫鬟打扮,脸上红红黑黑混成一团,像涂了京剧油彩似的,仔细看才能发觉,那是哭得妆都糊了。

她被押到台中央,缩着脖子往左右看去,牙齿不自己地打着颤,然后朝着顾双华所在的方向跪下,哭喊道:“三小姐,是东珠错了,是东珠该死,您就看来我这些年尽心伺候的份儿上,原谅东珠吧。”

顾双华彻底吃了一惊,忙站起去看,跪在中间的,不就是那收了郑玄的银子出卖她,然后又跑得不知所踪的丫鬟东珠。

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院门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不少人站起热情地招呼道:“侯爷,你总算来了。”

顾远萧紫袍玉冠,走在一群勋贵王侯中仍是气度卓绝,在而在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人,众人定睛一看便吃了一惊,竟是严国公和流言里毁了三小姐清白的长子郑玄。

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顾双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顾远萧撩袍入座,瞥了眼台上跪地痛哭的东珠,声音不大却饱含威慑:“今天来的贵客不少,你对他们说说看,罪在哪里?”

东珠吓得哭声都被憋在喉咙里,恐惧地伏地发抖,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东珠不该贪财,被奸人收买,对外面散布三小姐被人掳走一晚的谎话。全怪奴婢毁了三小姐清誉,东珠万死莫辞。”

顾远萧眯起眼,将茶杯重重放下,道:“本侯知道,最近京城有些传言,是关于我家妹妹的。而且句句诛心,不堪入耳!今日本侯就将严国公和长公子请来,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来问一问,究竟是不是有这回事?”

老国公满脸怒容,将桌案一拍道:“简直无稽之谈,我国公府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污糟之事!”

郑玄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纸皮傀儡,虚虚蔫蔫地站在那里,这时才仿佛被注了点儿阳气,抬头愤愤道:“郑某虽然无甚声名可言,可也不是能被人随意编排的。我也想问一问,我不过是出府养病,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竟给我按上如此罪名!”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寇玉珠低头坐在位上,不知为何双手发麻,心跳快的要命,她抹了抹额上了汗,正想趁乱站起偷偷溜走,突然听见顾远萧大喝一声:“东珠,你来告诉他们,究竟是谁塞了银子教你诬陷三小姐的!”

东珠抹了抹眼泪,倏地站起,伸手往寇玉珠身上一指大喊道:“就是寇家的表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

寇玉珠吓得脸都白了,指甲掐着虎口,尖声道:“你莫要血口诬人,我何时指使你了!”

东珠一咬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痛快:“这个月初四,表小姐到府里来做客,然后偷偷给我塞了一袋银子,说她看不惯三小姐总是装模作样,想给她一点教训。她还说我是三小姐房里的人,传出去的话必定不会有人怀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寇玉珠,晋国公满脸羞臊地捏着拳,站起冲她大喝:“玉珠,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寇玉珠又慌又怕,腿一软便跪下哭喊道:“爹爹,真的不是我做的,是那奴才冤枉女儿啊!”

这时,顾远萧阴沉地朝她一瞥道:“你说不是你做的,可敢与人对质?”

寇玉珠被这语句中的锋刃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双唇止不住地发颤,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远萧又一招手,严国公府的嬷嬷便被带了上来,一见老国公就跪下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传的闲话。可这都是寇家小姐的丫鬟教奴婢说的。”

严国公气得抬脚往她身上一踹,然后用发抖的手按着桌角,怒视着晋国公道:“好啊,你们堂堂晋国公府,竟买通到我府上来了。我倒要问问你女儿是何居心,竟给我玄儿安上这样的罪名,”

晋国公自觉脸上无光,狠狠打了寇玉珠一个巴掌,怒斥道:“真是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个孽种!

寇玉珠捂着脸疯了一般痛哭,可瞅了眼那嬷嬷,竟不敢再为自己辩驳一句。

满座议论一阵,大约明白了过来。

三小姐被掳走之事,最早是从国公府里传出来的,再加上寇玉珠以表妹的身份推波助澜,大家自然深信不疑,再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便成了如此模样。

晋国公没想来参加场宴席会出这么大丑,气得快要吐血,站起就往外走,国公夫人哭喊着追上去,求他为女儿做主。世子眼看这场面,嫌恶地瞪了妹妹一眼,也跟着拂袖而去。

寇玉珠万念俱灰,什么贵女的形象也顾不上了,瘫软在地大哭不止,顾远萧却走过去,淡淡道:“寇小姐为三妹引来如此多的祸事,几乎害得她名誉尽毁,总该去诚心道个歉。”

他声音不大,语调也似平稳,却听得寇玉珠瑟瑟发抖,觉得比这满座的冷眼还要可怕,于是她低着头赶紧走到亭外,边吸着鼻子边喊道:“三表姐,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编造谎言毁你清誉,你骂我罚我吧,寇珠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顾双华没有作声,顾双娥却气得将手里杯子狠狠摔了出去,飞起的碎片正落在寇玉珠的绣鞋旁,在绣鞋上割出长长一道口子。

其实顾双娥也曾猜过可能是寇玉珠做的,因为当天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侯府的人就只有她。但这个表妹对她巧言令色,又立誓又痛哭,保证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顾双娥也就信了她,谁知今日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寇玉珠抽嗒着站在那里等候发落,然后捂住脸“嗷”的一声,竟是哭晕过去。

顾远萧嫌恶地挥挥手,叫人把她给抬了下去。现场嘉宾端着酒杯互看一眼,只觉得这出戏比周老板演的可经精彩多了。

顾远萧面色肃然,目光冷冷往席间一扫道:“从今日之后,若本侯再听见有谁敢嚼我三妹的舌根,就莫怪我不顾同侪情面,非得讨回个说法不可。”

在座之人谁不知道永宁侯的手段,于是各个站起,嘻嘻哈哈地自敬罚酒,悔不该听信如此荒诞之言。

顾双华攥着手,只觉得满心的感动,顾双娥斜眼瞥着她,挑起帘子道:“三妹妹好大的面子,能让大哥大费周章,将整个京城的贵客请过来给你澄清。”

顾双华忙道:“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侯府。”

顾双娥将帘子往下一放,懒懒伸出手去,道:“戏也看完了,没意思,秋婵扶我回房去。”

顾熏儿低垂着小脸见二堂姐离开,又嘻嘻哈哈跳到顾双华身边道:“堂哥厉害又武威,难怪你想到他会笑。”

顾双华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不怕他凶了?”

顾熏儿皱了皱鼻头道:“还是有些怕,不过他对你很好,一点儿也不凶。”

顾双华抱着堂妹笑起来,又给她塞了块糕点,再透过珠帘往外面看,只见顾远萧解决了这件大事,便自得地喝起酒来。

他茕茕而立,身边是觥筹交错的众生,月光却好像独独洒在他肩上,疏阔清朗,光华熠熠,顾双华托着腮看了许久,不知怎地就不想挪开目光。

到了第二日,顾远萧大早起来,刚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就看见妹妹站在门前的回廊上,朝他似模似样地一福,笑眯眯道:“多谢哥哥,帮双华洗清冤屈。”

顾远萧嘴角勾了勾,边走边往她那边一瞥,道:“戏文看多了,说话都带酸味。”

顾双华忙跟上去,见他的袍角往里掖了一小块,便自然地帮他拉出来边整理边道:“我昨日便想着要好好谢谢哥哥,可是宾客太多,不方便打扰。哥哥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总得来说一声谢谢。”

顾远萧默默看着她低垂的漂亮眉眼,目光细细密密,无比柔和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下巴往下轻轻一压问:“你准备如何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做到了,握拳!

第27章

过了四月, 气候一路朝着夏日里走, 便少了春风斜雨的舒爽烂漫。

这几日, 要不就潮乎乎连下雷雨,要不就闷热得攒出一身细汗, 邹夫人让管事给房里都放了艾叶,又在熏炉里烧百合香,想驱一驱挥之不去的燥意。

顾远萧的书房特意建在一处水榭旁,因此并不如别处那么闷热,偶尔有微风吹拂着湿软的杨花飞进窗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顾双华就坐在那处,毫不怜香惜玉地用指尖一捻,捏起小小一片杨花, 随手给扔到窗外。然后用纸镇将书页压平,悬起细白的手腕,继续在宣纸上抄书。

顾远萧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手里也拿着一本书, 可他的目光并不在书页之上, 而是牢牢盯着正对窗而书的妹妹。

今日的天气有些闷热, 虽然开了窗,但顾双华的脸还是热的泛起酡红。

一滴汗珠额头滑到挺俏的鼻尖上,她微微皱眉, 用涂了蔻丹的指尖轻轻一抹,可还是嫌热,于是微微抬起下巴, 纤长的脖颈拉成漂亮的弧线,再用帕子一点点擦去湿汗,嫩豆腐般的白肤被她一按就泛起微红,被阳光照的十分晃眼。

顾远萧眯起眼,从手边盘子里拎起颗葡萄放进口里,甘甜饱满的汁液,顺着喉咙咽下去,赶不走燥意,也不知是哪处更热。

顾双华又低头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不自在,朝着哥哥的方向一抬眸,然后软声抗议道:“大哥你让我来帮你抄书,为何你自己却不看。”

前几日顾远萧在那场宴席上帮她洗清了污名,她想想哥哥为她做的一切,总觉得无以为报,于是一大早赶去说一声谢谢。

谁知哥哥竟告诉她,这次若是要谢他,可不止做一碗梨汤那么简单,然后又说他书房的藏书太多,想要分门别类做个索引,让她从今日去每天过去为他抄写梗概。

顾双华听见能帮上哥哥,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

她原本以为抄书就是自己独自去书房抄写,谁知哥哥也不知怎么的,除了必要的公事,几乎日日都留在府里。

有时拿一本书坐在她旁边,有时就在房里处理些公事,总之两人几乎是日日相对,连用膳都在一处。顾双华开始还感到开心,毕竟她很少有机会和哥哥这般亲近,到今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于是她把手中的笔杆一放,认真问道:“哥哥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顾远萧偏过头掩饰嘴角的笑意,然后挥了挥手中的书页道:“我没有看你,我在看书。”

顾双华皱了皱鼻子,被盯着看这种事,无凭无据,飘渺难定,只要当事人不认,便捉不出错处。

于是转头回来,继续执笔书写,可自侧边投过来的目光,还是毫不避讳的,直勾勾往她脸上扫,她飞快转头,正好撞见哥哥浓黑的双眸,颇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道:“你这不就是在看我吗?”

顾远萧眨了眨眼,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不是在看你。”可眼神还是一点也没转弯,大剌剌定在她脸上。

顾双华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哥哥竟还懂得赖皮,而且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十分惊人。

可他打死不认,自己也没什么法子,于是气鼓鼓地转头,又抄了几句,赌气般撅嘴道:“你要再这么看我,我就不写了。”

谁知哥哥竟直接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朝着她俯身下来,高大的身子遮住了面前的光亮,逼的顾双华不得不抬头看他,然后心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再也找不回方才的安定。

顾远萧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撑着她面前的桌案,足以摄人心魄的俊脸,就贴在她面前极近的地方,沉沉的黑眸就这么与她对视,直到顾双华的脸被看的越来越红,才低头带着笑意道:“这才叫做在看你。”

顾双华屏住呼吸,一颗心仿佛被高高捞起,悬在云端飘来晃去。

哥哥方才说话时,灼热的鼻息就擦着她的脸滑过,又酥又麻,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刚想要抗议,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又软又甜的葡萄,顾远萧随手拿起她方才放下的帕子擦着手,道:“今日才送来的葡萄,味道不错,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