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画低垂着头,朝墨画堂的方向走去,不妨却在惊鸿殿外遇到一人,虞晋声。

“你过得可好?他终究还是将你送进了宫,这深宫漠漠哪有外面自由快活?他为了权欲,还是牺牲了你。”

虞晋声的声音淡淡,却激起傅锦画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紧紧地握住衣角,一言不发,想侧身从虞晋声身边走开,谁知虞晋声却猛地移开一步,傅锦画微垂的头便撞在了虞晋声的胸口上,嘤咛出声。

“小四…”

傅锦画听见虞晋声还是照原来的称呼唤自己,心里一颤,终是硬起心肠,冷声说道:“虞将军,你该唤本宫一声画妃娘娘,念你初犯,本宫不与你计较,否则定是上禀皇上,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小四,你我之间竟是疏远至此吗?”虞晋声上前一步,握过傅锦画的手臂,傅锦画挣脱不开,便又用力地咬了下去,直到感觉到唇齿间的血腥味才松开,月光淡淡如银,透过枝丫在虞晋声和傅锦画的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如水如雾。

虞晋声没有缩回手,低头看了眼,声音中竟有一丝怅然,说道:“还记得在安陵之时,你也是咬我一口,同样是这只手的手背,看来此生我都要带着你给的印迹度日。小四,没有你在身侧,我此生绝无红颜相依。”

傅锦画不是不动容的,曾经在安陵的点点滴滴,那慷慨激昂地想要一心留在虞晋声身侧云水天涯的日子,突然念及一人,才恍然醒悟过来一般,说道:“那么芸娘呢?她在你的生命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虞晋声一怔,沉声说道:“我回宫之时,红萼也向我说过芸娘的事,她是个好女子,可惜红颜薄命,竟然命断殇离。她被耶律楚际送进殇离朝的时候,曾经在虞府住过一段时日,也曾对我…仅仅如此罢了。”

傅锦画知道,虞晋声没有说完的话是说芸娘对他有意,只是念在芸娘已死,为保全她的名节,才没有说下去。

“红萼很伤心,她原本写信给我,此生只要有这个孩子相伴,即便是苟活于冷宫也心甘情愿,可是现在孩子死了,她却被晋升为贵妃,是不是很讽刺?”虞晋声说完,见傅锦画只是沉默,突然又转了语风,说道,“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那个孩子没有死…”

傅锦画迅疾抬头,见虞晋声的视线越过满丛花簇落在凤鸾宫的方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夜深了,本宫该回了,虞将军也委实不该在这时候再待在后宫。”

傅锦画冷漠疏淡的态度,或许着实刺痛了虞晋声,虞晋声不再强留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二十一章 命数

他舞剑,她酿酒,

他抚琴,她高歌,

一生对弈,

博的就是这样一个完美棋局。

这般过了几日,恰逢六月初一,正是各宫妃嫔去凤鸾宫给慕容珊请安的日子。傅锦画早一日便叫青殊备好伤药,说今日或许用得到,青殊有些不解,却依旧依言而行。

出乎傅锦画的意料,今日便连石韵秀、虞红萼、傅素琴都到了凤鸾宫,虞红萼是贵妃,位分只在慕容珊之下,于是便坐了慕容珊的下首,再依次便是德妃、韵妃、琴妃、傅锦画。

慕容珊今日面色极好,没有一丝的萎靡不振,反而神采奕奕,众人齐声夸赞慕容珊装束极美,倒叫她脸颊绯红有些不自在。

傅锦画看了则喜一眼,只见她略微担忧地望着慕容珊身旁的盒子,傅锦画情知那里面装的是慕容珊的烟枪,以她今日的神色,还不知到底用了几倍的分量。

突然,慕容珊扫了一眼众妃嫔,说道:“贞妃为什么没有过来?则喜,你亲自去请贞妃过来,就说姐妹们难得聚齐,在一起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主子,万一则喜请不来怎么办?”

慕容珊冷笑道:“那你就拿着哀家的手谕,去荣弦宫请贞妃。”

众人沉吟着,顿觉有些不同寻常的气味,仿佛在等一场不知名的暴风雨,面面相觑,又各自撇开视线。石韵秀神色淡淡,目不斜视,虞红萼因刚出满月,身上还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神色凄凄。傅素琴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慢慢捻着,似是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贞妃进了凤鸾宫,朝慕容珊行礼。慕容珊一向亲和,本来后宫妃嫔行礼之时,也不会计较太多,不待将礼行实便会叫她们起身,谁知贞妃跪倒在地了,慕容珊也未曾叫她起来,反而朝则喜说道:“则喜,你去厨房说一声,叫他们今儿个多准备一些菜式,哀家今日要留姐妹们在凤鸾宫一同用膳,也热闹些。”

德妃见贞妃因跪得久了,额上冒着虚汗,终是有些不忍,说道:“皇后娘娘,贞妃有了身孕,身子难免劳累,就让她起来吧。”

慕容珊看了底下的贞妃一眼,淡淡说道:“她有身孕了吗?到底是真是假,哀家怎么听说她根本就没有怀上呢?”

贞妃猛然抬头,疾呼道:“皇后娘娘,冤枉,臣妾腹中怀的便是龙胎,如何会假?”

傅锦画见贞妃神色不似有假,又开始有些疑惑,贞妃如果真的怀了身孕,自己又如何能见死不救,让慕容珊祸害一个未出生的生命。

慕容珊目光冷冽,怒扫全场,喝道:“贞妃,你是要说哀家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你了?”

“臣妾不敢。”贞妃已知不妙,朝身侧的德妃看了一眼,目光隐隐似是哀求。德妃闭目轻叹,用力绞着帕子,终是朝身后的宫女低低吩咐了几声,那宫女便偷偷从后殿溜了出去。

这一切被慕容珊和傅锦画看在眼里,两人互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只听慕容珊继续说道:“是抑或不是,只需查验一番便知。则喜,你带贞妃去内室,让生育过的姑姑验一验。”

贞妃委屈地抬头,再度看向德妃,只见德妃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贞妃松了口气,这才答应跟着则喜进去查验。

这一会子,慕容珊也有些疲乏,打了个哈欠,便又进了寝室,过了片刻才出来,正赶上贞妃和则喜也从内室走了出来。

“则喜,贞妃怀有身孕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你需如实禀报,如有一丝错漏,哀家定不饶恕。”

则喜看了贞妃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假,兰姑姑说贞妃根本没有怀孕,身上还见着红,因为来了月例。”

贞妃面色惨白,指着则喜大喊道:“好你个贱婢,竟然敢诬陷本宫。”

“来人,将贞妃拿下,重打二十大板,不信她不肯吐露实情。”慕容珊厉声说道。

凤鸾宫内,迅速出来几个宫奴,将贞妃按倒,举着棍杖便要打下去。众人大骇,这才明白,慕容珊今日就是想要将贞妃置于死地。

德妃起身,说道:“皇后娘娘,即便贞妃有罪,能不能等皇上来了再做定夺?”

慕容珊冷笑道:“德妃,你与贞妃自从进宫当日便争宠媚君,几年来从不相让,怎么今日竟处处护着她了?”

德妃没有理会慕容珊话语里的讥讽,仍旧说道:“兹事体大,请皇后娘娘三思。”

“给哀家打,狠狠地打。”

宫人手里棍杖迅即落下去,重重地敲打在贞妃的身上,傅锦画只觉得心口一痛,想也未想便扑在了贞妃的身上,宫人的第二下便又大力地落在了傅锦画的后背上…

傅锦画只觉得痛不可忍,见身下的贞妃因为痛而蜷缩着身子,紧咬下唇,几近昏迷。傅锦画突然有一种直觉,这贞妃或许真的怀了孕也指不定,否则她眉目间难以忍受的痛楚从何而来。

傅锦画狠了狠心,便没有起身,仍旧护在她的身上,正想着会挨上第三棍之时,便听见钟银煌惊雷一般的怒吼:“该死…”

那几个宫奴被钟银煌踢在了胸口上,当即吐血身亡。

钟银煌将傅锦画小心地扶起,交给一旁的青殊,再度蹲下身子,见蜷缩在地上的贞妃伸手揪住自己衣角,低声说道:“皇上,玉贞无能,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说罢,竟晕死过去。

钟银煌如同困兽一般嘶吼着,指着依旧坐在主位上冷眼相看的慕容珊,怒道:“慕容珊,你,你好得很…”

慕容珊轻咳几声,用帕子掩住嘴,低头看了眼帕子,顿时目光绝望,说道:“贞妃罪大恶极,臣妾是为君分劳。”

傅锦画见贞妃裙下一摊血迹,心下一凛,知道慕容珊怕自己不肯蹚这浑水,竟然骗自己贞妃没有怀孕,如今贞妃裙下的血迹又从何而来,寻常月例又怎么会这般触目惊心?

傅锦画有些恼恨地看向慕容珊,只见慕容珊却又突然指着傅锦画说道:“画妃,你刚才不要命地相护贞妃,是不是与她同谋?”

傅锦画故作惊慌,钟银煌怒道:“慕容珊,你是疯魔了不成?来人,将皇后带进寝室,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凤鸾宫半步。自此,各宫妃嫔不必前来请安。”

钟银煌让人扶了贞妃坐软轿回荣弦宫,却又亲自抱起傅锦画,将她送回墨画堂,见她背后伤势颇重,看着青殊给她上过药,才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道:“你先歇着,朕晚一会儿再来看你,玉贞那边没有人操持着,不知会乱成什么样,朕过去看一看。”

傅锦画微微点了点头,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待到钟银煌离开,问雁哭着扑过来,急道:“小姐,您是疯魔了不成?一众妃嫔都没有动,就您扑上去要救这个贞妃,她是死是活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青殊却在一旁冷笑,说道:“看来,这场苦情戏,算是值了。”

傅锦画无力辩驳,她已经分不清当初扑倒在贞妃身上之事,到底是为了相护她肚子里可能怀有的孩子,还是扮戏这样简单的缘由。

钟银煌让人给傅锦画带过话儿来,说今夜宿在了荣弦宫,让傅锦画好生歇着,有事即刻派人去说便是。

德妃来墨画堂看傅锦画,让人拿来两匹上好的绸缎,和一柄玉如意,见傅锦画神色有些疑惑,苦笑道:“你是不是在想,宫内都传闻,我与贞妃不合,今日又为什么会替她说话?”

傅锦画也曾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心下大约有个计较,试探着说道:“你与贞妃看起来不合,两相争斗,皇后才会自以为压制得住你们两个,如若你们两人交好,那么皇后怕你们合起来谋事,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们其中一个。”

德妃面色有些动容,说道:“你果然聪慧,怪不得皇后娘娘会另眼相看,我和贞妃还以为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其实我与她自小便相识,感情深厚,但是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会继续与她斗下去,遮挡所有人的眼睛。”

德妃离开了,有些意兴阑珊,这后宫便是如此,争斗不仅是为了荣华富贵,有时只是因为最基本的需要,活下去。

几日后,傅锦画身子见好,已经勉强能下地走动。据说,荣弦宫自始至终很安静,贞妃醒来后也没有哭闹,只是默默垂泪,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钟银煌对于傅锦画呵护备至,连着几夜都宿在了墨画堂。

一夜,钟银煌起了酒兴,便与傅锦画拼酒,怎知还不是傅锦画的对手,不知是醉还是伤怀,竟窝在傅锦画的怀中低哑说道:“贞妃明明怀了朕的骨血,那些人却还是害她小产,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就不能容下第二个钟庭朔吗?”

傅锦画一僵,搂着钟银煌的手臂略微颤了颤,拍了拍他的背,一言不发。

擒龙令已护送至元熙,耶律楚际大悦,送函至殇离朝,说是在十日后,便会抵达殇离朝,与钟银煌缔结盟约,永世修好。

殇离朝百姓兴高采烈,战火狼烟流离失所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后宫因慕容珊一被禁足二体弱不堪无法主事,钟银煌便让韵妃与德妃共同料理后宫事务。

期间,傅素琴终于决定要去清音庵落发为尼,傅锦画为助她成行,想出一个计策。便是要傅素琴言称自己神仙托梦,要出家为尼日夜为殇离朝祈福,否则后宫必有大灾。

钟银煌起初仍是不允,架不住傅素琴哀求,并在曼音殿跪足三天三夜,才终下恩旨,赐法号忘琴真人,落发清音庵。

傅素琴临走之际,特地来墨画堂辞行,除去贪婪红尘的嗜欢,傅素琴犹如洁净出尘的梨花,眉目淡淡,对傅锦画说道:“四妹,此生我不枉活。”

傅素琴竟然走到问雁跟前,向她赔礼道歉,因了当初的愚昧蠢钝,将问雁卖进青楼十分后悔,所以又将大部分的金银首饰一并给了问雁。问雁惶恐,跪在递上不肯收受,还是傅锦画替她接过来,劝她收下,以示接纳傅素琴的心意。

钟银煌以偌大的仪式送傅素琴至清音庵,世人皆知忘琴真人乃为殇离祈福,一时也曾名动天下。

明日便是耶律楚际进宫之日,问雁给傅锦画挑了好几件衣物,说道:“小姐,到底穿哪一身才能更出挑些?那可是元熙朝的皇帝,小姐可一定要在妃嫔间拔得头魁,将那元熙朝的大汗迷得晕头转向,也好叫咱们皇上心里高兴。”

青殊蹙眉,低声问傅锦画,道:“明日庭宴,你还去吗?”

“为什么不去?小姐,后宫妃嫔,皇亲国戚都要参加,咱们也好去看看热闹。”问雁仍是不知傅锦画在元熙大营与耶律楚际的纠葛,喜上眉梢地问道。

正在这时,钟银煌命人送来了衣物,竟是一件七彩斑斓的孔雀羽衣,说是要画妃明日庭宴之时穿上。

傅锦画苦笑,朝青殊说道:“看来,是必须去了。”

待到次日,庭宴之时,锦衣华服,衣香鬓影,傅锦画身着孔雀羽衣,发丝别着一支孔雀羽毛,虽是淡妆,却无妨绝世风华,一踏入乾元殿便惊艳全场。

钟银煌坐在龙椅上,淡淡地朝傅锦画笑,傅锦画行过礼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却依旧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或是不屑,或是炙热,或是探究,或是同情…

抬眼望去,恰好看到济阳王与傅则棋坐在自己对面,济阳王身侧俨然便是耶律楚际,他目光紧紧地盯在傅锦画身上,明亮而霸道,朗朗笑道:“殇离果然人杰地灵,后宫美女众多,只不过这位画妃怎么那么像是孤军营中的俘虏?”

众人哗然,钟银煌面色一沉,济阳王却怒瞪了耶律楚际一眼,低喝道:“耶律汗王说话可要小心,这里不比你们元熙朝可以肆意妄为。画妃乃是九天云霄仙女下凡般的人物,岂容你亵渎?”

那耶律楚际也未恼,依旧笑道:“师兄教训得是,师弟枉为帝王,说话不经遮拦,还请殇离皇帝原谅则个。”

众人再度惊骇,这殇离朝有几个知晓,耶律楚际与济阳王钟华离竟是一对师兄弟,同门学艺十年之久?

庭宴繁缛礼节众多,耗时又长,傅锦画坐了一个多时辰便有些疲乏,趁着大家酒酣之时便溜出大殿,想出去透透气,单留下问雁,如果钟银煌问起,便说自己回墨画堂换件衣裳。

不知不觉竟走到前庭,月光下,一个人影瘦削,倚在一棵树下,右手拿着一个酒壶,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未曾傅锦画走近,便见那人突然走上前来,唤了声:“四姑娘…”

竟是甄扇,傅锦画细细看去,甄扇真的失了左臂,见甄扇刻意低头避开傅锦画的问询,傅锦画就将口中的疑问生生憋回心中。

傅锦画笑了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却突然听见甄扇说道:“四姑娘,你知道当日,济阳王是如何将你从虞府带走的吗?”

傅锦画一怔,这确实是她心中最想知道的谜底,于是转过身来,说道:“你说。”

“甄扇还是后来才知晓的,公子当日在粥里用了药,虽然他是想借此将你留在身边,可是他到底不忍伤害你,那药名为离情散,只有用了血才能散发出药性来,同样也需要下毒之人的血才能当解药,公子为此自残两次,怎么会是济阳王的敌手?”

原来竟是如此,傅锦画心里一块石头终究落地,说不出什么滋味,淡淡说了声“谢谢”,便迅即走开了。

待要往乾元殿回走之时,竟又碰见了耶律楚际,傅锦画蹙眉,想躲也无处藏身,只好迎了过去,耶律楚际拦住她,说道:“你当日如果肯留在元熙,那么今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何苦只是一介妃嫔?”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耶律汗王。”

未等傅锦画出声,青殊在一旁低喝道,他们本在元熙朝大营交过手,青殊见到此人,又怎么会不分外眼红?

说罢,青殊便挡在傅锦画身前,耶律楚际也未曾与青殊计较,反而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所谓的万字书擒龙令,到底是何东西?”

傅锦画好奇心顿起,回转身,却又轻笑道:“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殇离与元熙征战多年,两败俱伤,都需要休养生息。只要百姓得安,天下长兴,擒龙令又如何会重要?”

耶律楚际一怔,默默咀嚼着这句话,他知道,对于这个女人,他终究是小看了。

回到庭宴,济阳王和傅则棋业已不在,听问雁说,是因为傅则棋身子不适,所以济阳王带着傅则棋先行一步回府了。

次日,耶律楚际决定回元熙,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孤来此,总算是不虚此行。”

当夜,宫内却又发生秘事,贞妃宫中有男人身影出现,还是钟银煌亲眼所见。钟银煌大怒,当即将贞妃罚没冷宫,贞妃终是哭了出来,大喊冤屈。钟银煌却拂袖而去。

德妃和韵妃带人查抄荣弦宫,却从荣弦宫内搜出贞妃与严青枫的往来信物,钟银煌更为震怒,命虞晋声负责此事,连夜抄了严府,从严青枫的书房内,搜出贞妃写来的书信,并且还搜查出严青枫结党营私的证据来。

有如雷霆万击之势,三日内,虞晋声查抄了十余官员的府第。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人惶恐不安,生怕严家一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殇离朝西南近日长河决堤,连发洪涝,百姓死伤无数,良田尽失,家园被毁。钟银煌派济阳王前去安抚灾民,出乎意料的是,济阳王却在百姓中的威望越来越高,隐隐有超越钟银煌之势。

钟银煌不辨喜怒,虽然忙于政务,可是每隔几日还是会来墨画堂。不过这一次却有些奇怪,钟银煌已有几日未曾来墨画堂,傅锦画心里不安,总感觉会发生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果然,那一天终于来了。

严青枫一案,竟然辗转牵连到傅家,虞晋声拿了钟银煌的手谕查抄傅家,在傅臣图的书房内,搜出了更为离谱的东西,竟是傅臣图与济阳王来往书信,信中只字片语,也很难看出到底在商议何事。

杯弓蛇影之下,傅臣图岂有安稳度日之理?他着了慌,马上想到去济阳王府,被虞晋声带人逮了个正着。

钟银煌再度让虞晋声查封傅家,这次竟从傅夫人房中查出厌胜之物,床铺下埋着两个小人,上面刻着帝后的生辰八字,密密麻麻的针扎在上面,令人毛骨悚然。

傅臣图罪名坐实,却不思悔改,还在牢狱中大喊傅家四女均与权势结亲,不同于寻常人家。

钟银煌最恨结党隐私,宫闱干政,后戚专权,在傅锦画还未知的情况下,将傅家满门抄斩,傅锦画得知消息后当即昏死过去。

傅锦画万念俱灰,好几日都不思饮食,念及傅颜书未曾出嫁便遇害更是悲痛不已,谁知问雁告诉她说:“庆宣王为保三小姐的性命,甘愿自撤亲王封号,将三小姐娶进了门,虽是妾室,倒也极为宠爱。”

傅锦画心下稍安,苦笑道:“傅颜书,终究是你命好一些,有一个男人甘愿为你放下权欲,只真心对你。”

此案一结,济阳王出入朝堂,却多了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跟他同声共气的官员越来越多,慢慢渐成济阳王一家之言。

钟银煌暗自恼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与济阳王周旋着。这时,石相鼎力相助钟银煌,钟银煌对石韵秀的宠爱又加了几分,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了鸿薰宫。

慕容珊已熬到灯枯油尽之时,则喜于半夜之时夜潜墨画堂,告知傅锦画此事,求傅锦画在慕容珊死后一定要善待钟庭朔。傅锦画在傅家满门抄斩之后,已意兴阑珊,钟银煌也有些许日子未曾来过墨画堂,青殊日夜奔走于宫内宫外,甚少与傅锦画说话,所以傅锦画几乎是与外界断绝了消息。

只是,她却清楚,后位决计不会落在自己手中。

果不其然,慕容珊薨逝后,钟银煌晋升石韵秀为皇后,同时又将德妃和傅锦画一同晋为贵妃。

虞红萼自从丧子之后,一直郁郁寡欢,长久以来落下病根,不想已病入膏肓,虞晋声出入惊鸿殿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一日,虞红萼差宫女请傅锦画过去叙话,傅锦画去惊鸿殿之时,正迎面碰上正要离去的虞晋声,他见傅锦画过来有些诧异,说道:“你消瘦得厉害…”

“傅家蒙冤满门抄斩,我又岂能活得舒坦?不能陪他们长眠地下,已属不孝,你还指望我夜夜笙歌吗?”傅锦画讥讽道。

“小四,你是在怀疑我?”

“不是你,又是谁?如果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娘怎么可能会做出厌胜之事?于她何益?”傅锦画咄咄逼人地问道。

虞晋声轻叹,说道:“你终于会明白的,这一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说罢,不敢再听傅锦画的声音,径直离开。

傅锦画气怒不已,紧紧地握住双拳,任凭指甲深陷掌心,渗出血丝也不觉得疼痛。

进到惊鸿殿之时,虞红萼歪斜在椅榻上,目无神、眼无光,见了傅锦画也不说话。傅锦画有些奇怪,仔细看去才知虞红萼竟是看不清东西了,不禁有些惊骇。

“是你来了吗?”

“是我。”傅锦画答道。

虞红萼脸上浮起一丝笑,傅锦画只觉得诡异不已,见她伸手摸索着端过前面桌几上的茶水,慢慢喝了下去,一滴也不剩,随手却又将那茶盏扔在地上,任凭一地碎瓷,将自己的手背也迸溅出细微的伤口。

“你喝下去的是什么?”

“毒酒。”

傅锦画此时业已想到会是这般,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喃喃说道:“为什么?”

“为的就是陷害于你,让你走不出惊鸿殿半步。”虞红萼说着,竟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像极了那夜暴雨之时痛失爱子的哭声。

“何苦?活着不是很好吗?就算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也要活下去…”傅锦画坐在虞红萼身边的座位上,淡淡地说道。

“我想我的孩子…”虞红萼轻轻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声音几近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