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太后问道:“你说的纸条可是这一个?”说着将纸条递给旁边的宫女,宫女将拿下来展开给东珠看,东珠点了点头。而南玉也看到了,那张纸条是南玉的笔迹,但南玉却发誓自己可没写过这种东西。

戚太后望向王昭容,问道:“王昭容,这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南玉在心里吐槽道,王昭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在看完纸条后不拿去烧掉,还等着人来搜。

跪在地上的王昭容脸色越加灰白,仿佛随时都要绝望得倒下来似的,她开口道:“臣妾冤枉,臣妾和何才人无冤无仇,臣妾为何要害她。”

戚贵妃哼了一声道:“何才人跟你是无冤无仇,可何才人的肚子怕是碍着你的眼了。如今宫里就你的大皇子一个孩子,若是何才人生个皇子出来,可不是会影响了你的大皇子的地位。”说着一边玩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一边道:“为母则强,昭容妹妹为了大皇子做些什么事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本宫实在怀疑,宫里这些年没了的孩子,是不是也是昭容所为,若不然这么些年,除了你的大皇子怎么就没有孩子出生呢。”

王昭容面上悲苦,好一会之后才道:“大郎不得圣上喜爱,又是个聋子哑子,在这宫里哪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难道贵妃娘娘以为,没有了何才人的肚子,大郎便能有什么前程不成,臣妾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没错,皇帝唯一的儿子是个聋哑人。

戚贵妃不屑的道:“所以说欲壑难填,若是这宫里永远都只有大皇子一个孩子,这没有前程也要有了。”

王昭容低叹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戚太后转头问皇帝道:“皇帝你怎么说?”

皇帝仿佛这才从看戏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了个坐姿靠在椅子上,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仿佛真的是在思考,只是那双凤眼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又让人觉得玩世不恭且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南玉磕下头道:“圣上冤枉啊,奴婢若是要害何才人,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给何才人送汤,奴婢不要命了不成。还有那所谓的纸条,别人要模仿奴婢的笔迹写这么一张纸条来陷害奴婢也是很容易的。”

说完眼睛十分可怜可怜的望向皇帝,跟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儿一样。皇帝看着她可怜的小模样,倒是想起了昨晚那个热情的夜猫儿来,于是心里便有些痒痒的痒痒的。

皇帝摸了摸下巴,然后道:“你说的放佛也有道理,竟然这样,那母后…”

戚太后厉声打断他道:“皇儿,你怎么能只听她一面之词。你切不可因为她伺候了你一场便受她迷惑,若是因此纵容了这些害人之人,宫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皇帝又马上点了点头,道:“儿臣惭愧,母后说的也有道理。”

东珠也道:“奴婢听闻,南玉以前伺候常婕妤时,常婕妤脾气不好经常打骂南玉,是王昭容常替她说话。南玉感激王昭容,替她陷害何才人过后再诬陷给贵妃娘娘也不是不可能的。”

南玉怒道:“胡说,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勾结王昭容又诬陷贵妃了。”说完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对,又马上对皇帝道:“圣上,东珠说的不也是一面之词,圣上怎么能听信,除非她拿出证据来。”

皇帝又马上调转头对东珠道:“对,你说的也是一面之词,除非你拿出证据来。”

东珠道:“那张纸条就是证据。”

南玉道:“那算什么证据,能模仿我的笔迹的人多了去了,若是可以,我也能马上模仿出东珠你的笔迹来。”

东珠张嘴还想说什么,皇帝此时却挥了挥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道:“停停停,你们吵得朕头疼。你们各说各的都很有道理,朕实在分辨不出谁更有道理。”说完又换了个语气道:“不过,朕觉得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道理,比如说是何才人自己身体弱保不住孩子,或者是不小心摔了磕了孩子掉了,这都是很有可能的嘛。”

说完转头问何才人道:“何才人你自己说说,是哪一种道理。”

何才人连忙弯腰道:“圣上说的是,臣妾过后想想,臣妾的确是曾经不小心磕到桌角,然后才开始见红的。臣妾当时没了孩子伤心,一时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才让孩子没了的。”她说道后面仿佛已经带了哭腔,仿佛真的是伤心得不能自已,接着由宫女扶着跪倒地上,继续道:“圣上和太后娘娘恕罪,臣妾没能保住孩子,是臣妾的罪过。”

皇帝又问何才人身后的宫女道:“你来说说,你们家才人说的属不属实,她有没有碰到过桌角?”

宫女也马上道:“奴婢也记起来了,娘娘的确碰到过桌角。”

皇帝转头对戚太后摆了摆手,道:“母后,你看,这何才人和她的宫女都这样说了…”

太后心里有些气恼,这一看就是皇帝暗示何才人和她的宫女这样说的。戚太后道:“这鸡汤可是经御医查验过的,里面的的确确是被人放了落胎的药。”

皇帝道:“这御医也可能诊错嘛,这御医又不是神,也不像母后您这么英明神武,母后您也不能一次都不让人家出错嘛。”他说着又道:“不过,为了公平公正,还是应该请御医上来再将那鸡汤查验一遍。”说完对外喊道:“来人,请御医和端鸡汤。”

第 6 章

御医很快被请了上来,鸡汤也很快被端了上来,御医将鸡汤闻了闻,然后鸡汤还是那锅鸡汤,但皇帝却问:“两位御医,你们说这鸡汤是不是普通的鸡汤,是不是没有被放落胎药,你们上次是不是不小心查验错了?”

两个御医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拱手道:“是,上次的确是微臣查验错了,鸡汤的确是普通的鸡汤,没有任何问题。”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的确只是一场普通的事故,儿臣的后宫在母后和贵妃的治理下,一向是和谐融洽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故意害得何才人小产。母后和贵妃一定太过担心儿臣的子嗣,所以一遇到宫人小产便多想。”然后便将这起小产事故定了性。

戚贵妃握了握拳头,心中一口郁气,但却不敢发作,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大势已去。只要皇帝愿意,白的可以是黑的,黑的也可以是白的,他甚至可以不经过查证。她仗着的是宫外父兄的权势,所以在宫里任性作为,可是却差点忘了现在的皇帝早已不是三年前刚登基时背腹受敌的皇帝,也不再是父兄手中的傀儡,他羽翼渐丰,连父兄都已经渐渐不能奈何得了他。

她到底是不甘心的,只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违逆皇帝,否则只会惹恼了他。她闭了闭眼睛,忍下心中的半口郁气,然后重新睁开眼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嫣红的嘴唇弯了弯,笑着对皇帝道:“圣上说的是,或许的确是臣妾太过小题大做了,冤枉了昭容妹妹。”说着又望向太后,道:“也是臣妾不好,臣妾先小题大做了,然后带累得娘娘也以为何才人的孩子是遭人所害。如圣上所说,后宫清和,我们姐妹情深,必定会有人故意害了何才人的孩子的。”

戚太后瞥了一眼中途拆台的侄女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到底是有了不满。

皇帝对戚贵妃笑着点了点头道:“嗯,还是贵妃懂事。”说完又道:“说来也是朕不好,若是朕多几个孩子,母后和贵妃便不会因为忧心朕的子嗣而有了这样的误会了。所以朕决定充盈后宫,好开枝散叶。”

戚太后道:“说来皇儿身边伺候的人也的确是少了些,那便将选秀张罗起来吧,多选几个姑娘进宫,若是能为皇家生下一儿半女来,哀家也算是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了。”

皇帝道:“不用,朕看南玉就不错,朕昨晚认真细瞧过了,她这是好生养宜男相的相貌。与其选进一堆姑娘却连一颗蛋都生不出来,还不如一心一意在一块肥沃的土地上播种,说不定还能结几颗果子出来,母后你说是不是?我看不如这样,就将南玉封作才人吧。”

南玉听得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才人啊,一上来就是正五品的才人啊,这怎么想怎么让人想偷着乐。

皇帝大约是发现了她在偷乐,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浓。南玉连忙将嘴角的的笑意忍下去了,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好。

戚太后道:“南玉不行,她害何才人的嫌疑都还没洗清,怎么还能封进后宫。更何况是五品的才人。”

皇帝摊了摊手,靠在椅子上道:“那可怎么办,儿臣昨晚一不小心已经将这小宫女宠幸了,说不好现在她肚子里已经有儿臣的皇子了。这小宫女封不封倒是无所谓,万一委屈了朕的小皇子倒是不好了。”说完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这让儿臣突然想起了母后和朕的生母当年,当年母后一定也是看出了朕的生母是宜生养宜男之相,这才让荐给了父皇然后有了儿臣。儿臣每每想到母后当年的贤后风范,便十分敬佩。”

太后听得噎了噎,然后这下轮到南玉看好戏了。

皇帝并非戚太后亲子。当年先帝的X染色体大概实在太过强悍,压得Y染色体一直出不了头。先帝的后宫一连给他生了十六位公主,其中就包括了生了两位公主的戚太后,可就是没有一位皇子。

先先帝却与先帝不同,先先帝是Y染色体强过X染色体,所以包括先帝在内先先帝共有二十位皇子,除了夭折的四位不算争储时被先帝或其他兄弟砍掉的五位不算,现存的还有十位兄弟。

那些藩王们一看先帝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儿子来,全都乐哈哈,然后迫不及待的将自家小子抱到宫里来,指着对皇帝道“皇兄啊,这是我家某某小子,臣弟知道您没儿子所以将他留在宫里孝顺您,没事您就将他当成亲儿子。”但是侄子再亲,那也不是亲儿子。先帝愁儿子都快愁出了白头发。

不止先帝愁,先帝的后宫们包括时为皇后的戚太后也愁,现在她们也不强求自己能生出儿子来了,身边的宫女一个一个的往皇帝床上塞,顺便眼睛放宽到整个后宫,就指望着宫女或哪个低位的宫嫔能生下个儿子来,然后拼手快将他抱过来养。

先帝对此乐得其成,最后也十分努力的在后宫遍地撒种。而广撒网也还是有效果的,最后是两个宫女一个小妃嫔成功的怀了孕,一朝分娩,只有当时太后宫里的那个小宫女生下个儿子来。皇后一见自己的宫女生出的是儿子,当时乐得差点在后宫裸奔,高高兴兴的将儿子抱了过来记在自己名下,顺便让那小宫女被难产了。先帝有了儿子也很高兴,他也不指望能有第二个儿子了,将这唯一的儿子当成了宝贝,周岁一过便被立为了太子。

这原本吧,养母养子之间是个很微妙的关系,若是养子没有了生母养母没有其他的儿子,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只是十年过去了,等皇帝十岁的时候,时为皇后的太后老蚌怀珠突然生下了个儿子出来,于是皇帝的位置就尴尬了。

太后原本怎么当他是宝后面就怎么当他是草,那时她实在有些后悔来着,实在不应该将这孩子抱养过来的,就算抱养了也不应该记在自己名下,就算记在自己名下,也实在不应该让他这么早被立为太子,没得让他现在挡了亲儿子的路。

先帝当时也觉得感情复杂了,自己皇后生的嫡儿子,和宫女生的庶长子,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子,先帝还是有点偏向性的,更何况先帝跟当时的太后感情还不错,心里的天平越发倾向小儿子了。

可是怎么办,这太子立了又没什么过错也不能废了,何况这儿子记在皇后名下名义上也算是嫡皇子。先帝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皇后和小儿子,这太子的位置本该是小儿子的啊!于是就尽力补偿皇后和小儿子了。

怎么个补偿法呢,就是不断的提拔皇后的娘家。结果一提拔提拔得太过火了,等到先帝的后期,戚氏的外戚几乎把持了朝政。先帝后面发现了也是有些后悔,想要将戚家压下去结果发现却已经有心无力了。

若是先帝能多活几年,若他有能力肃清外戚的力量,或许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皇帝了(先帝宠小儿子实在多过大儿子),只是可惜,先帝崩的时候当时的二皇子现在的吴王才十岁,年纪幼小根本压不住强势的外戚,若是让小儿子做了皇帝,朱家的江山就是不改了姓戚新君幼帝也要成了戚家的傀儡,所以只能将江山交给了大儿子。

皇帝初登基的时候的确是背腹受敌,当初他的话在外朝还不及戚太后的兄长戚相和戚太后的弟弟右卫大将军管用。戚家一文一武两兄弟,真的是差点没将大汤改了个姓。也就是这两年才好些,但戚家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觑。

至于太后,对先帝也是很有怨言的,她的儿子才是正宗的嫡子,为什么不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子。所以太后一直瞅着机会,想让坐在皇位上的人改过一个。

其实要阻止南玉封进后宫太后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皇帝的生母当初死在她的手里,皇帝现在提起来她来,多少让太后有些气虚。她不知道皇帝对当初的事知道多少,但却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的。

罢了,现在她的儿子还小,就算登上皇位也压不住群臣,现在还不是跟皇帝撕破脸的时候。不管两人内里关系已经如何,表面的关系还是要维持,为个小宫女与皇帝撕破脸,实在太不值当。

太后道:“将那小宫女封进后宫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是才人,封个末等的采女足够了。她一个宫女出身,一上来就是才人,没坏了后宫规矩。”

皇帝道:“还是母后英明神武想得周全,那就八品的采女吧。”说完对跪在地上的南玉道:“小宫女,还不快给你们英明神武的太后娘娘谢恩。”

果真是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若是皇帝一开始说封她做采女,她也没什么好失落的。可现在明明给她画了个才人的大饼,现在却变成了八品的采女,实在令人失望郁卒得很。不过命保住了,还能挣个采女当当,也是十分不错的结果了。

南玉马上磕头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再次噎了噎,虽然封采女是自己说的,但皇帝答应得太快也让太后有些气不顺。只怕皇帝心里根本就没想过要封这小宫女做才人,如今来的只怕也只是一招以进为退。

太后挥了挥手,随便说了几句好好伺候皇帝,替皇家开枝散叶之类的,然后便让宫女扶着她离开了。

戚贵妃站起来,看着南玉似笑非笑,然后别有意味的道:“看来我的仪瀛宫真是块宝地,连养出来的宫女都能得圣上垂爱。”说着又抬了抬头,随意般的道:“既然你是从本宫宫里出来的,正好本宫看你也投缘,你以后不如就继续住在仪瀛宫吧,本宫让人将椒香殿扫出来给你住。”

笑话,住到椒香殿便还是要受戚贵妃这个仪瀛宫的宫主管束,南玉是活腻了才会想要再回到戚贵妃的势力范围去。

南玉笑了笑,对戚贵妃道:“娘娘垂爱,奴婢本是不该拒绝的。但是…”南玉往皇帝身边靠了靠,眼神勾勾的看着他,然后娇嗔着道:“太后娘娘让奴婢好好伺候圣上,奴婢想着,既然要伺候圣上,自然是应该住跟圣上近一些才方便。何况,奴婢也希望和圣上住得近一些…”说完凑到皇帝的耳朵边上,用只有皇帝能听到的声音,“娇羞娇羞”的道:“奴婢像昨天晚上那样伺候圣上的时候,若是知道隔壁住着哪个姐妹,一定会害羞的,一害羞就容易放不开,一放不开就很容易伺候不好皇上。”

皇帝想了想,想起了那只夜猫野性奔放的动作,嗯,做这种事,的确要放开了做才有意思,让猫儿害羞得放不开了还怎么弄。于是皇帝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的确要住近了才能好好伺候朕。那你就住在昭阳宫吧,正殿不能住,你自己随便选个偏殿住着。”

说完扯开南玉放在他身上的手,弹了弹衣裳,然后抬脚准备离开。

南玉在身后拉住他的衣摆,羞涩羞涩的道:“圣上,人家晚上等你哟。”

皇帝轻声咳了两下,虽没说什么,但到底是表情愉悦的走了。

皇帝走后,戚贵妃哼了一声,用极富有含义的话道:“李采女,来日方长。”说完撇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何才人和仍还跪在地上的王昭容,挽着披帛,衣袖骗骗的的走了。

再跟着,何才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来对南玉道:“恭喜李采女了。”说着身子又有些摇摇晃晃的道:“我身子不大好,就不久留了,改日再登门专门向采女贺喜。”

南玉摆摆手,笑着道:“客气客气。”

何才人点了点头,然后也走了。

再然后是被宫女扶起来的王昭容,大概是跪得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腿脚发颤,然后她道:“恭喜李采女…”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也多谢李采女。”

她清楚皇帝是为了谁压下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沾了她的运气,若不然,凭着一顶谋害皇嗣的帽子,她现在不是在冷宫里,就是在黄泉路上。

南玉对王昭容颇有一些同病相怜之感,何况当初她受常婕妤责罚时,王昭容的确替她说过话,虽然她替她说话的结果是她被常婕妤怀疑与她有勾结,过后被惩罚得更重,但不管怎么说南玉算是受过她的恩惠。南玉小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

王昭容道:“采女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会帮采女,以还今日的恩情。”至于范围之外的,那就只能是对不起了,至于什么是能力范围之外,解释权也在我手上。

南玉一听就知道这是客套话,听听就行了,认真就不必了。南玉对她摆了摆手,然后出了长信宫。

第 7 章

昭阳宫,摇光殿。

南玉端着茶碗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来来去去往摇光殿里搬东西的六局二十四司的人,一边摇腿一边哼着小调,心情格外的愉快。

昭阳宫原本是个闲置的宫殿,里面算上主殿一共是二殿三阁,直到南玉如今入住,这里暂时也只有南玉一个主子。

摇光殿是里面的左侧偏殿,南玉选中它作为寝殿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它是里面的侧殿偏殿里最大的,且视野开阔,一开窗外面就有一个小湖,能冬暖夏凉。

六局十二司的人行动总是特别的迅速,南玉进封的圣旨刚刚晓谕后宫,六局十二司的人便就马上将属于采女份例内的家具、衣裳、首饰金银、胭脂水粉等等一应送到了摇光殿里。

后宫宫人内侍喜欢迎高踩低,但对南玉这种刚得君王青睐的嫔妃却一般不会得罪,反而会讨好奉承。后宫里谁都不是傻子,南玉如今受封的份位虽低,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大造化一飞冲天的时候,若是万一有大造化,现在讨好了,以后说不定就念了自己的情。若是没有大造化,那就等人家失势了再踩嘛。

尚寝局和尚工局的人很快就将摇光殿拾掇好了,换上新的床幔纱帐、家具摆件,原本空空荡荡的宫室瞬间就像那么回事起来,看着顺眼多了。尚寝局和尚工局的人走后,然后就是尚服局的人来送衣裳,春夏秋冬各八套的宫装,薄如蝉翼的襦裙袒领大袖衫,颜色款式精致的放在桌子上,让人看了便恨不得马上穿到身上。

再然后是尚宫局的人送了伺候的宫女和内侍来,送人来的掌事姑姑人长得有些胖矮,笑起来十分憨厚,站在南玉的跟前弓着身笑着道:“…按照宫里的规矩,采女的份位是可以有四个宫女贴身伺候的,不知采女是想要自己亲自挑选伺候的人,还是让奴婢替您挑好?”

南玉放下手里的茶碗,将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来,然后才道:“你将人领进来让我看看。”

掌事姑姑道了一声是,然后让站在外面的宫女走进来,一溜的有七八个宫女,都是十二三岁刚从尚宫局调教好了送出来的宫女。南玉从里面指了两个长得最丑的,然后对掌事姑姑道:“就留这两个,剩下的你带回去,另外两个宫女的名额我已经有了人选。”

掌事的姑姑自然不会有意见,笑着称是然后领着人回去了。

六宫局的人一走,摇光殿里重新安静下来,新调来伺候的小宫女小内侍大气都不敢喘。南玉站起来在屋子里晃了一圈,表示对这里十分满意。

其中的一个小宫女看着她的样子,跃跃欲试的想要求表现,笑着开口问道:“采女,不如奴婢们伺候您换上新的衣裳吧?”

南玉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然后问道:“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小宫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被从尚宫局里拉出来伺候人的宫女,还没练就厚脸皮,此时脸皮涨红涨红的,一副不敢说又不敢不答的模样。她们当然知道她原本是干什么的,如今整个后宫里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圣上新封了一个采女。关于皇帝新宠了哪个女人这种消息,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到后宫的各个角落里去的。

只是她们知道归知道,却没人敢说出来。大部分宫女出身的妃嫔在做了妃嫔之后,是不大愿意外人提起她们以前宫女的身份的。谁知道这位新采女是不是也是这一类人呢?

南玉倒是无所谓,走了几步在离她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道:“我以前跟你们一样,从尚宫局里被教导好了出来,先是送到了从前常婕妤身边伺候常婕妤,常婕妤死后,又被戚贵妃要了去仪瀛宫里伺候。”

她说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等坐下来之后发现,坐着的自己矮了两个小宫女一个头,很有一种她在仰望两个小宫女的即视感,让南玉感觉十分不爽,于是她又重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说起做宫女和伺候人,你们只怕不会比我懂。端茶送水磕头下跪,或主子让你跪个几时辰,这都不算什么,比这难的事情多得去了。我以前伺候常婕妤时,常婕妤喜欢泡茶,她泡茶有一个爱好,喜欢让宫女捧着茶碗然后她再执着水壶往茶碗里倒水,水满溢出了碗沿,滚烫滚烫的水流到你的手背上马上就起了水泡,可是你不能动,只能咬牙忍着继续端着茶碗。

然后到了第二日,主子说想要用梅花上的雪水煮茶,于是你还得用那双被烫得起泡的手在冰天雪地的梅花园里从梅花里一点一点的收集雪水。一双手又是烫伤又是冻伤的,等你将一瓮雪水收集完之后,你的一双手也已经烂了,差点要报废。”

南玉说到这里,当初的疼痛仿佛现在都还能感觉得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白白净净手指纤长,这才想起当初的伤早已经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来。

宫里作践人的方法多的是,妃嫔都爱贤名,不喜欢直着说要罚哪个下人,于是便采用这些隐晦的手法。比这更高明更厉害的手法也多的是,这甚至不是南玉遭受过的最厉害的一次。

其实南玉初到常婕妤宫里伺候的时候,常婕妤要靠着她出主意帮她争宠,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后面她遭了常婕妤身边另外一个宫女的离间,常婕妤误会她想爬皇帝的床,这才处处看她不顺眼。

她那时候是真没有爬床的念头的,最大的想法也只是帮着常婕妤成为第一宠妃,然后她当常婕妤身边的第一大宫女,然后年龄到了,让常婕妤赏个诰命,然后风风光光的出宫去。只是可惜,常婕妤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胸大无脑。后来她听信另一个宫女的谗言疏远她又折腾她,半点情分不留,她也冷了心,由着她后面在皇帝面前作死。

她原本以为常婕妤死了她就解脱了,自荐到偏僻点的地方当差,离后宫这些变态女人远一点,她便也能活得逍遥自在,戚贵妃这个人抽的哪门子疯,偏将她要了过来,不是看重她,而是继承常婕妤的事业,继续可着劲儿的折腾她。

两个小宫女听完南玉的话,吓得连忙跪倒了地上,惶恐道:“采女恕罪,采女恕罪。”

南玉觉得这下马威下得也差不多了,笑着道:“看你们,你们又没做错什么事,恕什么罪。”说着弯腰将她们扶了起来,笑着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常婕妤,只要你们忠心待我,我是绝不会像那样对你们的。”

两个宫女马上表忠心道:“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伺候采女,绝对不敢有二心。”

南玉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叫雪芽。”

“奴婢原叫翠芽。”

说着两人同时跪下来,道:“奴婢请采女重新赐名。”

南玉道:“算了吧,我不爱给人改名字,何况就我肚子里那点墨水,也取不出什么多好听的名字来。雪芽、翠芽,两种茶叶的名字,正好好记,就继续用这个吧。”

两人道了一声是,这才重新站起来。

南玉转身往内室的方向上走了两步,接着回过头来,指着桌子上放着的衣裳道:“将衣裳抱进来,伺候我试衣服。”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些漂亮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会是什么样了。

等试完了衣裳,然后尚膳局送了晚膳过来,南玉这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加上昨晚运动量这么大,肚子早就已经空空了。

她饿得狠了,然后一不小心暴饮暴食起来,吃完晚膳捧着肚子差点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让雪芽翠芽扶着她绕着昭阳宫走了几圈才缓过劲来。

然后是沐浴。

她洗澡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所以让雪芽翠芽都下去了。她泡在浴桶里,一边舒服的叹气一边将泡满花瓣的洗澡水往自己身上脸上泼,另一边则想到,早上在长信宫里她是说了让皇帝一定要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昨天晚上爬上龙床不算什么,别人也只道是皇帝一时兴起睡了她,对她未必有多上心。若是她能让皇帝连续两晚都来睡她,那她明天往后宫走出去才有底气。佛祖保佑,一定要让皇帝来呀。

怎么说她昨天晚上的表现都应该不错吧,现在又正是新鲜的时候,她就不信他舍得不来。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洗得白净净香喷喷的,脱光衣裳在床上等着他。

恰在这时,外面的门吱呀的好像开了一下,她有些心惊,连忙大声问道:“谁?”

外面并没有人回答,再细听又没什么声音动静了,于是南玉又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幻听了。雪芽翠芽就在外面,若真有人进来,她们不会不提醒她。

于是她继续洗呀洗,等洗好之后披上纱衣从浴房里走出来,结果却看到皇帝正斜躺在她卧室的一张榻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握着酒杯。

漂亮的凤眼微挑,俊朗的面容在烛光下仿佛会发光,酒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要多风流有多风流。

而张公公就跪在他躺着的榻边,手上端着酒壶酒杯。

第 8 章

不得不说,如果不考虑皇帝的性格的话,皇帝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养眼的。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烛光下斜卧在榻上执杯贪醉的美男,凤眼斜飞入鬓,眉毛轻佻,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看着实在是一副很美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