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夏二老爷让白清逸把自己给杀了,白清逸因为尚君澄的缘故放了徐南方一马,那个奸细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向夏二老爷汇报这个消息,夏二老爷所以在第一时间关照了白清逸,让白清逸务必把徐南方给迅速解决掉。白清逸于是就顺便借刀杀人,把自己看得不爽的奸细耳目给直接挖了出来,就地给处决掉了。这样做,既除掉了自己的眼中钉,又可以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树立一个下马威,到时候随便编扯个理由把夏二老爷的事给糊弄过去,死无对证,这件事也就算功成圆满了。

这样说来,白清逸今天出马,还不止是一箭双雕,而是一出招就摆平了很多事。

徐南方不禁冷笑,看起来所有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原来以为叶飞羽已经是机关算尽了,这个白清逸相比起叶飞羽来,倒也好像是丝毫不差。

白清逸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眉毛上挑,对着徐南方轻轻道了一 声,“啪……”模拟着开枪的声音,眼里头的笑意是在嘲讽徐南方,因为徐南方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尸体时,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被刚才这突兀的一幕给吓了一大跳。

“怎么,怕了?”

徐南方对于白清逸的调笑并不理会,而是径直一个人走向前,朝那个尸体走去,毫无畏惧一样。就连白清逸自己也看呆了,徐南方这是要证明她并不是真的害怕吗?

交叉的车灯照射在那具尸体上,把暗红色的血液给毫无偏差地照了出来,地上的那具尸体,沉寂地要命,即便是杀人无数的那些杀手,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也都不忍心多看几眼。

但是徐南方却走上前,凝视了好几秒,在白清逸冷静却又难掩诧异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款款走来,“没想到现在的火枪是这样的了得!要是我父亲看到了这样高明的技术,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她这话是对着叶飞羽说的,好像白清逸对她的威胁是空气一般。

徐南方直视着白清逸,“我帮了你的忙,你却把我们的车给弄坏 了,这桩买卖似乎我们有点吃亏。”

白清逸看着徐南方,似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还对自己“讨价还价”起来,他只是冷笑了一下,便直接上了车,只把叶飞羽和徐南方两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原地。对于徐南方的要求,白清逸这样的人是不会理会的,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解决掉他周围的奸细,对于徐南方的性命,他并没有多少兴趣。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演的戏和别人演的戏。

青色卷 第十一章 夜下的两人

如今白清逸驾着车,领着他的小弟离开,他的小弟们把那一具小弟的尸体也给扛上了车,扔在后备箱里,扬长而去了。

只留下地面无规则的一大滩血渍,黑乎乎的,又有着暗红,以及两辆燃烧的汽车反映出的火光。熊熊的大火来势凶猛,但却也退缩得快,如今只剩下零星的火焰在车的残骸里摇曳着,告诉着别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

叶飞羽来不及去抹身上的脏污,只拽着徐南方的手就又往一边的树林里奔去,徐南方不禁问道,“这是去哪里?”

叶飞羽带动着徐南方一边跑,一边说道,“离犯罪现场越远越好,要是过一会儿公安来了,我们在这里肯定说不清楚。还是等公安找上门来,再把这件事推给尚君澄去处理比较好。”

徐南方心里头暗笑,叶飞羽这个阴谋家,虽然没有白清逸的势力,没有尚君澄的背景,却知道在什么时候保存自己,更知道在什么时候去利用什么关系,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徐南方跟着叶飞羽走了好长一段路,坑坑洼洼,踉踉跄跄的,茂密的树林把仅有的月光都给遮蔽了,亮光越来越少,徐南方好几次都要差点摔了一跤。

但是渐渐的,叶飞羽拉着徐南方的手松开了,叶飞羽的呼吸有点急促起来,分不清是因为跑得太快而喘息,还是因为他那可怕的病症。

“你……你没事吧?”当叶飞羽终于停下来,不再奔跑的时候,徐南方走上前温和的问着,稀疏错落的月光洒在叶飞羽的身上,零星地如同一只只的萤火虫。无法照明,却又不至于看不到彼此。

叶飞羽反转头来,徐南方虽然看不清叶飞羽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倒也比较正常,“没什么,不过我们恐怕得暂时在这里躲一会儿。”

徐南方“嗯”了一声,却见叶飞羽已经找到了一块大石头,顺势坐了下去,石头有些大,光溜溜的,在月夜下一眼就看着了。叶飞羽招呼着徐南方也过来,一边说道:“石头上安全点,地上泥里虫蚁多。”

徐南方带着几分疑虑地靠着叶飞羽坐下,好心建议道:“要不生个火吧,这样是不是会好过点?”刚才叶飞羽不顾一切地把徐南方给救出来,让徐南方心里头对叶飞羽的厌恶又少了几分,对他的同情和好感又添了一些。刚才叶飞羽完全可以把徐南方留在车上,毕竟刚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剧烈的震荡和两车相撞带来的惊恐,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一般的人都只记得让自己逃出去,叶飞羽更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并不见得可靠的同谋者而耽误了他自己逃离的时间。所以,叶飞羽刚才那么做,让徐南方好感顿生。

叶飞羽鼻子里轻轻的笑,他当然明白徐南方这个建议是指什么,他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没事。”他的语气很温和,或许是此时的夜把所有虚伪的表情都遮掩住,让叶飞羽忍不住向徐南方吐露起心声来, “我小的时候,被人关在箱子里三天三夜。”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但是这一句话就够了,徐南方听得出来他说这句话是需要下多大的决心,这就是让叶飞羽畏惧封闭空间里黑暗的原因吧。他为什么被关在箱子里,这之间又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徐南方可以想象这短短的一句话之后的小男孩都经历了怎样的可怕,都有着怎样的痛苦。

徐南方没有深究下去,叶飞羽能够袒露他自己的疮疤,已经是一件很难得又更需要勇气的事,徐南方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只顺手扯了一片叶子,坐在一旁,轻轻地吹着简单却又悠扬直入人心的曲子。

这曲子好像黑暗中的一条铁链,把两个人给连了起来,让两个阴暗的人仿佛能看穿各自的心。清脆的音色刺破了夜空,在林间空寂的回 荡,如同一只在黑夜里出生的凤凰,鸣叫着冲天而起,盘旋而上,把所有其他静谧的声音都给囊括其中,让人的心如同共振般久久颤抖。

当徐南方停止吹奏之后,好一会儿,叶飞羽才回过神来,禁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非要回去吗?”

徐南方一滞,不知道叶飞羽这句话是何感慨,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叶飞羽又继续补充道:“你

子很好听,就同尚君澄的一样,能打动人的心,或许说的,人在最美的音乐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

赤裸裸的?徐南方没有回答,她能理解叶飞羽的意思,但对于他的表达方式,终归有些疑虑。

“南方。”这是叶飞羽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徐南方忽而觉得此时的叶飞羽脆弱异常,徐南方感觉得到他的脆弱,她轻轻应了一声,顿时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徐南方说不出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既警惕排斥却又因他和自己的相似而理解,既不齿他的作为却又对他的痛苦深表同情。同情,是否又仅仅止于同情?徐南方总觉得自己对叶飞羽的感觉有点怪。

这个想法让徐南方吓了一跳,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幸好夜色之下,叶飞羽根本看不见她,徐南方心里头惴惴地想,难道换了个时空,人的思想也会改变这么多?她还没收慑住心神,那边叶飞羽又已经说了起 来。

“尚君澄对你怎么样,我想你看得到。我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对谁像对你这样上心了。你其实也喜欢尚君澄,不是吗?”

徐南方心里一紧,刚才因曲子而和叶飞羽之间的似是消褪的隔阂又重新封固起来,如同一道巨大而坚厚的石墙耸立起来。

“你又想说什么?”徐南方的声音顿时冷冰冰起来。“是要劝我继续去骗取尚君澄的信任或好感,让我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从而激化他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让你更加有机可乘,对吗?”徐南方冷冷的笑,叶飞羽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刚才就一直在试图劝说徐南方,直到这个时候,叶飞羽还是没有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

“是,对我而言,这是我的期望。”叶飞羽坦然承认,“但是,你今天故意拒绝尚君澄,故意气走他,不也是为了守护他?”

守护他?徐南方被叶飞羽的话吓了一大跳,她背后的汗涔涔浸湿着衣服,是呀,自己对尚君澄说那么多狠话,不就是想让他对自己的念想都绝了吗?不就是想让他远离自己所在的是非吗?让他不要再和自己淌一条浑水吗?

她没有回答,没有狡辩就是默认。

叶飞羽并不顾忌,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既要守护四百年前的一个人,又要守护现在的尚君澄,你到底有几头几臂?而万一这两者之间起冲突的时候,你又该选择谁?一旦你入了夏家,当你拿到璀璨之星的时候,就是永远见不到尚君澄的时候,而你要拿到璀璨之星,要付出什么代价,会不会伤害到尚君澄,恐怕都不是你能够决定,能够避免的!”

叶飞羽的话颇有深意,两者之间有了冲突,这让徐南方忽然一下子没了主意,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要得到一个东西,那就一定会失去另一些,璀璨之星属于夏老王爷,自己要拿到璀璨之星要付出什么代价未可知,但是会不会伤害到尚君澄却也是未可知。若是从前,当然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动摇徐南方要回去的决心,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当想到自己离去之后不能再见尚君澄她竟然有一些忧郁的心情,而万一,真如叶飞羽所说的,拿到璀璨之星要伤害尚君澄,自己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狠下心?

“假若有一天,要你在现在的尚君澄和四百年前的那个人之间做选择,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以生,你会选谁?”

“当然是……”徐南方想要说自己的父亲,可不知怎么,想到尚君澄的死,她竟然会隐隐作痛,叶飞羽的这个比方毫无意义,自己不过是要一枚陨石,难道还需要付出尚君澄的生命吗?

“与其为已知的四百年前的历史而做什么改变,为什么不选择未知的现在?”叶飞羽这一次的话深入徐南方的心。“历史是既定的,你没有想过你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上天的安排,我听说那些算命的观星的,最讲究的就是无为而治,就是不能逆天而行,不是吗?”

青色卷 第十二章 既定的历史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管我的父亲?怎么可能让他一个的在那边?”徐南方扑簌簌地落下泪来,积蓄了许久的幽怨都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我父亲就同尚君澄一样,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里只有星象历法,只有他的几何数学,他的抱负很大,我崇拜我的父亲,他是这世上我最敬佩的人,更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毕生的愿望就是要完善历法,完善数学,为此他每日工读诗书,不眠不休,听我娘 说,父亲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光花在考科举中进士的时间,就有三十 年,他整整考了二十三年才得中进士。”徐南方说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泪光闪烁非常,脸上挂着的笑是那样的无奈和辛酸“只是父亲以为中了进士得见圣上,就能够让他的学说发扬光大,可是,那些安于现状的老夫子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而改变什么?沉迷于后宫的皇上又怎么会对他的学说感兴趣?”

叶飞羽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为了你父亲,入了宫?!”他的声音有些空泛,徐南方听着他的话,胸中所郁结的又一股暖意涌上鼻头,酸酸楚楚,“我只是没有拒绝罢了。父亲毕生的愿望就是要世人接受他的见解,我自幼就跟着父亲学习星象历法,我知道父亲的本事,他的推算绝对是一种进步。”徐南方的眼睛里放着光,只是这光芒只刚刚绽放就迅速地黯淡下去,“可那些掌政之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推行你的历法?莫说推行天下,就连提出这样的学说,恐怕都会惹来无妄之 灾。”

徐南方幽幽道:“先妣早逝,从小我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就是我的全部,要实现父亲的心愿,要保住我父女二人的性命,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要么你自己成为天底下可以主宰一切的人,要么就是让主宰天下的人对你言听计从!”

徐南方的话音刚落,远处的鸟鸦就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扑扑地拍着翅膀朝天空直冲而去,发出难听低沉的咕咕声。

叶飞羽一声不吭,但是却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无奈,和她的爱。如果这个时候太阳忽然出来,徐南方就一定能看到叶飞羽眼中的粼粼波 光,叶飞羽永远记得徐南方在定陵地宫里跟他说她不过是万历皇帝玩物时的样子,永远记得她指着空空的棺床告诉他,她和她那六十岁的丈夫在地宫巡视时所说的“甜言蜜语”,如果说徐南方是一只生活在豪华樊笼里的金丝雀,那么这只金丝雀的日子却并不曾好过过。没有爱情,朝不保夕,可支持着她一直走下去的动力就是她的父亲,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入宫十年,只为了让他的父亲平平安安,让他的父亲受到皇帝的肯定。

她所要扛受背负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够想象的。

“南方……”叶飞羽唤了一声徐南方的名字,声音里头有些凄迷,“你付出的太多了,……”他似乎还想说一句话,只是那句话还没说出来,硬生生地又被自己给憋了回去。

徐南方淡淡地一笑,“若是自己不觉得苦,那就不算苦。”她这句话说出来,却更让叶飞羽觉得心酸,徐南方意味深长地说着,“这一 点,我相信你能理解。”

徐南方的话让叶飞羽一颤,他当然能理解徐南方的苦痛,只因为他和徐南方都是同一类的人。“但是你和我不同,上天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你离开了那个梦魇一般的时代,就是要告诉你一切都重新开 始,你还年轻,可以在这里过新的生活。可是上天并没有带我离开这,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

他最后一个词说出来的时候,分外有力,徐南方能洞悉他心中的决心,如同泰山一般无法撼动。“都说了你能理解我,自然能理解我的决心和你一样坚定。”徐南方轻轻的笑。

“南方……徐……”叶飞羽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你的父亲 是……徐——徐光启吗?”

徐南方听到这三个字,蓦地一颤,身子差点没有坐稳,从石头上摔倒下去,“你……你知道他……?”只是她刚刚问完,又自言自语起 来,“是了,我早该猜到父亲的所学一定为世人所赞赏,能够流传千 古,自然是许多人都认得他,都记得他,对吗?”

这个时候的徐南方就像是一个刚刚得了喜糖的小女孩一样,整个人说话的声音

变了,如沐春风一般。

“是,我也早该猜到你就是徐光启的女儿,我历史学的不好,知道你父亲,却没有联想起你和他。”叶飞羽暗自埋怨着,徐南方一直对天文星象所知繁多,又姓徐,应该猜到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文学家徐光启的女儿。“现在上海的徐家汇,据说还是因为是徐光启,呃,也就是你父亲的老家,所以为了纪念他,才命名的。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看 看。”

徐南方的眼睛顿时泪如泉涌,父亲若是知道几百年后还有这么多人都记得他,他一定会很开心高兴吧。可如今的徐南方却要以这种方式来想念父亲,却又总有一种悲凉的,怪怪的感觉。

旁边的叶飞羽忽然想起了什么,翻开了手机,徐南方只看见他在手机上飞快地用一只小笔杆轻点,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他在作甚么。

“南方!”当叶飞羽手上停止动作,眼眸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的时 候,他的手忽然抓住了徐南方的手腕,有些用力,把徐南方给吓了一 跳,不知道叶飞羽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想要挣脱开,却发现旁边的叶飞羽浑然不觉他的粗鲁,只抓着徐南方把自己手里头的手机递给她,示意她看。

徐南方看简体字有些费力,但勉强连猜带蒙倒也能把那些字认得七七八八,她看着手机上的每一句,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她的心上轻轻地戳动了一下,腹海里波涛翻滚。

——

徐光启(1562-1633,字子先,号玄扈, 文定。明松江人。著有《徐氏庖言》、《诗经六帖》,编著《农政全书》、《崇祯历书》,译《几何原本》、《泰西水法》等。万历三十二年(1604)进士。通天文、历算,习火器。入天主教,与意大利人利玛窦研讨学问。四十 年,充历书纂修官,与传教士熊三拔共制天、地盘等观象仪。四十七 年,明军败于萨尔浒,疏请自效,擢河南道御史,练兵通州。熹宗即 位,以志不得展,藉病归。天启元年(1621)复职,力请铸红夷炮御敌,后忤魏忠贤革职。崇祯元年(1628)召还,奉敕督领历清军。三年,疏陈垦田、水利、救荒、盐法等拯时急务,擢礼部尚书,奉旨与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罗雅各等修正历法。五年,以礼部尚书兼殿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崇祯六年(1633年

“看完了吗?”叶飞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南方,手机屏幕微弱地灯光照映在她的脸庞,如梦如幻般,她的眼眶好像有水波在流转,就差凝结成珍珠儿垂落。

“看完了。”徐南方好半晌才出声,那声音细若游丝。

“有看见最后一句吗?”叶飞羽的音调猛地上升,这才是他要说的话,他在等着徐南方的回答。

“看见了又如何?”徐南方并没有叶飞羽所预期的那样激动。

“崇祯六年,你没有想过来吗?你离开明代的时候是万历四十七 年?也就是一六——”

“1619年。”

“对!你父亲后来在崇祯皇帝的时候,比起你那时候的官运似乎还要好,一直当到了尚书,还被尊为少保,说明他一直一帆风顺,你所希望看到的,不就是你父亲能够平平安安,安享晚年么?如今你也看到 了,就算没有你在他身边,他老人家也无灾无难,和和顺顺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他身边?我只是在万历四十七年的某日消失,但我要是拿到了璀璨之星,就可以再回去。”

徐南方的反问让叶飞羽简直要抓狂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呢?万历皇帝只是一个老头,你就算回去了,没多久他就要死了,他如果死了,你就是寡妇,他不再宠你,别的皇后妃嫔又怎么会放过你?你这样凭空消失了,她们不再针对你,而你父亲很快也得到了别人的赏识,这样不是很好吗?”

“璀璨之星能送你来这里,难保不会把你送到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时代,到时候你又要重新开始吗?与其费尽心思只为一个未知之数,又为什么不为你自己的现在好好打算一番?”叶飞羽说的有些激动,徐南方不曾见到叶飞羽为自己的事这样张罗紧张过。

青色卷 第十三章 冥冥中的安排

南方当然明白叶飞羽的意思,说到底,他都希望徐南 的动机不简单,但他说的话却也是深深地烙入徐南方的心。他说,她还年轻,他说,她要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

可是徐南方还是摇了摇头,“要是在我没有进定陵之前,你让我看这些,同我说这些话,我或许还会犹豫。我早该想到父亲已经留名千 古,原本我应该知足,该安安乐乐地留在这里,你说的对,毕竟璀璨之星既不好得,又只是一个未知之数,能不能把我送回去,根本无法得 知。而我只要知道父亲他老人家平安无事,无忧一生我就该心满意足 的。”

“可是,可是我鬼使神差的去了定陵。明代十三陵,这里有那么多陵墓,有那么多皇帝的陵寝,偏偏只有万历皇帝的陵寝地宫被开启,只有他陵墓里的一切都在世人面前暴露无疑,我偏偏又正巧去了,去看了万历皇帝的棺椁,还有我的棺床!”她这几个字眼说出来,又偏偏在黑暗的树林里,就好像远远的哭泣声,嚷嚷的,却能够不眠不休。

“你的棺椁又怎么了?”叶飞羽很快就有抓住了事情的中心,这个想法让叶飞羽倒又音调升高起来,“是了,那棺床上什么都没有,你也说了那里本来是要放你的棺木,现在根本就是空的,是不是就说明你根本就没有回去!”

“你错了!那棺床是空的,但这里却原本是有棺木的。只是后来定陵地宫被人盗过,这间偏室没有密封好,以至于棺木腐朽,挖掘定陵的人才把棺木移走。”徐南方眼睛里的眸子已经暗淡无光,“这些在墓室的指示牌上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皇上在这墓室新建棺床,原本就是为了我而特意修建的,能够躺在那的也就只会是我。”徐南方倒是对万历十分了解,“再者,万事万物,虽然规律和结果已经为人所知,但却始终还是需要人朝已知的方向前行,就如同我虽然知道父亲最后能够名扬天下,能够让世人都记得他,可是我父亲终究是个不问世事的人,需要促成这一切,则必须有人把这一切都按照历史一步步的推进。而我,则必须是那个人,天地循环,原本就没有人能够逆行,能够背离这个轨 道,我在此处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事实上,也摆明了我终将回到过去,走自己应走得路。”

徐南方的话空洞洞的,听在叶飞羽的耳朵里竟是那样的刺耳。

“你还是要回去的?”叶飞羽的声音有些虚无,“你,说的,放在定陵的棺木里,真的,有你?”

叶飞羽也有结巴的时候。

徐南方想要自嘲的笑,“是啊,差一点,我就能自己看到自己的尸体呢。”这样的逻辑让徐南方自己都觉得有些如同梦游。

“我懂了。”叶飞羽不再劝徐南方,好像徐南方要回去的决心让此时的他有些黯然。叶飞羽的表现有些过度了,就因为徐南方不能再按照他所预期的,和尚君澄一起“享受生活”,最终让他父子彻底决裂。

然而徐南方吹着风的时候忽然发现,真要是按照叶飞羽的想法,她不再追逐璀璨之星,又怎么可能帮叶飞羽谋夺夏家,真要是按照他所想的,和尚君澄比翼双飞,又怎么会让叶飞羽做些对不起尚君澄的事?

“原来冥冥之中都已经有了安排。”徐南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有回音一样,在即将蒙蒙亮的林子里环绕着,经久不息……

*****

叶飞羽是第二天早上把徐南方送回夏家的,自从徐南方同他把话说清楚,告诉他自己的决心,最重要的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四百年前就埋葬在了定陵地宫之后,叶

不再对她说那些建议。

应该说,叶飞羽就一直平淡地没有和徐南方有其他的交流,整个人都用一张看着面无表情,但又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来对待,只是在把徐南方送到夏家的时候,有礼貌地说了一声再见。徐南方有些不大理解叶飞羽为什么有种心情低落的感觉,自己要回去,对于他来说只是有利无害,难不成他还真的是替自己着想?急他人之所急?

叶飞羽是这样的人么?可若不是,昨晚上的交谈,他奋不顾身地相救,回想起来却又不像是假装的。

徐南方不再去想叶飞羽究竟是什么心思,因为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回来,那么就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当她一身狼狈的出现在夏家园子里的时候,那些仆人都有些幸灾乐祸看笑话似的看着徐南方,甚至有些人在旁边用阴阳怪气的调子,故意小声却又说给徐南方听,“我还以为这个狐狸精不回来了呢。没想到这么丢脸的溜回来,真好意思……”

徐南方没有理会,径直往夏绛咨所在的青淙园奔去。莲蓬看到徐南方直吓了一跳,“姐姐怎么回来了?少爷不是说你不回来了吗?”看样子,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徐南方离开夏家的事。

徐南方摇摇头,苦笑道:“说浑话,我和三太太签了契约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她急需要洗个澡,浑身都是泥巴,衣服也都已经有些残破了,想来是昨天被叶飞羽抱出车门的时候,被刮花的。要不是徐南方回来的时候,还对着车的后视镜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脸,把泥土都给擦干净了,只怕莲蓬一时半会还不能把她给认出来呢。

她想进去洗个澡,莲蓬这才注意到徐南方的身上脏得要命,她想要问,可是话刚说了一半,才发现徐南方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莲蓬吐了吐舌头,正要帮徐南方放水,夏绛咨已经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了,他的手里还是抱着那只波斯猫小白,或许是他走得太快,怀里头的猫似乎还有一些不适应,卯直了脖子警惕地瞪着它一大一小的眼睛望着徐南方。

“喂,你怎么回来啦?”见到徐南方出现在这里,最意外的应该属夏绛咨,“我昨天还冒着必死的心同我妈说,你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让澄哥哥同我妈去解释呢。你不知道我昨天同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我妈脸都绿了,她以为我真的和澄哥哥闹翻了,结果我昨天同她说你喜欢澄哥哥,我要成人之美的时候,我妈知道她奸计没有得逞,都快要气晕过去了!可是,你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夏绛咨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话,自从徐南方回来以后,就只听见他两片嘴皮子叨叨地念个不停。

“我原本就是要到夏家做事的,昨天只是有些事要交代一下,少爷您忘记了?或许是南方出门的时候没有同少爷您说清楚吧。”徐南方一边忙活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夏绛咨的问题,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徐南方冰冷却又恭谨的态度让夏绛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围着徐南方,一挥手把莲蓬给打发出去,一边非常八卦地绕着徐南方转, “喂,你和澄哥哥又闹别扭了?还是怎么了?需要我再去找他不?”

徐南方放下手上的活,正儿八经地看着夏绛咨,“少爷,你的好意南方心领了。只是从今往后,南方只是少爷你的丫鬟,和尚先生没有半点瓜葛。少爷,以后也就不要再掺和了。”徐南方的话不温不火,但是话里头的含义却生硬得很。

青色卷 第十四章 安分的女佣

绛咨对于徐南方这态度愣了半天,这才注意到徐南方泥土,背后的衣服显然都被蹭烂了,夏绛咨不禁拽住徐南方的衣袖,瞪大眼睛问道:“发生什么事啦?啊,我知道了!”他声音陡然转低,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一定是澄哥哥对你动粗了,是吧?啊,你身上这么多泥,澄哥哥一定是开车把你带到了什么植物园公园,谁知道一时之间兴致突然来了,又见四下没什么人,公园里头好像人不 少?”夏绛咨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那一定是把你带到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想要在那里同你做一场!你当然不愿意,所以就因为 这,你们两就在草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搞成这样,澄哥哥和你都生了 气……我没说错吧!”

夏绛咨似乎对于自己的推断很是满意,不禁洋洋自得地向着徐南方一笑,用男人的角度安抚起徐南方来,“其实,男人嘛,有时候兴致来了,不好控制住。而且有时候这越是外面,越贴近自然,心情一好,就更想了。再说了,南方你长得这么漂亮,澄哥哥把持不住,很正常啊。当然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在外面,那你就好好同澄哥哥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去帮你说啊?”夏绛咨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这笑简直让徐南方无法忍受。

夏绛咨对她说的这些话,都有些不堪入耳,只是徐南方原本只当作没听见,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可是听着久了,这些个令人红脸的字眼和描述如同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地爬入了她的耳朵,想当作没听见都不可能。

徐南方只好对夏绛咨下起了逐客令,“少爷,南方要沐浴了,麻烦少爷出去。”她现在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待在青淙园里,照顾好夏绛咨,徐南方需要把自己身上的污秽都去除了,但她更需要的则是思考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

夏三太太已经承诺了要带徐南方回T市,进入夏家之后,该怎么样接近夏老王爷,该怎么样保全自己实在是一个难题,尽管自己有叶飞羽在暗处看着,又是夏三太太的丫鬟,但到时候离尚君澄的爸爸,夏二老爷太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要是想杀自己,只怕机会也不少,叶飞羽和夏三太太也不可能一直照顾着自己。所以徐南方必须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没有危险,才能进一步探讨之后该做些什么。否则人都死了,还要那枚璀璨之星又有什么意义?

她已经把夏绛咨往外面推,夏绛咨一个劲地返转头来,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冒着白花花温水的浴缸,惋惜道:“嘿!真不用我说呀摆出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要不是看在他是夏家的三少爷,徐南方恨不能给他一耳光。

然而,夏绛咨还没有离开,外面赫然就多了一个人,徐南方一抬 眼,却正是三太太身边的莲珍,此时这个女人正用狗仗人势的眼睛看着她,不屑一顾,却又昂着头挺着胸,把徐南方不放在眼里。

“少爷!”莲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夏绛咨和徐南方说的那番话,而是直接用一种高高的声调,提起夏绛咨的注意。“少爷,不要和这样脏兮兮的人在一起,惹太太不高兴事小,可要是让少爷也得了病,那这罪过就不知道有多大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十分得意地瞟了徐南方一眼,这一眼让徐南方有种不好的感觉。如果说自己不讨莲珍的喜欢,那是百分之百的,她“弄坏了”怀表,夏三太太并不责骂,还特意让她和少爷亲近,并且第二天就容许少爷带徐南方出去,更要把徐南方带回T市夏家,

种种,这样的对待,都让其他的下人惊叹之余是羡慕 和莲香作为夏三太太最亲近的丫鬟,做了多少事都没有这待遇,凭什么徐南方一来就与众不同?

可饶是她们不满,却也只能在旁边小声地哼哼,怎么会当着徐南方的面这样说话?她们对徐南方的无所畏惧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夏三太太对徐南方的态度“有了变化”!让这些狐假虎威的仆人也跟着顺风改舵。

果然,徐南方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证实,莲珍已经反转头来,做作地望着徐南方,一边幸灾乐祸地冷笑道:“对了,你从今天起就别在这里待着了!夏家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容许你这样低贱的人在这里?太太对你已经另外有了安排,你赶紧跟我出来!别把少爷这里给弄脏了!”

徐南方一惊,旁边的夏绛咨也是一惊,扯着莲珍的衣袖说道:“妈妈要把她安置到哪里去?”

莲珍得意道,“少爷,三太太有那么多纺织厂,随便让她去哪个不行呀?少爷,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不,我不去!”徐南方赶紧缩到夏绛咨的身后,现在的她只有寄希望于夏绛咨,如果莲珍说的是真的,那么三太太一定是因为昨天夏绛咨同她说自己对徐南方压根没兴趣,觉得徐南方根本就不能够引起夏绛咨同尚君澄之间的矛盾,所以打算放弃自己。更甚者,夏绛咨已经把徐南方给送出去了,徐南方今天狼狈的回来,恐怕会让三太太以为徐南方同样也无法引起尚君澄的兴趣,如此一来,徐南方的利用价值已经微乎其微,三太太又怎么会把一个对她没有什么用的人留在身边?

“我要见三太太!”徐南方这句话是对夏绛咨说的。她恳切地望着夏绛咨,她必须要见到三太太,要安然无恙地进入夏家,她就必须依靠这个女人。

“三太太才不会见你!”莲珍毫不客气地打断徐南方,“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少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夏绛咨对于自己母亲的安排显然也很不满意,纺织厂的女工干活很辛苦,而且夏三太太名下的纺织厂位置都没有在北方,都在江浙一代,这样一来,根本就是把徐南方给指使远了。

“妈妈这样太过分了!”夏绛咨眉头一皱,反转头来望着徐南方,笑道,“你放心,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澄哥哥的女人,我得好好照顾你啊,要不然,到时候澄哥哥找我兴师问罪,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了。”

他这样说,要是刚才徐南方就一定要反驳,可是现在她只有住嘴。夏绛咨帮助自己的原因,便仅仅是因为看热闹看笑话似的想要“玉成”她和尚君澄的好事。如果自己真的说清楚了,以夏绛咨的为人,是否就真的会为了自己违抗他的母亲?

当然,以夏绛咨一个人的力量想要违抗他母亲,只怕是徒劳,可是徐南方必须得见到夏三太太一面,夏绛咨顶多只能让三太太不把自己发配到什么纺织厂去,可是要让夏三太太重新对自己有信心,重新把自己带回夏家,那么就只有靠自己。但所有的前提,就是她必须见到夏三太太。

“莲珍姐姐,你让我去见三太太好不好?我要同三太太当面解 释。”徐南方故意在莲珍面前示弱,即便莲珍一再地不给机会。

青色卷 第十五章 被追杀?

珍在夏绛咨面前,不停地把三太太给抬出来,一面是 求,另一面是趾高气昂地传话,让夏绛咨又忍不住想要和他母亲争辩起来。

“我去跟我妈说!”夏绛咨一急,人就已经冲了出去,徐南方赶紧跟了上去,只剩下莲珍在后面疾疾地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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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三太太这个时候正在后花园里练着瑜伽,清幽的鸟叫和假山上倾泻下来的人工瀑布激荡的水声交汇在一起,还真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夏绛咨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脚踩着草坪沙沙地响,把这表面上一切祥和给彻底破坏掉了。“妈妈,你为什么要把南方派到纺织厂去!”

他过来的时候,顿时惹得莲香和陪在夏三太太旁边服侍的人警觉起来,示意夏绛咨不要打搅正在锻炼的三太太。

三太太依旧盘膝坐着,闭着眼睛,好像没听见夏绛咨那突兀的说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