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顾远萧偏头很是深情地看了眼双华,道:“我与内子成婚虽不久,但从小青梅竹马,情意笃深,早已誓言要做一对白首不离的恩爱夫妻。”

那群人大眼瞪小眼,敢情叫他们来为了是秀恩爱来着。

但长宁侯都说到这儿了,也只得顺着他的话头称赞:侯爷和夫人实在般配,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顾远萧眸光闪了闪,继续道:“所以,本侯绝不想夫人觉得受了委屈,也不想什么人进来给她添堵。所以,今日请各位族亲给本侯做个见证,我长宁侯府只能有她这一位夫人,绝不可能再纳其他人进来,若是还有人存着这样的心思,可别怪本侯翻脸无情。”

他目光阴沉,直直落在隔壁桌的郭姨妈身上,郭姨妈的脸立即白了,嘴唇颤了颤,还没说出句话来,就听见姐姐邹氏先开了口。

邹氏经过那件事,索性懒得装病下去,这次也打扮齐整坐在主桌,她原本就觉得今日设宴有些奇怪,这时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被儿子暗着打了脸面,于是站起来道:“这里既然都是自家人,我可要说道说道。咱们是侯爵人家,自然是子嗣为重,莫说萧儿你身居重职,就说说这京城里,但凡体面点的人家,谁不是几房妾室,儿女成群。”她眼角往这边一挑,道:“只要挑几个乖巧懂事的,就算进门,也只会跟着孝敬主母,替咱们分忧。”

顾远萧将酒杯放下,走到邹氏面前一揖道:“敢问母亲可还记得,当初陛下给爹爹赐下一位美婢,那女子也是乖巧柔顺,母亲为何抵死不让父亲将她收房。”

邹氏的脸立即白了,气急败坏地瞪着他道:“你无端端说这个做什么?”

顾远萧提高了声音道:“我一直都记得,母亲那时说,夫妻之情就像一杯净水,至纯才能至柔,若是掺了砂砾进去,无论多么不起眼,迟早会让这水浑浊不堪,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澄澈。我那时才不过五岁,就将这话听进了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要如同父亲一般,爱惜同妻子的情分,绝不让其中掺进杂质。难道,现在母亲要亲自告诉我,那些话是错的?我就该为了所谓的子嗣,伤害同妻子的情意吗?”

邹氏被他说的羞愧难当,接连着咳嗽几声,旁边的嬷嬷适时上前,说夫人还有旧疾,只得先行告退,将她给扶回房去。

这出戏演完,席间坐着的人各个脸上都有些震撼。

他们实在没想到长宁侯竟能如此强硬,才刚成婚几日,就大张旗鼓地放下绝不纳妾的话,这不相当于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

一时间,许多目光都投到新进门的侯夫人身上,他们实在好奇,这看似低调羞涩的女子,究竟有如何魅力,引得位高权重的长宁侯,心甘情愿只要她一人。

这时老夫人伸出手来,让双华扶着她站起道:“既然如此,我这个老婆子也说几句吧。”她将双华的手一拍道:“我这孙媳妇儿,是我从小疼到大的,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老太太!”

老太太说完了话,便换了张笑脸,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席间之人也立即装作没事一般,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有些尴尬。

他们今日前来,有的也是带了家中的女儿或是侄女,算是存了几分侥幸,想着能让长宁侯看上,自家便跟着鸡犬升天。这下可好,恨不得将旁边花枝招展的女子给藏起来,千万莫要被人看出心思。到时候丢脸倒是小,得罪了长宁侯可是大事。

这时,顾远萧被敬了几杯酒,又走到郭姨妈身旁,轻拍了下她的肩,道:“姨母家里除了那位冯姑娘,好像还有位表弟今年正要赴考吧。”

郭姨妈听他这么一说,心都凉了半截,脑中嗡嗡作响,带着哭腔道:“那件事都是姨妈的错,姨妈再也不敢了,侯爷高抬贵手,千万别为难我家玉儿啊。”

顾远萧站直身子皱眉道:“姨妈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提醒你,表弟既然就要赴考,您身为他的母亲,就该好好言传身教,多留在家中照顾下他的起居,往后若没有要事,就不要再往侯府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都没法让你们多留言,你们知道作者写的有多战战兢兢吗,嘤嘤嘤。

第91章

转眼到了隆冬时节, 前几日下了雪, 顾远萧正好闲下来, 便想着带双华去别苑看雪赏梅。

他本就有些愧疚,未成亲时说过要带她去看山河美景, 可成亲两个月来,除了忙于公事,就是忙于闺房之事,日日夜夜,勤勤恳恳。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些,虽不能走远,好歹能带她去京郊别苑散散心。

这处别苑建于顾家刚起势之时,最具特色的, 就是一大片天然梅林,尤其在落雪时节,于林间摆上泥炉暖酒, 看红梅衬着白絮纷飞, 四周寂静无声, 是京城中难寻的风雅意趣。

除了想带夫人好好浪漫一番, 顾远萧也存了另外一样心思,至少暂时不想告诉她,只说去梅苑赏雪。

可到了出发时, 一辆马车却变了两辆,双华身旁站着一脸期盼的顾薰儿,还有颇有些局促不安的顾云章, 见到堂兄脸色很不好看,忙走过去道:“熏儿非拉我来,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去打扰堂兄堂嫂。”

顾远萧斜睨他一眼想:嘴上说不想,你倒是赶紧走啊。

双华忙上前将他拉到一旁道:“你也知道,云章他最近受了很大的打击,熏儿特意来找我哭求,说哥哥已经三天没和人说话了,日日除了去应卯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她怕他会憋出什么事来,想趁这机会把他拉出去散心。”

顾远萧面色稍缓,他知道顾云章的婚事出了波折,原本定好的那位苏家姑娘,竟在下聘前几日同人私奔,闹出件大丑事。

苏家羞愧难当,偏偏没有适龄的姑娘再嫁过来,苏老太太亲自上门来赔了不是,可风声已经传出去,翰林院里都有不少流言。

顾云章是最在意名声清誉之人,莫名碰上这样的事,很是一蹶不振了段时间,连秦氏拉着他再议亲都提不起兴趣,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恢复了,可不知为何,很快又消沉下去。

他转头又看了眼这堂弟,只见他双眸无神,一副饱受情伤的模样,想想也怪可怜的,再加上双华将脸贴着他的胳膊小声哀求,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冷着脸将这两个拖油瓶给一起带了过去。

可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一路上,夫人只顾着对堂弟嘘寒问暖,不住给他递吃的,倒把他这个正经夫君给冷落到天边。

好不容易到了别苑,顾远萧冷着脸下车,走了几步都没听到人跟上来,一转头发现双华还在絮絮叨叨劝说顾云章,说他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如今又进了詹事府,在这个年纪可谓前途无量,就莫要为那个苏家小姐伤怀了。

顾远萧越听那串赞誉之词越不爽,眼风往双华身上扫了又扫,奈何那人丝毫接受不到“快来哄我”的讯号,只得带着憋闷走回去,将她的手捞进手心握好,道:“先去找这边的管事安排房间。”

另外两人刚下车,眼睁睁看着双华被拖走,顾云章对堂兄这副护食的模样可再熟悉不过,这时看着堂嫂被他攥着手,不小心踉跄一下,干脆被按着肩抱进怀里,不知为何,默默为她捏了把汗。

旁边的熏儿还在天真地捧脸道:“堂兄和堂嫂可真恩爱啊。”

双华被连拖带拽进了房,总算发现旁边的男人都快冒寒气了,一脸无奈道:“云章受了情伤,我与他从小熟识,自然要好好安慰下他。”

她刚说完,感觉那人脸上又阴沉几分,忙搂住他的脖颈道:“以前云章对我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

顾远萧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道:“我也对你很好,你为何不来安慰我。”

双华失笑,故意道:“顾侯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何须安慰呢?”

顾远萧轻捏着她的下巴:“我的新婚夫人,整整半个时辰没有看我一眼,你说,值不值得伤心?”

双华翻了翻眼皮,正想从他怀中跳出,却被一把按住后脑,眸色渐深道:“她还当着我的面,猛夸别的男人,你说,需不需要罚?”

当双华察觉他想做什么,再要跑已经晚了,被抱到床上时,还在做最后的抵抗:“现在还是白天,他们只怕还在院子里等我们去赏梅呢。”

顾远萧正被旖旎春.光迷了眼,随口道:“让他们等着。”

结果双华怎么也没想到,光天化日,刚到别苑,自己就被他给压着吃干抹净,后来她喊“哥哥”喊得嗓子都哑了,又被逼着花式夸赞夫君英明神武、功夫了得,让哥哥里里外外全满足了,才总算放过了她。

另一边,顾云章和熏儿原本在院子里边赏梅边等,时间久了,云章便察觉出端倪,旁边的熏儿还揣着手嘟囔:“为何这么久还不出来,堂嫂还说要带我去摘梅花呢。”

她突然蹦跳着往前跑,“算了,我自己去找她。”

顾云章吓得脸发白,一把将她捉回来,直接往房里拖着道:“去你房里等,他们…有要事商议。”

这要事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当双华穿戴好走出来时,腿都有些发软,在看旁边那人一脸餍足的模样,咬着唇很是腹诽了一会儿。

天色渐暗,进梅林只有等到明日,顾熏儿很是不满,背地里,偷偷瞪了大堂兄几眼,明明说是来散心,都还没来及玩,就关在房里商量什么要事,看把堂嫂给累的,说话都透着几分虚。

可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刚想拉堂嫂一起说话,却又被堂兄给拖走,小女孩气得饭都吃不香了,再看曾经崇拜过的堂兄,简直就是抢走她好姐姐的大恶霸。

她抱着一肚子不满,趁顾远萧同管事交代这几天的事宜时,扯着双华的衣袖告状:“莫要看堂兄现在如此,我亲眼看过他将你送的帕子给扔了,那时他可够凶的,你都忘了吗?”

双华怔了怔,问:“我何时送他的帕子?”

“就在前年你昏迷之后啊…”顾熏儿想到什么,缩了缩脖子道:“不过那时你也变得好奇怪,根本不愿陪我玩了,宁愿陪大哥玩。”

双华立即明白过来,那时正是她被人占着身子的时候,连忙追问道:“你看见我送他帕子了吗,怎么送的?”

顾熏儿皱眉想了想,将手往堂姐肩上一搭道:“就是这样…挂在他肩上,好像还冲他笑来着,不过堂兄那时的脸好凶,我本来想出来同你们打招呼,一看他的表情就吓得不敢作声,过了一会儿,我看你走了,他把那帕子揉了往外一扔…很嫌弃的模样…”她挥舞着手臂道:“他曾如此对你,你可千万不要太把他当回事,男人都靠不住。”

双华惊讶地看着她,啼笑皆非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谁教你这些话的?”

顾熏儿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马上就十一岁了,这是我听母亲说的,总之…总之就算堂兄现在对你好,谁知道他会不会喜怒无常,过两日又对你凶起来了…”

双华无奈地看着争宠的堂妹,摸着她的头逗她,心里却引方才的话而起了波澜。

原来那个女子,真的曾经对哥哥下手过,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哥哥既然早对自己有意,能抗拒那人的手段的吗?

她越想越不痛快,忍不住吃起自己的味来。

这时顾远萧走回来,为她披上件斗篷,再牵起她的手道:“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双华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等被他牵出了门,寒风吹得她眯起眼,纳闷地想:天都快黑了,又是寒天雪地,有什么好逛的。

可顾远萧径直拉她到了一株已经光秃的树下,含笑道:“你还记得这棵树吗?”

双华眨了眨眼,看这棵树十分粗大,脚下盘根错节,必定是经过百年的古树,突然想了起来,惊喜地道:“我及笄那年,在这下面埋了个荷包。”

她还记得,那年她刚过及笄礼,随祖母她们到这处别苑住了几日。

祖母告诉她:这株桃花树历经两朝,能够保人姻缘顺遂。如今她已经及笄,在荷包里装上自己贴身的东西埋在树下,算是为自己的姻缘祈福。

双华在房里挑了许久,选了支她最爱的珠钗放进荷包,可刚揣进怀里,就被嫡母叫走帮她收拾妆奁,来来回回间,怀里的荷包不知落在了何方。

她心中懊恼,只觉得这是老天告诉她,不要再妄想有什么姻缘。

抱着腿坐在这棵树下偷偷哭了几声,突然听见树上有人叫她:“你是不是在找东西?”

她一抬头,便看见哥哥长腿舒展,斜靠着树干而坐,下巴弯成好看的弧度,五官被阳光映照,俊美得如天神一般。

她那时还有些怕哥哥,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如同现在一般,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泞,忙抹着眼泪道:“没有…没什么事。”

她刚站起想要逃走,哥哥突然从树上跳下来,青色袍角翩飞,正落在她面前,然后朝她伸出手来,展开手心那个荷包道:“拿好,可别再弄丢了。”

双华心中惊喜,却不敢表露出来,连声道谢后,便规矩地伸手去拿,擦过他手心时,触到哥哥身上的温度,令她整颗心都颤了颤。

她不敢让哥哥知道她想做什么,拿了荷包便低头走开,直到哥哥也离开后,才折返回来,小心地将这荷包给埋在树下。

可她实在没想到,哥哥竟会知道这件事,现在想起,他拾到自己求姻缘的荷包,再亲手送还给她,也许就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

正低着头偷笑时,顾远萧却牵着她蹲下,偏头一脸神秘道:“咱们现在把它挖出来好不好?”

双华先是怔怔“啊”了一声,见他拿了根树枝开始专心挖起来,突然反应过来,立即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埋了什么,莫非,你一直跟着我…”

顾远萧不说话只是笑,眼看着挖出个浅坑,便搂过她的肩道:“你自己看。”

双华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自己亲手埋得荷包就躺在那里,拿起来,拍掉上面的泥土,再打开时惊讶地发现,自己放进去的珠钗旁边,竟然多了一支白玉簪。

她惊讶地瞪大眼,然后转头道:“这…是你放的?”

顾远萧将她的手拉过来道:“这支白玉簪是我及冠时陛下送我的贺礼,我那时想,也只有它正好能与你的珠钗配成一对。”

双华握紧手里的簪子,无需他都说,便已经感受到曾经那颗默默守候,为她热切跳动的心,她鼻头一阵发酸,哭着展开荷包里,自己亲手写的纸笺:

“祈得三生石,花前夙良缘。”

下面被人加了两个小字:盼至。

第92章

第二日, 几人相携到了梅林赏雪, 双华脖颈上围了厚厚的银狐毛领, 尖下巴藏在里面,眼下全是乌青。

熏儿在后面眨眼看着, 觉得堂嫂肯定在同堂兄怄气。

向来气势十足的堂兄,讨好似的挨在堂嫂身边,偶尔贴着她的耳朵上什么,堂嫂就气鼓鼓地躲远一些,然后堂兄再靠过去,堂嫂再躲,可她眼尖瞅见,堂嫂的耳根子都红了呢。

她歪头想了想, 觉得这机会十分难得,忙跑上前拉着双华的手道:“堂嫂,你说会带我去采梅花的。”

双华立即寻到借口, 笑眯眯牵着她往前走, 根本不理哄了她一早上的顾远萧。

顾远萧十分无奈, 谁叫他昨晚太无节制, 害得夫人今日差点下不了床,被冷落也是应当,可这滋味…还真不太好受。

他带着满心的酸味看双华牵着熏儿的手, 同她又说又笑,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顾云章有些紧张的模样, 目光盯着脚尖道:“堂兄,他们说亭子里备了温酒,能陪我喝一杯吗?”

顾远萧有些意外,他和这堂弟的关系虽不算差,可他能感觉到,顾云章对他从小就有些敬畏,两人虽说是住在一间府邸的堂兄弟,却总像是隔着些什么。

相比起来,他同双华的关系倒要融洽许多。

这念头让他差点想甩脸走人,可面前的堂弟神情十分落寞,看来苏小姐同人私奔之事,对他打击实在不小,兄长的同情心作祟,轻点了下头道:“走吧,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趁今日好好发泄出来,回去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顾云章脸上露出感激之色,随即叹了口气,同他在亭中坐下,拎起泥炉上温好的酒,给两人斟满,听着耳边熏儿欢快的小声,仰头就干了杯下去。

顾远萧有点傻眼,自己同那群兵士呆得久了,喝酒是稀松常事,可顾云章是文官,最讲读书人的斯文儒雅,哪经得起这样喝。

可堂弟都干了,他没理由不陪,于是也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可顾云章自顾自又倒了两杯,转眼就喝光,顾远萧跟着喝完后,见他还要再倒,忙一把按住他的手,板起脸教训道:“你如今已官至四品,前程一片锦绣,京城不知多少人家盯着你呢。就为了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顾云章用衣袖遮住眼,声音有些发哑道:“堂兄你不知,我心里难受,却不是为那苏小姐。”

顾远萧一怔,不是苏小姐还能有谁?没想到,他这堂弟看起来斯文规矩,竟还藏着这种花花肠子呢。

可他实在没想到,这令堂弟为情所困的正主,竟是当初与他相看两厌的钟若兰。

原来苏小姐与钟若兰是闺中密友,她私奔那人正是钟若兰的表哥,两人因钟若兰而相识,钟若兰还在不知情时为他们传了两次信,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才明白自己无意间促成了大错。

她本就是离经叛道的性子,并不觉得同爱人私奔有何不妥,可想来想去,自己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无辜被抛弃的顾云章。

于是她给顾云章写了封信,原本想要道歉,可写着写着就数落起他的不是,怪他性格迂腐,不懂找机会去向未来妻子好好表现,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顾云章同那苏小姐只见过一面,知道她私奔之事虽觉得有些丢脸,但也不至于多伤心,可收到这封信便觉得火冒三丈,大笔一挥,立即回了一封信过去。

钟小姐开始看的挺生气,可仔细看下去,竟觉得这信写的文采飞扬,字句里都藏着机锋,她都能想到那人愤怒至极,却还克制着引经据典来教训她,说不出任何粗鄙之言。

她突然觉得有趣,便又回了一封,两人渐渐习惯了书信往来,开始是互相尖酸讽刺,后来不知怎么就谈起了诗词歌赋,日常琐事,越来越投契起来。

顾云章察觉出自己对钟若兰的心思,便体会到从未有过的酸甜交织。他一向冷静自持,明白钟若兰的家世显赫,她又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女,根本不是他这种出身能高攀的起的。

可他又舍不得抽刀断水,每次收到来信都狠心给压在书柜最底下,可过不了半日,就又费劲翻出来,如获至宝地看了又看。

直到前几日,钟若兰给他的信中,流露出想让他去府中提亲的意思,顾云章将这封信看了又看,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复,可心里又憋闷的慌,正好被顾熏儿拉到别苑来,便鼓起勇气将一切说了出来。

顾远萧听完也觉得有些头疼,饮了杯酒:“若是别人,我倒可以帮你去提亲。可这个钟若兰家中世代勋爵,她父亲是一品权臣,祖父曾当过陛下的老师,她偏偏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从小被父兄宠成掌中宝,据我所知,当初英国公世子去求娶,她家都不愿嫁,何况你…”

他见堂弟的表情越来越沉郁,有些不忍说下去,想了想道:“若是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可以为你们安排见面,只要钟小姐执意要嫁你,总会有法子让钟家松口。”

顾云章已经喝得晕晕沉沉,这时将酒杯往下一砸,正气凛然道:“绝对不可,我怎能为了私欲与她私相授受,坏了她的名节!”

顾远萧瞪着他,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拘泥那些迂腐陈规,活该讨不到媳妇。

可顾云章已经彻底喝晕了,眼睛发红,垂眸幽幽地道:“可我又实在放不下她,母亲最近一直在同我说亲,可那些人,怎么比得上她…”

顾远萧见他这副模样,竟有些感同身受,未想到这堂弟也是情痴之人,叹了口气,边陪他喝酒边劝慰,暗地却想为他筹谋条出路。

等双华同熏儿摘了梅枝回来,两人都已经醉倒,只得叫来小厮将他们扶回房去。

双华没想到哥哥会醉成这样,更惊讶的是连堂兄都喝醉了,在她的记忆里,他一向是自持分寸,绝不可能在人前如此放肆。

她心中疑惑,吩咐丫鬟打来热水,帮顾远萧擦着额上的汗,然后坐在他身旁问:“为什么大白天的喝得这么醉?”

顾远萧靠在罗汉榻上,目光柔亮地盯着她看。

他酒量一向好,虽喝得有些多,但也不至于不清醒,见她满脸担忧,便将顾云章的事全说了一遍,双华听完也十分唏嘘,靠在他身上道:“这世上缘分实在奇妙,他们两人明明是水火不容的性子,竟也能爱到相许终生的地步。”

顾远萧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许多心事被牵起,沉声道:“当初我发觉自己对你动心时,也是觉得缘分弄人,那时夜夜百转千回,无数次说服自己放弃,可一见了你,那些决心便都化作云烟。”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道:“最后我想,老天即是派你来收我,我又何必再挣扎,就像在战场厮杀,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为了你,我宁愿去拼上一拼。”

双华听得满心感动,搂住哥哥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道:“那老天对我可真够好的,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回这么好的夫君。”

在这气氛下,顾远萧被她蹭的有些冲动,可昨晚已经被她好好教训过,这时也只能咽下口水,手往她脖颈下摩挲着解馋。

双华还沉浸在甜蜜中,完全察觉他陡然而生的色.意。

这时,她突然想起件事,内心便盘算着,趁着哥哥先有几分醉意,赶紧将那件事好好套出来,也算解了她一个心结。

于是往上搂住顾远萧的脖子,用娇软的语气求道:“哥哥,前年我昏迷后,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全告诉我好不好。”

第93章

“那年我昏迷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好不好?”

顾远萧放在她脖颈上的手掌倏地停住, 微眯的眸子渐渐清亮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双华抬起下巴, 似是犹豫一刻,艰难地开口道:“你知道…那个不是我吧?”

顾远萧微微一笑:“自然知道。”

双华立即好奇起来,这种事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任谁来说,她都会觉得荒诞无稽,甚至还要斥那人胡言。

可哥哥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呢,明明是同一幅外表,那女子连祖母都哄骗过了, 怎么会被哥哥发现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