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行动很失败,但他不会放弃,晚上不行就白天,等这具身体稍微健壮一点,他总要去乾清宫和钟粹宫探个究竟,然后设法找回自己的身体。

﹡﹡﹡﹡﹡﹡﹡﹡﹡﹡﹡﹡﹡﹡﹡﹡﹡﹡﹡﹡﹡﹡﹡﹡﹡﹡﹡﹡﹡﹡﹡﹡﹡﹡﹡﹡﹡﹡﹡

自受伤以后,阿宝就安分了很多,虽然还是喜欢四处游荡,可入了夜总会乖乖的回到孟桑榆身边。

如此,休养了六七天,他脖颈上的一圈瘀痕总算完全消退了,只少了一圈绒毛就像身子突然断了一截又重新装上一样,看上去十分可笑,却也十分可爱。

秋日渐深,凉气逼人,孟桑榆担心阿宝少了绒毛的覆盖会冻病,闲时便做了几条小围脖和几件小棉衫,这日正准备给阿宝穿上,看合不合身。却不想阿宝并不领情,刚套上一只爪子就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将小围脖和小棉衫甩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件刮脱了边线,四分五裂了。

冯嬷嬷抬手,作势要捶打不听话的阿宝。阿宝也不怕,稳稳的蹲坐在孟桑榆身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果然,孟桑榆见状连忙拉住了冯嬷嬷,摆手道,“算了,弄坏就弄坏了,我再补补就好。”

阿宝垂头,藏起眼底的得意。

“可是娘娘,就连皇上也没穿过您亲手做的衣服呢!这小畜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冯嬷嬷犹自愤愤不平。

阿宝眼里的得意立即消失,眉峰隆起一团,心里极不舒服。不说他还没注意,自己确实从未穿过德妃亲手做的衣服。

碧水将四处散落的小棉衫捡起来,猜测道,“娘娘,阿宝穿上衣服恐怕很不习惯吧,奴婢看他连路都不会走了。这棉衫坏了也就算了,您费心补好他也是不肯穿的。”

“好可惜啊,奴婢倒是想看看阿宝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娘娘手真巧,这一对兔子耳朵做得跟真的一样。阿宝穿上它就变成小兔子了。”银翠手里把玩着一件绒毛小外套,脸上尽是遗憾。

孟桑榆瞪了一眼窝在自己身边的小捣蛋,戳着他软乎乎的脑袋说道,“放心,银翠你一定能看见咱阿宝大变身的。这些衣服他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光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他的健康。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又剪了一圈颈毛,不穿衣服保暖会生病的。而且他最是爱玩,整天四处乱跑,如今他还小,洗不得澡,穿衣服还能保持毛皮清洁,防止寄生虫叮咬,对他很有好处。且让他逍遥几天,等天儿再冷一点,你们带他出去玩时切记要给他穿衣。”

宫人们齐齐应诺。

原来不是瞎折腾,而是关心朕吗?也许下次心情好,朕会穿上。周武帝愣了愣,不自然的忖道。

孟桑榆见自己说完,阿宝竟眷恋的朝她怀里蹭了蹭,小尾巴一甩一甩,显得非常快活,不由有些惊愕。难道阿宝能听懂我的话?她拎着阿宝的两只前爪,将他抱到面前,对上他一双清澈透亮,溢满灵气的双眼,心里微微一动。

“阿宝,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她将阿宝放下,从针线盒里拿出一个小绣球,摇晃道,“看见这个绣球没?我把它扔出去,你再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见阿宝仰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专注,孟桑榆轻笑一声,远远的将绣球扔出去,嘴里欢快的喊道,“阿宝乖,快去捡回来,捡回来了奖励你一块儿奶糕吃。”

朕会稀罕你一块奶糕?把朕堂堂帝王当什么了?周武帝浑身冒着黑气,僵硬的坐在地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他绝不会让自己被这个女人驯化成一只真真正正的宠物!

“阿宝去啊!”孟桑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显然阿宝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阿宝依然不动。

孟桑榆戳戳他肉呼呼的屁股墩,再次催促。

阿宝这次动了,他斜睨孟桑榆一眼,走出去两步,再次换了个地方静坐。

孟桑榆满头黑线。她有种感觉,阿宝刚才那一瞥满是霸气,仿佛在用轻蔑的语气叹息——愚蠢的人类啊!

这脑补着实离谱,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孟桑榆摇摇头,自己跑过去把绣球捡回来。

冯嬷嬷对两人主宠颠倒的互动看不下去了,不满的开口,“这阿宝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整天跑得不见影儿,叫也叫不听,抱也不让抱,还不肯陪娘娘玩。这样没用的畜生还养着干嘛?干脆送回猫狗坊去算了。”

阿宝高傲的背影僵硬了,想要回头去看德妃的反应又硬生生忍住。他绝不承认,他此时非常紧张。

“阿宝其实很乖,我叫他,他能给我回应,我抱他,他也没有挣扎,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他只是不爱搭理陌生人罢了,这样的忠诚极为难得。况且阿宝很爱干净,吃东西从不弄脏餐桌,也从不随地大小便,是我见过最有教养的小狗。”

孟桑榆不以为意的摆手,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捻起一块奶糕朝阿宝招手,“阿宝快过来,吃糕糕了。”

周武帝僵了僵,最终缓缓走过去,从孟桑榆手里叼过奶糕小口小口啃食。为了不被送回猫狗坊那个破地方,他不得不放□段,但他微微摇晃的尾巴显示出,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不情愿。

冯嬷嬷无法,抱怨道,“长得丑,毛色又难看,奴婢还真看不出这小畜生哪点好。不过娘娘您喜欢就行。”

冯嬷嬷没有发现,正吃着奶糕的阿宝忽然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煞气。

孟桑榆正准备喝茶,听见冯嬷嬷的抱怨立即放下茶杯,严肃的说道,“嬷嬷你以后别总小畜生小畜生的叫,也许在你们眼中阿宝只是一条狗,但在我的眼中,他和我的朋友家人没什么两样。”

冯嬷嬷张了张嘴,对上主子严厉的视线,最终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阿宝收回满含煞气的视线,继续埋头吃奶糕,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尾巴摇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良妃

秋日的天气总是以晴好为主,金色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灼热,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异常舒适。碧霄宫外的几株桂花树早已挂满了一簇簇一团团的乳白色小花,微风一拂,满院飘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桂花树下,孟桑榆裹着一袭深紫色抹胸长裙,外罩一件银丝祥云图案的浅紫色纱衣,水袖一甩,慵懒的窝在一张软榻上沐浴阳光。

小小一团的阿宝正趴在她胸口,肉呼呼的爪子搭在她诱人的乳-沟上,左挪挪,右动动,显得极不自在。

德妃脂粉未施的素净脸庞就在眼前,挺直的鼻梁,卷翘纤长的睫毛,白皙细腻的肌肤,看不出色泽但形状异常优美的唇瓣,还有那惑人的锁骨和饱满的胸部……女人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美得恰到好处,一再吸引着周武帝的视线。

他向来知道德妃是一个美人,但却没有想到,卸去盛装的德妃比平日还要美上百倍。容貌不是一个女人立足后宫最有利的武器吗?但德妃却好似在故意收敛自己的光芒一般。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周武帝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了。

“阿宝睡不着吗?是不是饿了?”孟桑榆睁开凤目,拍了拍不停在自己怀里乱拱的阿宝的屁股。

周武帝哼哼两声,肉爪子从女人的乳-沟移开,片刻后又放回去,状似不经意的按了按。

“果然是饿了,吃块糕。”孟桑榆伸手,从小几上拿了一块松软的糕点,轻轻捻了一小撮送到阿宝嘴边。

周武帝毫不犹豫的叼走糕点,利落的吞下。他已经习惯了女人的投喂。

孟桑榆用手帕将粘在他胡须上的糕点渣扫落,自己也捻了一撮放进嘴里。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的慢慢分享着食物,头顶不断有细碎的桂花屑落下,画面温馨又美好。

被眼前的美景打动,孟桑榆摊开掌心,接住一小朵白色的落花,流光溢彩的凤目微微眯起,哼唱出一段婉转又奇异的曲调。

曲调没有歌词,只有高高低低的吟哦,似风似雾般缭绕,又似蟾宫仙乐般飘渺,仿佛连灵魂都能触动……周武帝忘了咀嚼嘴里的糕点,呆呆看着落花中怡然自乐的女人,忽然间觉得有些迷醉。

一旁的宫人们依然垂头静立,但俱都双目迷蒙,嘴角上翘,显然已沉溺进去了。

“娘娘,刚才奴婢得到消息,皇上眼下正在御花园中赏菊。”冯嬷嬷快步走来,匆匆行过一礼后说道。

迷幻的氛围像气泡般被无情戳破,周武帝转头,眼含煞气的睨向冯嬷嬷。这般俗不可耐的贱奴怎配伺候德妃?等他恢复人身便立即将之发配到浣衣局去!

“哦。”孟桑榆抛掉手里的落花,轻抚着阿宝的脊背,意味不明的应道。

“娘娘您赶紧梳妆打扮吧,想必这会儿其他各宫已经得到消息了,可不能让她们占了先机!”冯嬷嬷连声催促。

孟桑榆没动,淡淡问道,“皇上这会儿跟谁在一起?”

冯嬷嬷沉声回禀,“跟良妃娘娘。”

“沈慧茹?”孟桑榆呢喃,而后摆手,语气坚决,“不去。”

灼灼看向她的周武帝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种反应,心里顿时有些急躁。他很想去看一看,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他呜呜叫起来,四只爪子不停在德妃怀里扑腾。

“娘娘您看今儿天气这般好,您带阿宝去御花园逛逛也使得呀!阿宝还没去过御花园呢!”瞥见躁动的阿宝,冯嬷嬷立即改口劝说。

对上阿宝溢满渴盼的黑亮双眼,孟桑榆叹了口气,沉声命令道,“那便伺候本宫梳妆吧。”她站起身,昂首走进内殿,独属于德妃娘娘的凌厉气势瞬间展开。

宫人们齐声应诺,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

周武帝蹲坐在寝殿门口,幽深的眸子紧紧盯住薄纱屏风后的模糊身影。他的感觉没有错,原来德妃真的不稀罕自己,自己在她心里连只狗都不如。以往的那些温柔小意,热情如火都是她的伪装,私下里谈起皇帝,她眼里的漠然冰冷令他心惊。

真是该死!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吗?朕给你高位,给你宠爱,给你权利,你却是如何回报朕的?若不是此番意外,你还要蒙骗朕多久?周武帝狠狠低咒着,心里翻腾的不只是怒火,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在他思绪纷飞时,孟桑榆已经梳妆完毕,走出屏风后便要弯腰抱起阿宝。

周武帝回神,奋力挣扎起来。

“阿宝别闹,带你出去玩!”孟桑榆拍着他的头轻声安抚,话落还在他嘴边亲了亲。

带着馨香的柔软唇瓣划过自己的鼻端和嘴角,触感异常灼热,还伴着些微酥麻。周武帝怔楞一瞬,然后趴在女人怀里不动了,毛茸茸的尾巴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

不管周武帝平常是如何深藏不露,心思难测,变成狗以后,一切掩饰都是白搭。狗的尾巴直接连通心灵,而不是大脑,所以它们没有人类的虚伪。

怒火转瞬就被女人熄灭,周武帝有些沮丧,自暴自弃的被女人拎着走。

孟桑榆蹙眉,心中十分厌烦,为了一个男人处心积虑,争来夺去,她早已疲惫不堪。好在她现在有了阿宝,日子还能忍受。掂了掂怀里暖呼呼的一团,她眉眼舒缓,施施然朝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的水榭边,一簇簇菊花争相怒放,看上去十分热闹,略带苦味的清冷香气隔了老远都能闻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悠扬婉转的古琴声,其间夹杂着清越迷人的吟唱。这无疑是一场视听盛宴,可以想见弹琴赏菊的人是何等雅致。

转过假山,远远看着凉亭里相伴而坐的一对男女,孟桑榆挑眉,停住了脚步。

男人身材十分高大,一袭明黄色龙袍穿在身上更显气势惊人,刀削斧凿的俊逸五官足以吸引全天下的女人。他就是大周朝的现任帝王——周武帝,今年27岁,正值鼎盛之年。

他对面放着一架古琴,一双纤长白皙的柔荑正在琴上抚弄,顺着如玉的柔荑而上,一位身着鹅黄色飘逸宫装的美人正边弹边唱,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不时与俊逸的帝王交换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画面唯美到了极点,使得一旁围坐的几名宫妃都成了摆设。

“好一对璧人。”孟桑榆用指尖梳理着阿宝背上的绒毛,轻声感叹道。

“那是因为娘娘您还未到,您要是过去了,哪里有良妃邀宠的份儿。她自诩古琴造诣非凡,却连您清唱的功夫都比不上,您去给皇上献歌一曲,挫挫她的锐气吧。”冯嬷嬷怂恿道。

“本宫可不是卖艺的优伶。”孟桑榆眼里飞快划过一丝厌恶,举步朝凉亭走去。

冯嬷嬷讪讪闭嘴,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对邀宠的事儿这般不积极。如果主子有心,说不得这会儿连后位都登上了。

她兀自可惜着,却没注意到银翠和碧水脸上的无奈。

阿宝的全副心神都已经被凉亭中的男女夺去了。他扑腾着四爪,猛烈挣扎起来。走得近了便要行礼问安,孟桑榆也就顺势放下他,甩着手帕口称‘万岁’。

看见姗然而至的德妃,凉亭里的宫妃们俱都露出兴味的表情。以往的德妃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侍寝次数,所获赏赐在宫里都是独一份。见着她,连皇后和贵妃都要靠边站,真真让人眼红。

但自从皇上醒来以后,口味就好像变了。首先召见的不是最宠爱的德妃,竟是为人低调,性子清傲的良妃,且接连半月让良妃伴驾御书房,沈家也日渐被重用,这份宠爱隐隐有超越德妃的势头。

满宫里稍微受宠一点的妃子,谁没有被张扬跋扈的德妃整治过?唯独良妃不声不响的,从未与德妃正面相抗,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皇帝皱眉,盯着德妃的发顶久久没有开口,场中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一旁的良妃嘴角勾了勾,如水的眸子飞快划过一抹讥讽和快意。

孟桑榆眼观鼻鼻观心,领着宫人跪在原地,既没有抬头去看皇帝的表情,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满。

阿宝早已抛下她朝皇帝跑去,巴掌大的一团很容易让人忽略,轻易就到了皇帝的身边。看见这人略微呈现淡紫色的指甲和稍显青白的嘴唇,他眸光微闪,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这人是自己的替身,之所以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应是服用了易容丹。

易容丹整个大周仅有一粒,服下后将面部肌肉适当揉搓就能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丝毫也看不出破绽。但这种丹药含有剧毒,相当折损寿命,且流传出去恐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被周武帝严令禁止了。

这枚丹药保存在暗卫统领闫俊伟手里,看来此人原先应是他的一名手下。

周武帝紧绷的心弦略松,朝坐在一旁的良妃看去。这张娇美无暇的容颜曾无数次的出现在梦里,他想要大步奔到对方身边,走出两步才想起还跪在原地的德妃,不由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良妃也看见了地上的阿宝,嘴角一勾便将他抱了起来。

“这是德妃娘娘的宠物?怎么脖子上缺了一圈毛?”她抚弄着阿宝空荡荡的脖颈,拧眉问道。

皇帝迟迟叫起德妃,冷漠的瞥她一眼便转头朝良妃看去,眼里暗藏着淡淡的宠溺。这样明显的差别待遇让一旁的宫妃们露出讥讽的表情。这仗还未开打,德妃就已输了一半,真没意思!看来后宫风向又要变了!

孟桑榆的表情依然平静如常,自发在皇帝下手坐下,直视良妃道,“前阵子给树枝勒伤了,把毛剃干净才好上药。”

“什么树枝勒得?竟能勒得这般恰好?德妃娘娘不说,本宫还以为是谁下的毒手。”良妃意有所指。

孟桑榆淡淡一笑,并不接她这茬。当着皇帝的面儿与沈慧茹争锋相对,她永远没有赢得可能。皇帝爱如何想就如何想,她半点不在乎。名声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阿宝安静的趴伏在良妃怀里,本来还眷恋的嗅闻着良妃身上的香味,听见她别有用心的话,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含沙射影,无中生有,这真的是温婉贤淑又心高气傲的慧茹吗?

☆、失望

陌生感陡然在心中升起,阿宝动了动前爪,想要离开这个怀抱。

沈慧茹暗暗收紧五指,拽住他不安分的爪子,小指上闪着寒光的指甲套狠狠刺入阿宝下颌,因为角度的关系,没人看见她隐晦的动作。

小狗娇嫩的肌肤一划即破,鲜红的血滴立即从皮肤中渗出,却因为深褐色毛皮的关系,丝毫不显。阿宝痛叫一声,反射性的挠了沈慧茹一把。

沈慧茹惊叫,将阿宝远远扔出去。

假皇帝与孟桑榆双双站起,一个去扶沈慧茹,一个朝重重跌落在地的阿宝奔去。

“爱妃,怎么了?”假皇帝揽着沈慧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焦急。

孟桑榆将摔得头昏眼花的阿宝轻轻抱进怀里,平静的面庞首次出现愤怒的表情。“良妃,你怎么回事儿?”不顾皇帝在场,她语气里充满了质问的味道。虽然品级相同,但德、贤、良、淑,德乃四妃之首,她的地位还是比良妃高出半筹,有质问对方的资格。

一旁看戏的宫妃们眼睛刷的亮了。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才是德妃嘛!她们还以为德妃改性了呢!

“皇上,这畜生挠臣妾!”没有搭理孟桑榆,沈慧茹捂着右手手背,怆然欲泣的控诉。

假皇帝小心翼翼的捧着沈慧茹的右手,看见上面的一条赤红伤痕,俊逸非凡的脸庞上显出几分怒容。

“德妃,未经驯化的畜生你也敢随意带到朕面前,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见阿宝睁开了双眼,扒拉着自己的衣襟哀鸣,孟桑榆的理智迅速回笼,毫不迟疑的应下。没时间跟皇帝磨叽,阿宝的伤要紧。

“那你便带着这畜生回去吧,什么时候把他□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假皇帝甩袖,满脸不耐。

这是变相的禁足,而且还是无限期的。孟桑榆心里透亮,在一众嫔妃幸灾乐祸的视线下离开。

沈慧茹抚弄着右手上的红痕,对假皇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若要问这宫里她最恨的女人是谁,不是皇后,不是贵妃,却非孟桑榆莫属。明明自己才是邵泽的最爱,却要安安静静的待在钟粹宫里,看着孟桑榆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荣宠,位份和权利。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邵泽说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但自己真的过得好吗?每每看见意气风发的孟桑榆,她总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但即便她再不甘,她也不会对孟桑榆出手,因为她知道,邵泽爱得就是自己的温婉,骄傲,干净纯粹。孟桑榆越张扬跋扈,邵泽对自己的愧疚和怜惜就会越深,如此,她只能忍,只能无声无息的蛰伏在钟粹宫里。然而,现在邵泽昏迷了,她的忍耐也到了尽头。

吐了口浊气,沈慧茹朝假皇帝使了个眼色。假皇帝会意,借口还有政务要处理,摆驾往乾清宫去了,留下沈慧茹面对突然间殷勤了许多的嫔妃们。

今儿这一趟不过是沈慧茹为假皇帝安排的试炼。想要扮演好周武帝,首先就要瞒过后宫嫔妃们的眼睛。现在看来,他做得很好。

真正的周武帝此刻正窝在孟桑榆的怀里,若不是有绒毛覆盖,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会招来旁人的怀疑。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到了这会儿才缓缓明白过来,自己被慧茹当成了打击德妃的工具。这情况与他素日的印象有些颠倒。德妃虽然没有害过慧茹,但言语上的挤兑也是有的,慧茹心高气傲,从不屑与德妃计较。正是她的这份豁达令周武帝愈加愧疚。

但今日沈慧茹的一举一动却将他心头的愧疚挥霍了一大半。原来她也会话里有话,也会含沙射影,也会黑白颠倒,更会不择手段的陷害别人,与那些嫔妃们没什么两样。若放在平时,看见慧茹有自保的能力,他会感到欣慰,但如今被利用被伤害的对象换成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产生丝毫正面的情绪。

感觉到下颚传来的疼痛,周武帝眉心紧蹙,又想起那替身一口一个‘朕’,还罚德妃禁足,不适感就迅速变成了燎原的怒火。一个赝品竟敢动朕的女人,朕回魂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怒火滔天的周武帝显然把假皇帝搂抱沈慧茹的那一幕给忽略了。他心里的天平正在一点一滴向自己的主人偏斜却犹不自知。

孟桑榆抱着阿宝火急火燎的回到碧霄宫,还未进门就连声催促宫人去太医院宣召太医。

“娘娘,不过是摔一下而已,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皇上刚刚才因阿宝禁了您的足,您为了他特特传唤太医,皇上听了会不高兴的。”冯嬷嬷忧心忡忡的劝阻。

“阿宝还小,被良妃那样一摔恐会摔出内伤。太医来看过了我才能放心。足都已经禁了,皇上高不高兴已没了所谓。”孟桑榆小心的摸索着阿宝的身体,紧蹙的秀眉述说着她的心疼。

对上这双如水般温柔的凤目,周武帝糟乱的心情一点一滴沉静下来,心头充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往女人绵软馨香的怀里缩了缩,他不明白,现在这种无比安心,无比偎贴的感觉叫做‘治愈’。

还是上次那名太医,匆匆行了礼便上前替躺在软榻上的阿宝诊治。三天两头的受伤,这还真是一只命运多桀的小狗啊!太医内心感叹着,检查起来更加仔细。

“回娘娘,阿宝没有内伤,只是下颚被利器划破了一道半寸长的伤口,上点金疮药,五六日就能好。”太医躬身回禀。

“什么?下颚被划破了?”孟桑榆皱眉,语气里有惊讶也有愤怒。等太医替阿宝上好药,看着阿宝斑斑秃秃的脖子,她心疼的无以复加,连连亲吻着阿宝的头顶呢喃道,“我就知道阿宝不会无故攻击人,原来是良妃私下里捣鬼!可恶!”

低咒完,似想起什么,她面上露出些无奈的表情。若是别人,她定要替阿宝讨回公道,但这人是沈慧茹,她无能为力。

“良妃平时不声不响的,想不到竟是这种人!”冯嬷嬷愤愤开口,“娘娘您与她素无瓜葛,她怎会突然针对您?”

“素无瓜葛?你忘了吗?哥哥半年前才将良妃的嫡亲兄长打成重伤,还破了相,这梁子结的大了,她不针对我才奇怪。”孟桑榆叹气,揉了揉隐痛的眉心。其实内中还有别的缘由,只是她不便告诉冯嬷嬷,冯嬷嬷藏不住事,让她知道太多不好。

原来还有这一茬,朕也差点忘了!见德妃面露疲惫,周武帝对她那不长进的兄长一阵厌恶。

孟桑榆放下按揉眉心的手,不放心的补充道,“如今沈太师重回朝堂,重权在握,你们都给我远着点良妃,切莫与她对上。”

谈及主子的纨绔哥哥,冯嬷嬷也是无可奈何。她叹了口气,低声念叨,“皇上当年能顺利登基,沈太师是最大的功臣,大家都以为沈家能一步登天了,沈太师却忽然上了折子,辞去了所有职务。他这般淡泊名利之人,怎么忽然就重回朝堂了?”

“皇上重伤休养,没有可信之人,他自然会回来。况且,就算此次不回,他也总会找到别的机会重握权柄。嬷嬷你真以为沈太师就是那般高风亮节,淡泊名利之人?错了!这满朝文武,若论心机城府,谁能斗得过他?”孟桑榆抚着阿宝柔软的毛发,嗤笑道。

周武帝猝然睁开双眼,目光灼灼的朝她看去。他倒要看看,对于忠心耿耿,无心揽权的太师,孟桑榆何以有此一说。

没有察觉到阿宝异常火热的视线,孟桑榆继续接口,“淡泊名利,醉心山水,这不过是沈太师以退为进的手段而已。他当年若是不急流勇退,沈家的权势必定超过皇后的母族,跃居大周第一世家。但是你看看,曾经的大周第一世家,皇后一族是什么下场?还不是因功高盖主被皇上猜忌打压,从此一蹶不振?他一早就料准了皇上的心态,用权利换取了皇上的信任,也为沈家后人铺设了一条青云之路。若良妃的哥哥没有破相,今年秋闱后便能出仕,皇上为了弥补沈家必定赐他一片大好前程,沈家的兴盛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但可惜啊,他运气实在不佳,偏在这紧要关头遇上了哥哥,还被打破了相,从此与仕途绝缘,沈家这一辈再无拿得出手的人才,沈家的兴盛之路也就断了。这样的结果沈太师如何肯接受,自然会亲自出马。你们难道没注意吗?从半年前开始,沈太师便不再远游,一直安居京城,且常常进宫面见皇上联络感情。他这是在为自己的重新出仕而铺路呢,良妃也因此一改之前的低调,频频邀宠。皇嗣与圣宠是沈家迅速翻身的希望,他们一定会争,今天这一出还只是开始罢了。孟家与沈家结怨甚深,这个时候咱们一定得谨慎,半点也不能行差踏错,你们都记住了!”

冯嬷嬷等人面色一凛,连忙低头应诺。

周武帝则张大了嘴,表情难掩震惊。这半年里,太师确实常常进宫求见,与自己谈论朝政,慧茹也确实从半年前开始便一反常态,特别的眷恋自己。

因为对太师的信任和对慧茹的怜爱,他从未往别处想,但孟桑榆的话太犀利,太有理有据,他想反驳都找不出合适的语句。只要一想到太师的忠心和慧茹的爱意都掺杂着这等功利之心,他就觉得膈应的不行,想要与慧茹取得联系的决定也开始动摇起来。

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周武帝无处发泄,一口咬住孟桑榆的指尖,用牙齿狠狠碾磨。这个女人未免太聪慧,太通透了!将他不愿深想也不愿接受的现实一一戳破,真是可恨!

等等!她既然能看清皇后母族,李家,沈家的处境,没道理看不清孟家的处境!难道,难道她什么都清楚,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周武帝心里的愤怒抑郁顷刻间消散,被浓重的心虚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