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以后的婚事着想吗?”顾见骊故意逗她。

康星澜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用脸蹭了蹭顾见骊的腿,不肯说了。

“顾见骊。”姬无镜忽然阴沉开口,“你怎么把我闺女养成和你一个烂性子。”

一侧罗汉床上潇潇翻了个身,姬无镜顿时放低了声音。

康星澜慌忙坐起来,顿时有些尴尬。她以为姬无镜睡着了才会说那些话,若是知道姬无镜醒着,她断然不好意思说出来。

顾见骊把康星澜揽进怀里,问:“像我怎么了?我喜欢得很。”

“走。”姬无镜起身,把康星澜带了出去。

“父亲,去哪儿?”康星澜小跑着跟上去。

姬无镜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这会儿没风,教你骑马去。”

顾敬元曾送过潇潇一匹赤兔,可惜潇潇年纪太小,赤兔养在马厩里,康星澜曾多次叮嘱下人为潇潇好好照顾着。

姬无镜给康星澜也买了一匹赤兔。

他扶着康星澜跨上马,他慢悠悠地牵着马往前走。

“别学你母亲,跟老子学学不好吗?”

康星澜抿着唇,望着姬无镜欲言又止。

姬无镜叹了口气:“冷静,善良。啧,我最不喜欢的两点,你都从你母亲身上学来了。任性点、自私点多好啊。”

康星澜垂着眼睛,小声说:“我有为自己着想的……”

“嗤。”

康星澜弯起眉眼,软声说:“我虽然像母亲,可是潇潇像父亲呀。”

姬无镜的脸色更阴沉了。

康星澜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忘了,父亲一点都不高兴潇潇像他。

姬无镜不耐烦地说:“你不就是担心星漏把你当妹妹,喜欢上别人又怕你难过而依诺娶你,所以你故意冷着他,保持距离。”

康星澜双颊微红,顿时有些尴尬。母女间说些这样的话都容易脸红,更何况是父亲……

姬无镜停下来,手肘搭在马背上,看向康星澜:“可是你呢?我的澜澜是喜欢星漏,还是把星漏当成哥哥?”

康星澜目光躲闪,抓着马缰的手紧张地握紧。十四岁的小姑娘,恐怕自己都是茫然的。

姬无镜牵着马继续往前走,慢悠悠地说:“小时候星漏闯了祸,你给他求情给他上药,甚至是陪他受罚。没这个道理。你不欠他的。给老爹任性点,想干嘛就干嘛,天塌了还有你老爹我啊。”

康星澜认真说:“爹爹不老……”

姬无镜笑了:“真会抓重点。”

康星澜也笑了。可她说的是实话。一眨眼十年,父亲的模样居然没有什么变化,永远停留在风华正茂的那一年。

落日最后的余晖罩下来,将父女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姬星漏和康星澜小的时候,姬无镜把每年九月初七那日当成他们的生辰,也让他们在那一日祭拜“生母”。

事实上,姬崇的祭日是八月二十四,而姬星漏的生辰也是八月二十四。姬无镜为了遮掩,将日子推到九月初七,而九月初七其实是康星澜的生辰。

九月初七这一天,康星澜白天请了些交好的手帕交来家中小聚,晚上和家人一起吃饭。姬无镜和顾见骊亲自下厨给她□□吃的菜,虽然两个人的厨艺并不算好。

潇潇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双小手捧着一根胡萝卜往嘴里送,一口一口清脆地咬。

“小公主,您不要生吃这么多胡萝……”

潇潇撩起眼皮冷冷瞥了她一眼,奶娘立刻住了口,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潇潇这两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染上这个嗜好,总喜欢捧着一根胡萝卜生啃,小牙飞快。每日都要啃着吃。有时候会啃着睡着。

“潇潇,给姐姐尝一尝这个甜不甜。”康星澜将莲花糕递给潇潇,潇潇这才扔了手里的胡萝卜,懒懒趴在姐姐的肩上,等着姐姐喂给她吃。

潇潇一点都不乖巧,可是她很听康星澜的话,喜欢黏着姐姐。

“喏,给你。”潇潇从袖子里摸了摸,将一个小盒子塞到姐姐手里。

康星澜惊喜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草蚂蚱。

康星澜一下子欢喜地笑了起来,她认得出来这是潇潇亲手编的,还是她教给潇潇的。

当天夜里,姬星漏风尘仆仆而来。

“这么晚了……”康星澜惊讶得很。

姬星漏不仅来了,还将没处理完的奏折一并搬来了。他重重叹了口气:“当皇帝可真烦,你得陪着我。”

康星澜便什么都没有说了。

姬星漏坐在长案后,拧着眉头看奏折。康星澜坐在他身侧,一手提袖,一手磨墨。

慢慢的,姬星漏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看向康星澜。他看了康星澜好半天,康星澜才觉察出来,她转过头望向姬星漏,问:“哥哥,怎么了?”

“累了。”姬星漏说。

康星澜怔了怔,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起身去吩咐敏儿到厨房端夜宵来,又亲自去寻了靠枕,放在姬星漏的身后。

她望一眼长案上的奏折,拧着眉说:“怎么还有这么多的?”

姬星漏问:“那你要不要帮我看?”

“我?”康星澜忙摇头,“这是奏折,我看不得的。”

“哼。”姬星漏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你就是不想帮我。”

“不是的……”

“那帮我看啊,帮我读也行。”姬星漏理直气壮。

康星澜勉强点了下头:“好,我帮你读。”

她这才拿起一道奏折来,硬着头皮读出来:“今日赵山澜赈灾途中出了纰漏,按律该降职,可朕直接革了他的职不准他再在眼前晃。哼,那么丑的一个老头名字里居然有‘澜’字,‘澜’这个字是这老头能用的?”

奏折从康星澜手中掉落。

哪里是奏折,分明是姬星漏的笔迹。

姬星漏脸上没什么表情,十分随意地说:“哦,可能是拿错了。要不你帮我看看我手里这封?”

康星澜看过去,却见姬星漏手中摊开的奏折上密密麻麻都是她的名字。

康星澜檀口微张,想说什么,却也不敢说什么,她怕一开口,那颗乱跳的心会跳出来。

敏儿从外面进来,顿时让发怔的康星澜回过神来。

“……厨房里还在准备着。夫人说原本准备的夜宵不和陛下的口味,所以给更换掉,还要再等一会儿……”敏儿絮絮说着。

康星澜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听进去敏儿都说了些什么。

姬星漏忽然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握住康星澜的手。康星澜的脊背顿时僵住,放在膝上的手也僵僵的,任由被姬星漏翻过来,又掰开手指,握在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呀,有个地方写的不满意,删掉了,就拖到了现在才更。

下一章应该是最后一章啦

第200章

第200章

敏儿还在絮絮说着,分明也只是简单的几句交代, 可听在康星澜的耳中, 只觉得仿若学堂上先生念的文章那样长。终于等到敏儿说完退下去, 康星澜僵硬的脊背这才松垮下来,轻轻舒了口气。她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还在姬星漏握在掌中, 慌忙将手抽-出来, 恍惚发现手心里沁出虚汗。

“哥哥这是做什么?”她埋怨地看向姬星漏,微红的眼中带着一丝恼意。

姬星漏看着自己空了的手,不太高兴。他拿起长案一端叠好的锦帕,说:“把手给我。”

康星澜把双手背到身后,警惕地盯着他。

姬星漏笑笑,欠身, 将康星澜的手从她身后拉到面前。他把康星澜手心朝下握成拳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 又将她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拿着帕子给她擦手心里的汗。

康星澜往回抽手。

“再动咬你。”

康星澜气得鼓起软软的雪腮,月白缀着祥云纹的绣花鞋从湖蓝的褶裥裙下探出, 在姬星漏的小腿上使劲儿踢了一脚。

姬星漏一愣,抬起眼睛去看康星澜的脸,康星澜转过头去不看他。

明眸轻滑,姬星漏忽然就无声笑了,他也不急着去哄生气的康星澜,只低着头给妹妹擦手。

“咚咚咚——”

顾见骊站在门外轻轻叩门。

康星澜一惊,迅速大力将手抽, 出来,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向一侧挪了挪。

“府里新换了个厨子,星漏尝尝可好吃。”顾见骊走进来,跟在后面的丫鬟把食托轻轻放在长案上。

姬星漏瞥了一眼淡粉色的糕点,也没仔细看,随便抓来吃。

“近日朝中这么忙的吗?你这个时候过来居然还是带着奏折的。”顾见骊说着,低头去看长案上的奏折。

康星澜吓得脊背生了一层冷汗,在顾见骊伸手去拿奏折前一刻,迅速伸出手压住了奏折。

“哥哥都已经把这些处理好了,不用再劳烦母亲的……”康星澜急急说。

顾见骊惊讶地看向她,目光扫过她的脸。

康星澜知道自己的脸红了。

她垂下眼帘,强作镇定地说:“屋子里有些热。”

说着,她起身,稳住步子,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顾见骊浅浅笑起来,转而看向姬星漏,道:“处理完了就好,都这么晚了,也该歇下了。今晚就不回宫,宿在家里好了。”

“是困了,想睡觉。”姬星漏打了个哈欠。

府里一直给他留着屋子,他也偶尔会回来住。

他又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糕点,却被顾见骊拍了手背。

“本来还想着你要再看一会儿奏折,才让厨房给你备了糕点,既然马上要歇下就不要贪嘴了。”

姬星漏撩起眼皮瞪顾见骊:“顾见骊,我都当皇帝了,你怎么还是那么烦啊。”

站在窗口吹凉风的康星澜转过头来,说:“我要去告诉父亲你又直呼阿娘的名字。”

姬星漏嗤笑了一声,抬起一条腿来翘起二郎腿。

顾见骊微笑着端起长案上的糕点转身递还给丫鬟:“拿去给你们几个丫鬟吃了。”

她又在姬星漏的肩膀拍了一下:“快去梳洗歇下,明日可要早起的。”

“知道了——”姬星漏拖长了音,怏怏起身往外走,经过康星澜身边的时候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康星澜目视前方根本不看他,他皱起眉,黑着脸大步往外走。

顾见骊摸了摸康星澜的头,说:“今天晚上去陪潇潇睡吧,她刚刚还念了你。”

康星澜愣了一下,对上顾见骊的眼睛,顿时明白了顾见骊的用意,她迅速红了脸,急急分辩:“阿娘多虑了!”

“没有。”顾见骊牵着康星澜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温声细语:“你和星漏都是好孩子,阿娘是放心的呀。不过有些表面上的事儿还是要做做,府里人多眼杂,星漏还是那个身份,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被放大。澜澜可不能留下一丁点可能被编排的话柄呀。”

夜里凉凉的风吹拂在脸上,不觉得寒,只觉得凉爽舒适。康星澜缓缓点头。她知道顾见骊不仅是为了防流言和护着她,也是在教她。

康星澜挽着顾见骊的手臂,歪过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浅浅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才能做顾见骊的女儿。

很小很小的时候,哥哥和一个安静的小院子几乎是她的全部。广平伯府里的小孩子很多,可是没有人会跟她玩,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人家的孩子。那些孩子会用天真的脸,笑着说她是来路不明的孩子,说她脏。

她会哭鼻子,红着眼睛找哥哥要抱抱。哥哥会帮她报仇,可哥哥报仇之后会被府里的大人们责罚。于是她学会了说她很好她没事,一切都好。

慢慢的,她又学会了笑。甜甜地笑,说别人爱听的话,她开始得到别人的夸奖,说她可爱说她乖。

其实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笑脸罢了。

后来,她遇到了顾见骊,再后来,父亲也不再整日睡着。顾见骊会把她抱在怀里,是很温暖的一种香。父亲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把她抱在腿上给她染指甲,会拽她的小揪揪,小揪揪歪了,可是她是受宠若惊的。

那些幼时本能讨好的笑脸,日渐一日,更纯粹了些。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时,父亲口气随意地告诉她她并不是父亲亲生的。失落会有吧,可是很少。她钻到顾见骊的怀里继续闻她身上温暖的香。

紧接着,哥哥离开了。嬷嬷也被家里人接走安享晚年,父亲和阿娘也有了他们亲生的潇潇。

那些不能言说的百转千回细琐心事也只能藏在心里,慢慢学着接受,学着往前走。

可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在新的路上,顾见骊一直陪着她,会温柔笑着摸摸她的头,也会仔细教她往前走。

父亲那日不高兴地说她越来越像顾见骊,她不知道心里多欢喜。她跟着顾见骊的脚步亦步亦趋。姬无镜嫌弃的评价,却是她心里最好的褒奖。

翌日一早,姬星漏打着哈欠起来,早膳桌上,磨着要带康星澜进宫去。

“母后要见你,你总不能不去啊。”他抱怨。

康星澜轻轻蹙眉。

“不去,留家里陪我玩。”姬无镜随口说。

姬星漏张了张嘴,求助似地看向顾见骊。

顾见骊夺下潇潇手里捧着的胡萝卜,把筷子塞到她手里,问:“好些日子没进宫了,潇潇想不想太后呀?”

潇潇因为手里的胡萝卜被抢了很不高兴,轻哼了一声,说:“想陪姐姐一起进宫就去呗,拉小孩子做幌子。哼。”

她撇撇嘴,忽然把姬无镜面前的鱼粥抢了来,一双小手紧紧抱着。

哼,她啃不到胡萝卜,某人也别想吃鱼。哼哼哼。

姬无镜黑了脸。

“胡萝卜有什么好啃的……”顾见骊无奈地把胡萝卜重新塞给她,换回了鱼粥还给姬无镜。

潇潇这才心满意足地捧着胡萝卜,在胡萝卜的尖尖啃呀啃。她并不是喜欢吃,只是喜欢啃呀啃。

顾见骊环视一桌老大小四个孩子,含笑摇头。

因为姬星漏还要上早朝,早膳简单用过,除了姬无镜外,家里其他人便要一起出发进宫。

顾见骊将潇潇交给芫遂带去换衣服,她也回房换身入宫的衣裳。

姬无镜慢悠悠地从后面跟进来,懒散倚靠着屏风,瞧着顾见骊换外衣。

“又要走啊——”他拉长了音。

“胡说,就进宫一日,晚上就回来了。”顾见骊低着头,将玉带扣好。她急着往外走,经过姬无镜的时候却停下来,将手自然搭在姬无镜的腰侧,靠近他怀里,弯着眼睛看他,姬无镜阴沉的脸色才稍缓,他俯下身来想要吻顾见骊的唇,顾见骊急急双手交叠挡在唇前,小声说:“刚涂的唇脂!”

姬无镜“哦”了一声,就势拉过顾见骊的手,将轻吻落在她的手背。

“星漏等着呢。”顾见骊笑着退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