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星光在眼底凝聚流转,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控制不住,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脆的像一颗颗落盘的珍珠。

她每按一盏,眼睛就模糊一分,到后来,泪雾中只剩那暗夜里的星光,团团簇簇,在眼前浮游,触手难及,早变成隔世般的阑珊。

她按下最后一个开关,室内大亮,所有的星光一瞬间敛去,仿佛从黑夜穿越到白昼。

她关掉主灯,星星又全都跑回来,在天花板上跳舞。

最后,她哭得脸都麻了,却笑不出来,白昼之夜,夜之白昼,他安排的那样巧妙,如果不是巧合,她怎么会看得到?

小时候的夏夜,一起躺在院子里的凉椅上看星星,他教她认星座,从大熊座到仙女座,她只记得住北极星,因为那是迷路了以后,指引回家的路。

她总是那样投机取巧,从不肯在费脑子的事情上花心思。只傻乎乎地异想天开,要是有个很长很长的梯子能直接通到天上就好了。

他问,为什么?

摘星星呗,然后把他们都收在我的糖果盒里,那样他们就不会乱跑了。

他宠着她,那样稚气,没关系,我帮你把星星摘下来。

他那样稚气,帮她把星星摘下来,收在房间里,那样他们就不会乱跑了。

就像他一直想留住她,可是她到处乱跑,一直忘了回头看他一眼。

“…跟你在一起,我干的幼稚的事情还少吗?”

到底还有多少,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她不会笑他傻,一点都不会。

关了其他灯,只留一盏,仿若在苍穹上浮着。

泪意又悄悄涌了上来,她一闭眼,他的眼就像北极星,指引着回家的路。

她一觉睡到隔天下午,已经很久没睡的那么踏实过,起来时头重脚轻,感觉脸都是浮肿的。

秦莫尧找不到她人,打了好几通电话,她回了条信息,才要起身,却听见外面的开门声,门厅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一慌,想也没想,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卷起被子往柜子里一塞,又出不去,只能躲到主卧的卫生间里。

到了里面才暗呼糟糕,灯还开着,被子没了,鞋子还在床边,要是真被傅旭东看见了,还能不怀疑?

眼皮跳得厉害,赤着脚踩在地砖上有些凉,她坐在浴缸沿上,把脚蜷起来,只能祈祷他不会进主卧。

她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鼻子发酸,只觉得苍凉。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门被霍得一下推开时,她条件反射一样跳了下来,门口,傅旭东一脸铁青地看着她。

她有些局促,像偷了糖被家长抓到一样,慌乱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只能背到身后去,老实地听候发落。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开了口,责备大过吃惊。

“我…我睡过头了。”她喃喃地开了口,连狡辩都没有力气。

他轻轻一笑:“是忘了带钥匙还是被人赶出来了,我这里就这么随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才要解释,却发现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她确实没有资格,再这样肆意妄为。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咬了咬嘴唇,抬腿就走。

“慢着,”他拉住她,“平静就在外面,你确定你要出去?”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松开手,不答,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

平静现在是她的软肋,她承认,她是真的没有勇气。

脚底还是凉,她却连走出卫生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脚底踩在脚背上,让自己没那么受罪。

傅旭东退后了一步,靠在门边,问:“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看他,低了头说:“在乌鲁木齐买了块地毯,昨天正好有空,过来帮你换上。”

“那还真麻烦你了。”他不知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

“没什么,你帮过我那么多,要真算起来,是我一直在麻烦你。”

“要真算起来…”他眯起眼睛,“平阳,你还得清吗?”

“你希望我还吗?”她突然抬头。

他那样看着她,眼底的光又暗了下去,良久,终究是缓缓收了视线,不再看她。

“四哥,我还是会叫你四哥,谢谢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事,还有那些星星,我会记得一辈子的,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苦笑:“别再提那些星星,那只会提醒我我曾有多傻!”

“不,一点都不会,我很感动,真的,我没想到你会把我说的那些话当真,我会记得,记一辈子。”

“所以呢?”他转过头来。

“…”

“所以呢?”他看着她,有些讥诮,“你就这么报答我?”

没等她张口,他却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抱在洗脸台上。他欺身而上,她受惊,下意识地往后躲,却无处可逃。

背心贴在镜子上,彻骨的冰凉。

离开不是谁给了谁的选择(4)

“所以你就这么报答我?”

胸前突然凉了一片,挣扎中,原本就宽敞的衣襟已经散了开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简直是无声的诱惑,更增了几分暧昧的气氛。她慌乱地掩上衣襟,对上他的视线,眼里是熟悉的没有掩饰的情 欲。

他手撑在台面上,就那样看着她,喷薄着怒意和隐忍。虽然没有再靠近一步,可是那样的姿势,压力不言而喻。

她呼吸急促起来,像已经入网的鱼,却挣不脱他的情丝。

明知是垂死挣扎,却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不动,只看着她慌乱无助,秀长的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豫,表情却波澜不惊。

她终于停止了躁动,咬着牙看他:“傅旭东,你要干什么?”

他拾起她的手亲吻手心的伤疤:“你说呢?”

他没有用力,可是她觉得疼,全身都疼,心也疼,颤抖着缩回手:“不要,你不可以这样,不要毁掉我们那些美好的回忆…不要…”

“美好的回忆?”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原来你也会觉得美好?”

她睁大了眼睛,无助地看着他,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还是她的四哥吗?

“别忘了你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种关系!”没容她思考,他把她推到镜子上,凑下头来,气息不稳地吻她的脖子,非常用力,不肯放过任何一寸肌肤,仿佛要在她身上永恒地烙下他的痕迹。

她的脸和手都被他压制着,躲不开他的汹汹来势,眼泪刷的下来了,贴着镜子,她看到自己被挤得扭曲的脸,看到他沾了情 欲扭曲的脸,突然说不出的恶心,胃里一股酸酸的气体往上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推开他,俯在水池边剧烈的呕吐起来。

他一时不防,猛地被她推开,却看她吐成那样,莫名地悲愤就涌来上来,暗哑着嗓子问她:“我就这么让你恶心?”

她吐得几乎虚脱,气短,一口气提在喉咙口,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却只当她厌恶,几次抬了抬手,终于作罢,转了身就走。

她拿热水漱了漱口,终于缓过气来,出了卫生间,房门已经被他甩上。她听见外面碎碎的说话声,然后,开门声,再然后,整个房子归于寂静,全世界又只剩她一个人。

她仿佛松了好大一口气,又像被人抽走了元神,一头倒在床上,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下午的盘山公路上很安静,林间偶尔有清脆的鸟鸣。

平静晃了晃手中的CD,脸上还有如获至宝的惊喜:“我在英国找了好几年都没找的珍藏版,竟然在你这找到了。”

傅旭东笑了笑:“我中学开始就收藏这些,要有倒也不奇怪。”言语之间,却没有她那样雀跃。

“倒是听过一次他的演唱会,那次翘了课,跟同学一起去的…非常疯狂的一次,最后,他在台上砸了话筒,然后所有人一起唱一起喊一起哭,把手中的东西都抛了起来,很疯狂的一个晚上,回去才发现嗓子都喊哑了…”

“看不出来你也会这么疯狂…”

平静有些不好意思,却认真得说:“很多东西,都不能看表面的。”

他难得这么有耐心地跟她聊天:“那么,你真实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呢,我很好奇。”

平静望了他一眼,有些讶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旭东却很快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别在意。”

她摇摇头:“不会…就像歌里面唱得,有两个人,习惯在周六的晚上谈天,一直谈到第二天早上天亮…多年来如一日,尽管时间过去,他们一直就这样在一起,打电话,在俱乐部喝酒,唱同一首歌,不在乎各自的老去…这就是我喜欢的感觉,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周末婚?”他会错意。

“不是,”她笑了出来,却有些遗憾,“我很闷吧,对你来说。”

他摇摇头:“不,你挺好的。”仿佛又怕她不信,或者是自己不信,又加了句:“真的。”

平静脸微微热了起来,回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他在心里暗叹,平静是很好,可惜恰恰不是他的那杯茶。

下了车,平静突然又想起什么,问他:“你还记得程熙恺吗?”

他点头:“怎么了?”

“阳阳跟他关系很好?”她疑惑,印象里记得并不是这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傅旭东扬起眉。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上他送阳阳回去,我看他们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觉得奇怪而已。”平静如实说道,她对程熙恺的印象也不好。

“嗯,放心好了,程熙恺已经结婚了,平阳会有分寸的。”话是说来宽慰平静的,他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了点疙瘩。

这个疙瘩困扰了他几天,一直到曹辰峰和秦莫尧婚礼的那天。他是伴郎,平阳当伴娘,但是直到酒席开始,他们都没能说上话。过去敬酒时,几个长辈又拿他跟平静的事开玩笑,他几番应酬下来,她早就不见人影了。

“平阳呢?”他拉住秦莫尧问。

“她不太舒服,去休息室了吧。”秦莫尧这会儿正晕头转向,也没顾的上问他找平阳干嘛。

平阳却没去休息室。为了避免体力不支,她特地把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但站了一上午还是累。坐在楼梯上,她捏了捏浮肿的腿,觉得整个神经迟钝的厉害。怀孕后腿一直是肿的,只是因为瘦,所以看不出来。身上的礼服是跟秦莫尧的婚纱一起定做的,已经改了两次,现在穿在身上还是大,一弯腰就容易走光,害她一上午不得不站得工工整整,连大幅度的动作都不敢做。

“似乎你特别喜欢一个人躲起来,尤其是在热闹的场合?”程熙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递给她一杯酒。

“那要看我喜不喜欢那个场合了…”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她平静地接过酒杯,却没喝,只搁在一旁。

他笑:“朋友的婚礼,你不喜欢?还是怕傅旭东和平静成双成对的,看着心里难过?”

她冷然地挑眉:“程熙恺,你又知道了?”

他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呢?”

“比如说?”她突然紧张起来。

“比如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么伟大,竟然怀着他的孩子,还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跟别人结婚,平阳啊,你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了。”

“什么孩子?别瞎说。”她果然猜对了,明明心虚,却大声否认。

“没有证据,我会瞎说吗?”他笑得胸有成竹。

“什么证据?”她心跳的极快,背上汗都出来了。

“我妹去做产检看到了你,你还要否认吗?”

她打算死撑到底,冷笑了声:“程熙央一向不喜欢我,她说得话能信吗?”

程熙恺了然地看了她几眼,却难得地没再逼她,只森森然地说:“平阳,别打肿脸充胖子,你自欺欺人就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打落牙齿混血吞吗,呵,想看笑话的人多着呢,我不过是提醒你别自讨苦吃。”

程熙恺冷笑着走掉,她坐在原地,呆若木鸡。

缓缓地收回视线,正要起身往回走,却一眼瞥到站在另一边的傅旭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顿时如遭雷击,眼前一黑,一阵昏眩袭来,差点没栽下去。手死死地抓着扶手,终于稳住了身子。思忖间,已经下定决心,打算装没事人一样,回大厅去。

却不料他几步就跨了过来,一下子挡在她身前,开口就问:“什么孩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跟他装傻,心脏却猛地揪了一下,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已经听见了。”他死死地盯着她,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表情。

“程熙恺的妹妹怀孕了,我们在谈她的孩子。”她慌乱中,只找得出这个借口。

“别给我撒谎,平阳,你一撒谎就眨眼睛,”他擒住她的下巴,对上她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强迫她直视他,她眼中难掩的慌乱突然让一个念头猛地窜了上来,没等他抓住思绪,已经脱口而出,“你怀孕了?”

“你怀孕了是不是?”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急忙垂下眼睛,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急着要走,连一秒都呆不下去。

“我不相信。”他拉住她,“跟我说实话,你怀孕了是不是?”

“没有,绝对没有。”她狠狠地甩开他,极度地恐慌让她几乎是吼了出来。

她的反应只让他加深了心中的狐疑,又想起她那天在他面前吐得死去活来,一种似悲似喜复杂难辨的情绪涌了上来,慌乱中,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抓不住,只知道不能让她走,快步又追了上去,死死地拉住她:“不说清楚不准走。”

“傅旭东,你别那么无聊,我没怀孕,没有!”她急切地想要甩开他,整个人早就脆弱不堪,只怕没撑到离开,就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你不承认?好,跟我去医院!我非得弄清楚不可!”他一把拽起她,拖着她往楼下走。

“不要,放开我!”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死命地挣扎,死也不肯走,“傅旭东,你放手!”

他回头,见拖不走她,索性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她双脚腾空,失去了着力点,只能在他手上扑腾,像垂死挣扎的天鹅,却死命的拽着楼梯扶手,说什么不肯跟他走。

他腾出一只手去掰开她紧攥的手指,两人正在楼梯上较劲,却听见平静古怪地声音传来:“阳阳,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齐齐一震,终于停止了动作。傅旭东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她伸出手,看到他的动作,一慌,下意识地便想去捂住他的嘴,然而手还没触到他的脸,全身就脱了力,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袭来,痛得她大声呻吟,整个人剧烈地痉挛,耳边传来不知谁的尖叫声,她眼前一黑,意识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得到的原谅与失去的信任(1)

她仿佛醒来了一次,却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病房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里面没开灯,便有一层滞重的阴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视线缓缓环顾了一周,手指触在冰凉的床单上,空气里是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她头沉的厉害,意识不明,只模模糊糊地听见走廊上有低低的说话声,挣扎着想要起床,却虚弱地连手都抬不起来,恍惚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