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问她:“你找我吗?”

那女孩子点头,神情依旧腼腆,声音跟她人一样细细弱弱的:“平小姐您好,我叫李云舒,是傅总的…一个朋友。傅总在发低烧,叫我过来拿药,他厨房不开火,我想借你的厨房帮他煮点东西。我刚才已经敲过一次门了,不过你不在。”

“傅旭东吗?他发烧了?”她又是一愣。

“嗯。”李云舒点头。

她恍惚了一下,又注意到她冷得有些发颤,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让她进来,才说:“叫我平阳吧,不用客气,你先进来。”

李云舒默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屋。低首顺眉的模样,想必是极为乖巧的脾气。

“冰箱里有食材,你自己看着弄吧,我去帮你找药。”那天胃痛后,傅旭东特地帮她买了个药盒,从维生素C到芬必得,满满地备了一大盒。要说他对她毫不关心,也不尽然。

她又想起刚才他打架时不太正常的脸色,还以为是被气的,原来是早就不舒服了。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什么滋味,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拿了药盒出来,也没理清头绪。

进了厨房,李云舒正在煮粥,动作熟练,不像一般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她把药盒递给她:“你拿过去吧,火我来看着就行了。”

李云舒朝她摆摆手,微笑着说:“他可能睡着了,我不方便叫醒他,还是你拿过去吧。”

她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女孩子,神情举止虽然腼腆,却又那么坦然,坦然地叫她反倒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她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这样的女孩子,没人会讨厌地起来吧,也难怪傅旭东那样护着她。她见她又低下头去,再坚持反倒显得有些奇怪了,于是拿了药盒到对面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了下,门窄窄地隙开一条缝,仿佛在时空的两端拉开了一条拉链。这头连接着现在,那头连接着过去。而她,因为他先前的警告,在门前踌躇了半晌,竟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与她在装潢上几乎没有差别的主卧,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那样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不想让她闯入?

心里转了好几个弯,胆怯渐渐占了上风。

对面李云舒还在她厨房里忙碌着,她犹豫了下,终究是没进去,顺手带上门,把药搁在茶几上,等李云舒过来。

一时无事,在架子上帮他分类整理碟片。好久没过来这边,不知他又从哪拿回了一堆原版碟,码在角落里,还没来得及整理。她好奇地翻了一下,无意间竟看到有一部03年的法国片,Jeux d’enfants,英文名叫love me if you dare,翻译成中文,是,《两小无猜》心里不由微微好笑,不知道他怎么也会看这么文艺的电影。

两个小孩子,玩一个叫“敢不敢”的游戏,说脏话,给司机捣乱,扰乱课堂纪律,在校长室小便,内衣外穿…一个游戏两人一玩十多年,他们什么都敢,除了承认彼此相爱。直到彼此互相伤害,年华在游戏中耗尽,到底是谁也不肯认输。

中文名字翻译的很有诗意,当时也是冲着这个名字才看的这部电影,回想起来才觉得其实并不贴切,大有被误导了的感觉。他们的剧情人生从头到尾都充满了猜疑,因为恐慌失去才需要对方说敢来证明,哪来无猜呢?

然而不过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谁又会为此较真?剧情已经看过好多遍,屏幕上光影浮动,她却不知不觉发了呆,一时什么都没看进去,直到李云舒推门进来惊醒她,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李云舒笑了笑:“他还没醒,你一会把药拿进去吧,我先过去了。”

正要走,却见李云舒有些茫然地盯着她,又望了望她身后,咬了咬嘴唇,脸上隐隐约约带了点笑意,又不敢放开,很是为难。

她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沙发后,傅旭东正好整以暇地抱着臂,眼梢还带着一点笑意,斜斜地飞起,在她眼底闪烁不定。见她回过头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已经醒了…”

她顿时大窘,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有种被当成白痴的感觉,气恼万分,张了张嘴,想跟他发脾气,却瞥见一旁一脸无辜的李云舒,想起之前他护她在身后,一阵莫名的悲凉倏地就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尽数吞没,所有的气焰顿时又压了下去,不由就慌了神,再没看他一眼,扔下一句“那不打扰了”,跺了跺脚回头就走。

出去时仿佛还听见李云舒在背后喊她,她脚步没停,关门时却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傅旭东站在原地没动,还是保持着原来那个动作,视线却早就移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缓缓带上门,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她已经看不透他的心思了。莫尧说,平阳,我们都成年了…

她想,对的,他们都成年了,再不是两小无猜的年纪了,谁不会对谁有所保留?

一夜没睡好,到了凌晨四五点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刚睡了没多久,又被平宁的电话吵醒。想必是她的阳奉阴违已经让妈妈很不满了,所以才会决定下个礼拜特地帮她办个生日派对,明着是庆生,对她来说,不过又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而已。

她没睡好本来就有起床气,还要被迫服从他们的“铁血政策”,顿时气得差点把手机往墙上摔了解忿,转念一想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翻了个身躺下去,好一阵心灰意冷。心里却久久平复不下来,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再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肿着眼睛胡乱扎了个马尾换上运动服去楼下跑步。

初春的风还有些硬,一点都不温柔地刮着她没有任何保护的脸,她把上衣的领子翻起来,围住脸,只露出两个眼睛,闷着头快速地往前跑,这个时间晨跑的多是老年人,一路上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敷衍地笑了笑,加快了步子。

毕业后再没跑过步,果然没跑多久就开始气喘吁吁。短暂的缺氧让她的牙根丝丝地抽痛,疼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她捂着嘴机械地往前跑,突然无比地想念阿布温厚的手掌。

想起过去,心里顿时又是五味杂陈,脚步不由放慢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离开公寓已经好长一段距离,于是又折回去。

清晨的KFC里空空荡荡,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带着孙子孙女一起喝皮蛋瘦肉粥,偶尔也能看到学生情侣,大概还是初中生,互相喂着早饭,在桌子底下偷偷拉着手,脸上写满了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甜蜜。

她看得不由就晃了神,直到前台的收银员催了几遍才反应过来,胡乱点了咖啡和汉堡,选了靠窗的位子草草地吃着。

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在礼拜六的十一点钟,独自在一家咖啡馆靠窗的桌前吃早餐的人,一定是个寂寞的人,是独自住着的寂寞的人…”

她突然想起这句话,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腕表,今天不是周末,现在也才七点,然而,坐在窗前一个人吃早饭的她,又何尝不寂寞?

可是太多的时候,失去了等待和期盼的人生,总要学会如何让它变得熨帖一些,比如说,习惯寂寞,又比如,试着放纵。

否则,她要怎么生活下去?

春寒料峭中,她抱着臂往回走,突然之间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很少想起阿布了…是太远了吧,所以模糊了所有的期待,还是等待已经让她耗尽了力气…时间真是恐怖,即使是再刻骨铭心不过的记忆,也会被它逐渐磨去棱角,到最后甚至会是腐蚀殆尽。她试图去想,感情仍在,却已经没有最初那种尖锐到刺疼的心痛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她停在电梯前,一瞬间就像被人抽掉了脊椎一样,顿时失去了支撑,丧尽了气力,心里空空落落的,站在原地像个不知道该往哪走的孩子,一时怅然若失,竟连电梯到了都没注意。

傅旭东从电梯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站在他跟前神游太虚,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原本宝石般清亮的眼睛也失去了焦距,跟丢了魂一样。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过些神,觉察到他的存在,勉强笑了下,跟他打招呼:“四哥,这么早?”又见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顺口问了句:“你女朋友呢?”

他上前一步,伸手不客气地捏住她的鼻子,跟她开玩笑:“小丫头,瞎想什么呢?”

他下手很重,她夸张地叫了声,挥手就要打掉他的手,还没碰到,他却已经放开了。她傻傻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忘了去追究他莫名其妙欺负她的行为。他狐疑地看着她,拍拍她的脸,有些担心地问:“丫头,昨天发烧那个的是我,又不是你,犯什么傻?”

“啊,”她这才真正清醒过来,看着他又是一脸戏谑,有些气急败坏,“你说什么呀,我瞎想什么了?”

这么说着,脸却不由地红了,简直是不打自招。

他好笑地打量着她,仿佛在问,不瞎想你脸红个什么?

她一时无语,愣愣地看着他,舌头像僵住了一样,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凑近了在她在额头上弹了下,轻声说:“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别一个人胡思乱想,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你看都有黑眼圈了…”

她个子比他矮了一截,一抬头正看到他唇边还未完全敛去的笑意,自然发觉又被他耍了,顿时气得大呼小叫:“傅旭东,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他哈哈笑了起来,忽略她脸上的各式丰富表情,丢着她不管,径直往外走去。听惯了她叫他“四哥”,他不禁又怀念起她连名带姓叫他时气嘟嘟的模样,至少那样的她,活蹦乱跳的,多少还有点人气。

走出大楼的时候,她生动的表情还在眼前,他唇边的笑意却完全敛去,随即添上一抹苦涩。这样无所顾忌地贪恋着她依赖的日子,这样唯一能跟她离得最近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他真能放着她不管吗?

谁给我天长地久(1)

没想到下了班傅旭东会来接她,平阳愣了下,随即一弯腰,不客气地钻进他车里,疑惑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他淡淡一笑:“殷勤不好吗?”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再加上她最近被逼得很惨,大有草木皆兵之感。

他哈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屑:“要卖我也该找个骨肉匀称一点的,就你那点分量,论斤两称了卖都不值几个钱,我卖给谁去?”只跟她打哈哈。

看来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她不由有些泄气,没好气地偏过头去,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发现他没往公寓的方向开,才奇怪:“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他故作神秘地笑笑,只专心地开着车,并不答话。她瞪了他好几眼,见他仍然没反应,只能怏怏地作罢。

车子过了江,驶向对面的商业区,在一家大型SHOPPING MALL前停了下来。他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带着她进入灯火通明的商场。

一楼都是珠宝和皮具,她跟着他拐进了右边的VIP通道,好奇地问:“你不会是带我来购物吧?”

他笑:“为什么不是呢?”说完,熟门熟路地继续往前走。

她不由地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于是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也没料到他突然就停了下来,一个不防,差点撞在他背上。郁闷地抬头看了看眼前专柜的名字,不由更加泄气,什么嘛,搞半天原来是来巡店的,那干嘛拉她下水?

他扔她在一边不管,只顾着跟专柜里的店员交谈,他们的店员很敬业,一见老板突然驾到,神态立刻恭恭敬敬,难得的是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处变不惊的笑容。她兴致不高,只走马观花地看着柜台里各式的钻石珠宝,铺在绒布和羊毛上的精美饰品,在柜台顶灯的照射下,零零星星,波光点点,愈发流光溢彩,高贵耀眼地让人不敢逼视,只看得她一时眼花缭乱,直到傅旭东叫她时,她眼里还弥漫着一团团璀璨的星光,恍惚了一会才看清他的脸。

他笑,“看花眼了?”

她绵软白皙的手指在玻璃台面上轻叩,故意讽刺地说:“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有空带我购物呢,原来是过来巡店,四哥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上心了,连这些事还亲自做?”

他没理她怪怪的腔调,只指着柜台里其中的一个系列,说:“这是今天春季的新款,限量版发行,本城就这个铺子独家销售,看看喜欢什么,随你挑。”

她回头看他,一脸疑问:“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他也一脸疑问:“哪来那么多问题,快到你生日了,送份礼物不奇怪吧?”

“哦。”原来如此,她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24岁的生日比以往任何一个来得都要有压力,潜意识里她根本不想提起,没想到他反倒比她记得牢。

嘴里却微微争辩:“不是还早吗?还有好几天呢…”

他接过话,笑着说:“过几天我要出差,今天正好有空,先送了得了,免得一忙起来忘了你又跟我大呼小叫的,怪我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我可没这么说,”她说得言不由衷,要说他真给忘了,她还说不准要怎么找他算账呢,心里不是不满足的,这样想着,又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才想起问,“你要出差?那不是去不成我的生日派对了?”

他点头,有些苦涩地笑了下,问:“你希望我去?”

“不不…你不要去。”她连忙摆手,她不知道妈妈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但不管是什么安排,她已经打定主意搞砸那个派对了,她要是乖乖听话服从他们不人道的安排,她就不是平阳。

到时候难堪是必然的事情,可是她不想被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虽然她在他面前一直狼狈透顶。

他看她反应过度,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难免酸涩,却没点破,也没多说,只问她:“选好了吗?”

“嗯。”她视线原本还停留在一条白金、偏心形粉红色珍珠母贝镶钻项链上,手指却移了过去,指着一对并蒂山茶花白金粉钻耳环说:“要这个。”

“你确定?”他问,语气竟然有一种隐隐的失望,这对耳环精致是精致,却是其中价格最低的一款。

“就这个。”她重复了一遍,没有迟疑,只等店员把耳环拿出来试带。

她摘掉耳朵上原本带着的那副珍珠耳环,正要伸手去拿那对山茶花,却见已经托在了他掌心里,他原本倚在柜台前的身子突然凑了过来,轻轻伸手撩开她耳边的发丝,柔声说:“我来帮你带吧。”

她一愣,却没有拒绝。

他的手很大,指尖却异常灵活,手指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停留了片刻,很顺利地就帮她带好了那对耳环。他轻巧动作的时候,她突然就分了神。阿布也曾帮她带过耳环,可是他笨手笨脚的,从来只有弄痛她的份,害她的耳垂异常敏感,一有异物接触,就会泛红。这会,他虽然只是指尖轻触,她却不由地连耳根都泛红了。

感觉到她在他手边轻轻颤抖,脸颊微热,低着头不敢看他,傅旭东微微有些好笑,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丝丝密密渗开,虽然不舍却迅速地放开了她,退后了一步,跟她保持了半臂的距离,笑着说:“眼光不错。”

她在镜子前扭头自我欣赏了下,刚才的一点忸怩荡然无存,得意地说:“那当然,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从前她有恃无恐,总是不自量力,失去后,她才学会了不贪心。

店员看了也觉得漂亮,赞了几句,又指着刚才她看过的那条项链问:“小姐要不要试一下这条,跟您的气质也很符合呢,而且这款才是真正的限量版,设计师一共设计了三种颜色,每种颜色只发行一条,这是目前上市的第一条。”

她顺势又看了几眼,那样的华贵雅致,不是不心动,却强按下心头那份冲动,笑了笑,说:“都已经选了,哪能那么贪心,有时候,可能仰望比拥有更幸福呢。”

店员闻言,职业地笑笑,没再多说,她又打趣道:“我这是在减少你们的损失呢,要不然全被我拿光了,你们的销售业绩不就受损了。”

傅旭东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笑地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可是计我账上的,不过多亏你了,还知道帮我省钱。”

她吐吐舌头,不再反驳,傅旭东叫店员把她原本的那对珍珠耳环包起来,顺手往口袋里一揣,带着她往外走。

以新换旧是他送东西的原则,从小到大,她的生日礼物都是这样换来的,要说起来,还真占不了他多大的便宜,以前不懂事,还老恶劣地骂他奸商一个,一点都不肯吃亏,他乐呵呵地从不反驳,规矩却照旧,一点都不肯妥协。

后来大了一点,也觉得公平,毕竟她从来都记不住他的生日,也没怎么认真送过礼物给他,所以算起来还是她占得便宜多,这样想着,也就不追究他古怪的规矩了。

所以那副珍珠耳环理所当然地落入了他手中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说到底,她对他的事,真的没怎么上心过。

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歉疚,于是回头挽着他的胳膊跟他撒娇:“接下来去哪?”

两人怎么也算得上俊男美女一对,一路走过去确实扎眼,引来不少人侧目,他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却没推开她,轻描淡写地说:“饿了,去楼上吃饭。”

收完礼物请吃饭,再妙不过的主意,她心情不由地雀跃,因为生日渐近带来的阴霾渐渐被抛在脑后,侧脸朝他灿烂地笑笑,刚要开口,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

“怎么了?”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他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了。”她马上回过神来,偏过脸,忽视掉刚才斜对面一道阴媚戏谑的视线,拉着他匆匆上楼,只希望自己只是一时眼花。

然而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视力并没有出卖她,傅旭东点菜的时候,她的电话突然就响起来了。她瞥了一眼号码,顿时轻颤了一下,手指停在通话键上,有些迟疑。

傅旭东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不接?”

她迟疑了一会,知道反正逃不过,还是速战速决地好,于是迅速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廊上人不多,不过她还是走进了楼梯间才接的电话,还没出声,楼道里安静,程熙恺熟悉的笑声就愈发的刺耳,她压下怒气,平静地问他:“程熙恺,你想怎样?”

“没怎样,老朋友见面,不问候一声怎么说的过去?”

“谁跟你老朋友了?”

“平阳你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啊,怎么说我们也共患难过一阵子,你忘了吗?”

“你还好意思讲,程熙恺,不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可是你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这样,算什么意思?”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来气,不知道是上辈子欠了他还是什么的,竟然招惹上这个瘟神,怎样都不肯放过她。

程熙恺赫赫笑了起来:“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对了,考虑地怎样了,有人选了吗,还是觉得我的建议不错?”

她不是没有脾气,忍了忍,终究是冷淡地说:“你别费心了,我对那个身份没兴趣。”

程熙恺声音幽幽的,戏谑地说:“没兴趣?你该不是对傅四动心了吧,刚才我看你们可是亲密地很呢。”

“你瞎说什么,”她气得有些发颤,几乎咬牙切齿,“别说我跟傅旭东没什么,即使有什么也跟你没关系,要你操哪门子的心?”

短暂的沉默后,程熙恺的声音依旧吊儿郎当,仿佛一点都没被她的话影响,反而笑着说:“这事可是越来越有趣了,一个想有些什么却不敢,一个却硬说什么都没有,平阳,我倒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你在害怕吧,既怕接受别人的感情,又怕一个人寂寞,是不是?”

她被他说得有些慌乱,早失去了镇定,只是反复地问他:“程熙恺,你到底想怎样?”

程熙恺轻笑,压低了声音,低得仿佛就在她耳边:“我不过是帮你一把,免得你将来后悔,放心,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呢?”那样冠冕堂皇,偏偏说得又那么一针见血,所有的逻辑扑朔迷离,叫她张口结舌,根本没法反驳。

狼狈地挂上电话,心里早就溃不成军,深吸了几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餐厅去。

进去时傅旭东只专注地帮她切着牛排,也没细问,她坐在他对面,心神不宁。盘子推过来时,他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微微透露着一丝紧张,不由低声问:“怎么了,又跟丢了魂一样?”

她摇头,接过盘子,埋下头忐忑不安地吃着,没了开□谈的兴致。

傅旭东也有些心不在焉,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良久,他放下刀叉,仿佛漫不经心地提起,说:“平宁找过我…”

“哦,”她早神游去了,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望着她,神情有些复杂,仿佛难以启齿,顿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她让我劝劝你…别吊儿郎当的…”

她手一颤,叉子当得一声掉下来,顿时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半晌,看着他竟然无比委屈地说:“你果然把我卖了…”

他被她哭丧着脸的表情逗笑,心却渐渐凉了,无力感在心里游走,侵占神经末梢,让他一时哑口无言,很后悔最终还是开了口。

狼狈地想点烟,摸了半天才想起这里是禁烟区,插在裤袋里的手渐渐僵住,停下来时竟然不知所措。

他本就是不打算管的,既然她跟他不可能,他哪有资格插手她的人生?

那么多次的吃力不讨好,唯有这一次,下定了决心放手,不想管,根本不想管,可是为什么还是逃不掉,根本逃不掉,仿佛早就走进了迷宫,怎么挣扎,还是回到原地?

平宁说,他的话,平阳多少还肯听一听,可是要他做那个推波助澜者吗?她会不会因此恨他一辈子?

爱一个人有这么难的吗?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们要走到这样的境地,他更不知道的是,往后去,他们会陷入怎样一种不良的关系,并且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脸上的笑容尽数散去,渐渐浮上一层凄凉,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跟他开玩笑:“四哥,我说,我要以后真没人要了,我们凑合一下得了行不行?”

他愣在当场,眼神却突然凌厉起来,抬眼看到她眼里落寞的笑意,面色难看至极,良久,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冷淡地说:“婚姻不是儿戏,别开玩笑。”说完,竟没再看她一眼。

她低下头去,刘海垂在眼前,长长的睫毛覆下来,轻颤如羽翼,肩膀轻轻耸动,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不久,她推开面前的盘子,低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默默地点了下头,目送着她离开。

她去了很久,回来时眼眶有点红,他突然心生不忍,起身一起出去时,忍不住就想揽住她瑟缩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手臂抬了几次,到底是没伸出去。

回去时,两人一路无话,车里气氛沉闷,他随手塞了张CD,音乐里带些爵士感的男声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