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一身赭黄文绫袍的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双凤眼目不斜视,直往南玉的方向而来。

众人有些吃惊,接着便纷纷站起来行礼。

南玉先牵着大皇子的手站起来,然后娇笑着问皇帝道:“圣上怎么会来。”

皇帝挑了挑眼,道:“怎么,朕不能来?你这个庶母妃都能想到给翊儿庆贺生辰,朕这个父皇还不能陪翊儿过生辰了。”

南玉故意嗔瞪了皇帝一眼,道:“圣上就爱曲解臣妾的话,臣妾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宫人往中间加了一把椅子,众人按身份重新落座,然后皇帝拉过大皇子,感慨道:“真是一转眼,翊儿都这么大了,父皇想起你出生的时候,仿佛都还是昨天。”

那语气声调仿佛他真是时刻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一样,而大皇子第一次被皇帝这么亲近,显得有些忐忑又忍不住的高兴。

而皇帝说完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接着道:“朕记得,翊儿长这么大,好像是第一次正经的过生辰。”说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都怪朕这个父皇,对你多有忽略。”

南 玉看了戚融一眼,然后道:“这怎么能怪圣上,圣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时刻关心这些事情。这主要是,翊儿生辰的时候没人特意通知圣上,也没人将翊儿的生辰放 在心上。”说着叹道:“也怪臣妾,要是臣妾早两年来到圣上身边,早两年管理宫务,怎么也不会让翊儿五岁了才第一次正经过生辰。”

往年都是戚贤妃管理后宫的,众人自然听得清楚,南玉这句话明显就是指责戚贤妃往年没有将大皇子放在心上,委屈了大皇子。

戚融忍着怒气道:“淑妃,圣上向来奉行节俭,像这样铺张的给大皇子过生辰,实在非明智之举…”

南玉打断她道:“贤妃说的是,只是不知道贤妃上一年的生辰是怎么办的。”

戚融被噎住了,她娇生惯养惯了,她往年的生辰,自然不会办得比大皇子的要简单。

皇帝这时候开口道:“好了,吵什么吵,今天是翊儿的生辰,没得搅人心情。”说着又望向戚融,深深的看着她道:“贤妃,不是朕说你,你也该改改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了。”

说完在戚融开口之前,又已经转头对大皇子问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赏赐,跟父皇说,父皇都满足你。”

大 皇子不明白皇帝的话,转头求助的看向南玉和王昭容,王昭容刚想开口跟大皇子解释,南玉则先跟皇帝道:“圣上,赏赐的事我们过后再说,现在我们先庆贺翊儿的 生辰。”说完又对下面的内外命妇道:“今天是大皇子的生辰,为了祝大皇子长寿健康,本宫给大家准备了长寿面,大家等一下好好食用吧。”说着又拉了拉大皇子 的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道:“自然,我们翊儿这份是最大份最好吃的。”

大皇子对着她笑,下面的人则站起来谢恩并恭贺大皇子。

宫人端着阳春面上来,大家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南玉、大皇子、皇帝、戚融甚至王昭容跟前自然也分到一碗。

戚融没有吃,王昭容只是拿着筷子看着大皇子,而南玉则教大皇子道:“长寿面不能咬断,要整条吸进去一口吃掉。”说着亲自给他做了示范,然后对他道:“像这样,吸一下,吃掉。”

大皇子学着她的样子,吸一下,然后吃掉,吃完一口便抬起头来对她笑。

南玉摸了摸他脑袋,夸他道:“对了,就是这样。”

一碗长寿面吃完,大皇子捧着大海碗将汤也喝掉,南玉刚想问他好不好吃,结果这时候大皇子突然脑袋一晃,然后整个人“噗啦”的倒在了地上。

南玉还没来得及反应,王昭容已经打翻了桌前的海碗,像风一样的冲了上来,抱着大皇子哭着喊着道:“翊儿,翊儿,你怎么了,你醒醒…”

皇帝的眼睛一沉,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看着倒在地上的大皇子,开口道:“传御医。”

而这时候,王昭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南玉,眼睛绝望又失望的道:“淑妃娘娘,臣妾以为你是真心对翊儿好,真心要为他庆贺生辰的。为什么…翊儿天生残疾,根本不会威胁到你什么,臣妾知道娘娘怀孕了,何必这么迫不及待的对一个根本不会威胁到娘娘的孩子下手…”

第80章

席上的内外命妇纷纷都窃窃私语起来,现在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戏剧性,特别是在现在南玉本就身处舆论漩涡,被人弹劾心狠毒辣,勾结权臣,戕弑生父的情况下,若再多一个残害皇嗣,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戚融看着现在发生的一切,嘴角悄悄翘起了一个弧度。这件事她更适合置身其外,所以她并没有说话。赵婕妤悄悄的转头看了戚融一眼,虽然十分想要踩南玉一脚,想到自己因为上次的事刚被圣上降成婕妤,便也不敢说话。

李二夫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南玉,怕皇帝对她有所误会,想要上前去替她说几句话,结果却被李大夫人拉住她的手拦了下来。

李 大夫人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南玉的表情。她们自然是不相信南玉蠢到会众目睽睽之下毒害一个对她没有任何威胁的皇子,更何况是在这种她还有其他的罪名没洗干净 的情况下。先不说南玉善不善良,单说明明是将大皇子高高的供起来,以表示自己的仁德比害死他要有利得多。淑妃是李家选定的结盟对象,李家不会选一个脑残来 做盟友。

而现在的情况,面对王昭容的指控,淑妃面上并没有半点波澜,目光深深的看着王昭容,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事并不意外。只有成 竹在胸的人,才能会在这种情形之下有她这种泰山崩而不形于色的泰然,李大夫人相信,淑妃或许早有应对之策,所以她们并不需要现在急着出头,先静观其变再 说。

她刚这样想着,便听到南玉声音平静的问王昭容道:“昭容的意思,是本宫对翊儿下手?”

王昭容哭道:“不是娘娘还有谁,事实就摆在眼前,娘娘还想辩解吗?是娘娘提出要给翊儿办生辰宴,翊儿是吃了娘娘让人端上来的长寿面才会中毒的,娘娘还想说自己是被陷害的不成?”

南玉耻笑的看了她一眼,道:“连御医都还没说翊儿是怎么回事,昭容就能知道大皇子中毒了,昭容可真是未卜先知。”

王昭容道:“若不是中毒,何至于会晕倒。”

和 弦冷笑了一声道:“昭容娘娘可真是少见识,晕倒的原因多了去了,身有疾病晕倒的,吓晕的,被人打晕的,中毒只是会导致晕倒的其中一种原因罢了。昭容娘娘口 口声声说是我们家娘娘害了大殿下,可也要凭证据,可不能空口污蔑。单凭长寿面是我们娘娘让人端上来的?可昭容别忘了,大殿下生辰宴的所有东西包括吃食都是 奴婢跟昭容一起准备的,要这样说,昭容的嫌疑可更大一些。”

王昭容诧异的看了和弦一眼,不可置信的道:“你是什么意思。”说着转头看向皇帝,又看向南玉,继续道:“娘娘是觉得臣妾会去害自己唯一的孩子?翊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愿意伤害他,你们可以污蔑我任何事情,但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去污蔑一个母亲!”

说完继续抱紧了大皇子,楚楚可怜的望向皇帝道:“圣上,臣妾知道您不喜欢翊儿,可翊儿毕竟是您的孩子,圣上…”接着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眼泪横流,脸贴着大皇子的脸,继续哀声道:“翊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没有保护好你…”

一直没有开口的何才人这时候开口道:“大皇子究竟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现在就定淑妃娘娘的罪是不是为时过早。”说着垂着头对皇帝道:“圣上,现在还是先将大皇子抱回宫里去,让御医诊断查看后再说。”

大家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如今确实是先让御医救治大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走过来,从王昭容手里抱起大皇子,张公公在大皇子一出事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抬御撵了,此时御撵正好刚抬过来。

皇帝深深的看了王昭容一眼,又瞥了南玉一眼,接着抱着大皇子大步迈了出去。

王昭容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除了对大皇子的担心,心里更有一种忐忑。南玉的云淡风轻,皇帝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一直忽略了,今天的事情,或许并没有按她的方向上走。

只是走到现在,她根本也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她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只能变成别人手中的牵线木偶,哪怕前面只是一条死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南玉走了过来,看着王昭容,脸上有深深的失望,她道:“从前本宫觉得你虽有些自私和卑鄙,但至少是一个好母亲,如今看来,还是本宫高看了你了。翊儿有你这个母亲,是他的不幸。”

王昭容心里一痛,张口想要反驳。她是一个好母亲,她从来就是,她为了翊儿可以不顾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谁都不能质疑她对翊儿的心。她算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苦她的处境,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只是她的话还没出口,她的脸色突然一白,手捂着胸口,像是有什么堵在哪里,让她呼吸不上来。那种窒息的感觉,从来没有让她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翊儿了。再接着,她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来。

她失去昏迷之前,唯一的意识便是身边宫人的惊叫声:“娘娘,您怎么了。”

还有戚融故作吃惊的声音:“哟,王昭容这是怎么了,该不会像是大皇子一样也中毒了吧。快来人,扶昭容回长信宫去。淑妃,后宫一交到你的手上,这后宫就发生宫妃和皇嗣一起中毒之事,这后宫真是该好好彻底清查了,看看是那些小人在作祟。”

南玉接着还回了她一句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大皇子和王昭容一起被送回了长信宫,御医很快的就来了,一部分去给大皇子诊脉,一部分围着王昭容看诊。

御医给王昭容施了针,她比大皇子更早的醒过来。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听到御医在跟皇帝禀报道:“…昭容这是中了半夏之毒,且应该是有一段时间里,连续服用少量半夏,毒素不断积累所致。”

王昭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拉着御医的手迫切的问道:“那翊儿呢,翊儿是不是也中了半夏的毒,他的毒中得重不重。”

御医抽回自己的手,恭敬道:“臣并未负责大殿下,臣并不清楚。”

王 昭容转而又转过头来,对着南玉道:“原来娘娘想要害的,并不止翊儿一个,是想要连臣妾也一起害了吗?臣妾和翊儿究竟哪里得罪了娘娘,娘娘就算有气,也只管 对着臣妾一个来,翊儿这么小,稚子何辜,为什么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淑妃娘娘,你真是好狠的心,枉臣妾还以为你是一个好人,从来不曾防备娘娘…”

戚融这时候笑了起来,道:“刚才淑妃还怀疑王昭容是自己要害自己的儿子呢,现在连王昭容自己也中毒了,这淑妃你的阴谋论可说不通了,总不能是王昭容自己看不开了,要抱着儿子双双自杀吧。所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反而是淑妃你的嫌疑最大了。”

南玉笑了笑,道:“这可说不定,在贤妃的眼里,难道本宫会蠢到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来害人。所以这件事有的说呢,说不定其实是贤妃你害了王昭容和大皇子,然后将事情嫁祸在了本宫的身上,你说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更合情合理。”

戚 融将脸上的表情一敛,怒目而道:“淑妃怎么会蠢,淑妃可聪明着呢,故意反其道而行,用一个看起来疑点重重的方式来害了大皇子和王昭容,然后让人反而不去怀 疑你,毕竟如淑妃自己说的,谁会觉得淑妃会傻得众目睽睽之下害人呢。不过淑妃连自己的生父都敢杀,毒害王昭容和大皇子又什么不敢的。”

南玉不欲再跟她们多说,对着戚融冷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直用莫名的目光看着她的皇帝一眼,然后有些不自在的道:“清者自清,臣妾相信御医会还臣妾清白。”

她话音刚落,给大皇子诊脉的御医已经放开大皇子,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对南玉和皇帝等人行过了礼,然后道:“圣上,淑妃娘娘,贤妃娘娘,昭容娘娘,大殿下并非中毒之像。”

皇帝“哦”了一声,问道:“那翊儿是为什么会晕倒?”

御医道:“大殿下是因为服用了一种叫做曼陀罗花粉的物质,这种物质少量服用,会导致人昏迷不醒,大量服用,甚至可能造成假死之状。医学上,常用以制作镇痛的麻沸散。大殿下服用的并不多,所以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妨碍,大概过两个时辰,大殿下就能醒来。”

戚融听得脸上一沉,知道这次怕是又失策了。而王昭容的脸上突然变得惨白。

南 玉看着她,道:“王昭容,翊儿没有中毒,你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反倒觉得失望似的。”说完转头对皇帝道:“圣上,大殿下服用的曼陀罗花粉是臣妾下的,就下在 大皇子碗里的长寿面里,不过臣妾是将长寿面里面的半夏换成了曼陀罗花粉而已…”说完眼睛扫过戚融,最终在王昭容脸上落定,道:“为的是揪出某些人的尾巴 而已,那些真正蛇蝎心肠人的尾巴。”

王昭容看着她,眼睛像是死灰一般,整个人软了下来。她已经能清楚的预料道,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然 后一切都再简单不过,王昭容的行事不会没有任何痕迹。有从长信宫里搜出来的大包半夏,以及研究有毒药材的医书,长信宫的宫人的证言,何才人的证词,最后还 有的,是小李御医的证言:“…大殿下身上确实中过半夏之毒,大概五六天前,淑妃娘娘曾让臣给大殿下诊过脉,发现大殿下身上有中毒之像,不过大殿下身上所 中的毒并不重。臣遵照淑妃娘娘的命令,用药替大殿下解了毒,这些都有医案记录在册。”

皇帝听着,看向王昭容,将那包从长信宫里搜出来的半夏扔到王昭容的脸上。他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直接吩咐道:“将王昭容押下去关起来,容后朕再处置。”

第81章

戚融刚刚走进仪瀛宫的大门,便恼羞成怒的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成!”

玉檀自然知道她骂的是谁,使了使眼色让屋里的人都出去,然后斟了一碗茶递给她,道:“娘娘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是正中别人的下怀。”

戚融深吸了几口气,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去,这才结果茶水,喝了一口。

玉檀看着她,又接着道:“娘娘,奴婢有些担心,王昭容会不会将娘娘供出来?”

戚融转了个身坐到榻上,放下手中的茶碗,冷哼了一声道:“怕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本宫都没有插手,她就算供出本宫来也要有证据,可不是她说一句听从本宫的吩咐去陷害淑妃就可以的。更何况,她还要顾及大皇子和她的娘家呢,不会轻易将本宫供出来的。”

玉檀笑了一下道:“是,那奴婢就放心了,还是娘娘英明。”

戚融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面上还是享受她的夸赞的。

玉檀又接着道:“不过这次没有扳倒淑妃,却是有些可惜了。”

戚 融道:“虽然结果比我们设想的大打了一个折扣,但也不算全然白忙一场。这件事宫里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外头的人却不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陌生人 听到,你说是王昭容自己给自己和大皇子下毒陷害淑妃不成反被揭露的说话更可信一点,还是淑妃想要毒害王昭容和大皇子不成,圣上听从淑妃的惑言反而冤枉了王 昭容的说法更可信一点?人都是喜欢道听途说的,越隐秘的事情越喜欢嚼舌根子,让父亲和大伯父将宫里发生的事似是而非的传出去,再舆论引导一下,外面传的人 多了,就算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哪怕不能要了淑妃的命,也要坏了她的名声!一个声誉不佳的宫妃,至少能阻断她成为皇后之路。”

她算是看明白了,当初圣上许诺太后会立她为后,根本是敷衍太后的呢,他甚至连一个皇贵妃他都不愿意让她多做两天。后位他大约是给淑妃留着呢,淑妃已被证实确实有孕,她如生下皇子,圣上大约就会迫不及待的立她为后了吧。可他非要给她后位,她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玉檀有些担心道:“娘娘想的是个好法子,只是奴婢有些担心,若这样子做的话,难免会牵扯上圣上,会不会…”说圣上受淑妃的蛊惑冤枉王昭容,可不就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说圣上昏庸糊涂吗。

戚融道:“怕什么,如今圣上和戚家除了没撕破脸还剩什么,既然圣上无情,我们又何必有义。”

玉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恭敬道了一声:“是,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昭阳宫里。

南玉坐在床沿上,拿着帕子轻轻的替床上的大皇子擦着汗。而皇帝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摩挲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杯子,一边安静的看着她们,一边眼神里还像是另有所思。

王昭容被关,大皇子则自然被抱到了昭阳宫里来。而至今两个时辰过去了,大皇子并没有像御医说的那样醒来。

南玉将帕子交给雪芽,然后站起来,走过来对皇帝道:“圣上别担心,御医说了,翊儿早醒一会晚醒一会都是正常的,而且曼陀罗花粉我下得很轻,不会对翊儿造成什么影响的。”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表情里仍有些黯然。

南玉坐到他旁边,仔细的打量了他的脸色一会,然后小心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些怪我?”

皇帝道:“没有的事,你别多心。”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对她道:“你自己也怀着身孕,自己多照顾自己一点。”

就在刚才御医离开之前,南玉已经被确诊为有孕。

皇帝说完后,看着床上的大皇子小小叹息了一声,接着站起来,道:“朕还有事,先走了,今晚就不回来歇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翊儿。”说完转身要走,走了一步,又转身对她道:“朕真的没有怪你,不要多想。”说完这才落落寡欢的离去。

南玉站起来,一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他已经出了昭阳宫,再也看不见了之后,和弦才走过来,有些忧心的问南玉道:“你说,圣上还是有些怪你的吧?”

南玉耸了耸肩肩,然后道:“他大约怪自己更多一些吧,或者还有一些落败敢。”皇帝向来有些自负,大部分时候也的确能算无遗漏,但王昭容这次做的这件事,的确在皇帝的意料之外。

到底是给他生下长子的人呢,别看皇帝平日好像十分不喜欢王昭容的样子,其实只怕后宫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得上王昭容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呢。

这 种地位不是说皇帝喜欢王昭容,只是因为她是他孩子的母亲,所以他心里对她总有几分情分在罢了。皇帝故意冷落王昭容和大皇子,何不是替王昭容和大皇子打算。 王昭容在皇帝心里还达不到让皇帝愿意分出力量来保护她的地步,这种时侯疏远和冷落她,让她们避开后宫的明枪暗箭,反而是另外一种保护。

这几年,皇帝的后宫死了多少人,那些皇帝曾经宠爱过的,常婕妤、温才人、郭美人…哪一个不是都成了后宫的炮灰,反观王昭容,虽然时常会受到后宫的踩压和委屈,但却平安的活到了现在,而这,未必与皇帝的行事没有关。

因 为大皇子的关系,皇帝心里大约是不愿意将王昭容想成太坏的人的。就算上次在仪瀛宫,王昭容表现出的并不是那么善良的一面,皇帝也只以为那是王昭容最坏的程 度了。加上王昭容平时一直表现得隐忍而老实,所以当时南玉告诉皇帝,王昭容可能会利用大皇子来陷害她的时候,皇帝表现出来的是不大信的。

然后她将计就计,导演了今天这场戏,让皇帝不得不信。那么骄傲自负的人,被今天的事狠狠的打脸,除了对王昭容失望和愤怒之外,谁说心里不会有一种失败感和失落感呢。

身后突然传来雪芽的声音:“大殿下,您醒了。”

南玉听到后,连忙回身走到床边,然后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大皇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大约是昏睡得有些久,一时适应不了光线,睫毛不断的颤动,眼睛眨了几下才完全睁开来。

南玉让雪芽让开,自己坐到床边,然后扶着大皇子,笑着问他道:“翊儿,你醒了?”说着用手跟他比划了一下,道:“要不要喝水?”

大皇子仍还有些呆萌呆萌的弄不清楚状况,南玉于是干脆替他做主,让雪芽倒了一杯温水来,然后端着喂他喝了下去。

他大约也是渴了,水喂到他的嘴里,咕噜咕噜几下就喝干净了。

等他喝完了水,终于想起了什么,然后用手跟她比划道:“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我母妃呢?”比划玩便拉着南玉的手,眼睛闪闪的看着她,期望着她的回答。

南玉和和弦相视对视了一眼,小小叹息了一声,然后南玉对大皇子比划道:“你母妃有事,这段时间让你跟我住在一起。翊儿头疼不疼,要不要再睡一会?”

大皇子摇了摇头,用手比划着跟她道:“我想找我母妃,可以带我去找母妃吗?”

南玉笑着跟他道:“你母妃有事,等她忙完了,她会来接你的。我让乖乖和小白来跟你玩好不好?”

大皇子又摇了摇头,只是抓着南玉的手,期望的看着她,眼睛里有执拗和坚持。

南玉无奈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大皇子心思敏感,大约也是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格外的坚持要去找王昭容,本是十分乖巧的人,这一次却显得执拗,甚至耍起了小性子。昭阳宫的人,包括南玉哄了他许久,才让他暂时的放下了这个念头,并将他哄睡。

等好不容易将大皇子哄睡,南玉自己也累了个半死,加上她怀孕本就特别嗜睡,一沾到床,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她带着大皇子吃早膳,翠芽突然匆匆的进来,对她屈了屈膝然后道:“娘娘…”

南玉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到大皇子的碗里,然后抬起头问她道:“有什么事?”

翠芽看了餐桌上坐着的大皇子一眼,没有说话。

南玉顿了顿,对她道:“有什么等本宫和大皇子用完膳再说。”

翠芽道是,然后便在一边站着了。

等用完了早膳,南玉哄了大皇子道:“你去跟乖乖和小白玩一会吧。”说完让雪芽带了他下去,这才叫了翠芽上前来,问她道:“是不是王昭容那边有什么事?”

翠芽点了点头,道:“王昭容让看押她的人传了话来,说想要见您一面。”

南玉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和弦却突然开口道:“见什么见,她这种白眼狼,有什么好见的。”

南玉想到大皇子,道:“见便见吧,正好,我也有些话想问她。”

她去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看到大皇子正站在殿门外的石阶上,手里抱着乖乖,旁边蹲着小白,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乖乖和小白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此时也显得十分温顺乖巧。

她驻足顿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摸着他的脑袋对他道:“翊儿,李母妃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跟乖乖和小白玩,等一下李御医会回来给你复诊,让雪芽姐姐照顾你一会好不好?”

大皇子有些恍然的看着她。

南玉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又叮嘱了雪芽翠芽一番,这才准备离开。

而这个时候大皇子突然放下了乖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里发出一种期望的眼神。

南玉狠了狠心,将他交到了雪芽手上,然后和和弦一起出了门。

长信宫里显得静悄悄的,原本侧殿里住着的何才人和几个低份位宫妃都已经迁到别的宫殿去了,正殿外面把守着两排的内侍。

内侍见是她,并不敢多为难,便直接让她进去了。

里面和上次薛贤妃时候一样,为防止她自戕,里面大多数危险的摆设都已经被挪出去了,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王昭容就坐在靠墙的那一张坐榻上,披头散发,一件首饰都无。大约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整个人憔悴的像是比昨天老了十岁。

见到她进来,她垂下了眼睛,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翊儿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