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起身去打电话,她坐在椅子上,把腿蜷起来,脸搁在膝盖上,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

换了立场,她终于知道,那天等在手术室外的他,会有多么焦急;那刻以为她死了的他,会有多悲痛。

世界上每天都发生着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但是因为跟自己无关紧要,所以永远只能像报纸上的新闻而已,仿佛只是新闻而已,今日过去就变了旧闻。

可是一旦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才叫骨髓知味。

仿佛就是世界末日。

没有你的世界,就仿佛末日一样。

他大声质问她,“你知道什么?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你永远只知道为自己着想,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不相信,她也是那样在乎他,他要是有什么,她要怎么办?

手术室的门打开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冲了过去。

医生朝她点了点头,又对席向晚说:“十二指肠溃疡,有并发症,我帮他做了迷走神经切断术,情况稳定下来了,但是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傅旭东还在昏迷中,席向晚示意她先去病房,他留下跟医生做进一步的交谈。

我们谁都不能置身事外(2)

天亮的时候,傅家的人也过来了。傅旭东还没醒,平阳进了病房就没合过眼,再加上昨晚上的折腾,整个脸都是浮肿的。在病房里的卫生间胡乱洗了把脸,出来时傅旭清见她一脸憔悴,让她回去休息。她摇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平阳啊,伯母有几句话对你说,我们出去一下。”傅伯母突然开口。

她不明所以,但只能点了点头,跟着她出去。

这一层的VIP病房只住了傅旭东一个病人,走道里很安静。她轻轻带上门,傅伯母已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微笑着招呼她过去。

她勉强笑了下,忐忑不安地坐下。

傅伯母看出她的紧张:“你不要这么怕我,既然老四喜欢你,我自然也愿意把你当女儿的,何况,平阳,伯母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面前不要这么拘谨。”

“伯母…”她有些意外,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怕跟你说实话,我是喜欢平静些,也总觉得她更适合当傅家的媳妇,你从前那些事,你对老四的态度,我都是不满意的…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你姐姐也把话跟我说开了,伯母不是认死理的人,总不能毁了你们一辈子吧。”

“谢谢您跟我说这些。”这些事一直堵在她心里,让她在傅家面前抬不起头来,虽然话不见得中听,可是她知道说开了反而更好。

傅伯母点点头:“那么,既然快当我们家媳妇了,做事还是要稳当些,拿捏好分寸,不要再把自己当小孩子,老四压力很大,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她有些讶异,抬眼却看到傅伯母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释然:“我知道了。”

“昨晚上是不是吓坏了?”傅伯母又细细看了她一眼,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她有些不自然,但是眼眶一热,点了点头,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先回去好好睡一觉,顺便帮老四带几件衣服过来,我刚才走的急,一时给忘了。”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我这就回去拿。”

“别急,”傅伯母拉住她,“他还没醒呢,你下午再拿过来吧,这两天在筹备珠宝展,我也没多少时间过来,你要是不好好休息,到时哪撑得住?听伯母的话,先回去睡一觉。”

她终于点了点头,答应回去。

出了电梯,正遇上过来探望的秦莫尧跟曹辰峰,秦莫尧看她一脸疲劳,提出送她回去。

她在车上睡了一会,到家时反倒没了睡意,整理好衣服后,坐在床头想起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茫然。

秦莫尧进来,见她还在发呆,敲了敲门:“下来吃点东西吧。”

她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秦莫尧见了便说:“再吃一点,你的样子跟个难民似的。”

她于是又勉强吃了几口,却终究是搁了筷子。

秦莫尧看她实在吃不下,就没再强求:“别太担心了,我打听了一下,消化性溃疡手术后要是调理好,复发的几率不会很大。”

她点头:“我只是觉得太突然,接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太累了,先去睡一觉,睡醒了再说。我待会要回台里一趟,你有事的话打给我,我来接你。”

“不麻烦了,一会我自己开车去吧。”她想她还应付的来。

平阳那一觉睡得很不好,断断续续地做恶梦,醒过来的时候外面黑沉沉的,她一惊,以为睡过头了,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等拉开窗帘,才知是下雨了。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也顾不上糟糕的天气了,从车库里取了车开往医院去。

雨下得很大,从停车场走到医院,她已经湿漉漉的了。

她过去时,傅旭东的一群狐朋狗友都在,病房热闹地跟个茶会似的,还好这层只住他一个人,不然铁定被其他病人投诉。

见她过来,他们便识相地接二连三地告辞了,病房里能摆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礼品,她收拾了一下,终于把沙发给腾了出来,往茶几上放手袋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好几份封包。

正瞎折腾,傅旭东倒是开口了:“先别管了,会有人过来收拾的。”

她讪讪地收了手,一时竟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那样局促过。

想了想,把那几份封包拿给他,他一看便笑了:“这群人…”,又问她,“看到谁给的了吗?赶明儿给送回去…”

她摇头,从袋子里拿出衣服,轻声说:“帮你带的,换上吧。”

他没动,只看着她,也不说话。她愈发局促,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低声问了句:“你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脸色苍白,嘴角轻轻扯了扯,“丫头,你算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她听他轻飘飘地就觉得来气,“难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能置身之外吗?”

他似笑非笑:“我们谁都不能置身事外,你现在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了吗?你还觉得好玩吗?”

“那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明明都吐成那样了还去喝酒,你是故意要急死我是不是?”

他点头:“我是故意的。”

“傅旭东,你这个疯子。”她气急,抽身就走。

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她急着甩脱,他低低呻吟了声。她一惊,赶紧转过身。

他拉住她,没肯放手:“都来了还走什么?”

她嘴硬,跟他僵着:“我去找医生。”

“医生刚刚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他不给她离开的借口。

她眼眶突然红了:“我不准你拿自己开玩笑,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

他定定地看着她:“平阳,你过来。”

“你要干嘛?”她泪眼模糊,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他等她过来,手上用力,她跌落在他肩头,被他单手抱住,心头顿时一软,伏在他肩上抽泣起来。

他揉乱她半湿的头发:“哭了几次?”

她哽咽:“这次不算的话,三次。”

他笑了起来:“值了,让你为我哭了四次。”

她锤他的肩膀:“你折腾自己就是为了要让我哭吗?”

他闷不吭声,好半晌才说:“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这么害怕,这么避之不及?”她毫不客气地借用他说过的话,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伸手帮她擦干眼泪,笑的有些虚弱:“还生我的气?”

“谁叫你之前都不肯理我,你说你再也不爱我了…”她越说越伤心,其实早就不生气,可是想起来还是觉得难过。

“我是很怕你,”他搂住她,倚在她耳边,“我怕你反悔,你说走就走,我永远留不住你。如果是这样,我不如不爱,不如趁早让你走。”

“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四哥。”她跟他保证,“我只待在你这里,哪也不去了。”

他松开她,靠在床头,温柔的注视里满是歉意:“对不起,阳阳。”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肆虐了,捂着脸在他面前又哭又笑,像个傻瓜一样,才觉得不好意思,转过身去努力控制情绪。

他把她拉回来,抽了纸巾帮她擦眼泪:“不准再哭了,越哭越丑了,这么丑的平阳,我不要。”

“你敢!”她差点跳了起来,跟他大眼对小眼。

他哈哈大笑,把她拉低,仰头吻她泛红的面颊。

我们谁都不能置身事外(3)

“你自己换!”她把衣服丢在他身上,红着脸就要走。

“我是病人。”他低低笑了声,拖住她的手。

“你又没缺胳膊断腿的,换件衣服还不成?”她怀疑他又是故意整她。

他耸耸肩:“我都直不起腰,难道你想让护士帮我换?”

她没办法,只好说:“那我先去帮你打盆水。”

她去卫生间打了盆水,出来时他已经把上衣解开了,她坐过去,看到他腰上露出的纱布。

他见她坐着不动,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仔细地扶他坐起来,帮他把上衣脱了,拧了毛巾帮他擦身子。他有轻微的洁癖,要不是不好活动,早就受不了起来洗澡了。

温热的湿意在颈间拂过,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这一病还真值得,能动你大驾这么伺候我。”

她没好气地把毛巾往他脸上一扔:“德行!”

他也不生气,拿开脸上的毛巾,塞回她手里:“继续啊,挺舒服的。”

她怀疑他又是故意的,他还半裸着,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无端端地增了几分暧昧气氛,她脸一热,避开他戏谑的眼神,目不斜视地帮他擦着,小心避开伤口。

等帮他换好衣服,她已经一身汗了,护士过来送药,她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庆幸带了衣服过来。

出来时护士已经走了,他还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帮他削了个苹果,才想起他不能吃,于是不客气地自己啃了。她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一时竟也不知道干什么好。

“四哥,你无不无聊?”她问他。

“还好。”他收回游离的视线,看她。

“渴不渴?”

“还好。”

“要不要看电视?”她把遥控器给他。

“不用了,我想睡一会。”他慢吞吞地说。

“哦。”她觉得惭愧,竟然一点都没考虑到他需要休息。

赶紧帮他把靠枕拿开,扶他躺下去。转身要走,却被他抽住了手。

“你要走了?”

“没有,我收拾一下房间,沙发上都不能坐人了。”

“放着吧,让看护来收拾,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

她确实有点累了,却强打起精神:“我没事,你先睡吧,一会我在沙发上躺一会。”

“到床上来,我们一起睡。”他突然说。

“什么?”她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笑了出来:“床很大。”

她赶紧摇头:“你是病人。”

“所以我很安全,不会欺负你。”他掀开被子,“过来。”

“不行。”她还是摇头。

“为什么不可以?”

“你刚动完手术,万一我不小心踢到你怎么办?而且这是病房耶。”

“只是睡觉而已,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做点别的?”他好笑地看着她。

她脸一热,又羞又气,僵持了一下,见他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爬上床。

他说的没错,床确实很大,她小心翼翼地躺下来,跟他隔开一人的距离,伸手拉高被子,只露出一个头。

他在另一头笑,笑得床轻轻抖动,她侧过脸去看他:“笑什么?”

“没什么,”他伸开手臂,“你过来一些。”

“不要了,”她不肯再动,“这样正好,不会踢到你。”

他没再强求,她太疲倦了,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两天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心。

醒来的时候天是真的黑了,雨还在下着,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外面水汽氤氲。她张开眼睛,却不知自己何时已经靠在了傅旭东怀里,一只手还危险地搭在他腰上。顿时往后一缩,动静很大,把他也吵醒了。

他睁开眼,朝她笑了一下,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挪开:“对不起,没撞到你吧。”

“没有,”他挪动了一下身子,低声呻吟了一声,“手倒是麻了。”

“哦”,她赶紧起身,半跪在床上,帮他揉着被她压麻了的手臂。她洗澡后换了一件粉色的修身针织衫,包裹地曲线玲珑,这样半跪着,不经意间就走光了大片,眼看着他注视着她的视线越来越亮,才觉得不对劲,脸一红,整理好衣服就要起身下床,却被他又拉了回去,跌在他胸膛上。

“四哥…让我起来。”她想要推开他,又不敢太用力。

“别说话。”他侧过脸来,轻轻吻住她。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衬得室内愈发安静,他们安静地接吻,分享此刻的难得温存,细细缱绻,不知餍足。过往的种种在眼前浮过,仿佛已经半生。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一旦还能拥入彼此的怀中,就是再也不肯放手。

她半个身子趴在他胸前,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在唇齿相偎间轻轻喘息,他的唇扫过她的面颊,移向白皙细腻的耳垂,轻舔啃噬,引发她阵阵战栗。在他的唇又滑落到她脖子上时,他的手也滑进了她衣服内,粗糙的手掌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移抚触,激起她更大的喘息。

她被他弄得意乱情迷,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等察觉过来,才发现针织衫的扣子都被他解开了,他的吻落到她胸前,气息滚烫。她终于清醒过来,急忙按住他的手,将他推开一些。

他笑:“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