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平阳,”秦莫尧有些犹豫,“既然你都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接受他的感情,他爱的一直是你呀。”

她的神情暗了下去:“太迟了,莫尧,他已经选择了二姐,他们现在看起来很好…我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我配不上他,一点都配不上他。”

“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秦莫尧看着他,“你弄成这样子,刚才我也有点气他…话说的重了点,他看上去也不太好过,其实何必呢,搞成这样,我看你二姐不是认死理的人,你们要真有感情的话,把话说开了,大家能体谅的。”

“我怕,莫尧…我很害怕…二姐一向很疼我,我怕我伤了她的心,她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还有我妈妈,我又给平家丢脸,她那么要面子,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的…还有傅家的人,阿姨一向是喜欢二姐的,她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我吗?我不想再这样了,不想再满怀希望跟他在一起最后又落一场空,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亲人和朋友…莫尧,我害怕再一次有人跟我说你们不可以在一起,我害怕这样一天,你知道吗?”她把脸埋在手里,抽动不已。

“你不要激动,”秦莫尧赶紧拉她坐下来,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由也红了眼睛,“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法想象你当年在那里经历了些什么,可是当时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很害怕,被他们强迫分开,还要看着他跟别人结婚,你一定很难过,是不是…对不起,这些我都不知道…”

“是我的错,你哭什么?”她见秦莫尧也掉了眼泪,不由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

秦莫尧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哽咽:“看你这样,我也觉得难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都快结婚了,你却吃了这么多苦,我怎么过意得去,平阳啊,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我看你怎么比我还傻,这不是我自找的么,哪能怪到你头上去啊?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要哭了…”

两人终于破涕为笑,秦莫尧搂住她:“傻瓜,别忘了小时候我被蛇咬伤的那次你是怎么救我的,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背着我连滚带爬的样子…平阳,你是个死心眼的人,喜欢谁就一辈子对谁好,较起劲来什么都不管…你跟阿布的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这么些年,你为他牺牲的也够多的了,现在你得为自己想想,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喜欢你能过得快乐一点,别再这么辛苦。”

她用力点头:“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莫尧。”

可是幸福是那么遥远,她从一开始就选了最难走的那条路,所以永远不可能唾手可得。

离开不是谁给了谁的选择(2)

她终于去了趟医院,一个人去的。

去的时候大义凛然,然而当她坐在妇产科外候诊时,整个人因为恐惧都在发颤。

接待她的医生是位中年妇女,大概这种事见多了,早见怪不怪,翻了翻她的病例,又问了一下她对哪些药物过敏,随即给了她一张单子,要她填了好安排手术。

她刚写完姓名就犹豫了,笔停在那里死活写不下去。医生看出些苗头,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姑娘,你多大了?”

“24.”她垂下头。

“第一胎?”

“嗯。”她头垂得更低。

医生突然抽出了单子:“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

她几乎是逃出了妇产科,跌跌撞撞地终于走出了医院。门前马路上车流滚滚,太阳晒得人有点发晕。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烫得发红刺痛,她才想起把伞忘在了医院的凳子上,于是折回去拿。

拿了伞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傅旭东,几乎是本能的,心脏剧烈地颤了一下,她立马背过了身去。然而他已经看到她了。

傅旭东走过来,眼神带了点狐疑:“你怎么在这?”

“我发烧…”她慌慌张张,随便找了个借口。

“又发烧?”他下意识地就去探她的额头。

“已经没事了。”她一闪躲开,他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讪讪地放了手。

“你呢?怎么在医院?”她随口问了句,转移话题。

“换药。”他语气冷冷的。

“哦,”她抬头看了看他头上的伤,“那我先走了。”

说完,也没等他回应,径直往外走。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出了门,他不知何时已经跟在她身后。

“不用了。”她现在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避,何况还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遇到,她很难保证自己一旦跟他闹翻了会不会又说漏嘴。

“就算我是你姐夫,你也不用这么躲着我吧。”他冷笑一声,有些苍凉。

她闭了闭眼睛,狠狠心:“我请假出来的,还要回去上班,不麻烦你了。”正好车子过来,成功搭救了她。

加完班回去时秦莫尧已经睡了,她最近忙婚事,虽然请了假,却比上班还要累。

她把冰箱里留的饭菜热了热,逼自己吃下去,然而洗完澡又全吐了。也许是卫生间里动静太大,她出来时,秦莫尧已经起来了。

她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自己睡不着,起来喝点水,我热一下牛奶,要不要?”

“不用了,给我喝了也是浪费,又是吐掉。”

秦莫尧看她瘦的下巴都尖了,有些担心:“你这样可不行,明天正好我妈陪我去选婚宴那天要用的酒水,我跟她讨教看看害喜要怎么管。”

她摇摇头:“反正也就这几天的光景,撑过去就好了。”

“…”

“想好了?”

“嗯。”

“…”

秦莫尧见劝不动,便不再多说。

周六两人留在家里整理屋子,秦莫尧挑了一些常用的物件,要搬到新房去。

“这屋子我就留着了,你先住吧,爱住多久住多久,也方便我万一跟辰锋吵了架,还有个避难所。”秦莫尧开玩笑。

她也笑:“哪有你这样的,还没结婚就想着吵架,多不吉利。”

“哪有夫妻不吵架的,”秦莫尧满不在乎,“我这不是想得开吗?”

“就你最想得开。”两人一边收拾一边闲聊,倒也整理地很快。

下午的时候曹辰峰过来,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平阳,不由吃了一惊:“平阳,你怎么瘦成这样?”

她笑笑:“我减肥呢,这次效果挺好的。”

“你还减肥,小心一阵风把你刮跑了,到时傅四可得着急。”他半开玩笑地说,看到一旁秦莫尧跟他递眼色,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于是住了嘴,朝她歉意地笑笑。

她没在意,问:“你们一会去哪?”

“先把东西搬过去,晚上大家有个聚会,说是结婚前最后一个单身派对,我俩是主角,你要不要一起去?”曹辰峰问她。

“你们都一对一对的,我去凑什么热闹呢。”她并不想去。

“不都说是单身派对了吗,男归男,女归女,放心,没人欺负你一个人,大家好好玩一玩。”

秦莫尧也撺掇她去:“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在家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也不放心。”

她不想扫了他们的兴,于是没再拒绝:“那行吧,等我换身衣服。”

派对在一间私人别墅举行,不知是谁提供的场地,复式的构造,庭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有男女在池边嬉水调情,举杯交谈,所谓的单身派对,不过给了彼此更好的发展机会。

她坐在庭院里发呆,那种情形,仿佛像是刚回来时参加的那次聚会,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还好初夏的夜晚清凉,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可是她还是觉得倦,怀孕后她就变的嗜睡,但是浅眠,稍有动静就容易醒,再加上频繁的呕吐,让她整个人焦躁不安。只盼着挨过了秦莫尧的婚礼,便去医院把这个隐患解决掉。

秋千吱吱嘎嘎有节奏地响,她拄着额昏昏欲睡。朦胧中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她悠悠地睁开眼,看见平静。

“二姐,你也来了?”她抿了抿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回国后还没怎么参加过聚会,出来见见人也好…怎么不去前厅坐着,一个人躲在这里?”

“里面有点吵。”她确实觉得吵,笑闹声,打球声,歌声,吵得她头隐隐作痛。她有些后悔答应过来了。

两人坐了一会,一时周围安静,只剩远处飘来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在静谧的空气中若隐若现。她摘了片树叶,放在手里把玩,脚尖在地上轻轻地踢动,秋千便悠悠地前后晃荡。

“阳阳,我觉得你变了不少…”平静看着她,突然说道。

“嗯?”

“你以前不是最爱热闹的吗,又合群,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她笑笑,有些感伤:“不是挺好的吗,向二姐你看齐,妈妈一直说我太浮,改不掉这个毛病要吃亏,我现在正在努力改呢?”

“阳阳,你跟二姐说实话…”平静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心猛地缩紧,呼吸都滞了:“二姐,我哪不说实话了?”

平静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眸子倒映出她勉强镇定的脸:“家里安排我跟傅旭东订婚,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她立马否认,“二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开心,好几回让你回家吃饭,你都不肯,我约你你也不出来,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在气我?”

她诧异平静的敏感,面上却不动声色,勉力圆谎:“二姐你想多了,你也知道本来就不爱回家听妈妈唠叨,再说最近工作很忙,我加了一个礼拜的班,确实是没时间出来嘛。”

“真的没有生气?”平静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我一直叫他四哥,把他当哥哥看的,现在你们能在一起,他还是我哥哥,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对你…”平静有些犹豫,“要不是知道你爱的是别人,我不会怀疑你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我这几天总有些慌,觉得心里不踏实,七上八下的。”

“二姐,”她捏了捏平静的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想太多了,你们什么时候订婚,你是不是等不及了?”

平静被她逗笑,脸又红了,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小丫头,就知道取笑我。”

她呵呵笑了起来,却有些气短,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又怕平静察觉到她不对劲,于是匆匆起身:“二姐,我去一下洗手间。”

离开不是谁给了谁的选择(3)

她在洗手间里呆了很久才敢出去,即使在暖橘色的光线下,脸色依旧苍白的像个鬼。又因为瘦,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孤伶伶地看得她自己都难受。

出去时却见平静就等在外面,她差点没晕过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平静连忙扶住她:“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她等一口气缓过来,“胃里有点不舒服,我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平静提议,反正她也不想留在这里。

她看一眼不远处在打桌球的傅旭东,摇摇头:“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没事的。

平静却不肯,坚持要送她,她多说了几句,顿时又觉得难受得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程熙恺突然从后面走上来,揽住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你?”她吃了一惊,忘了去拨开他的手。

“阳阳?”平静诧异地看着他们。

“那就让他送我回去好了。”她低声说,跟着他走了出去。

“敢情傅四虐待你来着,怎么这副惨样?”程熙恺发动车子,看了她一眼,笑得没正经。

她懒得理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就不兴我凑凑热闹?”

“单身派对你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挺热闹的吗,不来,就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去如烟坐坐!”

“这不是看到平静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倒是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她终于回头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看你刚才那么紧张,我猜她,并不知道你跟傅四的事吧。”

“程熙恺!你…你敢?”她一激动,差点没跳起来。

“开个玩笑的,急什么?你看你,快晕过去了,”他扫了她一眼,笑了起来,“他们还挺般配的,我又何必破坏傅四的好事?”

“你知道就好。”她坐了回去。

他又问:“你呢?你就真不介意?”

她别开眼睛:“你说了,他们挺般配的,我介意什么?”

程熙恺摇摇头:“本来还想看一场好戏的,不过你可真叫我失望,平阳。”

她讽刺地笑了声:“那真对不起,叫你失望了。”

程熙恺高深莫测地望了她一眼,唇角无声地勾起,便不再说话。

回了家,屋子里少了东西,总觉得空荡荡的,没来由地叫人心慌。她换了鞋子,看到搁在沙发上的土耳其地毯,回来后一搁就忘了,还是今天秦莫尧整理东西的时候顺手挑了出来。

她握了一角的布料在手里,转念一想,又换上鞋子出去。

到江边时才想起晚上什么都没吃,饿得厉害。在楼下的KFC买了全家桶,带上楼去。

钥匙还在,她仿佛是庆幸,又觉得心酸。

他的红木茶几死沉死沉,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移开,等换上新的地毯,身上很出了一层汗。在卫生间洗了澡,还好有替换的衣服在。

仿佛什么都没变过,可是又有太多已经变了。

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边啃鸡翅,那么油腻的东西,难得的没有让她恶心想吐。

她看《面纱》,沃特见到吉蒂的第一眼,她从楼梯上下来,动作散漫,神情那样傲气的少女。

后来,她不由想,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她为什么不爱他?

他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她为什么不爱他?

是不是往往要在看别人的戏的时候,才可以做到那么理智?

最后在那首“梦之浮桥”中,吉蒂乘着船淌着泉水而去,音乐在耳边长久地徘徊,不肯归去。

Il y a longtemp que je t’aime,jamais je te n’oublierais pas.

“我爱你已久,永不能忘。”

其实我爱你已久,并且永不能忘…

她把那个镜头重复看了二十来遍,哭得稀里哗啦,抽光了桌上的一盒纸巾,最后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觉得有点冷,想去主卧睡。

屋里没开灯,月光很白很亮,透过落地窗投进来,室内便有了冷清的光。

她去摸主卧的灯,胡乱中按了一盏,有细微的光束在黑暗中浮了起来,在头顶缓缓绽开,碎成点点星辉。

她傻了眼,又按一盏,星星在天花板上聚拢叠加,变换着位置,构成无数星座,只有那永恒的北斗七星,挂在角落,指引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