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绛咨一愣,眉眼里展开笑意,“大哥你没事吧,我不是要出国 吗?过年回来的时候,你就问过一遍了啊。”

大少爷尴尬地一笑,脸皮有点僵硬,“啊,是么,哦。我最近记性不好。”他说着咳嗽了起来,也正因咳嗽掩盖了他刚才的失言,旁边地大太太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玄凛,你是不是病还没有好?我先去把医生叫来,再给你看看,你看你总是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偏巧姗姗又不能照顾你!”

大少爷用手握拳堵着嘴巴,一边摇头道,“我没事,妈你先过去坐着,我出去走走。”

三太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么玄少爷生病了么?生病了可要治才好。”

大少爷夏玄凛身子一滞,低下头去,和大太太都有些防备一般, “多……多谢三婶关心。”大太太也抬起头看了三太太一眼,似乎对三太太看似“友好”地关心都有些不知所措。

“少奶奶怎么没来?”有些冷场,三太太只好插话道。

“哦,她有喜了,预产期在下个月。”大太太这时候脸上又重新扬上了笑,这笑倒是名副其实的。

“哦?”三太太看了夏玄凛一眼,“这么快?”眼睛里有一丝复 杂,但转而就变成了笑,“不管怎么说,那还是要恭喜玄少爷,就要当爸爸了。”

“唔。”夏玄凛听到三太太地话,身子抖了一下,垂下头,点了 点,“谢谢三婶。”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些沉重,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三太太的脸色也有那么一刹那的僵硬,但终究是老姜,很快就回复正常同正在打扫的下人说道,“还不同大太太和大少爷倒茶来。”

那些个打扫的人似乎都不把三太太和大太太放在眼里,这半日也没有端茶送水,直到三太太催了一句,才把手里的活慢吞吞地放下,出去端茶倒水。

大太太脸上一紧,扯了扯大少爷的衣袖,向三太太说道,“不了,三太太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陪玄凛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夏玄凛听到母亲说得话,只略微抬起眼看了一眼坐在里头地三太 太,她坐的地方被薄薄的一层幔帐掩着,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夏玄凛又重新把头低下去,大太太在外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夏玄凛便跟着大太太的后面匆匆地走了出去,脚步十分凌乱,就连他的长袍被风吹起,前半片绕到了后面都没有注意。

徐南方侧眼往夏三太太的方向看去,只见她也怔怔得望着夏玄凛的背影。徐南方心里一凛,赶紧把眼睛收回来,如果说三太太和四太太是冤家对头,都见不得对方好,那么三太太和大太太这一房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是最后三太太和夏玄凛意味深长的张望,徐南方如此敏锐又怎么会觉察不到。

青色卷 第二十七章 三太太的心思

是三太太刚才的失态,只持续了一会儿,几秒之后,夏三太太第一反应就是环顾四周,此时的徐南方正从夏家的女仆手中接过茶碗,面无表情地朝三太太走来。

夏绛咨目送着大太太和大少爷离去,有些不懂地自言自语道,“大哥怎么每次都神神叨叨的!明明来了,现在又走,这不是有毛病吗?”

他挥了挥手,不以为然,三太太却皱了皱眉头,“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夏绛咨撇撇嘴,“难道不是么?大哥看起来挺有魄力的样子,不过说话做事都不大靠谱。”他说着一转头扭向徐南方,“南方,你没觉得我大哥看起来特别老吗?都快和大伯母一般年纪了。”

“够了!”三太太脸上的不快终于隐忍不住,徐南方抬眼看了三太太一眼,夏绛咨也楞在那,只觉得自己的母亲越来越易怒,徐南方一面把水递给三太太,一面替夏绛咨打着掩护,“少爷,不如南方陪你出去走走吧。”

夏三太太这才缓和了一点,朝徐南方摆摆手,示意他们两可以出去走走。夏绛咨如释重负,扯着徐南方的衣服奔了出去,走到外面就大呼了一口气,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她肯定是到了更年期。南方,我真羡慕澄哥哥,能够什么也不顾就做自己想做地 事!”他说着叹息了一口气。人已经对着池塘伸了一个懒腰,捡起一块石头就往池塘里头打起水漂,那块石头很快就没入了池水,夏绛咨似是不满,又捡起一块,斜着飞了出去,这一次,连着跳了四五下。才扑通沉入。

夏绛咨比较满意地反转头望向徐南方,“南方,你说我离家出走怎么样?”

徐南方轻巧地笑了,沿着池塘边,手触摸着凉凉却又不失温润的白玉栏杆,笑道:“少爷。你出走是为了自己,还是引起三太太的愤怒 啊?”

夏绛咨一顿,被徐南方瞧穿了心思,不禁又有些尴尬,不愿承认。“什么叫引起她的愤怒?”他说着,抬起眼却见前方的徐南方反转来饶有兴致地看了自己一眼,眼里头的笑意似是把夏绛咨那点心思都给看穿了,他自已领教过徐南方的聪慧,这时候再去狡辩又实在没有什么意 思,于是又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两个人又闷声不吭地走了一会儿。夏绛咨一个人又打起了水漂,旁边地徐南方看在眼里。夏绛咨终究是个孩子,忤逆三太太。本来就是孩子的逆反心理,渴望得到母亲的重视。原本徐南方以为夏三太太对夏绛咨的苛刻正是因为她的望子成龙,但却和夏绛咨没有好好的沟通,所以两人地关系才会难以经营,才会越来越恶劣。可是现在,徐南方隐隐之中却又觉得事情不止是这样。

三太太盯着夏玄凛背影的那个眼神,夏玄凛和大太太在看到三太太时那种不安和紧张,还有夏玄凛的口误。种种迹象都让徐南方觉得夏三太太和大房之间有些千丝万缕,可到底是什么。徐南方说不上来,却也不敢乱说。

徐南方走近夏绛咨,用眼角的余光确定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问道:“那个大少爷好像和少爷不是很熟?看起来,少爷和尚先生走得比较近呢。”

夏绛咨撇头看了一眼徐南方,自嘲道:“大哥他是这样,好像和谁都不亲近,而且大伯母也同大哥一样,不爱说话。见着人,就低着头,我也不知道同他们说什么好。”

“这么说来,老王爷也不喜欢大少爷了?我听莲蓬说大少爷也挺能干的,把公司都管理地井井有条。”

“可是爷爷不喜欢他,那也没办法。”夏绛咨缩了缩手,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滴溜,笑道,“南方姐呀,你干嘛一个劲得在打探大哥的消息啊,这么有兴趣知道啊?喂,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徐南方对故作吃惊的夏绛咨白了一眼,这些事扯到她头上的时候,多少让她有点避忌,“我只是好奇而已,随便问问。只是觉得这个少爷与我设想的年龄似有区别,仅此而已。”

夏绛咨本还想调侃,听到徐南方说年龄的区别,立马找到了共鸣,“是呀,别说你觉得有差别,我一年见他一次,还觉得他地样子一年一变呢。越变越老,都快赶上四叔叔了。”见徐南方一副深思的样子,夏绛咨又故意逗她,“喂,你不是喜欢那种大叔类型地吧?我和澄哥哥可都不属于这种类型呀。”他说着还用手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揪住一把胡须。

夏绛咨不说还好,这一句无心的玩笑却正戳在了徐南方地靶心,徐南方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夏绛咨却茫然不知,自顾自地说道,“话说回来,其实大哥只有三十多,估计也就三十五左右吧,现在看起来,比四叔还老,哎,要是我爸没出家,搞不好就可以跟我爸一拼了。”

“跟三老爷一拼?”徐南方无意间重复着夏绛咨的这句话,灵光忽现。“对了,少爷,不知道当初三老爷为什么要出家呢?”这个问题,徐南方不是没问过莲蓬,但是三老爷出家已经是十八年前,据说当时夏绛咨也不过刚刚出世,莲蓬又哪里知道,而三太太留在身边的人,除了仁喜,都是年轻的小伙和少女,对过往的事知道得少之又少。

夏绛咨听到徐南方提起自己的父亲,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徐南方说地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他耸耸肩,可有可无道:“这谁知道?我一出生就没见过他的面!”他说着,眼睛已经被另一个东西给吸引住了,朝徐南方伸出手指了指,脸上现出喜色,“嘿,看到那棵树没有,我小地时候就一直想爬上那棵树,可惜一直没爬过。噷,这是我的新目标!”他说着就朝那棵大樟树奔去。

只是夏绛咨还没来得及实现他的新目标,就被夏家的一个女佣给制止了,说是三太太要夏绛咨回去,再等一会儿,晚宴可能就要开始了。

青色卷 第二十八章 三太太和大少爷

绛咨一脸惋惜,却也没有办法。徐南方尾随着夏绛,发觉自己和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水中央的亭中去了,这会儿再看水外边的楼宇,只觉得乌云密布,给人一种压抑地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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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从容堂的时候,大厅里又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和夏三太太面对面地坐着,一个坐在左边顺数第一张桌子,夏三太太则坐在右边第二张桌子后。厅里头往来的佣人脸上都有一种一本正经的表情,做起事来也变得麻利和谨慎,深怕会触怒那人。

那个人看上去也是五十岁的年纪,只是两鬓的白发掩饰不住他体内散发的昂扬斗志,眼角的鱼尾纹更挡不住他眼睛里的霸气和势在必得。

这一次,徐南方却应该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左位为尊,左边的第一张桌子想必是留给除夏老王爷人之外,辈分最高,身份最高的人。那么这个人,除了夏家的二房老爷还能有谁?

果然,徐南方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三太太往这边瞟了一眼,本来阴靈不定的脸,此刻却挂上了一抹狡诈的笑,她没有喊夏绛咨的名字,没有喊他去问好,而是清清楚楚地拖着长音唤道:“南方啊,你过来,一会儿你就在我旁边招呼着,让莲心去陪绛咨。”

三太太故意把徐南方的名字喊得那么清晰。理所应当地引起了夏二老爷眼里地恼怒,含着杀意的恼怒。三太太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眉毛轻挑。

夏绛咨本来正打算向二老爷问个礼,听到三太太的话,却有些不情愿了,“妈妈,南方是我的佣人。”

夏三太太抬起眼看了夏绛咨一眼,“妈妈借用一下也不行吗?再说了。一会儿你澄哥哥来了,看到南方在你跟前,不是就不痛快了么?”她说着,眼波不经意地从神色一滞的徐南方飞过,转了一圈,飘过对面的二老爷。又收了回来,重新看着夏绛咨。

二老爷这时候眼皮都在抽搐,夏绛咨听到三太太的话,眼前一亮,也看了徐南方一眼,“澄哥哥会来么?”

这也是徐南方想问的。可是,尚君澄怎么可能会来呢?她想到尚君澄临别时地那个绝望的眼神,想到他并不打算进夏家争夺继承人的位 置,想到他更不愿意见到自己,又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夏三太太看向对面的二老爷。语带双关道:“这得问你二伯呀,二老爷怎么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哦?”语音上调。眼角里说不清的笑 意。

二老爷却是被三太太给激怒了,一掌垂在了桌子上。重重地一响,把桌上地茶碗都给弹了起来,“柳诗云!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仍在忙碌的其他佣人,看到现场气氛实在不妙,惊恐之下,也都假装无事一般,一个个悄悄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二老爷和三太太、徐南方一行人。

二老爷脸上的愠怒凝结成一条线。而三太太在看到二老爷这张不太平静的脸时,却满是得意之色。他的目光如一只俯瞰大地的鹰隼一般看着三太太,他说,“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三太太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南方和夏绛咨,夏绛咨有些警惕地看着三太太和二老爷,他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但直觉却能感受到两人话语里的不善,他望向徐南方,却见徐南方紧锁眉头,脸色凝重。

三太太到底有什么好处?二老爷的话如同一把锤子敲中了徐南方的心。是地,三太太如果是为了让夏绛咨上位,就不该把自己带来,若要把自己带来,就不该让自己和夏绛咨走得太近。

徐南方一直想错了一件事情,不,应该是把一件事想简单了。她原以为三太太当初让自己做夏绛咨的佣人,只是为了让夏绛咨和尚君澄因为自己反目。在她这一目地破灭之后,本打算把自己给踢出夏家,可听了徐南方说二老爷追杀自己,便又觉得自己可以刺激二老爷,惹出他和尚君澄之间的矛盾,所以非要把自己带入夏家不可。

可是,夏绛咨也是护着徐南方地,三太太也分明看在眼里,把自己这样一个麻烦精带在身边,可以惹怒二老爷,但未必不会给夏绛咨也惹来麻烦。再者,三太太最初是要让徐南方惹来尚君澄和夏绛咨的兄弟反目,而且是要把自己带来夏家让他二人在这里矛盾激化而反目,可这样一来,尚君澄给老王爷的印象不好,夏绛咨的又何尝不是?

正如二老爷所说的,三太太此举,根本就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既不想让尚君澄得逞,又不是让自己的儿子上位,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三太太,要帮衬的人,是——大少爷夏玄凛!

这个答案在徐南方脑海里拼出来地时候,她吸了一口凉气,要不是这时候四太太已经领着自己的女儿夏碧波进来,徐南方只怕会因为自己地失态而在三太太面前露了马脚。

徐南方轻轻的捏着自己的手,偷眼看三太太,自从四太太进来,三太太和二老爷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只像是对面坐着的不是人,而是空气一般。

四太太过来挨着三太太坐下,一边添油加醋地说着:“怎么气氛这么沉闷?看来有些争夺还没开始,三嫂你就沉不住气啦!”

三太太白了四太太一眼,只自顾自地喝茶。

可是,三太太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是真的舍弃自己的儿子,而帮助夏玄凛,还是来一招先抑后扬,借刀杀人呢?

徐南方摇了摇头,三太太虽然精明,却不见得有这个本事,也不似这般老谋深算。最真实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太太是要帮夏玄凛排除异己,哪怕是自己的儿子!能够令三太太放弃自己的儿子而帮 他,夏玄凛和三太太之间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想到夏玄凛见到三太太时的失态,想到他走后三太太凝望着他背影的眼神,徐南方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她颇有几分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夏绛咨,在她心里头,亲情自是最重要的,天底下的父母也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三太太却宁愿放弃自己的儿子,而帮衬另一个男 人,还是一个自己的晚辈,一个自己不该关心的人。

徐南方难以理解,难以理解三太太的选择。她原以为三太太对夏绛咨苛刻,只是望子成龙的表现,可现在看来,夏绛咨在三太太心里头又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青色卷 第二十九章 可人的孙媳妇

就这样木然地站在三太太的身后,连夏绛咨什么时候最后一张桌边坐下,连从容厅里什么时候已经济济一堂也不知。

“南方,南方!”三太太连呼了两声,徐南方才反应过来,赶紧调试好情绪看向三太太,三太太倒也没说什么,仿佛徐南方这时候也该有这样的表情,还不忘在旁边打趣道,“怎么一听到君澄心就乱了?”

徐南方低眉摇头。

旁边的四太太理所当然地竖起了耳朵,却又听不懂这主仆说什么。

一时之间,各人的桌前已经上来了一些菜品,身后的仆人攒动,一手接一手的传着各式的菜肴。徐南方抬起眼,只见坐在对面的夏绛咨冲自己眨眼笑了笑,徐南方嘴角微扬,已经开始打量着场内的情形。

左右两侧的八张桌子都已经坐了人。左起第一张桌,坐着二老爷,第二张桌子也是一个比二老爷略年轻几岁的中年男人,和二老爷的衣着相近,想来应该是四老爷,第三张桌子是夏玄凛,夏绛咨坐在最末。

而右边的四张桌子则显得有些拥挤,第一张桌子坐着大太太和二太太,第二张桌子是三太太、四太太,第三桌则是空着,第四张桌子坐着夏碧波和另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徐南方约略猜着,想必是二老爷后来续娶的太太生的小姐。

空着地第三张桌子。却依然上了菜,摆着了两副餐具,徐南方暗暗揣测着坐在第三张桌子上的人该是谁,其中一个应该是大少爷夏玄凛的妻子,按道理夏家的小辈除了尚君澄,和二房那个将死的少爷都已经来齐。

徐南方正揣测着,却见场上一阵骚动,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齐齐看着门口,却见银轩搀着一位老妪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这老妪雍容华贵,满脸红光,但已然是满头白发,头上的乌绫额帕坠着一颗白色沁红地古玉。看得出来至少是块千年前打磨的玉。

小安人则跟在老妪的后面进来,这时候再看她,光芒已经完全被大安人给掩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大安人,趋之若骛,哪里还有人把小安人放在眼里。

堂上有两张桌子,一张较宽较长,另一张则是侧着放的,比那张桌子要小且短,大安人和小安人分别坐在那两张桌子后。想来大安人左边空着的位置是夏老王爷的。

大安人在银轩地搀扶下落了座,这才冲其他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可以坐下。大安人看起来行动不大方便,但眼神却也还好使。只环顾了一圈,目光在三太太身上稍稍停留就又转了回去,好像是看到一个不痛不痒的人似的。

三太太只好站起来,脸上带着虔诚的笑,向大安人问好,说着自己刚才不敢去打搅大安人午休云云。

大安人眼睛也不看三太太,只是边点点头,表示自己正用耳朵听 着。但是脸却一直向着正中央,目中无人。

三太太说完一堆废话。才在大安人的点头下坐了下去,看着大安人的表情,自知是自讨没趣。大安人的目光又停留在第三张空桌上,问 道,“怎么大少爷的媳妇没来吗?”

大少爷夏玄凛赶紧站起来,低头恭谨地说道:“回大安人,姗姗她刚好着了凉,孙儿怕她出来对胎儿不好,所以斗胆让她在房里休息 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侧身站在三太太左边的徐南方偷偷看了一眼三太太,只见她低着头喝水,杯子里地水微微漾了出来,但她并不曾察觉 到。

大安人嘴角一撇,微微有些不悦。但大少奶奶毕竟是临盆在即,真要有了茬子,大安人也不自在,于是只对旁边的银轩说道:“去把那张桌子撤了吧,一会儿老爷来了,看到空桌子,总要不快地。”

银轩正要过去,二老爷却站了起来,向着自己的母亲道:“母亲,别忙,吴家地小姐马上就过来了。”

“哦?吴家的要来吗?”大安人脸上的笑堆了起来,刚才因为三太太的问候和大少爷的请假而产生的不快都一扫而光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徐南方正想着这吴家的小姐是谁,还没猜到,就已经听到了那并不陌生的银铃笑声,徐南方顿时头疼起来,自己早该猜到地,还能是哪个吴小姐。

吴诗卉这一次又是穿着一身红色,从头红到脚,相比于其他人的拘谨,她地笑比较肆意,想来是因为外人的缘故,加上大安人一见她就满是笑脸,想来是比较喜欢。吴诗卉颇有些恃宠而骄,直接就冲到前面去了,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甜甜笑道:“大安人好。”

大安人朝吴诗卉招招手,“过来这里让我瞧瞧。”

吴诗卉于是就毫不客气地奔上去,凑在大安人的身边,探出头来,大安人笑着说道:“才多少天不见呀,越长越漂亮了!”

吴诗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安人的夸赞,把手里头的盒子送了出 来,一边说道:“大安人,这是送给您的香水,您闻闻。是我爸爸去英国,首相夫人送的,说女王也是用这款。爸爸说大安人用这款香水肯定最合适。诗卉也这样想呢,没有谁比大安人还适合用了。”

大安人被吴诗卉夸着,却在摇头,一边说道,“我都这么老了,哪里用什么香水呀。”话虽这样说,但脸上却洋溢着笑,显然吴诗卉的话十分受用。

吴诗卉拍马屁倒也有一套,听到大安人说自己老,连忙又说道, “大安人哪里老了?人家女王还用香水呢,大安人看起来比女王年轻 着。”惹得大安人又是一阵开怀的笑。

“诗卉啊,还是你乖,你看你一来,我都比平时要快活几倍。”

二老爷看吴诗卉把大安人哄得开心,趁机说道:“母亲,以后诗卉成了您的孙媳妇,您保准天天乐,越活越年轻。”

小安人也跟着附和。吴诗卉笑容满面,他们说的自然是她和尚君澄的事。

其他人则如同看客一般,三太太嫌这一幕太和谐了,看似无意地插话道:“二老爷,怎么澄少爷没有来?这媳妇都来了,儿子却不在?”语气很柔和,但话里含着刺。

青色卷 第三十章 敬酒

吴诗卉原本笑着的脸也不禁有所收敛,只替尚君澄掩饰 他要忙工作上的事呢,总是不定时间。”

大安人收起了笑,脸上有一抹忧色,只是向着二老爷道:“这孩子做什么这么拼命?公司里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可以了,连回家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哎,他从国外回来,我还只见过一面……”听起来,她似乎对尚君澄所从事的工作茫然不知。

三太太像揪住一个把柄一样,挑衅地看了对面的二老爷一眼,看起来大安人和老王爷果然并不知道尚君澄回来是做歌星的。以他们的保 守,一定会为尚君澄的职业而崩溃吧。

三太太想着以后的时机,大安人则又拉着吴诗卉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把吴诗卉给放回座位去。对着一个外人,这个吴小姐倒比夏家的孙儿辈还要亲些。

吴诗卉从大安人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徐南方下意识地把头低下,身子往旁边靠了靠,不想让吴诗卉给认出来,可是自己就站在三太太的背后,尽管低着头,却还是引起了吴诗卉的注意。

徐南方能感受到吴诗卉的眼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果然,不出一 秒,吴诗卉那灿烂的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她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夏家,需要收敛些,直接就手指着徐南方,喊出声来: “你怎么在这?”

吴诗卉当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南方,虽然在她的眼里,徐南方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下等社会里的乡下女人,但看到徐南方却让吴诗卉地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当然不会忘记徐南方是如何引得她和尚君澄之间争吵不断。更不会忘记飞机上徐南方自导自演地“伤害”让尚君澄险些就永远不理她了。

三太太看到吴诗卉一张红扑扑的脸蛋被霜打了一般。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她当然猜得到吴诗卉和徐南方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咦?怎么吴小姐认得南方吗?”她的声音刚好够其他人听见。

吴诗卉盯着徐南方看了好半天,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也反应了好半天,直到所有人都看着她时,吴诗卉才不屑地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不认得。”然后就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显然犹把徐南方记恨在心。

只是吴诗卉一个人坐一张桌子,桌子又紧邻着三太太和四太太坐 着,想要把徐南方当作空气。也有些不大可能。

其他人对吴诗卉突然的失仪倒也没太在意,只是对面的二老爷在三太太看向他的时候,眼中露出了寒光。三太太颇有几分得意的笑,二老爷把吴诗卉请来,本意是要让她讨好祖辈,可是有徐南方在这里。他地如意算盘恐怕就打不响了吧。

三太太反转头把手头边一壶被温水盂着的白瓷酒壶拎了起来,递给徐南方。一边低声说道:“南方啊,去给那边坐着的吴小姐把果子酒给斟上。她那边的酒估计是冷的。”一股夹着果子清香的发酵香气从三太太地手头轻轻飘来,配着璀璨灯光下热气腾腾的酒席,熏得人都有些醉了。

徐南方接过酒壶,自知三太太地心思。但却也不能反抗。端着酒壶才走了两步,还没靠近吴诗卉,就见她已经反转头来。警觉地看着自 己,“你又想干什么?”

徐南方一怔,没敢上前,只对吴诗卉说道,“三太太给吴小姐换的热果子酒。”一转手把果子酒递给了吴诗卉背后的女佣,自己只微微颔首就要转身走。

还没迈步,就只见场面上又是一阵骚动,就连正襟危坐在主位上的大安人、小安人也都一起站了起来,左右两侧的小辈也不光是站着,更是从席位上挪出身子来,站在旁侧,齐齐鞠躬。

而正在忙碌地佣人也纷纷停止了手上地活,乖乖地退到了后面。徐南方学着其他人往后面退了几步,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外面。

只见已经有一个鹤发童颜,看起来矍铄矫健的老人拄着一根黑色拐杖出现在门口,那老人脸上带着笑,踏进门来,约略地环顾了一下四 周,把众人都收在眼底,这才把手上地黑木拐杖往前一探,步子安稳,相比于需要人搀扶的大安人来说,眼下这个老人要健硕得多。

他二话不说就独自一人走上了主位,把手中的拐杖交给旁边的佣 人,除了坐下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和迟缓,其他的时候,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老人已经将近百岁了。

那和大安人并排坐着的老人正是夏家的老王爷。徐南方识得他的那根拐杖,看起来不如包金的气派,不如镶玉的高雅,但这根拐杖用的却是西域一种甘石木制成的,甘石木表面看起来如同一种黑色的金属,硬度也和顽石一般,甚至比顽石还要耐磨,每一根木头都有半米的直径,像老王爷手中的这根拐杖,乃是不停的打磨甘石的树干,若是工匠不眠不休,日夜打磨,也需要整整一年,才能到此般大小,然后再经过两年的雕刻,一年的抛光精磨,才能使用。当然,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种甘石木,十分难得,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所以老王爷手上的这拐杖,恐怕是世上最贵的拐杖。

老王爷坐安稳了,又仰着头看了一下场上的众儿孙,笑道:“行 了,都坐着吧。”声音老迈却并不孱弱。老王爷发了话,余下的人都鞠躬行礼,这才敢入座,而后面站着的仆人也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徐南方也重新走回三太太的身后,帮衬着布菜。

老王爷环顾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夏绛咨身上,夏绛咨于是没等老王爷说话就站起身来,主动地向老王爷问起好来,“爷爷,咨儿在北京的时候谨记爷爷的教诲,看了四书五经,现在已经能背下许多。……咨儿记得爷爷喜欢诗经,孙儿在北京问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听书他们前一阵子新挖掘了一个古墓,找到了一些未被孔子删过的诗,孙儿背了几首,背给爷爷听啊……”夏绛咨带有几分谄媚,两只手扳在身后,简直要拿出一副背书的架势。他此举足以显示夏绛咨是早有预谋,刻意准备的。

青色卷 第三十一章 夏家孙儿

夏绛咨当着大家的面彬彬有礼的向老王爷问好,说着老 的诗经,还说到前一阵子去了北京的某某地方,帮老王爷寻到了一本孤本的书,众人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本包得严严实实的书亲自递了上去,不禁都有些诧异,谁都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还没长大又不听话的咨少爷会一改常态。

尤其是三太太,夏绛咨一向同她忤逆惯了。在她眼里,夏绛咨不同自己捣乱就行了,也从来不指望他能博取什么好印象,可是现在,夏绛咨的表现让三太太恨不能往自己头上浇水,看看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老王爷欣然接过夏绛咨手里的书,手到底还是因为年迈,有微微的颤抖,他好半天才把书打开,看着夏绛咨送的礼物,脸上的笑更加浓密了,忍不住把夏绛咨夸赞了几句。刚才就因为夏绛咨一气呵成的背诵 《诗经》而对这个并不讨喜的孙儿改观,现在看夏绛咨为自己寻访了一本孤本,想来这礼物十分难得。

旁边的大安人有些脸色不善,小安人却自然是满面笑容。场上除了她为自己的亲孙感到满意,其他的人都是一般的各怀鬼胎。

夏绛咨落座的时候,满心欢喜地看向对面,徐南方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可是三太太恐怕无法给他所期待的表情。

也不知道夏绛咨是什么时候转变了,想来是自己一味得同母亲对 立,也终于感到乏味。加上徐南方点破了夏绛咨自己的真实心思,夏绛咨最终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既然不能用自己的抗争来引起母亲的注意。就用一鸣惊人地方法好了。他早早就做了许多地计划和打算。要让所有人都为他今晚上的表现吃惊一把,他早就买好了礼物,准备好了说辞,就等今天晚上给三太太一个惊喜。

夏绛咨脸上的笑有些黯淡了,他一定是看到三太太眼里头并无半点欣喜之色而有些失望和疑惑吧。

哎,徐南方轻轻叹气,可怜夏绛咨一直以为他妈妈是一心一意要把他推上最高点,到最后,不过是三太太手中的一颗“棋子”,用自己的儿子做的棋子……

徐南方正替夏绛咨惋惜着。大安人已经在征求老王爷意见的同时,宣布酒宴开始,于是所有人又端起手里头的酒杯一起向老王爷祝酒,齐齐说些延年益寿的祝福。

然后就是各桌各人分批次的上前去敬酒,从大房地大太太开始,一直到四老爷、四太太一一上前敬酒。徐南方听着他们的祝词。看了看周围的摆设,全是各色的菊花盆景。这才恍然明白今日的家宴并非是为三太太所设,只不过今日是重阳佳节,一家人按道理需要聚聚。

现在已经不像徐南方所在的时代注重重阳登高,许多人都已经不过这个节日,虽然夏家注重传统。但老王爷毕竟年事已高。想要去登山远行,实在不现实。于是也只能在夜里地时候,让一大家子都聚在这里。喝着菊花果子酒,吃着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重阳糕。

徐南方看着夏家地人热火朝天的吃着,祝祷着,不论这热闹是真实的,还是表面的虚华,他们始终是一家人,始终走着自己的轨道,这样地佳节不免让徐南方有些黯然神伤。

正想着,这边厢已经轮到孙子辈上前进酒。

先是大少爷夏玄凛。他端着酒杯上前,祝颂了两句,老王爷就问道怎么孙媳妇没来。夏玄凛解释了一下,老王爷倒也没有怪责,只是和蔼地说道,“重孙下个月就要出世了,你们可得给我悠着点,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抱上重孙呢。”语气里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