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事经过打趣:“哟,平阳,春天来了呀。”

她一脸尴尬,只能摇头笑着含糊过去,心里不由嘀咕,他人不在,还搞什么鬼?

抬头敲了敲王琦的桌子:“茉莉的花语是什么?”

“你属于我,”王琦探过身子,朝她嬉笑,“学姐,看来追求你的那个人很霸道哦。”

“瞎说什么…”她把花推到前面,挡住王琦探视的眼光,满眼的绿意中,她低下头去,轻咬手中的签字笔,焦躁不安。

“傅旭东,你什么意思?”挨到中午到底是没忍住,打了电话过去质问他。

他大概还在饭局上,那头闹闹哄哄的,不断有杯盘相撞的声音,他顿了一下,说:“你等一下。”起身去外面接。

走廊里顿时清净了不少,他低沉的声音传来:“什么什么意思?”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好端端地送什么花?”她心情很坏,语气也不太好。

他反应过来,低低地笑:“怎么生气了,有你这样的么,人家收到花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关花的事好不好?”她气的不是那花,而是那花语,那样□裸的宣誓她属于他,他什么意思,算是报复她的无所谓吗?

他又笑:“那关谁的事?”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送的是什么花?”

“茉莉呀,我亲自选的,怎么,不喜欢吗?”

“那你知道茉莉的花语吗?”

“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说给我听听?”相比起她的暴躁,他脾气好的很,在电话那头循循善诱。

“傅旭东,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一时气结,满腔怒气发作不出来,懊恼地直跺脚,原本还想质问他的,到头来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怎么说得出口,一说不就间接承认她属于他了…

这才知道遇上了调情高手,她那点浅薄的不要再浅薄的恋爱经验,怎么斗得过他,没几下,就溃不成军了,又想起他不知用这招诱惑过多少纯情少女的心,顿时又觉得被他耍得团团转,不由更加气恼,后悔自己总是这么沉不住气,被他吃得死死的。

他在电话那头恶意地低笑,不用猜也知道他笑得有多像偷了腥的猫,心里顿时一阵恶寒,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和浦约了在酒吧见,她心情不快,喝了很多酒,伸手要第五杯的时候,被浦一手拦住。

“干嘛拦我?”她转头。

浦修长清瘦的手指在杯面上摩挲,酒吧琉璃顶灯的光芒下,他眼中闪烁着笑意:“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怎么可能?”反应虽快,她还是被他的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又问,“怎么会这么说?”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笑着说:“因为你现在看起来比较有人气。”

她开玩笑:“难不成我以前都不是人来着?”

他笑了起来:“以前就跟丢了魂似的,现在比较有精神。”

她闻言苦笑,她哪叫有精神,完全是傅旭东激起了脾气,弄得她现在大失水准,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生气还来不及,还哪有空伤春悲秋呢。

被浦这么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神情又低落了下去。

“这样挺好的,”浦没注意到她的反常,“不是有人说过吗,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是开始另一段感情。”

她感慨:“可是如果这段感情并不好呢,重新开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问:“你在怕什么?”

她想了想,缓缓说:“怕很多,爱情往往是吃力不讨好,我想我再也没有力气那样去爱一个人了…”

酒吧里音乐飘了起来,浦转了个身靠在吧台上,闭上眼睛没有答话。她学他的样子微微往后仰,音乐如流水一般在耳中趟过,仿佛甘霖撒上心田,睁开眼睛时他正朝她微笑。

她一恍惚,心头突然一阵难过,年少时理解的天长地久,不过就是跟心爱的人并肩坐一个下午,体会细水长流的幸福,然而转眼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什么都不一样了。

再也回不去了,那些阳春白雪的爱情,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当一切美好都消失殆尽后,只剩无边的黑暗,扫荡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风卷残云,所经之处,遍地只剩荒芜。

等到风景都看透,还有谁会陪她看细水长流?

浦送她回去,他们在江边走了一会,到公寓门前时她把他借她的外套还给他:“谢谢你,浦。”

他温和地笑笑:“不用客气,我没能帮上你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问他:“明天几点的车?”

“下午三点。”

她抬起头:“我会想念你的,浦。”

他沉默,上前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低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希望你会幸福,平阳。”

“嗯。”她无意识地点头。

怀抱松开,浦挥手跟他告别,她在大楼外站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溶入了黑暗,再辨不出光影。

转过头去,不知何时,傅旭东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她吃了一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旭东脸色也很平静:“你们讲话的时候。”

那想必是站了一会了,她想开口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话在口中转了几个弯,出口却是一句:“那上去吧。”

闷闷地上了楼,两人一路沉默,他跟在后面,一直没开口。她半天没找到话题,又计较着白天的那束花,索性也懒得开口。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先出去,从手袋里拿了钥匙开门,推门进去,转身关门时,却见他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晚安,四哥。”她道了声,缓缓把门推上。

门板间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把门抵住,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涌来,她忍不住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闪身进来,把门关上,伸手开了灯。

一室清亮中,他靠在门板上,神情疲惫,眼神有些漠然,让她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生气,试探地叫他:“四哥…”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突然上前拥住她,环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手抵在他胸膛上,勉强抢回了一口呼吸,瞪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低头在她脸上轻嗅,鼻尖扫过她的面颊,沉着嗓子问:“喝酒了?”

她偏过脸去:“不准抽烟,难道连喝酒都不行?”

他低低笑了声,贴着她的胸腔轻轻震动:“我有这么专制吗…不过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地,不要喝这么多酒。”

她仍是别开眼不看他:“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他抬起脸,轻哼了一声,“说说看,你哪回做事有分寸了?”

她理亏,又说不过他,低了头不吭声。

他见她不语,脸部的线条柔和了下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亲昵地问:“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她木然地任他抱着,语气断然:“没有。”

他没生气,也没坚持,只问:“还在为那束花的事生气?平阳,我不过是想表示一下我对你的诚意。”

她沉默了一会,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你的那些女朋友,你不需要讨好我。”

他愣住:“你在意这个?”

“不是。”她察觉到话里的歧义,迅速否定。

他隐隐有些失望:“除了你,你说我还会去讨好谁?”

让我们无法无天(1)

“除了你,我还会去讨好谁?”他加重了语气,话里又多了一份自嘲,箍在她腰上的手往里收,勒得她生疼,忍不住呻吟出声,“你放手。”

他却不肯放手:“平阳,你可以对那么多人笑,为什么连讨好我一下都不愿意?”

她闻言一颤,抵在他胸膛上的手不由抖了起来,他语气里的悲伤和无奈如电流一般冲击过她的脑电波,她被击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疲倦地闭起眼睛:“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他松开了手,突然觉得无力。

她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从小你就对我很好,什么都肯护着我,让着我。小时候砸坏了傅伯伯书房里的兰花,还是你帮我顶的罪,在书房里跪了一下午…每次跟爸爸妈妈吵架生气,都是你出去把我找回来,带到你们家去蹭饭…我只有两个姐姐,没有亲哥哥,所以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哥哥看的,可是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四哥,我很害怕这样突然变质的感情,我很害怕…”

“原来你还记得…”他苦笑了声,“可是我不止是把你当成妹妹,平阳,你知不知道?”

胸口突然一阵发紧,疼得她喘不过气,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用力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揪着心口难过地看着他,泪眼模糊…

她蹲了下去:“四哥,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难过,蹲下去抱住她:“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凉凉的泪水顺着衣襟滑到他衬衫领口里去,胸前一片濡湿,她轻软的呼吸传来:“四哥,我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四哥,我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他突然陷入沉默,眼垂了下去,抱着她没有回答。

“两个姐姐都要比我好,大姐能干,二姐乖巧,只有我人又笨脾气又不好,还总是给你找麻烦,伤你的心,你为什么还要喜欢这样的我?”

他轻叹了声,良久,只能哑然失笑:“我瞎了眼了,行不行?”

他也想知道,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可是时间无法倒退,感情难道可以倒带?

从她存在的那一刻起,生命里最初的那张白纸,已经被填充了色彩,习惯了斑斓,怎么舍得去接受黑白?

她颤抖的厉害,眼泪流的更凶,在他肩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恍惚间,他只能搂她更紧,紧搂着不肯放手…

也许盲目,会不会比清醒更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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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天打壁球的时候遇上,傅旭东一身白色的休闲服,正倚在门边跟曹辰峰聊天。

她是跟秦莫尧去的,乍一眼看到,有些无措,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那天过后,关系本来就有点紧张,又拒绝了他让她陪他参加私人宴会的邀请,结果是直接把他给气走了。

仿佛才看到她一样,傅旭东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视线却只轻轻带过,又低下头去跟曹辰峰讲话。

她有意和解,朝他走过去,正要开口,他却转了个身往更衣室去了。

她顿在原地有些尴尬,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该不该跟上去…

秦莫尧却在后面叫她:“平阳,我们进去吧。”

“好。”她望了前方空空荡荡的走廊一眼,叹了口气,终究是转身回去。

进了室内,还在做热身,侧身压腿的时候却见他已经站在了门口,拿着球拍神情略嫌冷淡地看着她。

他新剪了头发,剃得短短的,看起来很精神,因为穿着休闲服,显得更年轻一些。

秦莫尧不知何时却已经不在了。

她刷得一下跳了起来,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定定地看着他,手局促地背在身后,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何时起,她开始有些惧怕他,言行举止小心翼翼,再找不回从前的无所顾忌。

他却没在意:“打一局,怎样?”

“你跟我?”她严重怀疑。

他轻笑出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跟前。

“我力气没你大…”她老老实实地说,事实上不过是怕他趁机报复,他有他的小心眼,她早就领教过了。

“我让你,用左手。”

话到这份上算上让了步,她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果然,才打了不到半局她就已经觉得吃力,被他带的满场跑,勉强撑了一会,却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到眼睛里,顿时模糊一片,却紧张地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恍惚间才想起,他一贯就是左撇子,哪来什么让她之说,分明是占尽了便宜,还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她怎么就这么笨呢,又着了他的道!

顿时一阵懊丧,分了神,察觉过来时,那球已经直直朝她飞过来了,傅旭东一句“小心”还没喊出口,她已经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不说,鼻子还被砸了个正着,鼻梁骨都要折断,一阵酸楚传来,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鼻腔里一股热流涌出,竟然出血了…

她从小就是沙鼻子,喝口糖浆都要流鼻血,早见怪不怪了,只觉得痛,痛得耳中嗡嗡作响,却把傅旭东吓了一大跳,手边一时没有止血的东西,他顺手拿过毛巾,压在她鼻子上,人却别过脸去不看她。

她的鼻子和嘴都被他捂得严严实实,差点没给闷死,翻了白眼瞪他,却见他压在毛巾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突然想起他轻微的晕血症,一个恶作剧顿时冒了出来。

抬腿踹了他一下,他终于意识到把她压得太紧,松开了手,白色的毛巾上已经洇开的大团的血迹,触目惊心的艳丽。

他有些发软,见她鼻血暂时止了,赶紧把毛巾拿开,扔到一边去。

她手还撑在身后,突然邪恶地笑了下,伸手就抱住他的腰,一张血迹模糊的脸转眼就到了跟前,把他狠狠地吓了一跳,眼看着他瞬间变了的脸色,心里不由暗暗发笑。

傅旭东有些发懵,急着想要摆脱她,却眼看着大团的红色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由呼吸急促,手脚又是一阵发软,往后避了避,正要躲开,她却缠得紧,整个人八爪鱼一样贴在他身上,死盯着不放。他有些生气,正准备动真格,回头却一眼瞥见她鼻端又有血涌了出来,顿时手忙脚乱,一急之下,直接用手指捏住了她的鼻子。

她得逞了正想笑,没料到一下子被他捏住了鼻子,顿时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喘不过来,原本在鼻子里的血全倒流了回去,呛得她直咳嗽,咳得身体猛烈地颤动,他不得已只能放手,刚放开,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喷了他一头一脸。

心里一急,抬头见她咳得满脸通红,鼻子上嘴巴上都是血迹,顿时连晕血都忘了,急忙用袖口去帮她擦,没想到越擦越多,越擦心里越慌,后悔刚刚不该一时意气跟她较劲。

她却一点都不急,张着血盆大口冲他笑,说不出的狼狈,竟然还笑得那么欢,气得他恨不得就给她一个嘴巴。

她笑:“四哥,要不要谢谢我,把你的晕血症治好了?”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换了个袖子帮她擦脸,终于把狰狞的血迹给擦掉了个大概,又拿了矿泉水给她漱口,低头却见白色T恤两个袖口上已经红了一片,看得他胃里好一阵翻腾。

勉强压了下去,回头却见她还在笑,嘴都欢快地咧开了,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红艳的唇上沾过水珠,愈发透亮,真真唇红齿白,就连鼻头也是红红的,像刚哭过一样,被汗水打湿的刘海零散地贴在额头上,稚气地像个娃娃。

没多想,伸手又捏住她的鼻子,她吃痛,大叫:“痛…”

他凶恶地改掐她气鼓鼓的脸颊:“活该痛…竟然敢耍我,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谁叫你欺负我!”她摇头晃脑,不可一世。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还没有…是谁害我流鼻血的?”

“还不是你自己技术太差!”

“傅旭东你!”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