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再看下去,只觉坐在那的谢氏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不堪,张曦君默默收回目光,却听一个声音冷然道:“王妃。”

这是谢氏的声音,她居然改口称王妃!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的谢氏的身上。

谢氏只看着河间王妃,嘴角缓缓翘起,一抹笑容渐渐绽开,“不知将军…不,现在该称王爷了…他可亲口说了要封贱妾为侧妃?”

河间王妃目光宽容的看着谢氏,并未因那一句“王妃”有任何不悦,她笑道:“虽然没亲口说,但是已应允皇后和长公主之意,请封你和张氏为侧妃。”

谢氏身子几不可见的一晃,垂下双眸,隔绝众人打探的目光,“如此啊,贱妾真是要谢过皇后和长公主的美意了。”语气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河间王妃不置可否,也无心去探谢氏心扉,她端坐坐塌,居高临下的瞥向张曦君,又瞬间不到,仿佛只是错眼的恍惚而已。

“长公主听闻萧儿极宠爱你,又道你是良家子出身,这才特意提议也封你为侧妃。”河间王妃一脸慈爱温和道,“你以后可要谨记长公主恩典,并早日为萧儿诞下麟儿,这才不枉这侧妃尊位。”

慈眉善目的神色,却目光带着施舍,向她投来。这样的目光使她难受,可是四周称赞凌云郡主贤德大度的话语,又提醒着她此时应该露出不甚欣喜之色。

张曦君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随之深深拜下,“贱妾谨遵王妃教诲。”

第三十七章 劫持

宴上惊变,众人再无心歌舞声乐。河间王妃素年抱病隐居,今日赴城郊一番运筹帷幄已大费心神,便在世子妃陪同下提前离席。谢侧妃虽为河间王侧室,却掌府多年又深受宠爱,一向风光无二,如今却陷无力反击之地,自也无心宴会。如是之下,不到夕阳西下时分,宴会便已早早结束。

然又人性使然,历来锦上添花比比皆是,雪中送炭者却少之又少。面对不久前还目露鄙薄,现在却一副攀附之意的众人,张曦君心中不仅不喜,更是不适应这类客套寒暄,不由钦佩已然恢复如常,此刻正长袖善舞的谢氏——极力做出对自己有利之举,倒为她赢得几位大族夫人的亲近。不过相较初临宴会时的热络,到底还是疏远了几分,看向谢氏的目中也不经意地露出些许怜悯之色。

张曦君应付过一位上前攀谈的六品武将之妻,又举眸看了一眼与众贵妇谈笑风生的谢氏,低声吩咐,“上车吧。”

英秀上前应喏,景秋开怀一乐:“是,夫人!”

张曦君闻声止步,无奈的看向景秋。可没等她开口,景秋已瘪嘴道:“小夫人,奴婢知道了。”

张曦君见景秋这样,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却知不能再放纵景秋,已决定回去给许嬷嬷说说。如此,面上也不多言,带了二人向府中的并车走去。

正要上车,身后传来谢氏一贯轻柔的声音道:“妹妹,等一下。”

张曦君停下脚步,转身一礼,恭敬依然,“夫人。”

见此一幕,四下女眷若有似无的向过窥来。

谢氏嘴角微翘,似有一抹讥讽无声划过,而笑容仍然温婉而端庄。她虚扶张曦君一把,轻声道:“妹妹,你我如今品级相当,何须这样?”微微一顿,语声不变,“这不是让我为难么。”语罢一声叹息,犹带怅然,亦令人心叹。

张曦君却听得眉心微蹙,她平日看似一切得过且过,可也不是糊涂得全然不知。

这三年,谢氏对她是照拂有加,吃穿用度也从未短过,比之郭氏要强上几分,然对她和郭氏的态度却是一样,在贤惠大度之下,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她们。如今,谢氏从嫡妻变成侧室,和曾经轻视之人平起平坐,心中有怨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纵然她能理解,却并不表示她要任其利用。

于是敛下心绪,仪容恭敬,神色平和的微笑道:“夫人为长为尊,妾岂能对夫人不恭不敬。再说分位之事尚未落定,妾于情于理都当敬夫人为尊。”说罢,微抬双眸,笑容谦和的看向谢氏。

谢氏眸光一紧,目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复杂之色。却不及张曦君分辩之际,谢氏已一笑置之,掐了话头另道:“姑母有些身子不适,我得陪她回王府一趟,只好让妹妹暂先回府了。”

“夫人心孝,谢夫人定会无恙。”张曦君欠身恭顺道。

谢氏含笑言谢,如此转身而去。

张曦君端然起身,望着向王府仪仗行去的谢氏,暗吁了一口长气:真是累呀…

“走吧。”转回目光,带了英秀二人上车。

一入车厢,再难维持方才的端庄与笑容,张曦君神经松懈地靠着车壁。

英秀景秋二人见状了然,对视一眼,缄默在旁。

盏茶时间,并车缓缓驶动。

张曦君闭目假寐,宴上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逐一闪过。

不知为什么,对于晋封侧妃,她异常不安。也许是侧妃之位实名实份,比起齐萧宠妾之名重上许多。而且她的侧妃之位得益于长公主,也就是得益于凌云郡主,若将来凌云郡主嫁来,她不免会因恩受挟。可是她十分清楚,要在齐萧的后院生存下去,她必须不被卷入任何势力,同时她及父兄也必须一直追随齐萧。不然以齐萧的狠绝,只怕…不及深想,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双杀机凛凛的眸子。

张曦君倏然睁眼,额头冷汗涔涔。

“小夫人,您怎么了?”英秀景秋齐声惊道,目含担忧。

张曦君稳了稳心神,朝她二人安抚笑道:“大惊小怪!没事。”

她二人犹不放心,然而眉梢间的喜色,并未因此淡去。

看来她意外晋封侧妃,对她们而言实在是大喜过望,可这侧妃之位岂会平白无故落在她身上,又岂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坐得住的?

张曦君黯然敛目,心下无奈。

思绪仍在沉淀,被开路侍卫赶到一边的游赏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

转眼,尖叫四起,哗声一片。

“怎么回事?”并车猛然停下,张曦君一个颠簸至窗口,她随即撩开窗帷,一面问道。

未及侍卫回答,只见曲江下游一片混乱。

百姓四处逃窜,车马惊狂乱奔。

一时间,惊叫声,咒骂声,“护卫”声,刀剑出鞘声,酒樽倒翻声…种种声音交汇一起,杂乱不堪。

侍卫手持大刀,目光如炬的警惕四周,微显急切道:“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马匹受惊闯入人群,导致许多马——”声音嘎然而止,张曦君看见侍卫瞳孔陡然放大,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听他大声叫道:“快!将那些马车拦下!”话音未落,急速回头,“小夫人,你先下车!”说完如临大敌的驾马迎向横冲过来的数辆马车,驾车位上还有一脸惊恐的百姓大呼救命。

景秋大骇,“这些疯马,怎么都向我们冲来!”声音尖锐而颤抖。

张曦君听得心中一疑,然而眼看侍卫拦截不下,马车就要向她们冲来,再顾不得多想其他,连忙拽住英秀景秋二人,凛声喝道:“赶快下车。”说着人已跳下马车。

尚未站稳,只听“砰”地一声,便是两车相撞。

“你们快往后退!”喧哗声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张曦君领会,也恐受车辆马匹践踏,连忙转身就往后跑。

才跑数步,赫然看见前面停了一辆马车,车下一虎体狼腰的大汉,目光凛冽地盯着自己。

张曦君一惊,脚下随之一停,手上一把抓住左右的英秀景秋,大叫:“不对!我们快回——”一个“去”字还未说出,身后猛然伸出一手,手上一方麻布,往她口鼻处一捂,不过须臾,便是四肢无力,黑暗向她袭来。

第三十八章 人质(上)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压着她。身体就像一缕幽魂,酸软无力得不似自己一般。

混沌中,张曦君几次三番地争挣扎醒来,可每当她用尽全力要睁开眼时,就有苦涩的液体被强灌入口腔,然后她又完全的失去了意识。

这是有蓄谋的!

害怕,恐惧,绝望在这强迫昏迷的一刻,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泪水,也在这一刻顺着眼角滑落——她怕死,更不想死!

于是后面每到有转醒迹象的时候,她也不再挣扎动弹,只竭力让意识多保持一刻的清醒。

如是劫匪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转醒,等再给她灌迷药时,中间便有短暂的时间使她保有意识。

不过迷药被灌了太多,即使在她努力谋来的这段时间里,意识也是十分的模糊。但从不时响起的车板相撞声,以及身体传来的剧烈颠簸,可以感觉她正身处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而且以车颠簸的程度看,极有可能是一辆堪比军用的双马追锋车。如今战乱四起,马匹并不易得,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引起暴乱的马车,还有现在疾驰的马车,可见劫持她的人不简单,说不定就是军营中的人!

这样的话,劫持她的人就不是谢氏,毕竟谢氏虽是将军夫人,却没有任何权利调动一兵一卒。

然若不是谢氏,会不会是河间王府派人做的…?可也不应该,都三年过去了,也没见河间王府动她一根汗毛。

不停地思索,又不停地否定,张曦君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劫持她的人是齐萧在军中的敌对!

想到这里,张曦君恨不得一下弹起来,攥住劫匪衣襟狠狠吼一句:你们抓错人了!她对齐萧一点都不重要!

可别说对劫匪撂狠话,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极其费力。

她知道这辆车上,除了她和驾车的人外,还有两个人在车上看着她,隔上许久才给她喂一点粗糙的麦粥。这也导致她不仅整天昏昏噩噩,身体更是饿得越发软绵,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可能。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劫匪给她灌迷药的次数逐渐减少,从一天一次,到两天一次,再到三天一次,而她也因此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可是,张曦君非但没有为此暗喜,反而更加的不安了。从劫匪明显放松警惕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们离目的地近了,她获救的机会几乎断绝!

无以名状的恐惧中,张曦君更加不敢动弹一下,只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目的地还远,她还有获救的可能。

这一天,差不多又到灌迷药的时候,一直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不同于平日停车休整的夜间,此刻明显是在白天!

张曦君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若不是现在全身乏力得紧,她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尖叫出声。

没等她失声尖叫,一路上照看她琐事的女人有些不确定地道:“她不是谢氏,主公见了会不会…”

话没说话,已被车上的男人粗鲁打断道:“别自己吓自己!虽然抓错了人,可你也知道齐萧从不近女色,却独独对她不同,据说还要把她和谢氏一起立为侧妃。不论怎么说,一个齐萧宠爱的女人,总比生了儿子还被降为侧室的强多了。”说话的嗓门极大,有几分心虚在内,不过一番话说来,男人底气渐足,这便冷哼了一声,“再说若她没用,不是还有齐萧的独子在咱们手上!”

张曦君愕然,他们居然不止抓了她,还抓了齐瑞!还有最不可饶恕的是,他们抓错了人,而且抓错了还不放,就因为齐萧那无中生有的宠爱!这简直太荒谬了!

来不及为这一切气愤,她便被人架了起来,硬生生地往车下拖,撞得她本就酸软的身体阵阵发疼。

可是张曦君不敢睁眼,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只听女人又道:“等一下,今天的迷药还没灌。”

那男人嗤笑道:“你看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饿都把她饿昏了,还需要喂迷药?”

女人看了一眼无知觉地张曦君,许是觉得在理,也没再说什么。

男人却道:“秦娘,看你扶得这么吃力,让俺来吧。”粗声粗气中带了些许温柔。

女人架着张曦君呸了一口道:“这小娘们长得水灵又细皮嫩肉,你给老娘滚远一点!”

男人嘿嘿笑道:“秦娘,自你改嫁跟了俺,俺可是对你一心一意!”说着话锋一转,满口的不屑道:“这小娘们除了长得好点,看样子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甚好!也就是那些达官贵人好这一口。”

女人还好,男人说话的口音十分重,而且从他话中来看,应该也是出身乡野,很像四川乡下的地方话,可细一听又能辨出不同。

对了!贵州口音和四川口音极为相似,她前世有个大学男同学就是贵州人,仔细一听他们两人的口音倒是相像。

那么,也就是说劫匪来自贵州?可贵州不是齐萧平乱的地方么?

难道这些劫匪是西南叛军的人,劫持她和齐瑞是为了威胁齐萧!?

可是,西南叛军乃流民组建的军队,虽然这四年来发展迅速,但要从千里之遥并守卫森严的河间王府劫走齐瑞,成功的机率绝对不大。

一时间,张曦君满腹疑惑,却不敢随便睁眼,只作全无意识状的由女人架着。

一路上,可以感觉出这是一个空旷的院子,没什么人,也并不大,很快女人就停下来了,和一个也是贵州口音的男人交谈了几句,是在说齐瑞已经先她半天到了的话。

张曦君听得心中一沉,他们竟思虑如此周全,未防意外,分头行事。

张曦君深吸口气,敛下心头的惶然,继续留心他们的谈话,以从中探取更多信息。可是他们并没多说什么,便听“吱呀”一下房门打开的声音,女人就又架着她继续走。随之刺眼的白光黯淡了下来,张曦君可以确定,她被带到了一间房中。

刚被扔到地上,咬牙忍住疼痛,就听一个暴戾的男子声音响起:“这不是谢氏!”

说话之人不似贵州口音,却与谢氏如出一辙。

张曦君一怔,这人难道是京城人氏?

*

ps:男主齐萧就要出来,明天字数应该会多滴。

还有,亲爱滴们,大家偶尔也出来冒个泡吧,每一条评论俺都认真看。不知其他作者啥感觉,反正俺是深深觉得需要互动啊,一个人懵头懵脑写真的超级抹杀俺写文的兴趣~~~鞠躬。

第三十九章 人质(下)

“不是怎么了?”贵州口音的男人显然不满男子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口气十分冲的道:“你说得那个谢氏已经是下堂妇,这小娘们才是齐萧的心头好,比那谢氏有用多了!”

京城口音的男子许是身份不一般,被人这样不客气的一呛,顿时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你个低贱的乱民,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

一声怒下,屋中气氛立时剑拔弩张,张曦君胸口也倒抽口气,他们竟是官贼勾结!

正震惊时,房门又被推开,一个沉着的脚步走了进来。“吴三,我不是让你夫妻好生招待六公子么?为何还对六公子无礼!”脚步声传来之时,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响起,语声平淡无波,却自有一股慑人之气。

原来劫持他的男子叫吴三,张曦君无意识的想到,就听吴三秦娘夫妻下跪请罪,“属下该死,请主公责罚。”语气无比恭敬,比起方才天差地别。

被唤主公的男子不予理会,只是淡淡道:“你们惹得人是六公子,就该向六公子请罪。”

“方才对六公子无礼,请六公子降罪。”夫妻二人应声而行。

六公子,也就是京城口音的男子,许是见对方如此给脸面,倒不好再发作,遂冷哼一声作罢。

如此,吴三夫妻掩门退下,屋中只剩这两名男子。

那主公道:“六公子为何不悦,我已知道。”

六公子冷声道:“胡十八,早知你手下如此无用,我当初也不会与你合作!”

那主公并不在意六公子的冷言冷语,慢条斯理道:“六公子,据我说知这之所以会抓错人,乃是谢氏临时改乘河间王侧妃的车所至。”微微一顿,抑扬顿挫,“这谢氏和谢侧妃,若我没记错应该都是你谢家人。而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你谢家人舍不得谢氏被抓,才会有抓错认这一出?”

一番话语气平淡,却听得张曦君震惊不已,她万万没想到,谢氏娘家居然是劫匪之一。

六公子一听便是摇头否定,“不可能,谢氏姑侄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虽是否定,语气中到底有几分不确定。

那主公嘲讽一笑,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另外说道:“人虽抓错,可此女毕竟深得齐萧宠爱,虽然我不认为齐萧会有多宠爱,但至少比起从未得宠的谢氏强,而且她与谢氏如今都是侧妃,可说地位相当。说不定拿她和齐瑞要挟齐萧作用更大。”

六公子冷哼道:“事已至此,不管有用与否,也只能这样了。”语气虽是不善,却无先前的怒对。

那主公笑道:“六公子尽可放心,你我二人都是为了除掉齐萧,就算不为了你,我也会拼尽全力置齐萧死地!”

话是在笑,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森然寒意,听得六公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问道:“胡十八,你这究竟是是什么,又与齐萧有何仇恨,竟让你甘心为王成卖命。”话又一顿,满是狐疑道:“我也不相信你真叫胡十八。”

张曦君不好奇胡十八的身份,却让“王成”二字怔住,她没想到,先前的猜测果然不假,这些劫匪真是西南叛军的人,而王成正是西南叛军首领!可名满天下的谢氏一族,居然和西南叛军勾结,这若传出去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并且牵连甚广,到时不仅朝堂震荡,连民间也会受到莫大波及。

刚想到这,那主公便道:“六公子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谢氏为阻止王氏拉拢齐萧支持二皇子为储,不惜与叛军勾结就可。”他一字一句的说,语气依然平淡,却是字字珠玑。

六公子当下怒道:“胡十八,你威胁我!?”

那主公不予回答,只是语气不变道:“王成就要过来了,若谢六公子继续呆在这里,只怕身份迟早会泄露。”无视六公子似要喷火的双眼,一副风轻云淡的道:“胡十八在此多谢六公子相助劫出齐瑞,至于谢六公子要离开就不远送了。”

六公子怒气难抑,却有无话反驳,只恨声道:“胡十八,你给我记住,若今日之事走露一点风声,我谢家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罢,碰地一下打开门,怒气冲冲而去。

片刻,门再次“吱呀”一响,从外关上。

张曦君心口一紧,胡十八还没离开。

下一刻,她被猛一拽起,继而腰上一紧,下颌亦被抬起。与此之时,胡十八阴冷的声音响起,“听了这么多,还要再装睡?”

阴鸷骇人的气息笼来,张曦君本反射性的睁眼相对,又惊惶的生生忍下——她害怕这个男子,更害怕男子对待偷听的下场。

“唔”一声痛吟从口中溢出,张曦君双拳紧握,尽量让自己真如昏迷之人。

良久,胡十八不言亦不语,只目光如鹰得紧紧盯着张曦君发白的小脸。

张曦君不知是否蒙混过关,心如擂鼓砰砰直响。

忽然,胡十八松开挟制下颌的手,张曦君心下微松,未料胡十八的手指缓缓滑动,在衣襟停下,缓缓开口道:“都道汉人女主重视贞洁,尤其是皇室宗亲的女人,这次我倒要看看是否真如此。”

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耳中,张曦君先是抓住一个疑点,胡十八不是汉人!随即反应过来一事,背脊陡然发凉,害怕油然而生。然而,就在这心骇的一瞬,衣襟一紧,只听一道裂帛之声,凉意霎时袭上右肩。

张曦君胸腔一窒,心中骇意怒气交杂,羞辱的泪水就要溢出眼眶。

猛地一下,张曦君手指用使一分力,死死陷入手心,以那丝丝疼痛作为提醒,告诉自己,胡十八并不会对她怎么样,他只是再试探她。

这样的安慰,随着胡十八在裸肩缓缓游移的手指一点点消去,张曦君紧握成拳的手也一分分松开,她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取到头上的银簪,狠狠刺向这个叫胡十八的男子,亦是一个犹如毒蛇般阴冷的男子。

就在手全然松开之际,将要临近胸口的手指倏然离开,紧接着腰上的手一松,她毫无防备的重重跌落地上,抑制不住的发出嘶地一声痛呼。

胡十八却像没有听见一般,阔步走出屋子。

一门之隔外,传来胡十八冰冷如霜的声音,“看好他们。”说完离开。

张曦君却依旧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直到胡十八的脚步声消失有一刻钟后,她才戒备的睁眼。

现在该是下午,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有些亮。

太久没睁过眼了,张曦君等一会儿,稍稍适应了这微暗的亮光,她打量着这里。

一间不大的屋子,摆设简单而齐全,门窗漆色未掉,看来这里似一处还不错的民院。

甫看了两眼,榻上传来一个细碎的声响,张曦君想起胡十八临走的话,齐瑞应该和她关在一起。想着,张曦君连忙强撑着乏力的身子,有些踉跄的向床榻走去。

床榻上,一个蜡黄瘦弱的八岁男童躺着上面,满头汗水,双唇轻颤,不知在呓语着什么。

张曦君坐在床榻上低头一看,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童就是齐瑞,虽然她已三年未再见过了,可那与谢氏越发相象的五官说明了一切。

不知是否同为人质的缘故,尽管齐瑞是谢氏之子,张曦君依然对之心生亲近,更怜惜他从小未养在父母身边,如今又被母族用以威胁生父,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最残忍莫过于此。

抬手要拭去那额上的涔涔汗珠,却刚一触及齐萧光洁的额头,张曦君烫手似的缩了回来,半晌又小心翼翼的抚上,竟是这般烫!

张曦君捂住双唇,以防呼出声惊动外面的守卫,低头又看齐瑞布满红潮的脸颊,她再不明医理也知齐瑞在发烧。

如此认知,让张曦君有些瘫软的靠上了床头的围板,目光黯然无神。

从那个谢六公子和胡十八的谈话,可以略猜出这里已是今贵州境内,也是齐萧平乱之地,这让有种可以逃出去找齐萧的希望。

可是齐瑞现在病成这样,本带一个孩子逃跑就不容易,如今又如何带这样的齐瑞逃呢?

而若丢下齐萧独自逃跑,不说齐萧事后知道对她的怒火,仅是一个弱女子身处敌对营中又流落民间,已让她难以道明清白。

并且…张曦君慢慢低头,看着病中的齐瑞,目中有着不忍。

稚子无罪,她岂能丢下一个危在旦夕的孩童?

齐瑞本就有不足之症,劫持途中又服迷药,如今再遇高烧,恐怕不及时救治就会…

摇摇头,有些不敢想下去,张曦君咬了一咬唇,忽然一把抱起齐瑞,骤然大呼齐瑞的名字。

不久,守在外的侍卫通禀了胡十八匆匆赶来,只见张曦君抱着齐瑞恐惧的看着他们,一边以身份恐吓他们放人,一边斥责他们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不由剑眉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