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这天,从清早便起风,片刻之后雪花就飘了下来,越飘越大、越多,直至晌午仍未停下。

我在廊下将手伸出去,托了一片雪花回来,看着它在手心中慢慢融化。怡然走到我身边,望着漫天飘散下来的洁白含笑一喟:“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她又说:“婉然最喜欢雪了。”

我点点头,浅笑不语。她长长的一声叹息,目光迷离道:“这样的一场大雪,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化不了了。让她死在这样的雪景里,也很好。”

“好么?”我轻笑着反问她,睇了一眼满目洁白倏尔转身回殿,“我只嫌她脏了这样的好景致。”

“那往后的冬天,都不会有人来扰这样的好景致了。”怡然淡淡笑道。

犹记许多年前…那时候,还是在太子府吧,我们一起盼过下雪,终于见到了一场大雪。彼时都还年幼,自是玩得不亦乐乎,一起堆了三个雪人,还在上面写了名字。

“怡然。”我想着想着不禁一叹,“你知道么,近些日子,我总是很怀念小时候,不过…回不去了。”

怡然点点头:“是回不去了。”

傍晚,长宁宫设宴。那一路上,我与怡然同坐在煖轿中,里面很是暖和,我们相握的两只手却都仍是冰冷的。这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眼前一幕幕过着这十几年里三人的相处,我想她也一样。

“帝太后大安。”我向帝太后行了大礼,怡然还未跪下去便被宫人扶住,帝太后笑向她道:“不差这一个礼,眼见着要生了,若在哀家这儿有个什么闪失,哀家没法跟君侯交代。”

于是便笑应了各自落座,席间聊起的话题自然还是二人的孩子居多。

冯宣仪抿唇笑道:“臣妾数算着,想着静媛夫人和侯夫人的孩子应该都快生了,到时候又能热闹一阵子。”

我闻言亦是笑道:“倒看不出冯姐姐也是爱热闹的人。本宫倒也没想着热闹,就像着等嫂嫂的孩子降生了,得时时带进宫来,跟阿眉做个伴。”

怡然在旁答得颇是不给面子:“这话娘娘跟妾身说可是没用,得问您兄长去。他若不答应,可就怪不得臣妾了。”

聊了片刻,常伴太后身侧的柔婕妤带了几名宫女进来,布好茶器,这是要一展茶艺了。我们皆不禁赞许,柔婕妤笑言道:“每日给太后奉茶,太后说臣妾的茶艺便是一等一的了,只怕还是比不过从前侍奉御前的侯夫人去。”

怡然颌首一哂:“妾身怎么听着婕妤娘娘这话这样的酸。茶艺妾身也许久不曾练过了,大概难免生疏。本想着今日定要给太后奉个茶的,仔细想想还是不出这个丑为好。”

柔婕妤听得眉眼一弯,笑道:“侯夫人有这份心,来做便是了。”又望向帝太后甜甜一笑,“太后说呢?”

帝太后自是欣然应下,吩咐宫人再取茶器来。怡然红着脸坐下来,很有几分忐忑地想了一想,踟蹰着道:“太后,妾身如今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了呢,想寻个帮手行不行?”

太后一笑,大方道:“行,在座的你随便挑。”

她自是看向了我,笑吟吟道:“充容娘娘,可否劳驾?”

“…”我暗瞪她一眼,遂又些尴尬地向太后解释道,“循礼不该拒绝,只是…臣妾都有三五年不曾做这些了,早已忘得干净,只怕给侯夫人添乱。”

怡然刚欲嗔怒着开口,柔婕妤在旁款款笑道:“侯夫人是不是觉得昔日与充容娘娘常在御前一起做这些事,故而默契些?”

怡然点头:“自是。”

“那臣妾身边的婉然也是与侯夫人相熟的,让她来给侯夫人帮忙,如何?”柔婕妤浅笑吟吟,怡然略一思忖便点了头:“也好。”

婉然被叫进来,端然在怡然身边坐下,二人一道煮水、温壶,当真默契有加,与昔日在御前时一般无二。

片刻工夫,香茗沏好,遂唤来宫娥,将茶盏一一交与她们,奉与帝太后、在座宫嫔与外命妇。

怡然回到我身边坐下,我们各自望着面前茶盏淡然一笑,揭开盖子饮茶不语。

倏尔一声低呼,继而便是瓷器落地的声音,我们一惊忙抬头望去,静媛夫人已是支着桌子、面色发白。两侧的宫人一时都惊住了,及唤着“夫人”,静媛夫人却痛得无力答话。

帝太后亦有一怔,即斥着身旁的宫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还未及多回神,我听得怡然在我身旁亦是一声低呼,蓦地伸手抓住了我,忍了一会儿又是痛苦的一喊。

“怡然!”我惊惶地扶住她,殿里彻底乱了,帝太后亦有些慌意,忙命人扶二人分别去两旁的侧殿歇着,急召太医。

这个大寒夜注定是过不好了,二人同时动了胎气。因产房血气重,我们都退到了长宁宫外,听着里面不停传来的喊声,一阵阵心悸。

“怪了…为何只是听着静媛夫人的声音、侯夫人没什么动静?”语歆在我身旁低低道,疑惑不已地问我。我眉头紧皱,镇定摇头道:“不知…不会有事的。”

里面的太医、医女、宫人都忙碌着,我看到静媛夫人那边时不时有人出来往怡然这边看一看,旁人并不会注意,我见了,心底一缕冷笑划过。

过了一个多时辰,静媛夫人的喊声始终未断,宫娥出来一福,道:“太后,侯夫人无碍了,已安顿下来,沈大人说好好调理便可。但…静媛夫人怕是要早产…”

帝太后微缓了口气:“给哀家保母子平安。”

那宫娥应了一声“诺”,匆匆回去。

“太后。”我上前一福,不安道,“臣妾想…进去看看嫂嫂。”

帝太后点了头:“去吧。”

入了殿,见怡然倚在榻上,望着窗外神色清明,有宦官上前向我一揖,我淡问他道:“侯夫人没事了?”

那宦官应说:“没事了,虚惊一场。”

摆了摆手命他们都退下,我坐到怡然身边,她笑问我:“静媛夫人如何?”

“这孩子她今天生定了。”我嗤声一笑,“等生下来后发现没得换,必定很有意思。”

怡然又问:“那些个茶具呢?”

“暂没人提。不过你们同时动了胎气,任谁也能瞧出不对来,必定是要扣下查的。”我轻轻一哂,“装得还挺像。”

“早做戏做惯了。”怡然对我的赞许颇是不屑,一叹又道,“倒也多亏了沈大人。”

若没有沈循带着一众医女一起在这儿忙得焦头烂额,她这一场“虚惊”只怕是骗不过静媛夫人——不过骗过与否都无大碍,静媛夫人可是实实在在动了胎气,不是她想不生就能不生了的。

我与怡然静静坐着,依稀能听见那一边仍自不断的忙碌声。即将破晓的时候,那边乍然传出一阵宫人的惊呼,我垂眸淡笑道:“我出去看看。”

跨出殿门,五六个宫人正惶恐不堪地奔了出来,直奔到帝太后面前跪下一拜:“太后…”

“怎么了?”帝太后凛然,“生了没有?”

“生…生了…”那宦官说着一叩首,“但那孩子…”

“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那宦官支吾了半天,才狠下心道,“那孩子…是个怪婴…且是…已断气了…”

“什么?”帝太后登时失色,旁边的嫔妃也俱是一阵讶然低呼。我站在门边淡看着这些,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禀出来,帝太后是护不得她了,她堵不住悠悠众口。

寂静了良久,只有寒风低低的呼声,几个宫人犹自跪伏在地,旁边的宫嫔也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帝太后沉沉一叹,眼底一片黯淡中生了两分决然:“去,如实禀给陛下。”

三天之内,后宫局势不同了。静媛夫人产下怪胎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前朝都是一片哗然。数位朝臣上表启奏道此不祥,宏晅下旨降其正五品姬位,削去封号。

紧随而来的,是宫正司传来的结果,有人往那日的茶里加了麝香。受召入宫问话的怡然挺着大肚子,冷着脸反问宫正司的人:“你们也查到我那杯中亦有麝香、我那日亦是动了胎气,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不成?”

一席话堵得宫正司的人无理由再查她,宫正墨兰本又与她交好,接着查下去,当然是查到了那日与她一并沏茶的婉然身上。

可宫正司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还在月中的赵姬就去求见了帝太后。她不会再留婉然了,那天自始至终,我没有碰过那些茶器,她可以疑怡然,但到底是婉然嫌疑更大些——她们本就互相信不过,何况不久前二人刚刚撕破了脸。

“叫她们狼狈为奸,就让她们窝里斗去。”怡然清凌凌笑着,在明玉殿的廊下烹着茶。我笑睇她一眼,只问她:“指甲洗干净没有?”

她的指甲留得长长的,长得很好,涂了凤仙花汁后一片片殷红地附在指上,与葱白的十指很是相衬。十数日前,便是这副美丽的指甲里挑了一点麝香,当着众人的面加进了静媛夫人的茶中,谁都没有看出来。

“御前服侍这么多年,我们都太熟悉奉茶的规矩了。”她浅浅笑着,“婉然亦是。”

所以她数好了哪一盏是要奉给静媛夫人的,独独在那一盏里加了麝香。相较于给每一盏茶都下麝香,如此婉然的嫌疑就更大了——因为怡然不会害自己,在座的另一个熟知奉茶规矩而又碰过那些茶的,就只有同样在御前侍奉过的婉然。

只不过,宫正司查出的是静媛夫人与怡然杯中均有麝香。

并没有人去买通宫正司的人,两个杯子的余茶里确是皆有麝香,区别仅是在于…静媛夫人杯中的麝香是在奉茶前就添好的,而怡然的,是她喝过之后才从指甲间弹进去的。

“我真怕你那天真动了胎气。”我道。怡然一笑:“其实也确是有些感觉,自己也怕。不过我事先问好了,我胎像稳,麝香对我没有那么大的作用,藏在指甲盖里罢了,不敌静媛夫人那样直接喝下去。”

这几天的阳光都很好,暖融融地照下来,洒在厚厚的积雪上,怡然望了一望院子,抿笑道:“这样的好天,真该去看望看望赵姬才是。”

“只怕她现在没心思见我们。”我回以轻然一笑,“且让她全神贯注地把婉然收拾了吧,咱要和她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

怡然浅颌了颌首:“听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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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婉然的罪名很快便坐实了,赐死的旨意却始终没有下来。

又等了几日,我终于去了成舒殿面圣。全似无意地笑向郑褚问及此事,郑褚瞧了一瞧宏晅的神色,不言。

“陛下是何意呢?”我看向他,笑意淡泊,他搁下笔,回看着我:“那你的意思呢?”

“婉然毒害皇裔,是死罪。”我颌首一福,站起身垂眸淡淡道,“自臣妾回宫以来,就很奇怪陛下为什么这般待婉然,但求陛下今日给臣妾个答案。”

“晏然?”他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却道,“你指什么?”

“昔日臣妾因娆谨淑媛的事遭废黜,纵使先前的种种陛下并未告知旁人,但陛下您自己是知道的…婉然她是帮凶,您却不曾办过,还让她给聆姐姐作了掌事宫女。”他神色微有一动,我微顿续言道,“聆姐姐前阵子寻了她的错处要发落她,也是您拦了下来,打发她去柔婕妤那里…再者,张太医出宫便被人杀了,陛下,臣妾觉得只能是您为护她而做的吧?”

他不言,我又道:“臣妾也打听过了,这三年里,陛下您一直明里暗里地护着她,怡然这个宫正动不了,旁人也不敢擅动。您若这样喜欢她,何不早早封她为妃?”

他支着额头沉默了许久,须臾,抬起头缓缓问我:“朕只问你一句——当初,朕给你的那块玉佩,你放在哪儿了?”

“玉佩?”我一愣,“什么玉佩?”

“你十六岁生辰那个。”

被他这么一提,我才蓦地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东西。那个祥云纹的玉佩,可以与他那块合二为一璧。

“那佩…”我回忆了一会儿,道“离宫前搁在了妆台抽屉里,回宫后就未再见到,臣妾还以为…是陛下拿走了。”

他忽地一声哑笑,带着几许冷意。我怔了怔,却见他叫来郑褚,森然道:“传旨,诛婉然三族。”

郑褚一惊,我一愕:“陛下…怎么…”

他带着我进了寝殿,屏退宫人,将放在案头的一只盒子递给我。这盒子我不看也知道,里面是那块玉佩,祥云的纹路,玉色温润。

“你离宫那天,她要见朕,说有要事禀,关于你的事。”他带着回忆微微一笑,“朕就见了她,她把这个呈给朕,说是你的意思。”

我疑惑道:“臣妾的意思?”

他点头:“是。她跟朕说,是你想让她替你留在朕身边。”

我听得一震。

“但朕怎么能纳她…若没有她当众说出是你给娆谨淑媛下的药,那件事也闹不了这么大。”他的手指在我手里的那木盒上敲了一敲,“当时简直想把你叫回来骂一顿。让朕纳她为妃,你这是存心报复?”

我沉默着打开了那盒子,里面一块白玉佩静静躺着,因为长年无人戴过,瞧着比当初黯淡了许多。我把它取出来,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哑笑道:“所以…陛下留了她一命?”

“是。”他颌首,“那时候朕不知道你还能回来,你最后交代的事情,朕还能不办么?”

所以这些年来谁都动不了婉然,她就凭着这么一句谎言,在宫里活得春风得意。

我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于是我们就一起让她骗了这么久…臣妾回来后,陛下怎的也不问臣妾一句?”

“…你也没提这事啊。”他道,一叹又说,“张太医那件事,朕想着你总该容不下她了吧,到了侧殿门口,听你跟张太医说你要护她。”

“…”我语滞良久,幽幽道,“合着就是这么一层窗户纸,却是谁也没想着去捅一下。”

他也无奈,笑说这大抵是有生之年里最可笑的误会了。

我求他赦了婉然的三族。我与她的恩怨,和她的家人没有半点关系。后宫里的斗争已够累了,犯不着再牵涉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想让自己背上那么多血债。

此时方知他对婉然的好在我心里是多么重的一件心事。蓦地解开了,整个心都静了下来。我跪坐在他身旁,给他沏茶研墨,一想起这误会就忍不住发笑。这是个什么事儿…原来在这一年里,婉然的死活都只取决于我一问,我却始终没有开口去问。

他的笔杆在我额上一敲:“不许笑了,被蒙得无知无觉,你还笑得出来。”

郑褚传了旨意,吩咐赐死。过了半个时辰,他却回来禀说:“婉然不肯就死…说还有东西要面呈陛下。”

宏晅轻笑:“又是什么东西?你不用理会,就说朕懒得看。”

“臣说了…可…她说若陛下不见,她自有办法呈给帝太后…”郑褚说着睨了我一眼,“还说是事关充容娘娘的。所以臣把那东西拿来了,人也带来了。”

宏晅看了我一眼,目中有询问之意,我茫然摇头表示不知是何物,他便向郑褚道:“拿来看看。”

宦官托着檀木盘呈进来一物,看得我心中一紧。那是枚小小的荷包,是很久以前芷寒亲自做给我的。他也知道这荷包的存在,但…这东西现在该是被烧了的。

这里面装着霍宁给我的一个纸笺。我没有看过。

他疑惑地打开荷包,里面那张纸果然还在,却什么也说不得。任由他将那张纸抽出、打开,上面的寥寥数字,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呈现在我眼前:姜家有异动,卿独在宫中,万望谨慎。若需相助,随时告知,霍宁必尽全力。

他看罢一声轻笑,问郑褚:“就这个?”

郑褚却道:“还…还有一封信。”

说着又有宦官呈上,他拿过来一看,新封上四个字:霍宁亲启。

竟是我的字迹。

“陛下…”我一阵窒息,他看向我,微有一笑:“你的字迹。”

不是我写的…

他端详了信封须臾,才伸手打开。里面是两页纸,他展开后我同他一起读下去,白纸黑字间俱是我对霍宁的情愫,以及对后宫的诸多不满。他看得神色愈发沉了下去,这样的神色,让我心惊不已。

他终于看完,将信搁在桌上,看向我,无甚表情。

“陛下…”我怔然摇头,强作镇定中话语难掩颤抖,“不是臣妾写的…将军送来的那纸条臣妾都没来得及看…如何会有回信…”

202

他仍是淡淡地看着我,眸中探究之意分明。直逼得我要哭出来,他轻轻道:“你当初回宫来,就是为了救霍宁。”

“是…但是臣妾与将军并没有…男女之情。”我紧咬着嘴唇,再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事不知要怎样解释。

只觉眼泪忍不住地要涌出来。我知道郑褚带了婉然来,她现在应该就在外头候着,如若这案上有把刀,我大概会直接抄来取她性命。

“这信若真呈到母后那儿去,母后是断不会听你解释的。”

“陛下…臣妾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端详我须臾,忽地短短一叹,悠然道:“郑褚,给朕着手彻查簌渊宫的宫人,再有这般居心不正的,一并赐死了。”

什么?我一滞,双眼含泪地看向他。他嗤地一笑:“别哭,朕信不是你写的。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婉然,就算你放过了她的三族她也要拖你垫背?”

“我…”我无言作答,默然片刻,道,“不知道。”略一踌躇,又问,“陛下当真信得过臣妾么?”

“不信你,难道信她?”他反问我。说着随手将信丢进了一旁的炭盆,两页纸被火光一撩,边缘便起了红色,缓缓烧向中心,只余下一片灰色的纸屑。他轻哂着一叹:“总是朕对不住你的地方多些,这样的事上再不信你,朕就真不配留你了。”

“你回去吧,婉然的事朕自会处理。”他笑说着伸过手来,拇指一擦我的眼泪,“不能轻饶了,你不看不听为好。”

这是要…

我怔了一怔:“陛下要如何…不是说赐死么?”

“那是在她递这信之前。”他轻笑着执起那枚留在桌上的信封,也丢尽炭盆里,“欺君还屡教不改,罪加一等。”他说着握了一握我的手,“你回吧。”

默然片刻,我告诉他:“姐妹一场,臣妾要送她最后一程。”

我出殿去见了婉然,她跪在大殿门前,见我出来微有一惊。我清冷一笑:“干什么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宫竟还能自己走出来?就凭那么两页纸想毁本宫清白,倒是本宫高看了你。”

她垂首,俄而平静道:“是奴婢小看了陛下。”

我厉声问她:“你知不知道是本宫求陛下赦了你三族性命。”

她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又何苦定要逼死本宫!”我简直按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红药在旁扶着我不住劝道:“娘娘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