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兰见她模样可怜,只好在她耳边劝道:“今日一早侯爷就有急事出去了,只怕一天都不在呢。”

樱草听了,耳朵都耷拉了,就像一两银子活活从手里被抠走了般难过。唯有含章,就像没那回事一般,在廊下悠哉看了一天的书。

差不多太阳落山地时候,樱草已经彻底死心了,厨房送来了今晚的晚饭,含章也起了身,活动活动筋骨,正欲往屋内去,忽听得外头急匆匆一阵脚步声,一个满头大汗的管事媳妇一路小跑进来,看见含章,眉头一松,眉开眼笑地边喘气边道:“二,二小姐,侯爷请您现在去家宴。”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改思路,删了6k原稿重新写的,所以只有这么多。见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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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圈套...

含章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目光移到樱兰手中捧着的精致月饼上,这才回想起来今天是中秋,她望了望天边的即将散尽的飞霞,和缓笑道:“多谢侯爷好意,只怕如今已经开席,我就不去叨扰了。”说着挑开锦绣芙蓉的厚帘,抬步就要往里走,那管事媳妇一惊,不自觉往前一步,着急上火嚷嚷:“哎呀,我的小姐诶…”

含章连眼风都没有甩,径自就要进屋,却听得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含章!”

含章缓缓回头,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着深青色织锦长袍的身影,面如冠玉,仪态华贵,一望而知是富贵高门中的世家子弟。

含章倚着门,默默看着他走近。薛侯爷缓缓走至阶前,看着女儿陌生的容颜,眼神略深:“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家宴。”又命正在发愣的两个丫头,“去,给小姐好好梳妆打扮,换身衣服。”他执掌侯府二十余载,虽言语温缓,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仪。樱兰樱草大气也不敢出,低头应了便扶着含章进了内室,含章微撇开视线,却反常地没有抗拒。

这大概是两个人第一次帮含章更衣,好在两人都是训练有素,解衣带、褪衣配合得行云流水,中秋的吉服一早便送了来,收在里间的衣柜里,樱兰忙取了过来,和樱草一起展开衣襟,扶起袖子,服侍含章穿上。

樱草第一次离含章这么近,只感觉她比自己高出许多,身体精瘦,此刻不知怎的全身肌肉竟似紧绷着,好似随时会爆发出来,樱草觉得这人越近越危险,手指根本不敢触到她的身体,以免被殃及池鱼。

和含章平时穿的淡色常服相比,这套衣服鲜艳得多,桃红色遍地撒折枝木樨花纹织锦交领长袄配浅紫绫裙,新衣闪着柔亮的光,一上身便满室生辉,衬得含章沉沉面色也生动了几分,好在她肤色变淡,穿这样鲜亮颜色也不显得突兀。樱兰帮她整理后领,将早已备好的玫瑰蜜露洒在含章发间裙摆,房内立刻弥撒出玫瑰的恬淡甜香。

含章步出房门时,薛侯爷明显怔了一下,顿了顿,才道:“走吧。”

父女两个一前一后离了贞华院。因家宴是大事,两个丫头也都跟在了含章身后。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前后都是一片昏暗,只能看到建筑物模糊的影子,那管事媳妇点着一盏羊角宫灯引路,薛侯爷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道:“这样的衣裳…是你亲娘最爱穿的。你…还记得她么?”最后一句问得有些艰涩,似乎难以启齿。

含章望着父亲颀长的背影,漠然道:“不记得了。”

薛侯爷缓缓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一路上为了迁就女儿,他速度并不快,待到远远望见开宴的荣和堂明亮灿烂的灯光时,侯爷突然又道:“好生听你母亲的话,别任性。”含章垂了眼,静默不语。

荣和堂外的婆子瞅见侯爷一行,忙向内喊道:“侯爷来了。”堂内的笑语声立刻又高了些,夹杂着老太君的欢笑声:“屏风搬开,只用一张桌子,侯爷呢,快来击鼓,咱们好传花!”

薛侯爷几步迈入堂内,含章慢吞吞跟着,自从回家至今,这是父女两第二次见面,方才那两句话,就是薛侯爷能给予这个女儿的仅有的温情。

含章心里说不上难过还是高兴,意料之中的事情,即使发生,也不会多伤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更何况,自己能回馈对方的,也许连这浅薄的温情也没有。

薛侯爷才进去没多久,堂内就突然安静下来,待到含章缓缓走了进去,屋内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她身上。樱草身上一抖,慢了半步,半躲在樱兰身后。

老太君坐在一张靠背锦垫大椅上,满脸不悦之色,府内人不算多,男女眷分了两张桌子,中间用屏风隔开,此刻两边的小辈们都起身立在旁边,堂内鸦雀无声。

侯爷立在老太君面前,徐徐道:“母亲,您体恤孙女病体未愈,所以不叫她出来走动。只是今天着实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昨儿太医也说了,含章她只是体弱些,和家人们一块用个饭是不打紧的。咱们难得一家人凑齐了,大伙儿一块岂不更热闹?”

老太君半眯着眼瞅了瞅儿子,又缓缓看向含章,冷哼道:“我们娘儿们正玩得欢乐,你何苦横插一杠子把她领来,实在是败兴得紧!”

侯爷脸色一白,不敢有一字反驳,侯夫人见状,忙起身过来,赔笑劝道:“母亲,侯爷他也是一片慈心,二丫头她也是咱们薛家血脉,是您嫡亲的孙女…”

二少奶奶见情形不对,先是遣走了婢女,又招呼几位小姐往外去,大少奶奶执意不肯走,二少奶奶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两个婢女忙上前,半扶半架着将人架走了,众目睽睽下大少奶奶不好高声嚷嚷,又挣脱不过,只好拿眼睛去看婆婆。

崔夫人脸一沉,就要阻止,正听见老太君嘿嘿冷笑:“我可消受不起这般尊贵的孙女,我老婆子是老了,可我眼也不花,耳也不聋,如今外头传的是什么,我可清楚得很呢!此刻外头都说我薛家式微,昌安侯无嗣可承,有夺爵之危,笑话我们要保住爵位还得托声威赫赫的沈元帅出手相帮。这等荒谬不堪之言,不知二郎你可听说了?”崔夫人一凛神,也没空分心去管大少奶奶了,支愣着耳朵一眨不眨看着。侯夫人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宽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

侯爷面沉如水,断然道:“决没有这样的事,母亲。礼儿如今才刚过二十,年纪还轻,子嗣上不必如此急切——纵然真到了那个份上”听到这,崔夫人立直了身子,眼睛都亮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薛靖庭略顿了顿,斩钉截铁道,“我薛家百年侯府,世代传承,历代都有功于社稷,圣上皇恩浩荡,必然有圣明之断,根本无需借他人之力。昌安侯府百年基业,有无数人垂涎于此,那些闲话不过是市井愚夫们捕风捉影的胡乱猜测,还请母亲明断,不要受这些话欺弄。”

这是薛侯爷第一次对承爵之事表明态度,但崔夫人却觉得非常失望。

失望的还有老太君,她啧啧称奇,冷笑不已:“倒是明晃晃一番大道理,我却知道你果然是厚此薄彼的,对你那女儿这般维护,却生生让侯府的脸面丢到大街上让万人去踩踏!却原来侯府的名声竟比不过你自己的骨肉?我今日却不会让你这般轻易,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不干休!”

侯夫人手指几乎握断,老太君字字如针,扎在人心上,她今晚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含章身上,这般咄咄逼人,竟是要逼着侯爷亲口承诺传嗣之人,这却把自己和崇礼母子置于何地?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侯夫人咬碎银牙,顾不得含章仍在堂上,上前一步扑跪在老太君脚边,哽咽道:“老太君,都是儿媳无能,才让侯府有这般隐忧,儿媳无地自容,亦无颜再为薛氏之妇,请老太君责罚,将儿媳下堂了去吧!”她边说边哭泣,几乎泣不成声。

眼见素来温婉的妻子哭得泪人儿般,侯爷心中便如刀绞,只是咬紧了牙关,却不能开口置一词,今日老太君偏执之下如此逼迫,需得有人引开她的话题和注意力,若非如此,怕是她定会不依不饶。

果然,老太君脸上表情松了些,对侯夫人道:“你是个孝敬的,为我薛家生儿育女,管理家务,主持中馈,这二十几年着实劳苦功高,我怎会怪责于你?”说着,便要亲手去扶侯夫人,崔夫人暗道不妙,忙上前一步去搀扶大嫂,口内却道:“大嫂你这话却说错了,你一向是个仁厚多劳的,全府上下谁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是礼哥儿身边,你不也帮着前前后后纳了五个么,只是有些事,命中注定的,强求不来呀。”

侯夫人听得心头一沉,恨不得能伸手撕了崔夫人的嘴,她忙偷偷瞥了一眼老太君,果然老人家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侯夫人不敢多言,只能顺势起身。

一时间,屋内分外安静,连侯夫人的啜泣声也压抑得极低。老太君瞟了一眼两个儿媳,眼中光芒闪烁,神思不定,正思索间,不妨一眼瞧见含章,她正侧着头看着屏风上嫦娥奔月的画,神情安闲却有些恍惚,浑不知思绪飞去了哪里,竟好像和堂上众人正剑拔弩张之事毫不相干一般。

老太君只觉她这模样甚是扎眼,目中闪过一丝光芒,便喊道:“二丫头!”

众人一愣,都回身去看含章,含章飘飞的思绪被这一生喊拉了回来,缓缓转头看向前方。薛侯爷见她这副神犹在天外的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心。含章却没有看他,目光直直看向唤她的老太君。

老太君怪笑一声,抬起手杖直指向她,微微抬起下巴道:“二丫头,外人都说我薛家承爵要靠你家沈元帅相帮,既然如此,我且问你,如今这情势,该当如何?”

她话音刚落,侯爷立刻抬头道:“母亲,此话太过儿戏!”不但他这么想,连两位夫人也甚是意外,侯夫人秀美的指甲更是深深扎进肉里,直勾勾盯着含章。

老太君脸上已是怒色全消,一脸笑意地挥挥手:“儿戏不儿戏的由不得你下定论,如今是我在发问,也该二丫头来回答。”说着话锋一转,声音带了几分威严之意,“二丫头,我薛家爵位传承,如今都在你一句话上,你可要谨言慎行!”

含章听着,略一沉思,突然笑了起来:“老太君这话问得好,只是我却不知到底该用何种身份来答。”

“哦?此话怎讲?”老太君好像突然来了兴致。

含章双眼定定地看着老太君,声音仍是一惯的低沉,却一字一字甚是清晰:“若我是薛家人,则此府中大事自有长辈操心,由不得我一个小辈来逾矩——若我是沈家人,这便是他人之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咚隆”蟠根虬枝的龙头拐被狠狠甩了过来,正重重砸在含章身前不远处,老太君勃然大怒:“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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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暗斗...

荣和堂右边的偏厅里,陈设着一套三块整玉寥寥数刀雕琢而成的汉八刀百鸟朝凤纹样滴漏,顺次安放在黄花梨木架子上,滴漏里有婢女适时更换好的清水,晶莹的水滴颤颤垂在古朴大气的凤嘴边,垂坠得紧了,才晃悠悠掉落到下一层滴漏里,发出一声悠远晃颤的声响,缓缓荡开在静谧的夜里。

偏厅里或坐或站着几位年轻小姐,个个眉头都略皱着,颇有几分惊色,似乎心绪未宁,几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各自发着呆,那滴漏的小小回响便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门口处传来浅浅脚步声,薛定瑜第一个发现,她立刻起身朝外看去,引得众人侧目,恰好有人正掀开帘子,两下里目光对视,对方中一人嫣然一笑:“哟,都看着我做什么?”屋内的沉寂顿时被这一声笑语打破,那隐约弥漫的似紧张似压抑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二少奶□上摇着累丝丹凤衔珠钗,笑盈盈走了进来,一身银红闪锻撒牡丹花的绸褙子映得人心头一动,含章脚步略缓,跟在她身后。

薛定瑜看见含章,眼前一亮,只是不敢开口相询,还是站在一边在看滴漏的薛定珍莞尔一笑,问二少奶奶道:“二嫂子,可是老太君唤我们?”她生得娇弱美艳,嗓音又甜,说话时便带了几分羞怯的娇意。

二少奶奶摇头道:“长辈们还有事呢,让你们先回去歇息,不用候着了。”

薛定珍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薛定瑜却是疑惑不解道:“二嫂,怎的我娘也不回吗?今晚的烟火也没放呢!”

二少奶奶面不改色,笑盈盈点她额头:“你这小鬼头,就惦记好玩儿的,再不多久就是你十四岁生辰,芳辰寿星大,那天里随你爱放多少去呢,我保管你放一天一夜也够的。”

薛定瑜果然眉开眼笑,只还是有些失望:“可是还要两个月呢,可得好等了。”

二少奶奶抚掌一笑,招呼着众小姐的丫鬟婆子,又吩咐她们一路上好生伺候,这才将几人送出了荣和堂。

秋日的夜晚总是沁凉,四周都是黑蒙蒙的,几人一路同行,加上婆子丫鬟们,足有十好几人,却也是光灿灿的一片。大约到了一处转角,薛定瑜要往右走,她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含章,见她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与几位姐妹告了别,转身走了。

含章所住的贞华院同定珍定珠两姐妹的小院只隔着一处空院子并几座假山花圃,几人倒是同路,只是都不熟,所以一路行来也无人说话,十分安静。

大约能远远望见贞华院门前垂着粉纸灯笼的光时,薛定珍突然“哎呀”一声,跌倒在地,众仆人忙不迭围上去看,却是不小心崴了脚。看她抚着脚呻吟,似乎痛苦万分,她一身冰肌玉骨,全身毫无一丝疤痕,如今突然受伤,直把跟着她的小丫鬟喜鹊急得团团转,薛定珠也慌慌张张叫自己丫头去告诉四夫人。

薛定珍自己倒是十分镇定,忍痛道:“急什么,没伤到骨头,不打紧。快去院里抬一顶凉轿来,我这样子怕是走不动了。”喜鹊忙不迭点头,正提着裙子要跑,薛定珍拉住她,疼得声调都变了:“定珞妹妹早先已经回去,母亲那里这会儿肯定也诵完经歇下了,你别惊动她们,就叫咱们的人来,若是人手不够,就请七妹妹帮忙吧。”

薛定珠忙点头,细声细气地对自己丫头雪兰道:“你跟着喜鹊姐姐去抬凉轿来,再把雪菊也叫上。”不远处恰好有一座夏日歇凉的凉亭,小丫头们扶着薛定珍到亭子里坐好,这才忙忙地去了。

薛定珍坐在石墩上,满脸痛楚地揉着脚踝,薛定珠一脸担忧地守在旁边,樱兰见状,便对含章道:“小姐,咱们院里有跌打药酒,让樱草去取来给五小姐用吧。”

含章点点头:“凉轿怕一时半伙来不了,石凳子凉,你也跟去拿两个锦褥子过来给她们垫一垫。”樱兰愣了一愣,只得应道:“是。”

转眼丫头们都走了,小小凉亭里只有三位小姐。含章立在台阶边,目送着樱兰樱草远去的身影,淡淡开口:“五小姐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妨直说。”

薛定珠怯生生地看着她的背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薛定珍却轻声浅笑:“二姐姐真是爽快人,倒省了我许多口舌。”声音娇甜清爽,哪里有一丝吃痛难忍的影子?

含章微抿着唇,并未转身却也能想象到身后少女此刻的神情定然已经是变了摸样,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惊讶,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安稳长大的,大都不是泛泛之辈,她也从未轻视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薛定珍原也没指望含章回答,她扶着冰冷的石桌立起身,看着含章的视线也变得冰冷“二姐姐,你都走了快十四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留在贞华院别出来?你每次出来都要引起轩然大波,不殃及几个人决不罢休,活像个祸水。”

薛定珠脸色发白,四处看了几眼,摆着手,几乎语无伦次地低声劝道:“姐,别说这个,不行。”

薛定珍眉一挑,冷笑道:“为什么不行?她既做得出,我为何不能说?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瘸子罢了,当年既然走了,就该有骨气别回来!”

含章漠然听了半日,终于冷笑着反问:“怎么?这和五小姐有关吗?若是我没有听错,五小姐明年七月便要出阁了吧?这般关心娘家事,难不成担心你的嫁妆没有着落?”语调中隐隐带了几分冷嘲之意。

薛定珍柳眉一竖,竭力不去在意含章带给自己的压抑感,握紧了拳,斥道:“若不是你横插进来,木樨雅会的名额就该是珞儿的,你一个无德无能之人,又是个瘸子,有什么资格去公主夫人们面前露脸?”这话委实太刻薄了些,薛定珠有些胆怯地拉了拉薛定珍的袖子。

薛定珍好似完全没感觉到妹妹的劝阻,两只眼睛直勾勾瞪着含章,几乎在她背后打出两个洞来,含章嗤笑一声,施施然转身,她个子颇高,又披着斗篷,在夜色下便是一重高大的阴影,几乎要将人团团笼罩住。

薛定珍心头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手握得更紧,仿佛壮胆般冷笑一声,道:“你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这才回来多久,便已经惹得祖母相当不快,又得罪了大姐姐和三姐姐,今晚只怕又将所有长辈得罪了个遍。你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呆在你的小院子里养病,别出来惹人厌了。特别是有些事自己没那福气就别应承,省得你没那命数,受不起!”她本是莺惭燕妒的美人,纵是板着脸冷嘲热讽仍是不掩一片艳色照人,和那刻薄的话语倒是鲜明对比。

含章眯着眼睛听完,歪了歪头,突然扑哧一笑:“你这般大费周章装崴脚、遣散婢女,就是为了让我放弃出席木樨雅会?”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眼前之人。小时候薛定瑾出主意,薛定琬使坏,薛定珍就是那个小跟班,常常带着几分谄媚的笑跟在两人身后,看含章的眼神便如看一团垃圾。含章对着她们本是提足了戒备,想不到这些年过去,这几个人却都没有多大长进,白白浪费了她的心情。

薛定珍见她领会了自己意思,便定定神,冷傲地抬了抬下巴:“你既然明白,那么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了吧。”

含章凤眸中闪动几点星芒,勾唇一笑:“劳你费事。但我既然应下了就没有推拒的道理。只能让你失望了。”

薛定珍咬牙怒道:“你…你…”她眼神闪烁,突然语调一变,颤抖着喃喃,“二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大姐呢?她哪里阴险恶毒,哪里蛇蝎心肠了?她只是心直口快了些,但都是为你好,你怎能在背后这样诋毁她…”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僻静之地分外清晰,薛定珍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整个人看上去可怜极了,她扶着石桌坐到墩子上,就势扑在过来安抚她的薛定珠怀里低声哭泣,肩膀不停抖动,压抑着哭泣的声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含章挑挑眉,后退一步,果不其然,身后极近处传来细碎脚步,樱草的声音倒抽了一口冷气,樱兰低声秉道:“小姐,跌打药酒和锦褥都拿来了。”

含章轻声一笑,终于有些满意,点头道:“好,很好,那你们就留在这里伺候五小姐擦药酒,等凉轿来了再回院。”说罢回转身,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径自往贞华院而去,擦肩而过时,樱兰嗅到一阵细腻的玫瑰甜香,想是在夜色里浸染得久了,竟带了几分寒沁入骨的冰凉。

虽是中秋之夜,可天公不作美,苍蓝色的天际笼罩着厚厚一层灰白的云,月亮的光芒一丝也看不到。侯府外院书房里,薛侯爷已经脱去吉服,换上洗得泛白的青色长衫,去了冠帽,立在案前静静看一副铺陈开的卷轴。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门帘缓缓掀起,露出薛崇礼瘦削的身影,他一眼看见父亲正立在案前凝神沉思,便轻轻放下帘子,缓步走了过来,立在案前三步处。

薛侯爷半垂着眼看着卷轴上墨汁淋漓的字,掩去了目中神思,不辨喜怒,他缓缓叹息,抬头看向儿子:“你都听说了?”

薛崇礼低头回道:“是。”父子两容貌轮廓极相似,只薛侯爷是神清骨秀的风华无双,而薛崇礼则是沉稳内敛,含蓄深沉,气度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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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波澜...

薛侯爷眼神微动了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敲在桌案上,眸光沉黯下去,似喜似悲,低叹道:“你妹妹她…”话停在一半,似是欲言又止,又似无可奈何。

薛崇礼半垂下眼,握拳凑近唇边,低低咳嗽起来。他先天不足,自出生时起身体一向病弱,秋冬天凉时略一受凉便会引发咳嗽。这两日天气陡然变冷,今晚又操心劳累了些,方才便已有咳意,只是碍于父亲正在沉思便只得强压下去,这会儿已是忍到了极限。

薛侯爷看着他咳得难受,额头细细一层汗尚未干,不由放缓语调:“你自幼体弱,不禁风寒。平日里总以养身惜福为要,那些外务便少操心些吧。”说着,从旁边架上取过一块素绢递给儿子。

薛崇礼又咳了几声,听得父亲关切说出“惜福”两字,本就泛着青白的脸上血色更少,苍白如纸,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眉心间印出深深刻痕,显得他更加老成了几岁。他应了一声“是”,接过父亲递来的绢子,轻轻擦去因走动而出的虚汗。

薛侯爷不曾察觉到他的异态,见儿子低了头沉默不言,知他心里也是涩苦难言。薛侯爷年已将不惑,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偏生他从小体弱,用尽了灵丹妙药也无大用,虽是个年轻稳重有城府能担当的,但心思极重,骨子里又极好强,即便在外事上于自己是一番极大的助力,却也极易耗损心神,病上加病。薛侯爷本不欲他操劳,训斥劝解都用过,奈何儿子自有主意,当面应了,背后却照旧样样操心,屡教不改。

薛侯爷看着眼前的儿子,又想到那个倔强冷硬更甚的女儿,不由心头苦笑,都说儿女是前世债,自己前生却不知欠下了怎样巨额的债务。

薛侯爷摇了摇头,驱散心头烦杂思绪,转回正事上头,他负着手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沉思道:“沈元帅一向镇守边关,于帝王后嗣之事从不置一词,加上他年事已高,又是孑然一身,后继无人,与权势之争更是不相干,所以皇上这些年才这般放心他。如今咱们家在关卡上,奏请承嗣人的折子总被压下,又流传出那些风言风语,你祖母心急,便动了心思想借助沈家之力,可她不明白,若沈家一旦插手于此,便会失了圣心,到时候咱们家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他似想到什么,摇摇头,自失一笑,“今时不同往日,沈家人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薛崇礼压住咳嗽,沉默片刻,沉声道:“都是儿子无能,才让祖母和父亲母亲这般为难。”

薛侯爷踱步的脚一停,回头看着儿子,只觉得喉头干涩微苦,不知该如何开口,略停了一停,才安抚道:“你还年轻,子嗣上不必心急。况且这些事放在平时原也只是小事,只如今有人想用这拿捏我薛家,才将一件简单事弄得如此复杂。”

薛崇礼沉默片刻,转开话题道:“二妹妹此番惹怒了老太君,只怕是心里有怨的缘故。”

薛侯爷平静的眼中泛起波澜,他缓缓走回桌边,修长手指慢慢抚过那卷轴,又小心卷起,低哑道:“那些陈年旧事早已过去,又何需再提?她纵有怨气,也有我和你母亲来应对。你且放宽心将息身体,若是想关心妹妹,叫你媳妇常去看看她便是。”略停了一瞬,声音更沉,“她总不过一个女子,又能怎样?更何况如今这时节,也由不得她来添状况!”

薛崇礼沉默地听着父亲半是叹息半是坚决地说完,点头应了,半垂着的眼睛清晰看到那被徐徐卷收好的卷轴上淋漓的字迹,行草,比行书放纵比狂草克制的一种字体,因方向相反,只略辩得几个字,但仅凭这些已能认清内容,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父亲和那位沈氏姨娘的故事被长辈们严加封锁,自己只能凭着听得的只言片语勉强拼凑出一个大概。昔日情投意合的少年情侣,因祖父母早已定下与王家的亲事又不肯退亲,婚事无望下两人便一起悄悄离京,本想着一同远走高飞,却没多久便被寻回,薛沈两家亲未结成,却险些结了仇,虽经历种种两人仍是在一起,但也不免落得个奔者为妾的下场,最后沈氏更是受累于自己,催生伤身,在凄楚中香消玉殒。

这说到底也不过是桩内宅旧事,本该随着岁月流逝埋没在时光里,只如今因着这位二妹妹的回归,如石坠深潭般重又在知情人心中激起波澜。

从外书房出来,圆月终于钻出了重重厚云,柔美光辉如水银般泻了一地,只是这个时节府上的人已经全没有了赏月的心思,薛崇礼挥退了小厮递来的灯笼,踩着月光慢慢走回了自己院子。

二少奶奶正倚着桌子敛眉沉思,老远听见咳嗽声,便启声唤丫头倒热热的参茶,自己抓了一件初冬时的石青色厚鹤氅,匆匆迎了出去。

薛崇礼背着手慢慢走过来,身上虽穿着绯色厚锦缎长袍,却仍给人一种衣衫单薄的感觉,二少奶奶忙将鹤氅披在他肩上,薛崇礼淡淡看了她一眼,伸手扶住鹤氅,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屋。

屋里布置并不显奢华,一应的陈设布置都是暖润的色调,一眼望去似乎并不显眼,细细看来却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虽是秋季,屋角却已经放了火盆,热气穿过罩了薄毯的薰笼透了出来,给室内添了重重暖意。

薛崇礼只觉得手脚都暖热了些,胸前的沉闷之感顿时消散了许多,他解开鹤氅坐到锦榻上,穿桃红衫子的方姨娘立刻端着铜盆过来,薛崇礼盥手毕,着翠衫的辛姨娘又捧上细绢,他细细擦了手,又有最新纳的梅姨娘捧上一盏温热参茶,薛崇礼伸手接了,却连头都未抬起看她一眼。

梅姨娘心头不忿,两只雪白的凝脂玉手攥紧了朱漆海棠如意盘,左手上两只银丝缠翠的凤纹玉镯滑到腕间,叮咚作响,在静谧的屋内分外清晰。

薛崇礼本在饮茶出神,听得声音便循声望了过去,顿时脸色微变,抬头看了梅姨娘一眼,梅姨娘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不由心花怒放,羞怯怯,委委屈屈地瞥了他一眼,当真美人含怨,叫人怜断了柔肠。

她是个削肩细腰,容色极好的绝丽女子,又有一手绝好的针线,只苦于家中父兄仅是薄有田产,只够糊口度日,光靠了自己的姿容和针线,聘不得好人家,素日常引以为恨。自上香时被侯夫人看上,便又惊又喜,恨不得立时便鱼跃龙门做上贵人。

前些日子终于麻雀变凤凰,脱下布衣银钗换上绫罗金银,满心想着要做人上人,从此奴婢围绕金银满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不料主母只让自己做些端茶倒水的活,拿自己当婢女使唤。梅姨娘在自家也是娇宠长大的小女儿,哪里受过这个罪,几天下来早就浑身酸疼了。

她仗着自己是新出炉的姨娘,又是良家出身,贱籍的姨娘没她身份高贵,同为外头聘妾的比不得她姿容秀美,便常常自觉高人一等,心里早止不住对二少奶奶好一通埋怨,眉眼也不服顺。

今晚服侍二少奶奶时失手砸了个茶杯,被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两句,梅姨娘心头气闷至极,便存了心思定要在二少爷面前撒个娇告上一状,压一压那气盛的主母。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夫主,想着他夜里待自己那般温柔体贴,想必是极中意自己的,这几日下来见他夫妻两个容色淡淡,似乎并不如胶似漆,只是相敬如冰,下人们也大都抱怨说二少奶奶待下严厉,不比自己温柔可人。

梅姨娘心里得了意,越想越觉有空子可钻,誓要将撒娇告状实施到底,更要当着二少奶奶跟前,让她瞧瞧自己的能耐,只是苦于二爷回来后便自顾自发愣,浑没有注意到自己,梅姨娘急中生智下便故意抖落手头镯子,好容易才引来二少爷一看。

眼见薛崇礼顿在那里,手上的茶盏盖也忘了合上,梅姨娘心中万分得意,娇声唤道:“二爷…”面上无限娇羞,柳眉微蹙,端的是绝色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同时要更另一篇。嗷嗷嗷,双管齐下好辛苦~~~~~~

顺便给新文做个广告,宫廷轻松文,正在长肥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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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姨娘...

“汀!”薛崇礼将茶盖合在盏上,皱着眉头,却不再看梅姨娘,只侧头看向二少奶奶,声音仍是一惯的古井无波,只是空气里顿时弥漫了一阵压抑的气氛,“你手上的镯子是怎回事?”

梅姨娘一惊,心头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忙垂头看向自己腕上新戴上的镯子,这是二少奶奶刚才骂一顿给个甜枣时随手赏的,玉色煞是好看,又精巧贵重,自己虽满心不屑,却又实在喜欢得紧,便直接套在了腕上。难道这镯子竟另有乾坤,她心里着急,抬头看了另外两位姨娘一眼,这几日分明是那两人在背后鼓动自己,此刻却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连眼风也不给一个,梅姨娘心里这才真正着了慌。

侯夫人正在屋角上火盆前吩咐小丫头取些银丝细炭来,听见这问,笑容满面地回身道:“都是我不好,这几日劳烦了梅姨娘和其他几位姨娘一起帮着我操劳,今晚她还累得险些摔倒,幸而只掉了是茶盏子没伤到人,又亏了许妈妈会两手,给她拿捏了半日才好。我很是愧疚,便赏了那对镯子给她。”

薛崇礼心里千头万绪,正不得安生,听了这些含沙射影的话不由一阵心烦,他不再多言,随手将茶盏放回托盘上,“砰”地一响,梅姨娘心里那些浮夸心思早散了干净,心中忐忑不安,全身发凉,这一声轻响,更是几乎吓掉了魂,慌慌张张就要跪下,却听薛崇礼平淡道:“既然你身子这般娇弱服侍不了人,索性别进正房了,找些针线给她做吧。”说着,看了旁边辛姨娘一眼,辛姨娘是他的通房丫头,对他眼神命令极为熟悉,当下也不敢迟疑,立刻拉了不明就里的梅姨娘出去,梅姨娘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转眼间已从半个主子的姨娘贬为了普通丫头,浑浑噩噩就被拉出了门,连句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

这边的动静,二少奶奶连看也未看,她正略躬了身,亲自揭了镂千丝菊的金薰笼,拿起裹了厚锦的小金火钳往鎏金铜火盆里添银丝炭,待炭足了复又盖上薰笼,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浅笑道:“这些炭烧半晚上是不怕了。”

薛崇礼目沉如水,只微微点了点头,二少奶奶又叫上些宵夜,和薛崇礼一起用了些,便服侍他洗漱。待收拾完,薛崇礼宽了外衣,将丫头遣散,只着中衣坐在床头,闭着眼睛揉按太阳穴,轻轻皱眉道:“你太心急了。”

那对镯子是新婚时薛崇礼送给二少奶奶的第一份礼物,一直被珍藏在梳妆匣里,今日却这样轻易转手送人,其意不言而喻。

二少奶奶卸了簪环,正在妆镜前梳头,听了这话心里一酸,满心委屈怒火都压不住,索性将嵌八宝玳瑁梳一扔,指着窗外冷笑道:“我却想心宽,只是没人给我这个机会!那边屋里的人,外头的人何时消停过?若我慢了半分,只怕就给她们撕碎了吃了死无全尸也未必。恐怕到时候二少爷立时便笑着又抬一个更好的进来吧。”

每次老太君提及立嗣之事,她屋里便要多出一个姨娘,今晚又是因此大动干戈,只怕明天天亮之后屋内的莺莺燕燕又要添新了。二少奶奶这些年打磨弹压妾室自有一番手段,只今天晚宴上喝了些酒,又憋着一股气,回头看见新姨娘还在使小性子,便压不住心头火,索性要借着这个人和二少爷闹出来才好,谁知薛崇礼毫不留恋新人,几句话打发了,倒让二少奶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此刻遇到契机,便一股脑发了出来。

只是多年习惯养成,虽是怒中,仍是极轻的语调,若是此刻窗外有人偷听,只怕竖起耳朵也听不分明。

薛崇礼看着妻子,卸妆后脸色发黄,憔悴苍老之色难掩,而松松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一小半脸庞,却意外地显出几分年轻的娇俏天真,灯烛摇动下竟恍如当年初见之时,但细细看去,那斜飞入鬓的翠眉带出的几分世俗厉色却又分明不是少女所有。

飞逝的时光,已经将她磨成这般熟悉却陌生的摸样。

薛崇礼脑中突然闪过方才看到的那句江城子,他和眼前这女子,虽未历十年生死,却徒然已生两茫茫之感。

薛崇礼只觉得心头微涩,说不出什么滋味,但他从来不是于此儿女心思上留情之人,便压下思绪,低咳几声,淡然道:“天也晚了,睡吧。”说着掀开被子躺进铜斗熏热过的锦被内。

二少奶奶顿时语塞,满腔无名生生被堵住不得发泄,连跺脚大喊也不敢,只得站在妆台前气得身上发抖,过了一会,床上人呼吸渐渐平缓悠长,显是睡熟了,二少奶奶一颗心成了灰,只得无奈吹熄了灯烛挨着床沿躺下,默默流了半夜的泪。 

次日一早天色尚未大亮,二少奶奶便起了身,倒了些壶里冷茶在铜脸盆里,拧湿了毛巾敷眼睛,她素来好强,今日只怕已是不可避免又要迎进新人,自是不能用一双红肿眼睛去应对,她冷敷了好几次,终于勉强消了肿,这才开房门换丫头进来。

沈姨娘和吴姨娘捧着盆和热水等物,带着几个婢女进了屋,服侍洗漱穿衣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待到面上抹好胭脂,手巧的沈姨娘给二少奶奶梳了个如意髻,发髻正中插上一只衔三股珠穗的嵌红宝大金凤钗,又在两侧别了两只垂一股珠滴的小凤钗,脑后压了个垂东珠的金红蝴蝶振翅压发。揽镜自照,甚是光彩照人,几可艳压群芳。二少奶奶看了看镜子,又从镜中瞥了眼两位姨娘身上,料子虽上佳,颜色却素淡的衣裳,颇为满意地微微点头。

此时,仍垂着的帐子里传来窸窣声,两个姨娘连眼皮也未动,二少奶奶的陪嫁丫头金宝几步上前挽起帐子,薛崇礼已经坐起身,二少奶奶已然恢复了往日完美的仪态,起身对他道:“我去布置早膳。”待丈夫点头应了,便带着两个姨娘出了内室。

待用完早膳,二少奶奶正服侍丈夫换上外袍,无意间瞥见外头有个人影探头探脑,瞧身形,隐约是自己的乳娘富妈妈,她心下生疑,却不动声色,待丈夫出门去了,富妈妈一头钻进来,找了借口遣散了屋里的姨娘和婢女,脸上表情甚是古怪。

二少奶奶正疑惑不解,富妈妈探身过来,附在她耳边道:“少奶奶,我刚听到老太太屋里传出的消息,说是今天早上的请安都不必去了。老太太就要打发丫头们来各房去说呢。”

“哦?”二少奶奶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挑眉道,“这是为何?”

富妈妈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她竭力按捺住大笑出声的冲动,表情有些扭曲,勉强用正常音调道:“听说老太太要给侯爷房里添人,已经选好了是青雀和紫燕,说是要摆酒升姨娘,这会儿想是正叫了二夫人去说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