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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拉住林震的胳膊,感到了他的颤抖,她干脆双手握住他,然后对林妈说道:“阿姨,你怀孕不告诉林震也就算了,可你怎么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呢?”

“什么日子?”林妈奇怪地问:“小震生日吗?我记得是冬天来的——”

“明天我们中考呀。”章玉叶指着酒店对面的考场大门口,示意林妈看看那些陪着孩子进出的家长,“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林妈愣了,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在考场和林震之间来回,后来十分抱歉地说道:“真对不起,我确实疏忽了,最近引进的一条产品线上马,我日夜奔忙。小震,妈妈信任你,你一定会……”

“少来这套!”林震爆发地吼道:“你不要假惺惺了!天底下最坏的就是你!你这样的人,还有我爸那样的人,就不配有孩子!你不是要生二胎吗?那我就祝你们现在的这个孩子——”

章玉叶在他说出恶毒的诅咒之前,猛地上前捂住林震的嘴,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不肯放开。为此俩人撕摞在一起,章玉叶不肯撒手,林震又不舍得伤了她,俩人在酒店门前纠缠做一堆。

等到林震终于挣脱章玉叶的手,他妈已经不见人影了。

第五十三章

“都怪你!”他气得跺脚,眼神恶毒:“我正要咒她肚子里的孩子没——”

“生下来,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何必呢?”章玉叶说道,圣母光芒四射,笼罩她全身,“你爸妈对不起你,那个孩子有什么罪过?万一生下来跟你一样聪明俊秀,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充满了艺术感,想学什么看一眼就能学会,那他还不是跟你一样,是个被你爸爸荼毒的可怜虫?你咒他干嘛?”

林震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他愣了愣,有些汗颜地说:“他俩真能那么倒霉,再摊上一个我?”

“就别放屁了!再有一个你你当容易的事情吗?那你爸妈也太会生了吧?生了一个聪明绝顶还帅死了的宝贝不算,还能再生一个?”

林震被夸得挠了挠头,他显而易见地听进去了,因为他知道章玉叶这不是夸,她笨嘴笨舌的,会夸个屁人!她这么说,是因为她心里确实这么想。

林震的心理危机稍微平缓了点儿,然而还是愤愤不平,看着他妈进入宾馆的背影,仿佛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其实挺好的,你爸妈现在也不会整天拿你当眼中钉了,你可以放飞自我,以后不要再纠结自己没法成为他们理想的孩子了?”

“我从来就不想成为他们理想的孩子!唉,你不懂我。”林震说道,想了想说道:“说来说去,这天底下要说能稍微懂我一点儿的,也就龙哥了。”

章玉叶不知道他看中邵龙什么了,这么高看他,八成这俩人在疯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精神共通吧,要不然她不知道林震跟邵龙怎么会成为铁子?

“在说我什么?”邵龙的声音突然在俩人身后响起来,抽冷子把章玉叶林震吓了一跳。

章玉叶看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黑色真丝西服套装,看着吓死人的热。她跟林震还没等说话,邵龙已经一把拎着林震的衣服领子,提溜着他转了一圈儿,嘴上骂道:“搂搂抱抱的干什么?小叶子是我的,又不是你的,你自撸的手脏了吧唧的,离她远点儿。”

这流氓。

章玉叶生怕林震生气,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连忙拦住道:“你干什么啊?没事儿欺负他干嘛?”

邵龙看见她就酥,酥酥苏苏,稀罕得跟块儿心头肉似的,听见她着急了,立即放开了林震,说道:“我怎么欺负他了?你不知道小林子,属癞皮狗的,就喜欢我这么对他。”说到这里,他抬了抬下颏,问林震:“小林子,我说的对不对?”

林震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扯着脖子生气道:“屁!我变态啊?稀罕你欺负我?”

“你本来就变态啊,你自己不知道吗?”邵龙还笑嘻嘻地,他显然心情很好,看了一眼暴躁的林震:“你咋又这样了?谁欺负你了?”

林震眼圈儿一红,不搭理邵龙,扭过去给他一个背影。

章玉叶伸手拉了拉邵龙,对酒店里面示意道:“刚才在这里遇到他妈妈了,他妈有了二胎,还连他明天中考都不知道。”

邵龙听了,耸耸肩说:“这有什么?我中考和高考的时候,我爸妈也不知道。”

林震立即转过头看着邵龙,眼神儿有些惊讶。

章玉叶看着眼前这哼哈二将,心想哪儿跟哪儿啊,林震要是从邵龙这里找被“冰箱父母”冷暴力还能茁壮成长的榜样,确定没有找错吗?

邵龙算什么好的榜样呢?

以他为人的歹毒,做事的横行无忌,顶多是“长大”了,跟“茁壮”成长还离得有点儿距离吧?

上一次借他的手,撵走了家里的那个丧门星——姓李的瘪三,至今她都不敢追问他用的什么办法?生怕他给自己一个沉尸的回答。那样的话,她就成了唆使犯罪的同伙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章玉叶问。

“跟人谈个生意。最近打算出国了,把手头的一些钱投出去,看中了一个新科技公司,今天跟人谈谈投资的事儿。”他笑嘻嘻地说,一边儿说一边儿打量章玉叶,突然凑到她耳边说道:“考完了去咱们那儿,我等你。”

“咱们那儿”就是那个挂了别的女人睡衣的房子,章玉叶心头被这句话弄得一热,又是一凉。她想到他刚刚说的话,联想到之前林震的妈妈,心头一动,问道:“你来见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打听这个干嘛?刺探商业机密吗?”邵龙还是笑,眼睛亮亮地,显然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心思不在线。

“是姓李吗?李爱知?”

邵龙奇道:“你咋知道的?你认识这个李爱知啊?”

“就是林震妈妈啊。”章玉叶说道。

邵龙听了,挑挑眉,瞅了一眼一边儿还在闹别扭的林震,点头说道:“怪不得,我说小林子这个德行,为什么智商如此高,原来是李爱知的儿子!”

章玉叶还很少看见邵龙这么称许别人呢,尤其还是一个女人,忍不住奇道:“李阿姨很有名吗?”

“当然了。地道的女强人,有真本事的,十分佩服。”邵龙说道:“我打算投的就是她最近做的一个项目,我跟曾一郎朱锐都很有兴趣,今天就是过来见她的,我估计曾一郎他们几个已经在楼上了。”

章玉叶听十分震惊,眼睛盯着邵龙,见他提到“李爱知”的时候,眼神也是亮的,但这个“亮”跟看着自己时候的那种亮不一样。

她回想自己接触过的李爱知,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女人,竟然这么不得了吗?邵龙对她的评价都是“十分佩服”,那她一定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这样了不起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在儿子的教育上,那么眼瞎呢?

邵龙伸手捏捏她的脸,匆匆离开办事儿去了。

林震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挣脱出来,章玉叶也处在李爱知带来的震撼中,两个人无言地回到备考的屋子,全都心事重重。

第二天章玉叶定了闹铃起床,洗好了脸,敲了敲林震的房门,没有应答。

再睡一会儿也行。

她去冰箱里拿了面包和鸡蛋,出来煮了水煮蛋,拿了考试用具,又去敲林震的房门,“快点儿起来,要来不及了!”

还是没有应答。

章玉叶咚咚咚地将门敲得山响,嘴里大声喊道:“你到底起不起来?不起来我踹门了啊?迟到了不让进去的啊?”

林震的房门依然紧闭,没有人应答。

章玉叶着急了,她太看重这个考试了,迟到绝对不可以。

她用力地撞门,撞到肩膀都疼了,那疼传到她的脑子里,突然刺痛了她脑海深处的不那么敏感的神经,她突然就慌了,眼泪崩了出来,嘶声喊道:“林震!林震!林震!你别——”

你别怎样呢?她甚至都发不出来,喉咙痉挛,“死”这个词离她那么远,她根本对这个词都没有概念,这会儿却感到了死亡那令人天旋地转的实感。她双腿颤抖,楼板成了海绵做的,为什么这门这么结实?为什么自己怎么撞都撞不开?

她不知道撞了多久,终于那门给她的倔强让路了,嘭地一下弹开。

章玉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栽倒在门口,眼睛怔怔地看着床上那个鲜红色的林震,无法合上眼睛。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打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力气爬到林震身边,还从哪里来的勇气将浑身是血的林震抱在怀里。她感到他的身体跟以前一样瘦,瘦得就剩一把骨头。她为了参加考试特意换上的新衣服瞬间染红了,她将林震的“尸体”紧紧地抱着,眼泪掉了下来。

就这么死了吗?我最好、最亲爱的朋友?

为什么你这么傻呢?

你浪费了多么好的年华,多么好的才情?就为了你那不值得的父母?

她听见外面有声音,听见外面的门在响,她轻轻将林震的“尸体”放下,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这人显然被她浑身的血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是龙哥派过来的,今天中考,到处封路,他知道我住得近,让我过来帮忙。”

章玉叶的嗓子已经痉挛,发不出声音,好在这时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我不但给邵龙打了电话,还叫了救护车吗?她在心里怔怔地想,看着邵龙的手下进了屋子,然后不一会儿功夫,急救的人进来,很快林震的“尸体”就被抬了出去。

她愣愣地跟在后面,甚至跟着上了车,直到邵龙的手下把她拉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要跟去医院。

不行啊,我今天还要考试。她在心里想。

“能开车送我去医院吗?”她跟邵龙的这个陌生的手下说,说话的时候,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不然她一定不会忘记今天是她的的“大日子”,“我想见他最后一眼。”

“他没死,见什么最后一眼?”邵龙的这个手下回答,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他自然是知道章玉叶的身份的,邵龙新养的小情儿,还是个初中生,几乎邵龙那边儿办事儿的人全都知道。

这个世界上跟邵龙亲近但是还不知道这事儿的,八成也就他爸妈了。

甚至许雯都很有可能知道。

当然,在邵程宫,他是根本不拿儿子的这点儿风流韵事当回事儿,他自己的作风也不遑多让了;在谢华,她则是习惯性的不为孩子操心,对邵龙一贯放养。

现在他看章玉叶,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儿,心想这小孩儿挺好啊?怎么搞的当人小姘?这人啊,还真是不可貌相,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纯善的一个小女孩儿,竟然背着人什么缺德事儿都敢干呢?

没死?没死的话,不是太好了吗?我可以不用看他最后一眼了,我以后都可以常常看到他了?章玉叶在心里想,还是想要跟着车去医院。

“你今天不是考试吗?”邵龙这个手下纳闷地问她。

考试?

对啊,今天我要考试啊!

章玉叶盯着即将开走的救护车,想到刚刚见到血泊中的林震,他活不过来了,他要死了,这个念头如此深刻,她相信即使他进了医院,也是死路一条了。

不行,我得陪着他。

他除了我,谁都没有。

她不吭声,看这个手下的样子,好像很嫌弃自己似的,她就上去求救护车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巴不得有个家属跟着,省事儿,就让她坐在担架旁边。

☆、第 42 章

第五十四章

后来的事情仿佛一场梦, 没有任何实感,章玉叶关于那一段在医院的经历毫无记忆。她深切地感到了什么叫行尸走肉, 因为她自己就是。

她在李爱知两口子赶过来的时候, 稍微清醒了一些,嘴唇哆嗦着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浑身是血, 尤其是手上和脸上血迹斑斑,身上雪白的T恤和运动服长裤,也斑斑点点, 都是眼前这两人亲生骨肉流淌出来的血。

“糊涂。”李爱知叹了口气,咬着嘴唇叹息。

林爸爸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坐在抢救室的外面,双手抱胸,脸色冰凉, 对这个突发事件一句评价都没有。

章玉叶感到了手指的颤抖, 细微的, 不能自控的颤抖。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夫妻俩,目光从他们聪明的脸上,移到他们聪明的身体上, 最后目光落在李爱知的大肚子上,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这些人, 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我妈, 林震爸妈,甚至邵龙的爸妈,为什么要生孩子呢?这样制造一个又一个他们不爱的小生命, 生了又不管,任凭他们自生自灭,甚至还摧残折磨,到底为了什么呢?

你们用你们的生命和时间,干点儿什么不好呢?

这样省了你们的事儿,也省了我们的事儿,你们不必生,不必养,我们也不必这么辛苦地活着了!

邵龙进到医院的时候,跟李爱知打了个照面。李爱知看见邵龙似乎有些惊讶,后来发现邵龙将章玉叶搂在怀里,揉搓疼惜的样子,以她的智商,自然立即就明白了这俩人的关系。

她移开目光,非礼勿视地没有给这对儿“惊世骇俗”的男女过多注视。

“你别担心,应该没事儿。”邵龙安慰怀里的她。

“没事儿吗?还能有救?”章玉叶靠在他怀里,有些安心,她从未觉得邵龙的气息能让自己安心,这会儿突然就喜欢上了他的味道。甚至忘了顾忌,深呼吸着他靠近自己时衬衫散发的香气。

她内心一阵潮涌,仿佛海上浪涛起,长夜旭日升,脑海中“就是他”了的风暴一瞬间炸亮了她混沌的心海,让她不自觉地拥紧了抱着他的双手,有一刻甚至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当然了,我一句话的事儿。”邵龙允诺,口口声声地,什么都兜揽。

“你一句话的事儿?”章玉叶不明白地抬起眼睛,乌黑的瞳仁中全是困惑,“你一句话还能救活一条人命吗?”

邵龙一愣,这才明白她说的“还能有救”并不是说她耽误了中考的事情,而是指的林震。他心想真想不到她这人如此真情,不过就是同学罢了,玩得好的好“姐妹”而已,合得来就多说几句,多笑几下,合不来就互不搭理,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这个如丧考妣的样子吗?

“我说的是你中考。你没考试也不要担心,去念个花钱的私立就行了。”他安慰她说。

“林震呢?”章玉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好像之前吓傻了,忘了自我开释和情绪释放,这会儿因为邵龙在旁边,不自觉地神经就松懈了下来,想起了这个早上所有经历的震惊与绝望,悲痛与哀伤,“他会活过来吗?”

“会活的。”邵龙看着她凄楚的眼睛,他心狠,心硬,不是个容易动情的男人,对人间真情真爱什么的,根本不信。说起“情”这个字,他付诸一笑都是轻的,多数时候谁跟他谈“情”这个字眼,他不明着嗤之以鼻,那就够克制了。

可这会儿看着眼前凄苦哀绝的章玉叶,他心头却闪过一个念头:

这俩傻子,这是——真的看对眼了吧?

这个“看对眼儿”当然不是指男女之情,他知道把章玉叶迷昏了头的男人,是自己。他指的“看对眼”是指两个在感情上都有些傻气的孩子,把人最脆弱的真情付给了对方。

这要俩人都够傻才行啊,有一个像自己一样奸猾老道的,都做不到这样。他看着章玉叶哀伤透顶的脸,在心里有些自嘲地想。

“活过来就好。”章玉叶紧紧地靠着他,邵龙能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这是吓坏了,看来人动了真情之后经不起风浪,所谓无欲则刚,所谓千仞峭壁巍然屹立,不过是因为没有心罢了。

像我,就根本不会为里面的小子动什么心思,顶多一个“可惜了”而已。去死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选择将生命浪费掉,关别人什么事儿?

连他父母都没有小叶子这么伤心吧?

他们四个人一直在抢救室外面等了四个小时,抢救室的灯光才熄灭,出来的医师看见他们四个,认出来林爸爸跟林震的想象之处,猜到了父子关系,直接走到他跟前说道:“人没事儿了,就是失血过多,需要住院,好好休息。”

林爸爸脸色依然是青的,冷冷地嗯了一声,都没跟医生说一声谢谢,就接着到一边儿坐下了。

还是李爱知走过来,维持了患者家属的体面,跟医生团队连连道谢。医生看她颜色可亲,比之救活了一条性命,还像是谁欠了他二百万的林爸爸强多了,就多说了两句道:“命虽然救回来了,但是这孩子的精神状态可不是外科医生能抢救的。你知道不知道,他割了他自己八刀?”

李爱知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瞬间煞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相信。

“他铁了心想死,一刀比一刀深,这在人力来说几乎不可能。因为通常第一刀下去,就会疼得受不了,根本下不了手割第二刀了。你能想象你这孩子寻死的心有多坚决吗?”医生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浑身是血的章玉叶,冲她点头道:“多亏发现得及时,不然谁都救不了了。你们做父母的,多谢谢这个同学吧,因为她,你们的儿子才能活着。”

章玉叶看着医生走了,她目光扫向坐着的林父林母,见林父仿佛没听见医生的话一样,始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脸色比听见医生说辞之前,还要难看,仿佛医生说的哪句话让他更不满意了一般,一张脸青里带着白。章玉叶毫不怀疑如果林震现在还好端端地能站能走,这个做父亲的立即就会劈头盖脸继续臭骂他。

他是个多么可怕的大人啊?

章玉叶在心里想,不再看他,生怕自己看多了,就要忍不住心口的恨意。

她不想恨一个人,她知道恨这种情绪太强烈了,跟她本性不符。

哪知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章玉叶抬头,看见李爱知走到了自己跟前,她挺着孕肚,一脸憔悴,因为高龄怀孕,黄褐斑在她脸上肆虐,脸上皮肤也是肿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地道的黄脸婆。章玉叶想到邵龙对这个女人的“十分佩服”的评价,她不由得仔细地看着李爱知,想到这个女人天资聪颖,事业发达,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也这么可怜呢?为什么她看起来也一点儿都不幸福呢?

她不是应该脸上洋溢着幸福灿烂的光,自信,洒脱,乐观,刚强的吗?

为什么她挺着个大肚子,一副愁苦难过的样子?

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有见李爱知笑过,从三年前跟林震成为密友,她印象里的李爱知就总是这副不苟言笑,一副严肃的样子。是她不懂得笑,还是生活让她笑不出来呢?

“谢谢……你……”李爱知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她是难得的情绪流露,“我知道你叫小叶子,小震有你当他的朋友,我这个做妈妈的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对?”

章玉叶说不出话来,她的手上现在还是血——林震的血,跟林震妈坚实有力的手握在一起,林震妈妈手心的热度和触感,让章玉叶想起林震刚刚传给自己的跟“死亡”接触的感觉来。

林震都要死了,都要被你们逼死了,你这个让人“十分佩服”的妈妈,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默默地抽回了手,不想接受她的这份太迟的感谢。事实上,如果她性格稍微激烈一点儿,她应该在这个自己被耽误了中考的早上,吐李爱知一脸唾沫,甚至用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扇她一个耳光,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妈妈的?

怎么做人的?

“死了最好。”林爸爸突然在椅子上说了一句。

章玉叶震惊地转过头,看向林爸,见他始终抱胸的手放了下来,脸上铁青色的颜色现在红了,看出来他现在极度地生气,这神情让他即使他长得极为俊美的脸,也仿佛跟个活鬼似的,在医院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简直没有什么人气:“活了,也是个孽障!我一想到这个孩子接下来会怎么折腾自己,怎么折磨父母,就是一阵头疼。还不如他这次一了百了,干脆死了。”

章玉叶听得喉咙堵了块儿石头,她都不知道她怎么跑到林爸爸面前的。浑身的血,脸上手上衣服上,斑驳淋漓,到处都是。她就这么浑身上下全是血地冲到林父跟前,嗓子堵了,她说话都不清楚,粗听一阵囫囵根本辨别不了她说的每个音节。后来她干脆失声,指着林父的胳膊不停地哆嗦,突然发疯了一样,抬脚就照着林父的膝盖用力踹了一脚。

林父吓了一跳,他立即捂着膝盖躲了躲,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发疯的儿子同学,“你疯了吗?”他质问道。

章玉叶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她噢噢噢地乱骂,还想要抬脚踹林震的爸爸,被身后的邵龙一把抱住了。

邵龙看了一眼李爱知,见她眉眼低垂,始终无动于衷,心中微微纳闷,暗想这对儿夫妻怎么回事儿?怎么看起来这么诡异呢?

第五十五章

四个人在走廊外沉默,除了章玉叶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沉重的呼气声,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隔了一会儿,始终沉默的李爱知突然说道:“我们离婚吧。”

她这话说得没有头,也没有尾,不带有一点儿情绪,倒像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宣布。而且以她的学术背景和身份,这样私密的事情理当找个夫妻俩私下的场合说,但是她就那么当着邵龙和章玉叶的面说了,口气仿佛说“我要出去”“我要做个试验”那么正常,就好像“离婚”这两个字已经在她嘴里说了无数次一样,平常得不能更平常。

林爸爸惊讶地看着李爱知,他漂亮的跟林震十分相像的脸上露出震惊和冷笑两种表情,隔了一会儿他唇角微微翘起,说道:“你说真的?”

“我说真的。”李爱知目光落在配偶唇角的那抹冷笑上,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受伤,但是很快被她平复了,“我现在知道了,这是一场我一头热的爱情——说爱情你可能觉得可笑了吧?不过我确实是爱你的,二十年,很深的爱情,直到这一刻我对你所有的爱情都芜平了,一点都没剩。我需要小震的血,才能看清自己跟你之间爱情的可笑,我是个愚人,愚不可及。”她说到这里,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悲痛,她抬手抚着隆起的肚子,似乎十分难受。

林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指着李爱知的大肚子说道:“开什么玩笑?你现在还怀着孕,这个时候跟我谈离婚?你失心疯了吗?”

“就是因为怀着孕,所以我才更要跟你离婚!”李爱知眼睛里带着浓重的痛,这痛落在眼前气急败坏的男人身上时,化成刀子刺穿她自己,她连眼底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痛得抖动了,“你以为我会让这个孩子也跟小震一样,成为你戾气和自私的牺牲品吗?你害了一个还不够,还想接着祸害一个?”

“他是我害的?”林父指着抢救室的门,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小震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你自己不清楚?”

“他不管什么样,都是我生的孩子。”李爱知定了心意之后,刚强犀利的风格明显起来,言辞锋利,寸步不让,她浮肿发黄的脸跟俊秀的林父比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但是她眉宇之间有着一种笃定踏实的气质,认准了就不会轻易回头,“我愚蠢半生,要用儿子的血才能醒悟,已经蠢到了家。你一直都不爱我,这会儿听见我主动提起离婚,不趁机逃走反倒跟我较起劲来,不过是面子作祟罢了。你琢磨着如我这样的女人,高攀了你林清庆幸巴结都来不及吧?我不感恩戴德一生,竟然还敢主动提起离婚了,我是脑壳坏掉了吗?”

她说到这里,低垂下眼睛,她的神态痛苦到了极点,令人观之不忍。李爱知隔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或许愚昧平凡如我,不配拥有爱情吧?如果有个女人,智识容貌才气权势样样俱全,或许会比我运气好一点儿?说到底,人为什么要相信这世上有爱情这个东西呢?情瘴迷人眼,误我二十年,我们离婚,我相信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也肯定会比我们孤儿寡母三个人过得好。”

林父——林清脸色红了又白,他鄙夷地看了看李爱知,话都说开了,他对这个婚姻和感情的真实态度也就不掩饰了,对李爱知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当初不是恩师撮合,说什么你是难得的才女,父母家人师长全都众口称赞,我怎么可能放着肖丽雅不选,选了你!”

李爱知痛上加痛,饶是她坚强非常,也被这句话打击得不轻。她皱着眉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