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举措带来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不说最近的国度巴兹卡,单说可怜的麦德斯,因为大量失业人口的冲蚀,各地民变开始一小股,一小股的悄然发生。虽然由新的内南内阁想尽举措。但是,目前的情形是,各国对新大陆新生公司的各种新产品的依赖是个历史问题,再加上每年进口大量的粮食,能源消耗产品。而新大陆新生公司有足够的时间与财力抵抗各国的制裁。这种两伤的拉锯战进行了整整一年多时间,随着各国不安定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麦德斯执政党终于放低身段,第一个说话了。

当年,第一个反对的,也是他们。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新大陆新生公司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就赢了。没有人口的流动,新大陆内部境地也是一度尴尬。各国强行扣下新大陆新生公司雇员召回,加大力度打击偷渡人口。这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人的流动是比谁的分子流动还玄妙的事情。

当人停止运动,留在某一块地方的时候,人会产生感情,产生情绪,谁又知道当解禁消失,那些新大陆公司花了无数资金投入培养的人才是不是可以正常回归,谁又知道在缓慢的社会运动当中,各国是否能想出更好的生存方式以来挣脱对新大陆新生公司产品的依赖。商业团体本身就是社会整个团体中的一环。很显然,新大陆新生公司并不适合执掌一个国家。万幸的是,华莱士?巴曼克先生充分发挥了他的作用。他与新大陆新生公司新的副总裁大卫先生挑起了洛卡斯城这幅重担,将这件在所有人看来不可能实现的社会机器,逐渐,逐渐的推向了轨道。

这种尴尬的对持一直进行了整整一年,终于,第一个反对新大陆新生公司的国家麦德斯内阁,又第一个站出来与新大陆新生公司华莱士方面接洽,提出来人口换取能源以及各种消耗品的计划。

这是某个深秋的清晨,洛卡斯城寂寞崭新,街边是零碎的几个属于新生公司的商场,大部分的建筑物还处于封闭状态。

大卫先生开着自己那辆漂亮的古董敞篷车,在洛卡斯城到处游荡,他在找邵江一。没办法,城市太大,最初整个城市开发出来的时候。只要是小组成员轻轻一瞥,大卫与华莱士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多看一眼的那件物事划归到小组成员的名下。比如一栋五十层以上高的大厦。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的是地方,财产、资源。

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就是,大卫先生与华莱士再也找不到小组成员了,这五人投身于整个大都市。到处游荡,随便打开一扇门,便住进去。第二天起来,又不知道游荡到了那里去。从一栋五十层大厦内找到一个人已经属于不易。更何况是一个大都市。

大卫在都市里转了几圈,嘴巴里不停的感叹:“啊,这个寂寞的城市。”他现在在新大陆新生公司权利很大,不看好他的父亲已经将他提拔到相当重要的位置。大卫庆幸对华莱士的投资使用的是他私人账户上的资金,为此,新大陆新生公司跺脚懊恼不已。为了冠名权,他现在还跟家族里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完美的将自己从家族这个烂包袱里脱离出来。当然,他将名下的一半资产白送给了父亲,那老头子虽的确说过。将来这些都是他的,包括那个新大陆新生公司。可是,大卫的世界已然很大了,随着华莱士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他与家里的老头子都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有关于背后的那个传说,它只是掌控在很小的一族人手里,他背后那个无限资源小组。才是最大的财富。大卫对于新生公司的重要位置坦然接受,却决不告诉他们那些人是谁,他对他们的控制达到什么程度?他虽然愿意帮助新大陆新生公司,但是,那边是那边,这边是这边,他区分的很清楚。小组第一,家族第二,世界第三。这是他为自己划分的利益区,他是个商人,从来都是!

控制!这是一个大卫先生嗤之以鼻的词汇,别说他。即便是与小组关系最近的华莱士又如何,他一直有种感觉,那些人他无法控制,华莱士也无法控制。他们只是没地方去,不知道要做什么而已。

停下车子,大卫叫住了街边巡逻的一个警察:“喂,你,过来一下。”

警察先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看到大卫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金色的卡洛斯城最高权限项链坠卡。他亮出手腕,大卫将那个金色卡片插进去,获得最高权限。

“您好,先生,有什么吩咐?”年轻的警察有些诚惶诚恐。

大卫有些不好意思的调出主脑连接器,对于卡洛斯城这台主机。他并不愿意带上身份识别仪。事实上他与华莱士,还有那几个人都不爱带这个东西。

大卫下达指令,都市指挥中心调出最近的监控,很快找到了邵江一最后消失的那栋大厦。那是一栋位于都市边缘的住宅大厦,按照这些人的一贯品味,他们喜欢住的高高的。不拘住房面积有多大。有一次,华莱士在一个工厂的水塔上找到了住在帐篷里的螣柏。就连住在农庄的老黑,他的农庄也建立在一座小山上。那座山完整的属于老黑,他对此很高兴。在小组成员里,他是唯一为获得一座山而高兴的人。

几个小时后,大卫与几十名警察终于找到了在这栋大厦某套住房内,已三天没出门的邵江一。他轻轻的敲门,邵江一打开屋门,并不惊讶的看着他。

“嘿,找到你了。”大卫笑眯眯的比出一个手指,一脸高兴的表情。

邵江一侧头看下站在不远处好奇的看着他的那群警察。那些警察很快退去,消失在他的眼帘里。

“我想进去。”大卫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屋子。他四下打量着这一套古代公寓。笨拙的家具,考究的壁画,人工壁炉上摆放着的家族照片。地面上丢着一块狗狗磨牙的人造骨头。墙壁边的一个音乐播放器正在唱着浓重且乡土气息厚重的民谣。一只猫悄然从那边的房间出来,并不看他,它蹦到窗台上,又蹦到了悬挂在窗台外的室内温度调节设备箱子上晒太阳。那猫,是兰兰兹的猫,现在,邵江一去哪,都会带着它。

大卫欣赏了一会这屋子的客厅,回头又上下打量着手里拿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穿着一件银灰色厚毛巾浴袍,脚下穿着皮拖鞋的邵江一。

“这衣服不错?”他言不由衷的夸奖。

归来的这些人当中,邵江一几乎成了最好相处的一个。他的态度温柔,很大度,大多的时候他有问必答,总是和善的笑着。总体上看来,他并不像螣柏先生那般犹如冰块,也不像老黑那般古怪喜欢溜达,收集大件的奇怪物品。他看上去很合群,但是住的地方大多都是独立的地点。这一点不同于旭日先生,旭日先生喜欢在人多的生活区找一套房子呆进去,不出门,但是窗户总是开着。最会享受的是阿尔平,因为懒。他独居在这个都市最大的一间酒店内,每天叫三次客房服务,大量的阅读书籍。他们都极其讨厌与人相处。对于人群有着发自内心的一种排斥性。

“衣柜里,有很多的,我想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一位缅怀过去的老人。他的睡衣大多都是毛巾的,穿上去很舒服。他有一些不错的咖啡豆,我试了下,还能喝。你要来一杯吗?”邵江一招呼他。

大卫先生有些郁闷的摇头,坐到沙发上无奈的劝:“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一切入口的食品,最好吃检验过的。谁知道那么多年,这里面会有什么变化,这栋楼的对面不是有商场吗?又不要钱,你可以随便拿的!”

邵江一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继续喝那杯咖啡。大卫知道,他懒得下楼。

“你…来的目的。”邵江一坐到皮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到。

“作为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你最好每个月去过问一下你的财务情况。你的财务总监跟我哭过无数回了。”大卫无奈的抱怨。

“哦。”又是慢条斯理的一声回答。

“最近有个出访团,那个什么人口换能源粮食计划,我们需要开个会。”

“恩。”

“你见到螣柏了吗?”

“没。”

“他们说,他也住进了这栋楼,在两个月前,我没敢找他。”

“是吗?”

“那家伙现在古怪至极,根本不与人类沟通。”

“他,挺好的!”

大卫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华莱士,很担心他!”

邵江一放下杯子笑笑:“知道了。”

大卫抱怨了很久,邵江一只是一贯的应付。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卫终于站了起来,对他笑笑说:“那么,看到你平安无事,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华莱士晚上想亲手下厨,希望你们能回家吃饭。”

他没等邵江一回答,便开门离开。

邵江一看着那扇厚重的大门,因为门背后的自动关门装置的推动关闭起来。他走到窗户前,坐上去,低头看着小如蚂蚁一般的大卫离开,不远处的街道已经戒严,看样子,这里以后属于他了。

浴室的门缓缓推开,螣柏裹着两块毛巾,浑身滴答着水滴走了出来。那只猫亲昵的凑上去,趴伏在他脚下撒娇一般的来回滚动了几下。

“你去吗?”邵江一问他。

螣柏擦着头上的水,无声的点点头。

这天傍晚,邵江一与螣柏慢慢走出他们窝点,邵江一走在前面手里提着简单的换洗衣服,螣柏抱着那只猫跟在后面,走出一层大门,他们看到老黑带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开着一辆用来耕地的农用大脚拖拉机有些得意的坐在那里看他们笑。

“车不错。”螣柏非常难得夸了一句。

回归都市后,老黑对这种有着大脚的车辆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喜欢没有遮盖物的拖拉机,各种各样的拖拉机。他奢侈的使用着昂贵的柴油,拖着各种机械农具,奔驰在这个都市的大街小巷,四个人里,他是最好寻找的。

“我还有三十多辆!”老黑炫耀一般的咧嘴笑着,他伸出手,将他们拽到拖拉机一边的新焊接的座位上。很显然,这位先生的审美发生了质的变化。他收集拖拉机,巨大的轮胎内胎,养猫科动物。比如狮子,老虎,野猫。很奇怪的是,在他住的那个大大的农庄里,几十只动物愉快相处,很少互相厮杀。老黑管那猫科动物叫小可爱们,鬼知道那些浑身生跳蚤的东西那里可爱了?

邵江一不介意的坐在敞座上,风将他的细软的头发吹得整个向后倒。这拖拉机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现在新大陆出品的磁力悬浮车,但是老黑开的无比快乐。车子喀!喀喀!的巨大声音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悦,他甚至能开着这种笨拙的车子玩漂移。

去华莱士府邸的道路一路戒严,他们畅行无阻,闯了一路红灯。在洛卡斯城,他们是绝对的特权主义者。

这日傍晚,小组成员到达了位于城市中心区的一处小院子。这是华莱士新的住宅,步行到指挥中心,只需要十分钟。这位当权者过着不符合年龄的,清心寡欲的日子。养花,养草,自己动手做饭。步行去工作地点…日子规律,平和…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阿尔平,围着那辆拖拉机转,虽然他并不喜欢。但是他还是夸奖了几句:“这车真带劲!我的头发也不错吧?”

老黑点点头,摸了下阿尔平的新头发!佐伊?阿尔平又给自己剃了一个奇怪的头发,他的外脑边缘是一圈绿色,接着一圈N字掏空带,发髻中心三束染成红黄蓝。他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衣,脚下却穿了一双雨鞋。

“这三种颜色是我最喜欢的。”他指指脑袋对邵江一说。

邵江一很是欣赏的打量了一下,点点头:“非常不错!”他赞叹,赞叹于阿尔平先生这奇怪的表现欲望。其实,自特丽娜出来,他们都失去了对现实的审美观,比如对色彩,对流行,对衣服搭配。不知道怎么了,反正那项功能就是搞丢了。螣柏曾有一段时间,穿着黑色的背心,贴身的里裤,在都市里徘徊了一个月。他对一件橱窗里的雨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然后就呆呆的盯着看了一整天,一直看到商店老板战战兢兢的取出雨衣,白送给他才作罢。

旭日蹲在宅邸外的门房楼梯上,他佝偻着自己的身体,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一组蚂蚁堆,看了一会后,他抬起头很认真的对大家说:“要下雨了。”

其他人点点头,老黑拉起他,他们一起走进了这栋小院子。

两年生活,将华莱士淬炼的更加内敛,稳重。作为一位决策者,不得不说,华莱士政绩斐然。他成功控制了整个的新大陆新生公司的新分部,他成功的给了那些并不看好他的人一记非常响亮的耳光。

但是,他不快乐,一点也不。现实的忙乱填满了他的时间,他的身边空空的。就那样莫名其妙的,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深爱他的螣柏。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懊悔,以前担心的问题,在特权面前都消失了。他说好,没人敢说不好。即使是那个总是私下联络他的父亲与外公。他们小心翼翼的联络他,总是说他小时候的趣事。说他们自己的身体越加的不好,脑袋是越来越糊涂了。华莱士每次都是听着,偶尔迎合几句,态度疏远陌生。

是的,他失去了他。曾经,他一度的拒绝过那个男人。虽然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虽然那人抢了他的任务。华莱士想过无数次,将他的个性行为与现在的螣柏调换过来。

他想他不可以成为那样的人。那样对世界全无兴趣,对情感不做出反应,对事物不发生好奇,对权力没有欲望,对改变不表示惊叹。在他看来,那是可怕的。而这种可怕,螣柏都代替他受了,那是他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情谊。他为此深爱起螣柏。想起,他原来也是深爱着的。但,螣柏好像对他失去了兴趣。他我行我素的活着,跟谁都不远不近,态度淡漠。

围着一件洁白色的围裙,华莱士依旧那么精干,漂亮,他弯腰认真切土豆片的样子引得厨房的厨娘脸颊通红。听到门口的开门声,华莱士放下刀子,裂开笑容迎了出去。

“你们来了!”他笑着招呼着,眼睛却盯着面无表情的螣柏。

螣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弯腰将猫放到地上后走到低温柜的面前,找到一块上等的精肉,切下一块,蹲下来喂猫。

老黑眼馋的看着那只猫,他也跟过去,一把拿起剩下的那块红色大块精肉切好,放到盘子里,生吃起来。

“老黑,我告诉你了,别吃生肉!”华莱士无奈的走过去,拿走了那盘肉。

“我切过了,还用了盘子!”老黑有些委屈。

邵江一看看他,很认真对他说:“他说的没错。”

“呿!”老黑大大的不屑了一下,摘下墨镜,扭头看了一眼那只正在发出呼呼的声音吃东西的猫。随着瞳孔一闪,那猫的毛突然猛地炸了起来,向一跃后大叫一声,蹦着,滚着,连滚带爬的快速躲进沙发底部。

邵江一没办法的顺手拿起放置在一边的一个沙发软垫子,狠狠地丢到了他的脑袋上:“带上眼镜!”

“哦!”老黑乖乖的戴上了眼镜。

华莱士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螣柏,眼神里闪过一些喜悦的情绪。他叹息了一下,开始将做好的菜肴一盘一盘的亲自端上桌。旭日先生与邵江一帮着忙,这些人就犹如一家人一般的乱忙起来。

细小的蚊虫围绕着花园等拼命的飞转着,这院子里一样也有蛙的鸣叫!那些叫声汇集成一片安稳,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点燃着。

华莱士将一块鱼肉挑出刺,放进身边阿尔平的盘子里,一边放,一边用商量的语气说:“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给发了几张请柬,一是参加麦德斯第一届民俗节,二是那个能源换人口计划。我希望你们有人能跟我回去,你们也知道,我现在无人可用。”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螣柏,螣柏却面无表情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邵江一放下手里的叉子,其他人犹如这事儿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继续吃着。“我跟你回去,还有阿尔平。”不管怎么说,他们清楚一件事。螣柏与他们是捆在一起的…大卫是中间的,新大陆新生公司作为传统商业体系是多变的。剩下的,那便是对立的。

华莱士看下阿尔平的头发:“那头发不合适。”

阿尔平抬起头:“我会剃掉。”

看样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令华莱士很安慰,他拿起酒杯,帮螣柏倒了一杯:“这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红酒沿着水晶杯的边缘犹如鲜血一般的流成一线,汇集在杯子底,螣柏端起酒杯,闻了一下,又放下那只杯子:“我不喜欢。”

华莱士失望的放下杯子,很快又笑笑:“是吗?那你喜欢什么?”

螣柏有些无措的四下看看,然后说:“猫!”

“我有很多,但是那是家人,不送,你有这只就够了。”老紫蝶鱼黑的表情带着一丝恐慌,他与那些猫科动物,那简直是亲密如一家人,他家浴缸里都住着几窝刚出生的小猫。为此,老黑只好去附近的河沟里洗澡,打水。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螣柏不去吗?”华莱士又是不死心的问。

螣柏看看他,很努力的回忆着什么,很快,他又摇摇头:“不去了,熟人太多。”

第51章 不屑的盖尔

盖尔先生起了个大早。他于简陋的帐篷里起来,对着收容营里的公共盥洗室内的镜子很好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没有肥皂,他依旧清洗了衣领跟袖口,他用一块碎玻璃小心的刮胡子。小心的用玻璃尖刮指甲内的污泥,又小心的将那块玻璃包进一块软布之后,放进口袋里。

自梅布尤拉逃出来。他就一直穿着那身衣服,一套过时的老式西装。深驼色,还有白色的暗格花色。盥洗室里的用水是免费的,每个星期一还能洗温水澡。盖尔先生觉得这里比他在梅布尤拉呆的那个小学地下室好多了。有帐篷可以免费住,有食物可以吃,虽然总是吃不饱,但是肚子里却总有食儿。

人类很有趣,饿的时候,并不计较繁琐的俗世,当肚子饱了,没什么可做了,便会思考起有关于人类起源这件伟大的,永远无法破解的神秘自然等等事儿。

盖尔先生对这镜子,训练了一会表情,他从十岁就开始做这件事。模仿一个他无意看到的新闻媒体里的成功人士。

几个月前,盖尔把全部的钱换成一张船票,从梅布尤拉至新洛卡斯。他整整走了三个月。住在这里又是整三个月,没身份,没资质证书,他只能呆在这里,等待有个好心人从内城过来雇用他。四十多岁了,一切从新开始,盖尔先生并不为此而后悔,对他来说在那都一样,那里也是这么呆着,等着别人来挑选他。

现在的日子,盖尔先生觉得很满意,有盼头,肚子饱,还有个明确的目标,即是找个机会,得到赏识,从此一飞冲天做个体面人。

衣服终于清洗好后,盖尔没等衣服干爽就湿漉漉的上了身,用身体烤干那衣服。他只有这套衣服,由于长期没时间晾晒。盖尔先生周身五米都是一股奇异的酸酸的味道。令人无法忍耐。他对着镜子,将衣领别好,看下四周,再过一会,这里会人满为患,来自附近巴兹卡的高山人会占领这里,那些人身高马大,言语粗野。盖尔觉得自己不应该和那些俗人有交集。免得失了身份,有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大约这种概念只存在于盖尔先生的思维当中了。

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再一次看了下自己,镜中人,双腮下陷,下巴尖尖,眼睛不大却充满睿智的光辉(他自己这么想)。他个子不高,但是似乎一生的努力都变成了一股诡异的气体,环绕在他身上。虽然浑身都是衣服的潮湿酸气,虽然一个钱儿都没有。难得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皱褶。难为他每天只穿一条漏了臀部肌肤的内裤睡觉…难为他犹如天神误入人间。

走出大型盥洗室,步行十五分钟来到登记大厅。现在,天气深秋,秋雨不断,远处都市的繁华笼罩的收容营犹如地狱一般。盖尔先生今天运气不错,站了一个不用淋雨的位置,他拿到一百号表格,看看四周,在登记处那边,一些内城人在找着最便宜的杂工。

“有人懂得搭配服装,会一些管理的工作吗?”

“有女士懂得育儿,会一些编织吗?”

“拓荒队需要挖掘机手…”等等之类,似乎,只要弯腰,愿意受罪,洛卡斯到处都是机会…

有人举起手,不停的有表格递出,内城人收起一堆表格很认真看着。

三十五岁以上的不行?

身高低于一米七八的不行?巴兹卡人不行?

女士皮肤不好不行…

当选择太多,竞争者太多,人便不值钱起来。

盖尔先生觉得,这些来来回回的人实在不懂得珍惜自己。他得确定下自己位置,提醒一下谁。于是,这位先生,找了一张没人坐的椅子,便高高的站了上去,开始大喊起来。而对于这位先生的大喊,大厅内的人见怪不见怪。

“你们这些人,带着美好的梦想,从这个星球的四面八方而来。你们是洛卡斯未来的主人。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吧,你们就像一群关闭在圈里的牲口,张开自己的牙口给这些人贩子挑选。

你们把自己的人生奋起点选择的太低,这样会毁灭了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难道在这个我们幻想了一千次的梦想之都,我们依旧按照老式的,繁琐的,毫无希望的方式去活着吗?大错!特错!我们都有权益,那位先生…告诉我,你来自哪里?“盖尔大喊着,喊完指着一位身材健硕的先生大声问。

而那位先生也大声的回答了:“北边,我从北边来!”

“你会什么?我的先生,我的意思是,您的职业?”

“我是个农夫先生!”

“您希望在洛卡斯得到什么?我的先生?”

“一块土地,一群婆娘先生!”

盖尔先生来劲了,他指着那边的职业介绍所员工喊着:“你们都有技能,在那边的都市,哪里什么都没有,这里的人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他们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和我们技术同等的待遇,这叫什么?公平!先生们,我们应该追求公平!!!!你们有这个权利!”

就这样,这位先生站在高台上,幻想自己是位伟人,他露着锐利的眼神,大力的挥洒热情,声嘶力竭的宣扬着什么。

没人理他,甚至,那位农夫先生,也只是符合着,带着嘲笑的神情,每当他语调声嘶力竭,农夫便出声露出一副乡下人傻样子逗弄他一下。也许,这位先生真的是位只懂得耕田的农夫,但他绝对不好糊弄,乡下人永远都有一份最直接的价值观,比起远大的理想,他们更加相信口袋内的钱财厚度,他们相信钱财可以为自己的脊椎提供能量,可以换取一切真理,一切东西…用钱买是最最真实的方式。

登记室的一角,邵江一靠着窗户看着盖尔先生。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笑容回头对华莱士说:“就是他吗?”

华莱士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依旧站在椅子上发表演说的盖尔先生:“相信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语调里带着上位者的优越感。这是一个奇迹,他自己创造神话。自己信仰自己,相信自己拥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执拗,偏执,没有攻击性,内心怯懦,期盼得到别人的尊重却永远没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技能…神职者,长期在奢华生活中与现实生活断裂的人。艺术书读的太多的人…都是如此。开玩笑…不是说您!这是一种依旧没有断裂的远古基因。很有趣吧!你看他的眼睛,你看他的动作,你看他的气质,啧…他就像个国王,一个国库充裕,后宫和谐,子嗣众多,国家太平的统治者。

他什么都知道,只要你问得出,他总会给你一个恰如其分的回应,然后你惶恐的告诉他答案后,他再用搭救者的调子回答你的问题。其实那问题只是重复了一次你的话,可你偏偏就觉得,那话不该是你说的,那话属于他!你说,是什么环境培养出的如此品种?”

邵江一没有回答华莱士的问题,他扭头看着那边不习惯的,不停抚摸那颗光头的阿尔平。

感觉到被窥视,阿尔平茫然的抬起头,眼神淡漠的看下玻璃窗外,很快,他也笑了,说:“那位先生是天生的布道者,或者他只是投错了胎,真的,他该是一位政客,最少…也应该是一位坐在麦德斯新总府大楼里的老官僚…好吧,别看我华莱士,我不是说你!真的,我觉得…他应该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哥哥!我该早就认识他的!”

邵江一的眼神闪过一些东西,很快,他冲着华莱士点点头说:“他很合适!”

这一天,盖尔先生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大跨越。用比喻来说就是…一个农民,一个口袋里只有一个钱的农民去银行贷款。当他走进银行…所有人都起立敬礼,并告诉他,这家银行是他的私产…这样。

几个士兵冲进职业所,捂着鼻子,将这位演讲者拖下凳子。他们捂着他的嘴巴将他塞进车子里后,带着他快速的到达城内的一家沙龙,在那里,有将近三十位各种体系的生活顾问在等他。

那些人扒了盖尔先生的衣服,在三位仁兄的帮助下,他洗了个尴尬的澡。接着又是一顿一拥而上,全身护理,按摩,做头发,修理脚底的硬皮,指甲肚的硬皮,那些人在他的右手中指边缘做了个茧子。看上去,他的那只手,犹如天天书写文件,磨损的手指都有了硬茧。

他们给他做指甲,清理眼角的死皮,在眉心巧妙的给他加了皱纹,给他头发上营养液,抽血。健康专家细心地为他做了个全身检查之后,盖尔先生与一位体面的先生相处了一会。那位先生细心地询问他喜欢的颜色,接着,他身上唯一的一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小毛巾也被没收了。

再后来,他得到了一套最上等的衣服,一双舒适不反光的小牛皮鞋,他的左边口袋里有个古董的鼻烟壶。壶口还镶嵌了珐琅。他的右边口袋里有一条纯棉的子帕,帕子的边角上有个玄文字母。有人递给他一条手杖,那手掌的拐头是玉质雕琢,也有着与手帕上相同的玄文字母。

就这样,盖尔先生迷茫的被带离沙龙,上了一辆周围全部是卫兵保卫的悬浮车后,在城市里七扭八拐的来到了一处古老的,有着年头的,巨大老宅里。

那老宅,是一家正在建设当中的自然博物馆,当盖尔先生脚下踩着珍贵的大理石花纹小心的挪动,他看着墙壁上满是镶嵌在冰掩内的远古生物,当然,更加遥远的上古动物骸骨也不欠缺,比如,那个叫恐龙的生物。无论多么震撼,这位先生一副了然,不动声色。

盖尔先生身体站立笔直,手上的拐杖杵着地板,全身的力量都依赖在那条拐杖上四下看着,虽一动都不敢动,偏偏这位先生,脸上却维持着他那一副训练成的无比有趣的表情。也不算是训练,盖尔先生一向认为,他天生如此,眼神锐利,不屑一顾,俯视一切,他什么都知道,看透了世情百态,对一切都拥有讥讽,嘲笑的权利…他仰着下巴,听到脚步声后,他便把身体调整角度,看着那个方向。继续不屑!

华莱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脚下是一双运动平胶鞋。他的手很随意的插在裤子口袋里,冲着盖尔温和的笑,伸出手,自我介绍:“华莱士?巴曼克!”

盖尔先生呆了一下,便有立刻收拾起心情,伸出手与他快速的握了一下,那只手又快速的手很快收回。仿若给了华莱士天大的面子。

“盖尔?冯。”

很显然,这位先生他不知道巴曼克这个姓氏,怎么形容呢,反正盖尔什么都知道。

盖尔不知道巴曼克代表什么,他甚至没有姓氏,在刚才进入自然博物馆的时候,他看到几块放大的模拟人类姓氏起源的电子版,冯似乎是个高贵的姓氏,于是他就毫不犹豫的拿来使用了。

华莱士笑着,带着他在博物馆里转悠,他介绍那些古物,盖尔先生跟着,遇到看上去有趣的东西,他会用新得到的手杖虚空点点那里,表情欣慰,好像在说,啊!这里竟然有,紫蝶。鱼这可真意外!就好像那些古物就是他家随便摆放在书架上的玩物,他见怪不怪。其实,这位先生自出生便不知道家在何处。

两位先生在自然博物馆姿态悠闲地闲聊着。华莱士口若悬河,对任何东西都能说出一套,盖尔先生恰当的重复着。

“是这样!

恩!

哼!

哈!

也许吧!

它是出土在北部,可是西面也有,你可以去看下,到处都是!”

“盖尔先生,知道世界的中心吗?”

“中心!当然。”

“您知道世界最初的时候,部落群体的中心是以什么形象出现的吗?”

“当然知道。”

“是吗?”

“当然…”

“在人类最初的时候,那些部落中心首领都具备两个功能,半人半神。”

“正是如此。”

“最早的历法,最早的器具,大多都是智者,我是说那些首领所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