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咳,在被最厉害的爸爸拦在去拉斐尔家的路上时,奥古斯特还是很害怕的,一个劲儿的躲在拉斐尔的身后,甚至双手捂住脸,想要假装他并不存在。

黑太子日夜兼程,放弃了在阿拉贡打下的大好局势,只为能够见他弟弟最后一面。结果进城的路却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先是遇到有打扮的奇奇怪怪的人在郊外密谋造反(这个稍后细说),再然后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自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的儿子。

“奥尔?”黑太子骑在马上不可置信道,当场便戳穿了儿子的自欺欺人。

两年不见,奥古斯特依旧是奥古斯特,身高抽条了不少,但面容始终稚嫩,就像是他简单到反而让人理解不了他到底在想什么的小脑袋瓜。

“我是爸爸啊,你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我觉得你会生气。”奥古斯特叉开手指,从指缝间小心翼翼的瞅着黑太子,可怜兮兮的问道,“你会吗?”

“我会!”黑太子是个耿直boy,他都快被气炸了,“我觉得我完全有理由生气!奥古斯特,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国王危在旦夕的时候,伦敦会有多乱?你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拎的小家伙,大半天不睡觉,也不带上我给你的骑士长,在伦敦市里瞎跑什么?!”

“我、我…”奥古斯特怎么解释都觉得不太对劲儿,只能弱弱的辩解,“伦敦也没那么乱。”

黑太子挑眉,看了眼身后举着火把的队伍里,像绑了一串粽子一样被绑起来的反贼们:“哦?你是这么觉得的?”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是龙卷风,让奥古斯特一点准备都没有。

拉斐尔叹了口气,只能挡在奥古斯特身前:“哥,是我的错,和奥尔没关系。”

“你别给他当挡箭牌。”在黑太子心中拉斐尔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乖的小孩,但至少拉斐尔很聪明,聪明到绝对不会在这种当口做这种有可能会连累到他自己的事情。

拉斐尔:…

奥古斯特:…六月飘雪啊,我要冤死了QAQ

“那些人是什么人?”拉斐尔看向队伍后面的人,他们穿着的袍子有些像是某些在修道院苦修的教士的,但若真的是教士,黑太子肯定不会这么不尊重的绑着他们。哪怕真的是教士要造反,也断没有这么正大光明的虐待这些上帝在人间的代表的。

“转移话题没用。”黑太子看穿了拉斐尔的又一个小把戏,他坚持the one奥古斯特,对自家傻儿子道,“你给我出来!”

奥古斯特一个激灵后,就只能哭丧着脸,以一种一点都不公爵的姿态,抽抽噎噎的走出了马车。

拉斐尔也陪着奥古斯特一起走了下来,顺便在视野开阔后,更加清晰的看到了在火光中一闪而过的属于诺福克公爵的家徽,那些穿着比沙姆修道院教士袍的反贼属于诺福克公爵!拉斐尔的双眼收缩了一下,然后就眯了起来,带着某种无法克制的暴虐。

拉斐尔一直以为他全盘掌握着如今的局势,自信到没有人可以伤害奥古斯特。但他没想到诺福克公爵这个蠢货真的造反了,而且造反的如此突兀,若不是黑太子,指不定他们今晚会遇到什么。

玛丽!

玛丽为什么突然要见奥古斯特?!

一连串的阴谋在拉斐尔脑海中快速划过。

奥古斯特正在害怕的走向他爹,努力挺着脆弱的小胸膛,想让自己显得汉子一点。黑太子却看也没看,只是一把捞起金发儿子,把他横腰带到了马上,自己的怀里。黑太子身上的味道可不好闻,满脸的大胡子,还有点脏脏的。很显然曾经为了见儿子特意要梳洗打扮的黑太子这回是故意的,这就是他对他儿子的惩罚了。

“以后还敢不敢了?!”黑太子一脸凶相。

“不敢了不敢了。”奥古斯特把自己的头摇的就像是拨浪鼓,认错态度特别良好,这么大了还被他爹这么对待,说实话,挺丢人的,好歹他也是未来法兰西的王啊!

黑太子呵了一声,法兰西的王怎么了,老子曾经还是英格兰的王呢,很了不起吗?

然后,黑太子就用粗糙的手掌,揉乱了奥古斯特一头璀璨的金发。像是扑棱什么玩具似的,来来回回的撸毛。被撸毛的奥古斯特敢怒不敢言,只能一点点的在湛蓝色的眼睛里积蓄泪水,控诉着他爹,琼安妈妈啊,快来看看你老公做的好事!

拉斐尔已经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并提醒道:“威廉,理查还在宫里等着你呢。我带奥尔出来,是因为玛丽想问问奥尔有关于理查的情况。”

这是一句信息量很大的话。

黑太子心邻神会,但想的方向却和拉斐尔南辕北辙,他皱起眉头道:“玛丽为什么不在王宫里?母亲也不在吗?”

“理查不忍几位女士伤心。”拉斐尔把理查不想见人的话说的十分委婉。

但黑太子还不懂他弟弟吗?他更生气了,终于从奥古斯特的事情上转移了出来:“简直胡闹!你去带上玛丽、利兹和母后,让她们随我即刻进宫!”

黑太子的脑回路:在生命的最后,一家人怎么能够不再一起呢?!

拉斐尔的脑回路:恩恩,果然还是圈在一起就近监视更好,谁也别想再整什么幺蛾子!

第88章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最前面的话:玛丽并没有要害奥古斯特,正相反,她只是想把奥古斯特从一个事情里摘出来。明天解释到底是什么事情。今天先写国王。

在黑太子和拉斐尔的脑回路殊途同归后, 王室成员齐聚了怀特霍尔宫。连只是半夜送老婆玛丽到王宫的亨利公爵都得到了留宿的机会, 小年轻被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亨利是王室的远亲,但如今的这次却是他在和玛丽婚后,最近接近被承认是一家人的重要时刻。

奥古斯特:“啊?”他一直都有把亨利当做是玛丽的丈夫啊。

拉斐尔在奥古斯特耳边小声提醒道:“你也说了,是玛丽的丈夫,是附属品, 不是一家人。”

真正的家人, 不是嘴边说上一句就算完了的, 而是互相之间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气场。哪怕是已经一年多都没说过一句话的奥古斯特和伊丽莎白, 都比和亨利更像一家人。为什么?说不上来, 就是一种感觉,在某个圈内,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类似于亨利这样的外来者只能站在圈外抓耳挠腮。

这也是拉斐尔年少时本就有些不对劲儿的性格变得更加扭曲的原因, 他总感觉他无法走进那个圈,哪怕他几乎从一出生开始就长在这个家庭里。

当年为拉斐尔改变局面的是经常不再的黑太子, 如今为亨利改变局面的也是黑太子。

这位粗中有细的殿下, 一直在靠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努力维持着家族内部的和谐,哪怕也许他自己都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只是下意识的就去做了。

看着亨利脸上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喜悦,奥古斯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种“他也想成为他父亲那样角色”的念头自此生了根。他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比黑太子做的更好,但他会努力的,为了家族更加壮大的枝繁叶茂而努力。

王宫中, 被病痛折磨的每隔几个小时就要醒来一次的理查二世,又一次满头汗水的醒了过来。窗户外面灯火通明,让他对昼夜照顾他的侍从不得不开口问道:“外面是什么?教士进宫了吗?”

理查二世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突然宣布了要修建比沙姆修道院,并在当时就下了“未来某天他即将死去的时候,将会由这座修道院里的教士替他做弥撒”的决定。这也是造反的那些人为什么会装扮成比沙姆修道院修士的原因,只有这些人能够进入王宫。理查二世对外界的严格把控还是有一定作用的,至少野心家想要接近他并不容易。

“不,不是他们,是玛丽公爵夫人和…”

理查二世听到这里就已经生气了,病痛让本就脾气不算太好的他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侍从怒吼:“王储呢?格洛斯特公爵呢?谁允许玛丽进来的?!”

“我允许的。”黑太子推开了国王寝室的大门,逆着灯火,如神明天降。

“比尔!”国王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

比尔是威廉的昵称,但黑太子其实并不太喜欢被人这么称呼,事实上,他不喜欢任何昵称,比尔,威尔,彼尔姆…在他长大后能够有自己的决定权时,他就不再允许别人用昵称来称呼他了。

也就只有此情此景下的理查二世才能够再次这么称呼黑太子。

黑太子疾步上前,握住了自己一母同胞亲弟弟的手。这一次,理查二世再没抱怨过什么手被捏疼了or力度不对,他眼眶里一下子就涌起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看什么都变得异常模糊,他只能颤颤巍巍的说:“你终于回来了,比尔。”

“是的,我回来了。”黑太子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轻声道。

不,那不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而是很少见的温柔。但理查二世记得这样的声音,他听过好几次,在黑太子初为人父、抱起新生的奥古斯特的时候了;在黑太子把他一生的挚爱琼安介绍给全家认识的时候;在…理查二世少时差点死去的时候。

理查二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遭遇,他不受任何人重视,吃不好,穿不暖,明明是正儿八经的王子,却过的和仆从无异。

当然,理查二世是不介意当侍从官的,因为他是他哥哥的侍从官,他精心的照顾着哥哥,那让他觉得自己除了哭以外终于有了一些用途。

理查母子三人在宫中的生活和地位都十分糟糕,王后伊莎贝拉只会一味的退让、退让、再退让,唯有哥哥威廉王子会挺身而出、反对强权。但其实连理查自己都很清楚,他不能让哥哥那么做,不能再让哥哥为了他去惹怒荒淫无道的父王了,哥哥有可能会因此失去王位的继承权!

他们忍到今天不就是为了日后有天哥哥继位后会过上好日子吗?

理查二世在宫里这么多年,其实也是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他总会尽可能的躲在角落里,不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也就能够少受些苦。

但有时候有些充满恶意的人,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好比把理查二世视作是国王的背叛的国王情夫,他总是在尽己所能的折磨着理查二世。但这位情夫其实也并不能算是国王的真爱,国王的真爱皮尔斯骑士早在黑太子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已经被愤怒的贵族集团威胁国王给处死了。如今的这位顶多是个替代品,但替代品总是没办法很好的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和他的父亲都是替代品,却在宫中飞扬跋扈,根本不把王后放在眼里。

情夫总是拿理查王子取乐,并冠以“只是开个玩笑”这样恶劣又毫无诚意的敷衍解释,这一日他不知道又在哪里受了闲气,竟然让人把理查王子的头一次次的摁入了喷水池中。

理查二世当时本就有些低烧,一次次的溺水,结果可想而知。在恍惚间,他看着喷水池中央天使的雕塑,仿佛真的看到了来自天国的天使,闪着柔和的光晕,说要带他前往天堂,那里他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并且再不用担心被自己父王的情夫折磨。

理查二世浑身是水,眼角带泪,嘴唇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十分诡异,他渐渐再不挣扎,就像是死了一般。

情夫这才预感不好,慌忙扔下理查二世不管,先跑去了国王那里恶人先告状。让随后才接到消息赶去,在重臣面前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讨个说法的王后颜面尽失,她连医生都没能为自己儿子求得一个。

那一夜,王后彻底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割裂了那个以为只要忍到儿子登基就好了的天真公主。

黑太子则在第一时间赶去了弟弟的身边,抱着他已经冰凉的身体,一遍遍的按压着他的胸口,不肯放弃。

也许真的是上帝被黑太子的努力感动了,他让理查起死回生。

那个时候的对话就和今天的差不多。

理查二世的嘴角苍白无力,他虚弱的说:“你终于回来了,比尔。”

“是的,我回来了,”黑太子咬牙切齿,在弱小的弟弟面前起誓,“我绝不会再忍下去了,理查,绝不!那些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如今,年迈的理查二世看着仿佛容颜未改的兄长,胸中涌起了很多感触。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命运真的很不公平,他已经垂垂老矣,但他的哥哥却仿佛还活在过去,那么年轻,那么朝气蓬勃,好像还拥有无限的可能。

可是他却要死了,一如当年。

理查二世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差点死去的寒冷夜晚,他蜷缩在哥哥温暖的怀中,大脑烧的稀里糊涂,只会胡乱的问着混乱的问题。

“我要死了吗?”

“不不不,你怎么会死呢?”黑太子也回想到了当年,他一直在和弟弟说话,生怕对方没了声音和气息,“母后去请求父王给你找医生了,医生来了你就好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要去鹿园教你猎鹿呢,我答应过你的,又怎么会食言呢?”

“真的吗?真好啊,我想去猎鹿。”理查二世尽可能仰头看着哥哥。

“会的,一定会的。”

“母后真的会求来吗?”理查二世又问。

一直不敢凑近去看自己儿子的王太后终于崩溃了,她曾以为她已经流干了眼泪,爱护她的三个哥哥相继去世她没有哭,被情人背叛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儿子厌弃时她也没有哭,如今却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泪水决堤。

她捂着嘴,不断的摇头,她没有替她的儿子求来医生,哪怕她贵为公主、王后,她也依旧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的母亲。

昨日重现,正在不断的折磨着真正上了年纪的王太后,让她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理查二世却置若罔闻,还在继续用天真的口吻问自己的哥哥:“父王会为我报仇的,对吗?母后总要我当个乖孩子,不要惹父王不开心,但这次我不想当个乖孩子了,比尔,因为我真的好痛啊,比尔,好痛啊。”

“我知道,我知道。”黑太子不断的给理查二世擦着痛苦的汗水与眼泪,想要帮他减轻哪怕一丁点的痛苦。

“母后为什么还没有回来?”理查二世突然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了。”黑太子以为他早就忘记了的过去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让他每一句话都接的十分娴熟。

“她真的会回来吗?”理查二世眼睛里的希望在一点点变得暗淡。

王太后连连后退,因为她是那么的清楚结局,那一夜她只顾得上认清丈夫的嘴脸,只顾得上垂影自怜,跪在冰冷的大殿上一点点冻上了自己的心,却忘了还有一个命在旦夕的小儿子等了她整整一夜。

奥古斯特作为旁观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王太后后退的时候,坚持把她推到了国王的床前。

这些年王太后一直穿的都不算特别华丽,正与当年映衬。

“母后?”理查二世歪头,他真的有些迷糊了,就像是个小孩子,他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充满渴望的看着王太后,“你、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王太后半跪到儿子床边,不断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理查二世又重新恢复了神志,他看着同他一样老去的母亲,一言不发的看了很久,眼中有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说话,他们屏息凝神,看着理查二世。

哪怕是对理查二世态度最冷硬的玛丽,都湿润了眼眶。理查二世不是个好国王,也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但他也是个曾经饱受苦难的儿子。不管他做过多少错事,在那一刻,玛丽都是希望她的父王能够得到救赎的。

在万众瞩目下,理查二终于开口,每说一个单词都要喘一下,但他却坚持说全了他的话:“你请不来医生,我不怪你的。”

应该说是从未怪过。

理查二世的心结是在他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的母后没有陪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他的母后救不了他,生死是上帝的事情,他只是希望她能完成一个母亲该做的部分陪陪他。他是那么的期待她能够出现,却只能一次次的失望。

“你让我忍耐,我不怪你的。”

“我差点死去,也不怪你的。”

“我…”

我只是觉得好难受啊,母后,真的、真的好难受啊。被忽视,被侮辱,被一次次的扔下,只能是一个人。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黑太子读懂了弟弟眼中的意思,“你还有我,有母后,有玛丽、利兹、理查,有奥尔、耶尔和亨利,我们都陪在你的身边呢。”

当了一晚上背景板的几个小辈,终于有机会走到了理查二世眼前。

理查二世已经全部衰竭了的五脏六腑无不都在告诉他,这大概真的是最后一晚了,省下全部的力气,说一句什么吧,说啊,说!

“sorr…”

“我从未怪过你。”王储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实在是太小了,记不住事,总是很容易就把曾经的快乐忘记,也很容易把曾经的痛苦忘记,“我不想失去您,求您,别走。”

伊丽莎白就像是一朵安安静静在午夜绽放的白玫瑰,她眼角低垂:“我早就原谅您了。”

最后,只剩下了骄傲如红玫瑰的玛丽,她依旧在倔强的看着自己的父王,不肯轻易开口。她是三个孩子里与他斗争时间最长的那个,受到的伤害也是最深的,两人的性格又是最像的,总是那么强势骄傲,从不肯示弱于人前。

玛丽紧紧的盯着国王,胸脯一起一伏,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国王也没说话,好像在和女儿经历一场看谁能沉默更久的比赛。

就像是…在还没有第二任王后、玛丽还很受宠被当做女继承人培养的小时候,玛丽是理查二世和凯瑟琳王后的掌上明珠,是帝国最高贵的公主。她拥有一切,想说什么都能脱口而出,她终于开口:“有那么一刻,我恨不能你死。”

理查二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的回光返照真的是返照了太长时间了,他只能用眼睛表达他的意思,他知道的,他的女儿恨他,希望他死。

他曾经以为他不会在乎的,但,当真的听到玛丽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会很痛苦。

“但当我真的看到你快要死的时候,我却又不希望你死了。”玛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变得异常脆弱的父亲,在生死面前,人总是会有很多感触,玛丽也不例外。她傲娇的性格让她总是很难表达自己的感情,说到这一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理查二世想扯动嘴角笑一笑,可那已经成为了妄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经发不出声音,看不到东西,但他却听到了女儿最关键的一句:“我宽恕。”

恨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但爱一个人的理由却可以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国王抱着小公主给她讲的童话故事的结尾,爱终将会战胜邪恶。

第89章

国王就这样有些突兀又仿佛本就该如此的去世了, 在一片哭声中阖上了眼睛, 都没来得及等到坎伯雷大主教为他进行最后的宽恕仪式。

但奥古斯特却觉得也许玛丽的那声宽恕对于理查二世来说的意义更大些,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叔父在去世前是微笑着的。这个男人在生前做了很多错事,也遭受了无数的苦难,死亡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

但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理查二世的去世却无疑是一场折磨, 特别是才和儿子和解的王太后, 她真的很难接受这样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连威廉二世那样祸害遗千年的家伙都没有死, 为什么她的小理查却死了呢?

王太后控制不住的进行了一种魔障的状态, 她不想再留着威廉二世了, 她想要让他为她的儿子陪葬。

本应该最伤心的黑太子,在这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让代表脆弱的眼泪流下, 他开始下达一道道简洁明了的命令:“亨利,照顾好你妻子;奥尔, 带着伊丽莎白先下去;耶尔去做你该做的, 我相信你对这些应该早已经有了准备。母后和王储交给我,请给我们一小段时间, 在其他人赶来之前…“黑太子需要和理查二世独处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要做什么,别人也没有问。

奥古斯特一边抽噎,一边乖乖听话的把还在嚎啕大哭的王储交给黑太子,然后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国王的寝室。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 奥古斯特仿佛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恸哭,属于他巨人一般的父亲。

黑太子其实也早已经不再年轻了,和他同时代的人这些年几乎都相继去世了,他每次回来都会收到无数类似于“XX伯爵去世了”、“OO公爵夫人也去世了”的糟糕消息,不管是曾经支持他的还是反对他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一段历史,只有他还活着。如今甚至开始轮到比他小的人前往天国了。

哪怕黑太子再强大,他开始有点接受不了了。

奥古斯特想要陪着他的父亲,却很清楚这种时候黑太子最不想要的就是别人的陪伴,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在他的儿子面前失去仪态。奥古斯特唯一能为父亲做的,就是体贴的离开,假装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其他人也均是一副还沉浸在伤心里的模样,不准备对听到那个哭声发表任何评论。

奥古斯特等人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转身去了隔壁休息而已,这段时间奥古斯特经常在这里陪伴王储,小心的等待着国王随时随地的召唤与需要。

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是永远不会再有侍从官匆忙进来说,阁下,国王醒来了,他想见您。

屋内的气氛很压抑,这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死的是普通关系的人,都会让人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更不用说去世的是与大家关系都十分亲密的人。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大概就是拉斐尔了,他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不会被气氛感染,当然也不会觉得国王的死多么大快人心,就是内心十分平静,仿佛只是有人打碎了一个精致的餐盘,他唯一烦恼的仅仅是他要怎么收拾餐盘破碎之后的麻烦局面。早在从国王的寝室走出来的时候,拉斐尔就已经在不断吩咐身边的人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了,就像是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精密仪器,他什么都不在乎。

不,也不能这么说,拉斐尔多少还是有在乎的东西的,只不过他并不在乎国王的死,他在乎的是奥古斯特的精神状态。

拉斐尔自认为无法听从黑太子的命令,把这样的奥古斯特一个人独自扔下。他是说,看看这个房间里都有谁吧,一个曾经伤害过奥古斯特的伊丽莎白,一个有可能正在伤害的奥古斯特的玛丽以及她的丈夫…

简直群狼环伺!他怎么能放心?!

但是让奥古斯特跟在拉斐尔身边去做事又不现实,因为拉斐尔准备在安排国王的身后事的同时,也夹带一些他个人的私货,都是不太适合奥古斯特参与的阴暗面。

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问清楚玛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这里,拉斐尔与玛丽的目光就在空气中不期而遇了。事实上,早在拉斐尔并没有依照黑太子所言离去做事的时候,玛丽就已经有所预感,如今只是证实了这个预感,她需要和拉斐尔谈谈。

暂时告别了丈夫,玛丽与拉斐尔去找了间没有人的房间,分别坐下,摆开架势,准备讨论一下这个并不太平的夜晚。

无论是拉斐尔和玛丽都想速战速决,所以难得的,他们谁也没有卖关子。

“威廉在回来的路上抓到了一批密谋造反的人。”拉斐尔依旧摆着得体的笑容,叠腿,十指交叉,等待着玛丽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看到了。”玛丽点点她,她长着眼睛,在被叫进宫的时候就敏感的看到了黑太子这次回来带着的那个有些与众不同的队伍,她本身就知道这件事情,自然很快就脑补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拉斐尔最想要听到什么,“首先要申明的是,我没有要伤害奥古斯特的意思。”

拉斐尔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玛丽,准备洗耳恭听,希望对方能够有足够的说服力能够说服他。

玛丽听着笔直的脊背,坐在窗前,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莫名的有些温柔:“这件事不是我策划的,但我确实是知道,也没有阻止。我只是想把奥古斯特叫出去,既是怕他被叛乱伤到,也是想把他摘干净。”

玛丽既然是计划着要保护奥古斯特,自然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经过一番有理有据的自证后,拉斐尔终于暂时性的打消了对玛丽的怀疑,只是警告她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您不妨考虑先通知我一声,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告诉你,好让你阻止我?”玛丽冷笑。

拉斐尔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玛丽在经过一瞬间的错愕后,皱眉道了句:“你比我想的还要冷血。”玛丽她至今都以为拉斐尔是理查二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看拉斐尔往日的做派,她真的很难想象拉斐尔可以对自己的兄长这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