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珏很不服气道:“吾宁斗智,不能斗力,莽夫粗人才成天想着动手打架。”

承泽被他讽刺了,却半点不恼,将银箸往桌上一敲道:“也是,往后谁敢欺负姐姐,你就去对着他念圣人之言,直说到他落荒而逃为止。”

承珏被他气得瞪圆了眼,可他到底年纪还小,也没什么斗嘴的经验,小脸垮下来,十分委屈的模样,顾双华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坐下,然后有模有样地朝他举杯道:“弟弟这番心意,我会时刻铭记于心的。”

魏承珏看见她的笑靥,心又暖了起来,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姐姐也是挺幸福的,以往那些莫名而起的心思,也就这么淡淡消散、雁过无痕。

等用完了晚膳,公主因喝多了几杯,这几日情绪起伏又太大,扶着额角向几个孩子撒娇,让他们扶自己回房去。

三个儿子连忙如最忠诚的侍卫般,殷勤伺候着公主回房,双华也想跟上去,公主却摆手道:“我已经同长宁侯说过了,你要这里住好几日呢,先去卧房看看,为你准备的东西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合用的,尽管去找管家,往后你说的话,就等同本宫说的话。”她倾身过去握了握双华的手道:“过两日,我到你房里住两日,咱们好好讲讲话。”

顾双华连忙应下,对想象中母子对谈的场景很是期待,这时魏将军走过来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对着公主如今的夫君,顾双华始终有些拘束,只是低头跟着他走在回廊上,直到走到一间卧房前,魏将军让守在门口的下人先进去收拾,然后转向顾双华,压低了声音,无比唏嘘道:“你知道吗?公主等了你很多年。”

顾双华怔怔抬眸看他,未想到魏将军竟会知道一切,魏将军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了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初我给你爹爹当了好几年的副将,而且苏都督,是我这一世最为景仰崇敬之人。”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石印章道:“今日是你和公主认亲之喜,我想了很久,这样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双华接过那印章,发现下面用小篆刻着四个字,又听魏将军道:“这是当年都督亲自刻的,当年他将这印章赠予我,提醒我无论何时,都不能骄躁妄行。都督死后,我一直珍藏着这枚印章,每次见到它,都好像看到都督就在面前一般。”

顾双华听见这是爹爹亲自刻的,连忙将它握在手心,又一脸感动地对魏将军道:“这是将军珍藏之物,今日愿意割爱相赠,双华感激不尽。”

魏将军笑着摇头道:“这是都督的东西,也就该是你的东西。”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未有过女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好,你往后在我面前无需拘谨,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只要这世上有的,我都尽力给你弄来。”

顾双华被这豪迈的宠溺感动的想哭,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他福了一福,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为何愿意对我这般好。”

毕竟她是公主和另一个人生的女儿,难道他完全不会觉得不快或是嫉妒吗?

魏将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需对自己如此多礼,然后缓缓答道:“因为你是都督的女儿,还因为,我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让公主走出那间书房,而你,能陪我带她走出另一个死结,一个困扰了她十七年的死结。”

等顾双华辞别魏将军进了房,见到房里的诸多布置,一眼就知道是出自公主之手,她捏紧手中的玉章,内心涌上一片温暖。

十七年来,哪怕会有委屈和不自在,她都将侯府当作家来依恋,到今日才知,原来她还能有另一个家,一个个完完全全接纳她的家,和一群真心喜爱她的亲人。

她让丫鬟伺候着洗漱完,也觉得有些累了,可还是坐在窗前,仔细端详手中的玉章,只见那小篆刻得清遒纵逸,隐隐现出刻字之人的胸襟与气象。

正看的出神,突然窗棱被什么砸了下,发出“璞”的轻响,她起先并未在意,可连着响了几声,便忍不住打开窗户,然后瞪大了眼,怀疑是不是自己生出幻觉,她好像看见顾远萧坐在窗前一棵槐树上,冲她笑着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下巴一抬,示意她出来。

顾双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随即赶忙关上窗户,走出去对外间的丫鬟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院中转转。”

她忐忑地走了几步,绕过那棵槐树,果然看见哥哥提着一个朱漆柄的锦盒,背靠着树干,笑得如同松月皎皎,风流云散。

她按着胸口走过去,急切问道:“为何你来公主府,却不找人通传呢?”

顾远萧笑得有些得意:“这么晚了,公主不会让我见你,所以我就干脆不请自来,直接翻墙过来找你。”

顾双华听得心都快跳出来,连忙将他往树干后再拉了几步,压着声数落他:“哥哥你疯了,竟然偷闯公主府,万一被魏将军发现了…”

话还没说完,嘴里突然被喂了一颗杨梅,冰凉得驱散满院的暑气,还带着碎冰的清新,于是瞪大眼看着哥哥,直到他倾身过来,为她擦去嘴角的:“今日我陪陛下去南山狩猎,看见一片杨梅树,颗颗杨梅都又红又大,我记得你最爱吃杨梅,便跳上去摘了些,让内侍帮我装起来,再用冰镇着让我带回去。”

“可都已经晚上了,为何还是冰的?”顾双华咽下那颗杨梅,忍不住问道。

“谁叫你一向怕热,我陪陛下回宫后,就借了匹快马回府,加上侯府那次,一共换了四次冰,所以你吃到时,才能如树上摘下一般新鲜,又清凉解暑。”

顾双华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变成了祸国殃民的杨贵妃,低头道:“不过是冰镇杨梅而已,公主府里什么样的水果都不缺,何须哥哥费那么多心思,冒险翻墙送过来,万一被守卫发现可怎么办。”

顾远萧一挑眉:“这世上还没哪个守卫能捉得住我。”然后低下头,在她耳边道:“何况这府里的水果再多再名贵,也不是我亲手为你摘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今天又更晚了,不过总算让宠妹狂魔上线了,下章更精彩哦,嘻嘻。

第66章

他亲手摘的杨梅, 又特意冰镇了送过来, 在这暑气逼人的炎夏里, 从下午到晚上,一盒杨梅递到她手里时竟还是冰透的。

顾双华虽说还是怪哥哥乱来, 却忍不住为这份心意而感动,左右见说服不了他,只得抱着食盒叹口气道:“你趁人没发现,赶紧回去吧。”

顾远萧向前倾身:“我想看你吃完。”

顾双华听着不远处传来丫鬟说话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的,瞪起眼道:“你还怕我会偷偷扔了不成。”

顾远萧黑眸沉沉,“我答应公主将你送来,可还是, 有些想你。”

顾双华未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立即涨红了脸,低头嘀咕了声:“不要脸。”

顾远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吃吧, 我多看你一会儿就走。”

那盒里的杨梅总共就二十多颗, 顾远萧一颗都没有拿, 就这么歪靠着树干, 看着她神情专注地拿杨梅往嘴里放,眼神盈盈亮亮,见手指被染得全是杨梅汁, 便放在口里轻吮一下,他的心突然狂跳一下,忙偏过头去, 微微捏拳,暗骂自己竟像毛头小子一般容易上火。

顾双华生怕哥哥会被人发现,一口气将杨梅吃光,被噎得直拍胸口,然后将食盒递过去道:“你快走吧,待会儿被魏将军发现了,你可说不清。”

顾远萧微微一笑,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说我是来看你的,如何说不清。”

顾双华翻了个白眼,索性推着他的肩往外走,老妈子一般道:“哥哥快些走吧,往那边走有个角门,那里守卫最少,我住几日就要回去了。”

顾远萧转身抓住她的手,“以什么身份回去?”

顾双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远萧抓着她的手倾身过去:“你现在已经认回自己的父母,不该再叫我哥哥。”

这种关键时刻,他还在纠缠这个,顾双华被他气得汗都下来了,赌气道:“那该叫什么?”

顾远萧摩挲着她的手指,笑着道:“随你。”

顾双华用力将手收回来,故意咬着牙道:“顾侯爷,请速速回府。”

顾远萧被她激的眯起眼,看来他需得好好教一教,她究竟该叫自己什么。

这时,不远处传来丫鬟喊三小姐的声音,似乎是一直没在院子里见着她,心头不安便跑出来找寻,只得不甘心地捏了把她的耳垂道:“下次再同你算账。”

顾双华朝他不服气地撇嘴,见他将袍角系起,借着夜色往院墙处跑去,才总算松了口气,抬手理了理发髻,然后走出去对那丫鬟道:“我在这树下歇了歇,无事了,你先回去吧。”

可她刚走回房里,突然听见隔壁院子里犬声大吠,然后便是随风传过来的呼喝嘈杂声,忙又走出去,看见不远处燃起火把的光亮,心头忐忑,忙唤来个丫鬟道:“你去看看,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一会儿就跑回来,抹了把汗道:“据说是府里进了贼人,被魏将军养的狗给发觉了,那只狗可是魏将军在南疆收服的,生性凶猛,嗅觉却是极其灵敏,只可惜,没让它咬住那贼人。”

顾双华听得一颗心都揪起,连忙问道:“那守卫呢,捉到贼人没?”

丫鬟见她脸都吓白了,连忙安抚道:“虽然还未找着,但三小姐放心,他是绝对不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的。”

顾双华哪放心的下来,想了想,故意装作害怕道:“你们能帮我去院门外守着吗,我就呆在屋里不出去?”

两个丫鬟互看了一眼,只得点头应下,刚站起身,顾双华又吩咐道:“我马上睡下了,房外不需要人伺候,让他们都出去帮忙吧。”

于是她连哄带骗,将屋子外的下人全打发出去,然后趁无人注意,攥着帕子走回那棵槐树下,即想看到哥哥,又怕会看到他。

她猜测哥哥如果想摆脱那群守卫,便只能回这院子里来,可若是真见着他了,就说明他根本就没逃出去。

耳边听得院外呼喝声一片,这动静一定会惊动魏将军和公主,其实这误会解释清了也无妨,可堂堂长宁侯,被人当贼给捉了,到底是有些丢脸。

她想的叹气声连连,胸口像被塞了几只聒噪的雀儿,胡乱扑棱着翅膀让人难以安宁,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在她面前,顾双华被吓得身子一缩,珠钗都颤了颤,等看清那人的脸,长吐出口气,声音都发颤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顾远萧拍了拍衣袍上的树叶,抬眸问:“你在等我吗?”

顾双华可没空同他闲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从槐树后探出头去,偷偷摸摸瞧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发觉,才拉着他走回自己的卧房,然后紧张地将门关上栓好,没好气地转身道:“哥哥如此自信,说无人会发现你,谁知会输给一只狗。”

顾远萧被她气鼓鼓的模样给逗笑,在房里环视一圈,然后大剌剌往贵妃塌上一靠,撇嘴道:“狗仗人势而已,它若不是乱叫引来守卫,我早就把它给炖了。”

他将身子撑起来些,微微蹙眉道:“不过那狗可真够凶的,若不是我身手矫捷,腿都能被它咬断。”

顾双华见他这时还有心情调侃,摇摇头走过去,帮他倒了杯茶道:“你先在这儿躲一会儿,等他们搜不到人,自然就会散了,到时候你再想法子走。”

顾远萧微微勾起唇角,手指贴着她的手将茶杯接过,问道:“你为何要把我带回来。”

顾双华觉得这简直是一句废话,“莫非我眼睁睁看你被捉吗?”

顾远萧垂眸忍笑,觉得这妹妹有时太过谨慎,有时又憨傻的可爱,轻抿了口茶道:“若是刚才我被他们捉到了,无非是狼狈一点,向魏将军解释清楚就行。可若是我在你房里被捉到了,这件事,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顾双华一怔,她着急哥哥的安危,竟完全没想过这件事,顿时有些紧张,随即抬起下巴道:“这里的丫鬟我都给支使出去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发觉。”

仿佛是老天故意戏耍,她刚说完这句话,门外就传来丫鬟的声音:“三小姐,公主来了。”

顾双华吓得手指一抖,脸颊都失了血色,连顾远萧也没想到,他随口说一句,竟还真能被“捉奸”,两人瞪着眼互看,一时间竟想不出对策,这时公主已经拍门道:“双华,你睡了吗?府里进了贼人,我听她们说你很害怕,专程过来陪一陪你。”

顾双华颤颤走到门边,紧张得声音都变了:“我没事,已经睡下了,公主身体不渝,还是不要多费心,早些回房歇着吧。”

可公主见不着女儿的面,心中仍是忐忑难安,坚持道:“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先开门,让我进来看看。”

顾双华急得快哭了,转过头,看见哥哥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跑上她的床榻,横躺下将纱帐放下,锦被铺开挡在自己身前,若不留意,便看不出端倪。

于是她捏紧满是汗的手心,正想去开门,又将外衫除下搭在床边,然后将头发抓散一点,再走到门前,将门拉开,还未说上一句话,公主已经风风火火就走进来。

顾双华一颗心快提到嗓子眼,忙请公主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床沿,胳膊撑着床榻,确信公主的视线看不见里面,才勉强用镇定下来,道:“双华真的没事了,还劳烦娘亲专程跑来一趟,实在心中愧疚。”

公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除了脸色白一些,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事。

她心头总算安定下来,按了按胸口,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顾远萧躲在被褥后面,闷的浑身都是汗,将头伸出来透口气,却正好撞见两只白皙裸.露的胳膊半掩在纱帐里,一口浊气被憋在肺里,翻江倒海的烧烫肌肤,连忙压着燥动转过头去,鼻子里却不住涌着热流,他忙用帕子捂住,暗骂一声:这帐子里可真是太热了。

可那一边,顾双华还在心神不宁地应付着公主,听公主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要注意的事宜,还特地叮嘱:可不能再让丫鬟到外面去,万一房里出了事怎么办。

顾双华用帕子不住地擦汗,强自笑着应下,又撒娇道:“太晚了,娘亲本来就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公主点了点头,总算扶着膝盖站起,两人走到门前时,想了想又转身道:“不如今晚我陪你一起吧。”

顾双华吓得抓住她的胳膊,脱口道:“不必!”

见公主疑惑地挑眉,只得勉强找补道:“府里进了贼人,娘亲若不在魏将军身边,他必定也会担心你,娘亲不回去,他只怕整晚都难以安睡。女儿真的不怕,方才就快睡着了,娘亲尽管放心回去吧。”

公主想了想,握了握她的手道:“那你可要格外小心,我多调些护卫在院门外守着。”

顾双华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千请万请将人给送出了门,转身时觉得腿都软了,好不容易走到床边,小声唤了几句“哥哥”,里面都未有回音。

心又被提起,连忙坐下去将纱帐拉开,谁知一只手突然从里面伸出来,将她的手腕轻轻一抓,顾双华心都要蹦出来,头伸进去愤愤道:“都这时候了,哥哥还有心情玩笑。”

顾远萧掀开被褥坐起,望着她挂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咱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不要脸┑( ̄Д  ̄)┍

第67章

夜半三更, 一对男女坐在纱帐之内, 衣衫不整, 神情惊慌,被褥还被掀开一半…看起来, 还真有那么点暧昧…

顾双华闪过这个念头,便义正辞严,对哥哥大声斥责:“胡说八道!”

顾远萧冲她笑,内心却在感慨:可惜,有名无实。

这时,顾双华余光瞥到搭在床沿的外衫,仿佛被烫到般抽手,可哥哥却加了力气, 紧紧钳住她的手腕,急得边挣扎边狠狠瞪他道:“哥哥现在好不知羞。”

顾远萧将脸靠过去,“同你说了, 不要再叫我哥哥。”

两人就这么坐在纱帐内, 自己还未穿外衫, 顾双华突然有点害怕, 可坳不过他的力气,只得将唇一咬,软下语气卖乖道:“那你说该叫什么?”

顾远萧满意地笑起来, 随即想了想道:“叫云霆。”见妹妹就皱起眉,又凑近压着声道:“或是…萧郎。”

顾双华听得浑身抖了抖,萧郎她可是打死也不可能叫出, 两害权其轻,那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半天,终是轻轻地喊道:“云霆…”

顾远萧被她喊得心尖一酥,虽然这并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称呼,但至少她愿意直呼他的字,便是代表着一种超脱亲情的亲昵

无论如何,他总算艰难地朝前迈了一步,暗叹口气,感叹自己追妻不易,谁知双华却趁他分心,倏地将手抽出来,然后飞快穿好外衫,让顾远萧很是感慨:早知刚才就不该逼她改口,该好好多看几眼。

这时顾双华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发现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火光也一点点熄灭,连忙转头道:“他们好像放弃了,你趁这时赶快走吧。”

谁知顾远萧仰面往床榻上一躺,半阖上眼道:“方才公主说了,会多派些人守在你院外,还有你门口的丫鬟,我这时出去,岂不是正被他们撞见。”

顾双华皱起眉,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引狼入室,“你该不会要睡在这里吧。”

顾远萧翻了个身,见她吓得都有点结巴,摇头道:“无需如此紧张,我多陪你一会儿,等他们累了去歇着了,我就走。”

顾双华这才松了口气,跟他远远隔开,在窗边坐下,低头便看见搁在桌上的爹爹刻的玉章,拿在手上摩挲着,轻声道:“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顾远萧一眯眼:“该叫我什么?”

顾双华无奈,舌尖绕了绕,嗫嚅着加了两个字:“云霆…哥哥。”

顾远萧觉得这称呼还挺顺耳,满意地将视线收回:“爹爹去世事,把所有事都交托给了我,包括你的身世。”

“已经这么久了吗?”顾双华垂下眸子,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那件案子真相如何,既然公主说他是个好人,那就是蒙受了冤屈,哥哥不告诉她,一定有他的苦衷。想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对着他道:“谢谢你,让我能和娘亲相认。”

顾远萧凝神看着她:“双华,你喜欢这里吗?”

顾双华点头,声音里都带着雀跃道:“我喜欢这里,不止是公主,他们都对我很好,像我真正的亲人一般。”

“那你还想回侯府吗?”

“当然要回去,侯府有你和祖母,有堂兄和熏儿,这里是我的家,那里也是我的家。”顾双华突然生出幸福感,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顾远萧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道:“没错,两边都是你的家。等你出嫁后,公主府便算是娘家。

顾双华琢磨出这话里的意思,便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这时窗外人声渐歇,只剩虫叫蝉鸣,和着树叶的沙沙声,顾远萧折腾了一天,这时陡然放松下来,眼皮开始发沉,迷糊地睡了会儿,睁开眼,却看看妹妹的脸就在床边,眉心微蹙着,似乎在矛盾到底该不该叫醒他。

顾远萧尚有些恍惚,突然觉得这情景像极了一对夫妻,在清晨时,默默相对。伸出手,轻摸了下她的脸,见她又有些畏缩,将身子撑起一些,用略沙哑的嗓音道:“其实,我不在乎你叫我什么,可我不想你只把我当哥哥。”

第二日,顾双华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丫鬟刚帮她将头发散开,公主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让小姐好好妆扮,因为陛下要宣她们入宫。

坐在一路往皇宫赶的马车里,公主盯着双华眼下重重的乌青,颇有些心疼地问道:“没睡好吗?因为担心那贼人”

顾双华抬眸冲公主笑笑,示意她自己没事,暗自叹了口气想:自然要怪那贼人,昨晚他走后,自己又担心他被捉到,又为他说的话而心神不宁,整晚都没睡好。

公主见她仍是心事重重,想了想,又冲她狡黠地一挑眉:“如果不是没睡好,莫非是因为…少女怀春,在想着谁叫儿郎。”

顾双华的脸立即红了,连忙道:“没有,没有,娘亲可不要乱猜。”

公主贼贼一笑:“若不是我猜中,你为何这么紧张。”伸手在她脸上轻捏了把:“看脸红成这样,还说不是怀春。”

见女儿低着头满脸红云,眼珠转了转,倾身过去问:“告诉娘亲,那个人,是不是信王李墨?”

顾双华惊讶地抬头:“公主为何会这么问?”

公主一怔,看她这神情,方才她想的那个人好像不是信王,想了想又道:“那日在云鹤楼,我明明看见你们两个为了个荷包拉拉扯扯,那个荷包,不就是你亲手绣了好几日的,自然是想送给心上人的,难道还能有假?”

顾双华简直哭笑不得,可也没法解释,那荷包是她想送给哥哥表示谢意,谁知被信王先抢了过去,苦恼地按了按额角,突然心念一动,问道:“娘亲那日是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吗?”

公主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偷窥的行径,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头,又理直气壮道:“谁叫信王那小子当着我的面来找你,却还要偷偷摸摸拉你出去,他以前在本宫面前可从不避讳,自然是心里有鬼,那本宫当然得跟出去弄个明白。”

顾双华怔怔听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这时又听公主问道:“那你告诉我,对信王究竟是何感觉,他可是亲自在我面前承认,对你一片痴心,非你不娶呢。”

顾双华眨眨眼,未想到信王会对公主说这个,思索良久,终是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公主无奈叹气,看来这孩子是真的还不懂什么是钟意,忍不住对那两人生出些同情,随即又骄傲地想,她长乐公主的女儿,自然不能那么轻易就嫁了,自然要让人捧在手心,再千挑万选才对。

公主在马车上问出这件事,其实是隐约猜出陛下让她们进宫的意图,果然,两人一进露华殿,在帝后身旁,正坐着一派倜傥的信王。

顾双华跟着公主朝帝后行了礼,然后才转向信王,他还是打扮得那般招摇,姿如玉树,仿佛令整座大殿都皎皎生辉。那双看向她的桃花眼里,还是带着几分坏,和引她向往的肆无忌惮。

这时,信王幽幽叹了口气,十分深情地开口道:“双华妹妹,你我可许久未见了。”

皇后听得捂着唇轻笑,又对皇帝道:“看看,你这侄子对着心上人,整个人都不同了。”

皇帝也笑:“是啊,朕可是从未见过他这般正经的模样,深怕被人拒绝一般。”

顾双华听他们调侃,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公主却不接话,只对皇帝道:“皇兄今日召我们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皇帝笑了笑,对着顾双华道:“那日朕同你哥哥说过这件事,可他说不知妹妹的心意,要回去问一问。谁知这一问,竟没了消息,朕便想,干脆直接召你过来,让你自己说一说,对朕这侄儿的一番心意,究竟是何想法?”

顾双华未想到皇帝会亲自来问她,正在怔忪时,公主连忙插话道:“皇兄,双华还是闺中小姐,哪能当面问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