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和大热天被层层裹得密不透风相比,这疼实在不值一提,她热得闷哼几声,大汗淋漓地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刚扶额角站起,一低头,却发现腰上多了条金茶色镶玉的系带,将绉纱褙子牢牢固定在上身,衽领拉的高高,将脖颈都遮了一半,顾双华看的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带上缥帽就能进尼姑庵。

她将腰间系带拉下,褙子襦裙全整理好,然后长吐出一口气,用手猛扇着风,她都快被绑的透不过气了。

她不知现在是何时辰,喉咙也干的发哑,绕过一道屏风想去找下人,未曾想那边竟还点着灯。顾远萧直直坐在桌案旁,手里拿着本书,边翻看边顺手拿着旁边的杨梅吃。

顾双华一见那杨梅眼眸都亮了,连忙过去捞了几颗放进口里,然后哑声问道:“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顾远萧眼也不抬地回道:“大约是酉时三刻吧。”

顾双华“哦”了一声,偷偷观察哥哥的神情,莫名有些心虚,也不知自己醉酒后,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最懊恼的是,她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她又抓了一把杨梅,准备带回去慢慢吃,然后低眉顺眼地朝他一福道:“多谢哥哥照拂,这么晚了,我先回房去了。”

“站住。”顾远萧总算将书放下,往旁边的椅子一拍,道:“我等了你这么久,可不是让你起来就溜走的。”

顾双华皱起鼻头,只得乖乖坐下,目光扫到那本书上,纳闷地问道:“哥哥,你为何大半夜的看佛经啊?”

顾远萧抬眸看着她,低低吐出两个字:“静心。”

顾双华更是觉得莫名,这夜深人静的,连院子外的来福都不叫唤了,还不够让他静心吗?

可她看着那本书,突然想起件事来,趴在桌上笑着道:“哥哥可还记得,我八岁那年,有次姐姐缠着你给她讲书上写的佛家故事,我就跟在旁边跟着听,你讲的可精彩了,那时我们都很仰慕你,觉得你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做到出类拔萃。”

顾远萧总算露出笑脸,偏头问道:“那现在呢?”

顾双华一怔,随即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年岁越长,就越发得仰慕。”

顾远萧唇边笑纹渐深,却将目光收回,淡淡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拍马屁的本事。”

顾双华却被牵起往事,脸贴着搭在桌上的手臂,继续道:“我还记得那日天气特别好,满天都是星子,姐姐听完了故事,就非要你背她去院子里看星星。”

“哦?”顾远萧一挑眉,这种小事他已经不太记得了,于是问道:“那我背了吗?”

顾双华点头:“然后你站在门口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看见你背着姐姐,怕会给你们添麻烦,就说我回房去了。”她眸光忽闪,用似梦似叹的语气道:“可我那时特别羡慕姐姐,能让大哥这么温柔地背着,心甘情愿满足她任何愿望。”

顾远萧抬起下巴,道:“你也可以。”

“嗯?”顾双华还陷在回忆里,闻言抬眸问了句,可下一刻,哥哥已经站起走到她身旁,朝她伸出手道:“走,我背你去看星星。”

顾双华忍不住发笑:“可我已经不是八岁小孩子了。”

但顾远萧十分强势地拉起她的胳膊,道:“你以后想起这段回忆,就不会再有遗憾。”

顾双华实在拗不过哥哥,只得乖乖被他背着,可现在到底不是小时候,她心里又有些芥蒂,不敢把脸挨在他背上,浑身紧绷着想同他的身子隔出距离,这时哥哥将她的小腿按住,转头道:“你不靠着,可要掉下去了。”

顾双华只得认命地将额头抵在他背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衫,仿佛一双大手温柔抚着她的眉心,她缓缓闭上眼,偷偷地牵起唇角:曾经的那个艳羡地看着哥哥姐姐的小女孩,终于穿越时空,圆了心头之梦。

这时,她听见顾远萧问道:“你知道哪里看星星最好?”

她吸了吸鼻子,嗡声道:“不知道?”

很快,她便后悔应了他的话,因为哥哥竟直接将她带上了房檐,等坐上高高屋脊,顾双华根本不敢往下看,抓着哥哥的衣袖颤颤道:“我们会不会掉下去?”

顾远萧将胳膊绕在她身后,将她拖进自己怀里用双臂圈好,然后道:“这样就不会了。”

顾双华被他结实的手臂圈的牢牢,总算驱散了双脚不能落地的恐惧,可她很快就发现这姿势十分暧昧,自己的头贴在哥哥胸前,手臂根本无处安放,要不就得挨着哥哥的腿,要不就得搂着哥哥的腰。

于是她试图不着痕迹地扭动身子,想往外挣扎出一些,可没留神就踩着片活动的瓦,脚往下一滑,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乱动。

可她还是觉得被抱得很不自在,抬头唤道:“哥哥。”

顾远萧用手指在她唇上一点:“嘘,你不是要看星星。”

顾双华这才想起仰头,从这里看过去,黝黑的天幕仿佛被压得很低,薄云如轻纱般流动,星河浩瀚,银月如钩,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得到。

顾双华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微眯着眼,并未发觉哥哥正用手指绕着她的发尾把玩,木槿花的香气,被微风拂动着盈在两人周遭,这时,顾远萧低头靠在她耳边问:“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你说做些什么最好?”

耳垂被他说的一阵酥麻,她心中的警弦被猛地拨动,从未如此迅敏地转身抬手,一把捂住哥哥正意图不轨往下落的唇,皱眉道:“你不许亲我。”

顾远萧未想到她还有这般的反应能力,又被她如临大敌的表情逗得想发笑,整张嘴都被她软滑的手捂住,索性在她手心亲了口,问:“那什么时候能亲?”

顾双华倏地把手收回,觉得这问题实在无耻,怎么回答都像个陷阱,便鼓起脸,转头不再理他。

顾远萧盯着她发顶那个小漩,只觉得十分的可爱,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又慢慢沉下面容道:“我不亲你,可你必须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双华觉得哥哥这时有一肚子怀心思,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正经问题,于是从鼻间轻“哼”出一声,权当作答。

顾远萧莫名涌上些忐忑,手指绕着她的发丝,一点点往手心扯,终于压下心中的恐惧问出:“你告诉我,如果信王来向你提亲,你愿意嫁给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更新,不敢再承诺了,总之我努力写,你们为我呐喊助威,么么哒。

第61章

夜色中, 哥哥的声音也有些凉, 卷着木槿花清冽的香气, 令她瞬间清醒过来,却为那些那些字句感到迷惑。

“如果信王来找你提亲, 你愿意嫁给他吗?”

信王会向她提亲吗,虽然在那晚的灯会上,她已经隐隐察觉出他的意图,狭裹在玩世不恭的调笑下,闪动的真心。

可她现在根本难以理清,对信王的好感到了何种程度,到底是因那一吻长达数年虚幻的绮念,还是甘愿托付余生的真心相许, 尤其是在哥哥霸道的亲吻和表白后,这感觉就更加混乱。

她也从未想过,信王会突然向她提亲, 仿佛像他那样的人, 就该那么逍遥浪迹下去, 就像变幻的云、不羁的风, 有谁能将他困在身边呢。

她蹙起眉头,竟久久没有开阔,直到远处的院墙外, 传来突兀的更鼓声,她才转过头,发现哥哥始终没有挪开目光, 凝神专注的模样,他在等她的答案。

于是她垂下眸子,轻声道:“哥哥会让我嫁给他吗?”

顾远萧冷笑一声,“就算我把你绑在身边,能绑住你的心吗?”

顾双华撇了撇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哥哥会很生气吗?”

顾远萧突然弯腰,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眸与自己对视,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会,不光是生气,还有噬心之痛,无计可除的绝望。但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你哥哥,若是陛下执意赐婚,信王真的同你情意想通,我无法阻止你嫁给他。可我往后不会再见你,你也不要再回侯府来。”

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做出些可怕的事,毁了她的一生。

顾双华一听他说往后绝不再见,泪水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根本无法想象,余生会同哥哥参商两隔,慌得拉住他的胳膊道:“那我不嫁了,谁也不嫁,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顾远萧的眸光亮起又黯下,手指在她下巴上摩挲几下,低头问道:“你不嫁,是因为不想,还是怕我方才说的话?”

顾双华分不清这其中的差别,杏眸里噙满泪水,慌不择言道:“是因为你。”

顾远萧看得情难自抑,低头重重吻上她的唇,顾双华沉浸在会失去哥哥的恐惧中,竟没有挣扎,乖顺地任他亲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低头用满是哀伤的语调道:“你以前说过,会一直对我好,绝不会抛下我。我不嫁人,可你也不能骗我。”

从小到大,她能拥有东西的太少,哥哥、祖母和公主就像是上天赠予的,灼灼闪耀的宝石,她小心地将他们收进匣子里,如至宝般捧在胸口。若失去他们中任何一个,那些光便熄了,她害怕那样的世界。

顾远萧将她搂进怀中,用体温安抚她内心的恐惧,却又暗骂自己的卑鄙,不过仗着她对自己的亲情和依赖,硬逼着她说出这样的承诺。

可他宁愿做个卑鄙小人,也不想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

那晚之后,虽是得了妹妹的承诺,可他还是觉得惴惴难安,一天不厘清兄妹的身份,他便没法堂而皇之地将她留在身边。

于是第二天刚上完课的方仲离,就这么被请到了书房,当听完顾侯爷说明意图,他便“啧啧”抚掌道:“想不到侯爷看起来英明神武,竟是如此人面兽心,背地里对自己的妹妹有这般企图!”

顾远萧见他看自己的神情活像看着个变态,面容一冷,敲着桌案道:“我是找先生来商议,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方仲离一瞪眼:“兄妹天伦、夫妻恩爱,绝不能混在一处,这才是乾坤正道。侯爷竟想着娶妹为妻,便是色.欲迷心,乱了伦理纲常,实在令人鄙夷。”

顾远萧快被他气笑了,嘲讽道:“先生自诩得道君子,雅正高洁,为何出口就断言我是因为色.欲呢?”

方仲离梗着脖子轻哼一声:“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顾远萧无奈地按着眉心,简直想敲醒他的榆木脑袋。这人一生不通情窍,在他的认知里,兄妹和夫妻的差别,大约也就是那档子事了,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先生只需信我,我对双华绝不是一时的贪恋,更无关肉.欲色相,我若娶她为妻,必定会宠她爱她,护她一世无忧。”

方仲离听他这话说的十分真挚坦荡,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十几年前,鲜衣怒马的白袍将军,甘愿跪坐在醉倒公主身旁,温柔地为她穿上靴子。

他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被打动,重又坐下道:“那侯爷准备怎么做?”

顾远萧按着袖口道:“我想你同我一起去找公主,告诉她那件事的真相。”

方仲离差点从椅子上弹起,道:“当初可是你说的,公主性子娇纵,若是她知道苏兄叛国的真相,必定会去陛下面前大闹,到时候事情会难以收拾,甚至连侯府都会被牵绊进来。而且苏兄生前也曾逼我发誓,绝不能让公主知道一切。”

他还记得,那日在城楼之上,一抹残阳如血,苏少陵终于做出那个决定,他面上不现任何哀伤,只是遥遥望向京城所在的方向,道:“就让她觉得我是个奸佞小人,乱国罪臣,恨我怨我也好,这样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猜的果然没错,后来公主不光活了下来,还嫁人生子,从未失去性子里那一抹恣意的亮色。可当方仲离听见长乐公主大婚的消息时,气得在他为苏少陵立的衣冠冢旁坐了许久,可当同样的斜阳照在墓碑上,他突然又释然,将最后一张黄纸投入火堆,默默道:“若是你在天上看到,也会为她欢喜吧。”

顾远萧见他突然定定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被牵起何种回忆,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是想,先安排她们接近对方,有母女缘分牵绊,她们自会产生亲近。事实上,我猜的没错,公主确实是将双华当女儿在疼爱。等寻到时机,能为苏将军洗清冤屈,保得其他人不受牵连,尘埃落定后再让她们真正相认。可现在我等不了了…”

他想起公主那日在皇帝面前说的话,也不知信王用了何种手段,竟让公主坚信双华与他情意相投,自己倒成了阻人良缘的拦路虎。

于是他捏紧拳头道:“也许以前,是我们太小瞧公主,既然这么久了,都没法寻到一个良方,若是加进公主这味猛药,事情便能有个突破也未为可知。”

方仲离皱着眉思考良久,终是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愿看苏兄一直含冤埋于地下,侯爷想怎么做,我在旁助你就是。”

顾远萧微微一笑,朝他点头道:“那便劳烦先生了。”

第二日,公主坐在那间布置清雅耳房里,翻开一本字帖,手指抚摸着空白处遒劲的小字,不知不觉,便泪盈于睫。

初初见他,她便如同被摄走魂魄,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她自小就是说要便要的性格,从不在意旁人眼光,于是缠着皇兄,让他入宫教自己写字,可她性格浮躁,又有男色再旁,哪里能沉心练字,故意笑着撩拨他:“这些字帖都太闷,不如你带我出宫去玩好吗?”

可苏少陵却是正襟危坐,提笔在字帖上写下注释:“公主若觉得太闷,臣便试着让它们不那么闷。”

她撅起嘴,一把抢过他的笔,脸靠过去问道:“不知苏都督,究竟钟意怎样的女子。”

苏少陵无奈叹气,仍是按着面前的字帖道:“我喜欢字写得好的?”

她觉得这仿佛是对自己的嘲讽,很不满地将狼毫甩给他,背过身生闷气,这时,却又听他轻轻加了句:“所以臣才答应陛下,来教公主写字。”

一滴泪落在字帖上,让公主猛地从回忆里抽离,心疼地拿帕子去沾着那块湿迹。

她是到后来真正静下心来练字,才发现那字帖上的注释,句句都是他精心想出,或教她拆分结构,或插进一段关于这行文字的轶事,令她在抄写时,忍不住莞尔一笑。

后来,这字帖变成了她仅有的回忆,要过很久,才舍得碰上一碰。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通传:“公主,长宁侯求见。”

公主擦了擦眼中的泪,然后将字帖合上,站起小心地放回柜子里,再打开门,对着前来通传的小厮,神情淡漠地抛下两个字:“不见,让他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没拖到三更半夜,笔芯!

推荐基友古风言情,文笔很棒哦:《陌上桑》:

作为一只被遗忘的竹马,曾经的颍川王伊涣觉得有必要认真谈恋爱,于是他尝试:

→公主抱时把公主扔地上;

→说投怀送抱的姑娘眼瞎;

→挖坑埋了姑娘半截腿;

→热情鼓励姑娘跳楼上吊以及割腕;

登基后的小王爷拿着简历,觉得姑娘能成为做大事的人,都是自己的功劳,她怎么可能会让那个沙雕将军带兵艹翻自己呢?

HE,艰苦奋斗女X精致小仙男,男主特别贱。

第62章

长宁侯亲自上门拜访, 公主说不见就不见, 那小厮摸了摸头, 心说这可怎么回禀啊。

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自己去告诉长宁侯说他吃了闭门羹, 可这时候装病也来不及了,他越想越忐忑,汗哗哗往下淌。

心下没个主意,不自觉就跟着公主走了两步,公主一转身,挑眉道:“你没听见吗?本宫说不见!”

“是!”那小厮在心中哀叹,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转身,这时魏将军正好回府, 一见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如见到救星般刚要开口,公主却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 然后看着下人垂头丧气的走远, 才抱着夫君的胳膊, 道:“他来找我还能做什么, 无非是为了双华的婚事。你也知道,我这人耳根子软,既然我决定站在信王那边, 就不想再听他说什么,毕竟对双华来说,能成为王妃才是对她最好、最轻松的一条路。”

魏将军笑着摇头, 捏着妻子的手道:“你啊,为何如此笃定双华就该嫁给信王。”

公主一瞪眼,见左右无人,才轻哼道:“不嫁给信王,莫非嫁给她哥哥吗?”

魏将军环着公主的腰让她坐下,想了想道:“这天下之事,最难解释的,就是一个情字。你帮她选了一条最轻松的道理,可又怎么知道,她就想要走这条坦途,而不是另一条荆棘险峻的路呢。”

他见公主微微蹙眉,神情却有些软下来,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得胜回朝,陛下说赏赐任我挑选,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娶你。那时陛下也对我说:公主的心早死了,谁也没法让她活过来,你若真要娶她,便是自己寻了条四处都是断崖的死路来走。”他淡淡笑起来,继续道:“若那时我随便娶一位世家小姐,自然比去捂一颗早已灰败冰冷的心更轻松,可我自己明白,哪怕前面就是断崖峭壁,我要想去试一试,因为当年那个坐在杏花树上、裙裾飘飘的女子,早就扎进我心里,别人再好,却都不是我想要的人。”

公主听得心中一酸,将头靠在他肩上哽咽着道:“那些年,实在难为你了。”

魏将军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道:“我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尤其是看着你一点点活过来,看着几个孩子出世,更是庆幸我当初选了那条路,所以,你为何不去见一见长宁侯,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公主垂眸静了一瞬,然后揉了揉眼角,笑起来道:“好,就听夫君的。”

顾远萧和方仲离在花厅坐了半天冷板凳,直到那个传话的小厮独自跑回来,低着头,苦着脸,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他心中就明了了大半,并不动怒,只是端起旁边的茶盏道:“去告诉公主,本侯今日就在这里等她,直到她愿意见我为止。”

小厮还没说话,方仲离先急了:“那怎么行,我可不会陪你傻等!”

顾远萧扶额瞪了他一眼,这人可真够死心眼的,懂不懂什么叫软胁迫。

幸好只过了一会儿,公主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朝如获大赦的小厮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没你的事了。”

然后她懒懒坐在上首,凤眼往方仲离身上一瞟,撇嘴道:“怎么方先生也来了?这是要从夫子变成仰人鼻息的门客了?”

方仲离觉得自己受了巨大的侮辱,一拂衣袖道:“胡说八道,我连皇宫都不愿进,放眼这京城里,还有哪家能请的动我做门客!”

顾远萧轻咳一声,示意他莫要被随便一激就忘了正事,然后朝公主拱手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主眼往上一翻道:“这花厅里并没有旁人,长宁侯究竟有何事找本宫,还需如此遮掩?”

顾远萧站起走到公主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是有关苏都督的事。”

公主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见他与方仲离的神情严肃不似作伪,强压着心神站起来道:“你们随本宫过来。”

她带着两人走到一个偏僻的耳房里,让跟着她的下人都离开,然后才关上门,深吸口气道:“说吧,当年那件事,真相究竟是什么?”

方仲离叹息着闭上双目道:“原来,公主也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吗?”

公主冷笑一声:“本宫倾心相恋的男人,怎么会是个不忠不义,通敌叛国的佞臣!”

顾远萧道:“公主若要知道所有的事,还有一人需得在场。”见公主疑惑地看着他,加重了语气道:“因为这个人,也是当年的亲历人之一,唯有加上他的说辞,整件事才算完整。”

公主轻轻点头,却未想到,他所说的这个人,竟是自己的夫君。

当魏将军沉着脸都进门时,看了眼朝他深深一躬的顾远萧,还有满脸震惊和不解的公主,苦笑着坐在公主身旁道:“终于还是走到今日,当年我答应过你爹爹,时机到时,我会说出一切。”他握起公主的手,用带着歉意的声音道:“嘉婉,莫要怪我一直瞒着你,那时他在狱中逼我起誓,绝不能让你知道真相。这些年我也曾想过许多次要告诉你,但是我怕你承受不了,又会将自己锁进暗无天日的地方,再不愿出来。”

公主听得脸上滑下泪来,可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年轻冲动的女子,将身子坐直,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抬起下巴道:“说吧,本宫好好听着。”

魏将军和方仲离互看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方仲离开口道:“十八年前,燕王收服燕云十二部落,以举国之力攻打大越边境,企图一路杀过潼关,铁蹄直入中原。那一年,玉霁带兵在新郡死守半月,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可朝廷里却有奸人不断,说苏都督早有反心,若是粮草充足,极有可能与燕王勾结起事直入京城。于是陛下疑虑,迟迟未派增援,直到第八道加急军报进京,玉霁在军报里言辞激烈,称灵州城已经岌岌可危,若灵州城被破,新郡必定失守,大越将有亡国之忧。陛下这才老长宁侯带十万精兵和粮草前往新郡增援。可长宁侯赶到新郡的前三日,灵州城里竟发生了瘟疫,城内兵士死的死,病的病,未染病的每日也只能吃一碗稀粥,根本无力守城。偏偏玉霁收到线报,燕王集结虎狼之师,准备在第二日全力攻城。”

他想起当时凶险的境遇,仍觉得心有余悸。而当时身为苏少陵副将的魏敬亭,更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在主帅营帐内,苏都督一把推开炊事兵送来的白面馍馍,怒斥道:“城里本就没有米面了,谁让你做这个的!”

那小兵跪地带着哭腔道:“都督你就吃一口吧,你是主帅,每日殚精竭虑,夜夜上下城楼巡视,再和我们一起喝粥,身子迟早撑不住。”

苏都督捏着拳坐下,总算放缓了语气道:“把这馒头拿去给伤兵分了,他们比我更难撑住。”

小兵梗着脖子还要再劝,却收到都督冷冷一句:“这是军令!”

于是他只得抹着泪将那馒头端了下去,坐在后方的魏将军叹了口气道:“他也是一片好心,犯不着生这么大的火气。”

苏少陵抬手揉着眉心,声音都累得发哑,问:“顾侯爷的回信里,说他还有几日能赶到。”

“最少也要三日!”

苏少陵神色越发凝重:“可明日燕王就要发动强攻,只怕灵州城的将士拼命死守,也拖不到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