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怯、自卑、仰慕、绝望,一双眼睛展露无疑。

他当初怎么会怀疑这都是假的呢?

幼青已经在外间守着,听到声音,带着小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服侍,打断了宋子敬的沉思。

早饭同往常一样,豆浆油条花卷馒头,宋子敬一直保留了部分随父亲流亡北地时养成的饮食习惯。

幼青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先生,昨夜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您要去看看吗?”

宋子敬擦了擦嘴,似乎才想起有这么个人。

幼青一边带路一边说:“都是皮外伤,已经上了药了,休养十几日就没事了。不过……”

宋子敬已经踏进那间房里。

那孩子已经醒了,正捧着一个鸡腿吃得不亦乐乎,乌黑头发披在肩头,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充满活力。他身上的伤都拿白布裹着,整个人像个粽子,却一点都不妨碍他大吃大喝。

孩子见到宋子敬,咧嘴笑道:“大叔,谢谢你救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宋子敬看他的伤口还裹着,打消了看他腿上印记的念头,只淡漠地点了点头。

孩子倒不介意,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这船上的东西真好吃,可是我娘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的。京官可真是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是京官?”宋子敬蓦然发问。

小孩咀嚼着鸡肉含混地说:“灯笼。”

宋子敬这才想起来,灯笼上虽没有字,可是京官的灯笼都是特制的。这小家伙的眼力倒不错。

小孩把鸡腿啃了个精光,又响亮地啄了啄骨头,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一脸意犹未尽。

宋子敬笑了笑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小孩答:“我叫阿桑,今年十五了。”

“阿桑?倒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幼青一愣,小孩已经主动答:“大叔,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宋子敬十分难得地瞪大眼睛。

女孩儿?乱草一样的头发,浓黑的眉毛,干瘦的身子,大大咧咧的姿态。女孩儿?

阿桑却哈哈笑着伸手在宋子敬眼前晃:“大叔,回神啦!大叔?大叔?”

幼青连忙拉住她的手,“别胡闹,以后要叫先生。”

“没以后了,”宋子敬揉了揉眉头,“靠岸后给她一笔银子,放她下船吧。”

“不是吧!”阿桑凄惨大叫,“大叔,送佛就送上西天啊,半途而废算什么?你就收留了我吧。我可听话了,吃的又不多,啥事儿都能做!你是大官吧,把我随便往府里一丢给我口饭吃就可以了啊!求你了大叔,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她表情生动,大眼睛立刻积满泪水,眼看就要决堤。

宋子敬注视的却是那个孩子拉住自己的手。细细瘦瘦的指头,布满了伤,薄薄的茧。他忽然想起了也有这么一个人,手指总有薄茧……“好吧。”宋子敬答应得很干脆,让幼青都微微吃惊。

“幼青,安排她做点杂事,”宋子敬冷眼看着阿桑,那孩子被他冰冷的语气冻得缩回了手,“把她编进名册。”幼青立刻推了阿桑一把,“快谢谢先生啊。”

阿桑露出天真朴实的笑,“先生,您真是好人。”

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却像在宋子敬脑海里炸开一个响雷,把所有前尘往事都炸翻了出来。

阿桑又追问:“那在你们家做事,一个月是多少工钱啊?看你们是大家吧。好歹也得有五两银子,你说是不是啊大叔?”

宋子敬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听到身后阿桑疑惑胆怯的声音传来:“先生是尿急了吗?”

船到青州就靠了岸。宋子敬当然不可能不来祭拜高堂。

从祠堂出来,迎上明晃晃的太阳,宋子敬的脸色一如既往地难看,他也就每年这个时候会把情绪写在脸上。

母亲离世已二十五载,父亲也离世五载。其实父亲离世前也同舅舅长住,自己来闯荡时就是孤身一人了。

二十五年前那场灭门惨祸,闭上眼睛还仿佛在眼前。冲天的火光,垂死的挣扎哭喊。母亲毫不犹豫地抽出剑冲了出去。靖昌公的大女儿,打小马背上来刀剑里去,偏偏看中了斯文儒雅的父亲。宋家灭门大祸降临,文弱的父亲抱着他被母亲推进暗室关上门,任他们父子俩捶打哭喊。父亲一夜白头。

抱着母亲的骨灰,父亲带着他踏上了流亡旅途。从九澜山到外公家,往常要走一个月,而他们则走了十二年。

因为父亲怕连累岳家,不肯去投奔。

后来舅舅找到他们时,父亲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舅舅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猛地跪下来,喊一声“谦之哥”,抱住他泪流满面。

“先生,”幼青体贴地为他打起伞遮住烈日,“先生还是回屋休息吧。”

宋子敬轻推开伞,“还是走走吧,很久没回来了。”

“大叔要去哪里玩?”阿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刚才随下人守在祠堂外,被太阳晒出一身汗,身上的伤又在结疤,痒得不行,正想找点事分散注意力。

阿桑身上的伤还没好,但是气色好多了,大概是每天大鱼大肉吃的。下人都笑着说这小丫头比正经主子还能吃。她嘴巴甜,人又机灵,很快就博得了周围人的欢心,每天吃了睡、睡了玩,倒真比抽空还要看谍报的宋子敬悠闲自在。

宋子敬笑着看她。头发终于扎了起来,穿了丫鬟服,却还是像个假小子,也不知道及笄没有。她娘怀她的时候哪里出了错,好好的小子怎么变成了丫头?

阿桑可想不到那么多,厚着脸皮缠了上来,“大叔,带上我一起吧?我打小就跟着娘在厨房,好玩的地方都没去过。如今做了大官的丫鬟,也总得见点世面不是?带上我吧!”宋子敬轻哼一声,也不置可否,提脚就走。阿桑脸皮惯厚,立刻欢喜地跟了过去。

青州是个山水秀丽的小城,也是宋子敬高堂初次相遇之地。宋子敬对这里自然熟门熟路,原本打算去熟识的酒楼小坐静思片刻。可是他随后就发现这个愿望有多么奢侈。

阿桑扯着大嗓门喊:“大叔!幼青姐!这里有糖人!”

宋子敬站在人群里不为所动。他是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丞相,他怎么可能去看糖人。

阿桑又在喊:“大叔大叔!这个糖人好像你啊!”

幼青左看看右看看,闷笑。宋子敬板着脸假装没听见,往反方向走。阿桑自得其乐,乐颠颠跟上,那叫喊欢呼一声高过一声:“馄饨!鸡肉绲纯!风车!七彩的风车!啊,耍猴的!小猴子!哎呀呀大叔你看这个头花多好看,买个送给幼青姐姐嘛!”

宋子敬眼皮在跳,幼青无辜地望着他等他下命令,他没好气地丢给那丫头一袋钱,“自己去买。”

幼青白拣了个便宜,笑着谢赏。

宋子敬没理她们径自往下走。集市热闹,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人群里路人匆匆,撞了一下他。宋子敬面无表情,可是原本淡漠的眼神凝聚了起来。

四个,或是六个?

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他照旧低头走,感官却延展出去。

杀气,四方传来。卖肉的屠夫,卖花的姑娘,闲逛的路人……“先生,等等。”幼青吃力地拉着阿桑追上来。宋子敬转过头去。

对方就在这时发难。数条影子腾空而起,长剑锁链飞镖暗器纷纷倾囊而出如雨而下,白光如练,杀气凛然。

宋子敬脚步轻滑,一手抓过旁人篮子里的花生扬天撒开,小小吃食似乎变做粒粒铁豆,砰砰声中将飞镖暗器尽数震开。

人群炸开。宋子敬已抽出腰间软剑,迎面接下刺来的长剑。暗卫出动,冲出人群加入战局。幼青不会武,却懂随机应变,拉着阿桑就转身挤进人群里随波逐流。

阿桑收了声,睁大眼睛掂着脚尖回头望。

她恰好看到宋子敬动作行云流水灵敏矫捷飞身一击,长剑如一道银辉飞舞。他清俊面容沉凝如水,清秀双目带着冰冷彻骨的孤傲自负,整个人宛如一只起舞的鹤。

刺客很快就被击退,受伤来不及撤走的那名男子咬破口中的毒囊,却有一个穷途末路的刺客负了刀伤逃窜进人群里。

惊慌推攘着的人群,幼青拉着阿桑的手不够力气,被冲松开,两个女孩被人群推向不同的方向。

阿桑怀里掉出一个小包,急忙去接,一不留神,被人撞倒在地。尘土一下迷了她的眼,立刻有人脚重重踩到她身上。她慌张地挣扎要起来,可是混乱的人群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

肚子上被踩了一脚,疼死了。

阿桑忍不住大叫:“大叔!大叔救我!大叔——”

逃窜的刺客却在这时从天而降,他们潜伏已久,早知道这个丫头是宋子敬身边的人,想也不用想,一把抓过来,长剑架在脖子上。

阿桑吓得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她可真的不想死。

人群散开,又围成一个大圈——市民见自己没了危险,就回过头来看热闹了。

宋子敬面色如水,挽袖提袍,长剑在手,步履沉稳,一点一点朝他们走过来。

刺客步步退,“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丫头。”阿桑立刻很配合地叫:“大叔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宋子敬一言不发,暗卫护他周围,也纹丝不动。旁人指指点点,为了一个小丫头放弃刺客不划算。

阿桑哭丧着脸。她家主子深沉如海,无惊无怒,云淡风轻,似乎真的觉得为了她这个小丫头而放走刺客不划算。

“叫你们的人都散开。我到了城外自会了放了她。”刺客叫嚣,其实已在强弩之末。

宋子敬周身散发着寒冷之气。

他不爽,很不爽。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敢威胁他了。即便是当今天子,和他说话都有商有量的。而高傲的性子一旦养成,就经不起一点冒犯。这天下没人能把剑架别人脖子上指挥着他宋子敬朝左或是朝右。

阿桑失去了语言。她看着他,那个陌生的气势,似乎所有含蓄的锋芒全部都被解放开来,迸射出来的光芒几乎刺瞎她的眼睛。

刺客见宋子敬半天没有动静,急了,把剑往阿桑细白的脖子送了送:“赶快放我走!不然……”

没人看到宋子敬是怎么出招的,在场的百姓只看到一抹青色的影子掠过,然后看到持剑的刺客已经被打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捂着胸口吐血。

阿桑还呆呆站立在原地,脖子上有点疼,细细的口子,渗出一点点血。宋子敬站在她面前,那耀眼的光芒收敛了回去,宝剑入鞘。

“大叔……”阿桑哆嗦着。

宋子敬已经恢复了一派云淡风轻。接下来的事自有下属处理,只是,街逛不成了。

“大叔……”阿桑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您果真是好人。”

宋子敬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自嘲的笑。好人?他吗?

“今天就起程。”丢下这么一句话,宋子敬转身离去。

“大叔!”阿桑却追了上来,“大叔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宋子敬转过身,有点不耐烦。

阿桑笑着,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捧到宋子敬面前。那是一个普通的面人儿。

宋子敬扬了扬眉毛。

阿桑比画着说:“你看看呀!这人同你多像!瞧!瞧!总是竖着眉毛,抿着嘴!哈哈!像谁欠了你五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幼青心惊胆战地扯阿桑。

宋子敬看着孩子脏兮兮的手里那个做工粗糙的面人,依旧没看出来和自己哪点像。不过他转过身继续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宋子敬决定继续往南走。

当然,所有人,除了他,脸上都写着“反对”两个字。不过他不管,照那个人当年说的,他才是有话语权的人。

马车慢慢行进,侍卫们绷紧神经留意着两旁的密林,幼青在车里给宋子敬摇扇子,而阿桑则坐在车头,一只脚晃啊晃,高声唱歌。

“郎呀那个郎,十五的好月亮,妹妹我心慌,等你在山冈上……”

幼青脸红了,偷偷看宋子敬。宋丞相老皮老脸,面无表情,阖着双目,如老僧入定。

风过山林,“呼呼”地吹,茂密丛林里影影绰绰,侍卫们因为前几天发生的那场刺杀事件,现在一个比一个专注,偏偏这丫头的歌声吵得他们什么细微的动静都听不到。

“我说,丫头,你消停一下好不好?渴不渴啊?累不累啊?”

阿桑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大哥,你不喜欢,我就换首歌。青山外,绿水间,杨柳依依与君别,年年长相送,岁岁泪天明,此情谁能诉……”

这本就一首缠绵温柔的小调,却被她的大嗓门和走得没了边的腔调唱得魔音乱耳。侍卫大哥无语望苍天。宋子敬张开眼,一言不发又闭上了。

阿桑终于唱累了,爬回车里,接过幼青手里的扇子继续给宋老爷扇风。

边扇边说:“大叔,你这么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乡是为了什么啊?说是祭祖,不是已经祭过了吗?”

宋子敬微微张开眼睛。

“感兴趣?”

他的声音很冷,像尖锐的薄冰,不过阿桑并不受影响,她兴致勃勃道:“同我说说吧,大叔。路上好无聊呢。”

宋子敬稍微坐正,接过幼青手里的茶抿了一口。

虽然危机四伏,可是听着林涛风声,看着眼前似乎天真烂漫的小孩,他的心也放松了一点。

现在想想,自己的身和心,似乎从来没有好好放松过,从来没有。

宋家,东原望族,原本经商,宋子敬曾祖父那代涉足江湖,也把家迁到了九澜山的天阶谷。天阶谷并不是一个隔世独立的山谷,它平坦宽阔,土地肥沃,谷中有天阶镇,人口一千之多,算是个热闹的地方。而宋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户。

宋子敬是独子,上头本来还有个姐姐,不过三岁的时候生病死了。父亲宋谦之是祖父的小儿子,从小体质欠佳,别的兄弟全习武,只有他弄墨,还弄出了点名堂,被世人称为玉笔先生。

宋谦之十八岁那年,随父亲去给靖昌公祝寿,一首诗文惊艳全场,俊秀儒雅风度偏偏惹了芳心无数,自然也包括靖昌公的大女儿,年方正十七的贺如嫣。

贺如嫣一年后嫁到了宋家,再过了五年,宋子敬才呱呱落地。

宋子敬像他爹,打小就斯文秀气好脾气,因为娘的原因习武上没落下,可是偏爱的明显还是文。宋家败落得早,可是却没耽搁宋子敬学习,逃亡的路上父亲就会拣来石头树枝在地上写画教他认字。父亲只是一介书生,生活困苦让他身体状况与日俱下,可是流亡的那些年,家里再困难,也都少不了买纸置墨。宋子敬五岁时就可以吟诗作赋了,才华名声扶摇直上。只是少年贫苦,辞藻朴实,情真意切,倒更加博得文人墨客青睐。

宋子敬自出生就有别号:鸣玉公子。鸣玉,是因为身上有一块玉。宋子敬回想到这里,习惯性地把手往腰间摸去,空空。

也是,那块传家之宝,早就用来给那人解毒了。也幸好还有这块宝玉,不然那人……宋子敬苦笑。他这辈子拖累死了、害死了、逼死了那么多人,也就救了她一个。下辈子,恐怕要堕入畜道呢。

“大叔!大叔!”阿桑等得不耐烦了,摇了摇宋子敬的袖子。

宋子敬回过神来,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细瘦的手,忽然问:“你……以前吃过很多苦吧?”

阿桑一愣,讪讪收回手,“怎么突然说到我啦?”

宋子敬似笑非笑,“你的手。”

阿桑看自己的手,“我的手粗嘛。不过还好,娘怕我吃不饱,一直要我在厨房打下手,帮她的忙。我无非摘菜切肉,也没做过重活。”

“你就这样跑出来,你娘不担心?”“我娘不在船上。”阿桑耸耸肩。这个大叔怎么到今天才想起问这个问题。“她留在家里呢,再说了,她关心的是我弟弟,才不管我死活呢。”

幼青露出同情之色,阿桑倒是一脸淡然无所谓。

“话说大叔,”交代完家底的阿桑又开始不知死活地发问,“你家是怎么被灭门的?”

幼青脸色刷地变得雪白。宋子敬神情未变,可是浑身散发的寒意猛地加深。车外是温暖初夏,车内却似严寒深冬。

过了良久,宋子敬才动了动身子,说:“江湖事,怎么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阿桑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大叔,我就没见你开心地笑过。你这样可不好。你总有关心你的人吧,他们见你这样心里很难过的呢。”

“先生一直郁郁寡欢,我和姐姐看在眼里,口上不说,心里却担心呢。姐姐说,人有时候即使只是为了别人,也要尽量开心地笑着啊!”

宋子敬挑了挑眉毛。

阿桑不会看脸色,继续说得眉飞色舞:“总是这样,越是有钱人越不开心。哪里有那么多愁,我以前和阿珠她们编篮子编得手都肿了,还照样有说有笑的。大叔,生命就那么几十年,是微笑着度过还是忧愁着度过,你自己掂量掂量嘛。”

宋子敬嘴角弯了弯。她的确说得有道理。

阿桑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谄媚地凑过去,“要不我说笑话给你听,一个笑话十文银子?”

宋子敬卷起手里的书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不重。幼青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好点了。

日暮西沉,他们夜宿客栈。是官驿,条件还不错,官差一心巴结宋子敬,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幼青明显感觉到自家先生自打收了阿桑后情绪有点低落,却找不出缘由,只好耐心地陪着。侍卫们换了班,暗卫们也消失在角落。宋子敬草草吃了饭,坐在灯下看书。

幼青沏好了茶端过来,阿桑一看,“正口渴呢,我要喝。”

幼青“啪”地打开她的手,“别胡闹,这是给先生的。你的我另外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