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两月来,齐萧对张曦君如何可谓有目共睹,却不想这会儿他竟独自先行,心中唯恐齐萧是迁怒予张曦君,英秀不由诧异而不安地看向张曦君。

有何可担心的?再则也无担心的必要。张曦君微微摇头,扶了英秀的手随之跟上。

徐虎见状,丢下歇脚的钱资,即便带了随行的四名护卫离开。

中年妇人拿着手里的几铢钱,怔怔地看着张曦君坐上滑竿小轿,一行十余人向山上而去,只剩三辆并车同骑卫留在山下。她方一个激灵回神,咂咂嘴,呢呢道:“这些是什么人呀,刚才那一下真是…”

话没说完,青年想起徐虎临走时的那一瞥,身上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一时再无闲心,扔了茶水钱,便是赶紧离开。

转眼间,小摊子里门可罗雀。

而张曦君这一行人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先前的闲言碎语所至,还是齐萧早定了此行的目的地,只见齐萧一人当先直往前走。整整行了将两个时辰,眼看申时将近,山上的游人是越来越少,一旁的阿杏、英秀也已气喘吁吁,齐萧却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张曦君终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日头都要偏西了,可是还要再走?”太久未主动与齐萧说话,蓦然一语,不觉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齐萧闻言止步,抬头看了一眼已是金红色的日头。背着众人的面上有一刹那的僵硬,继而回头,瞥见英秀手里提的食盒。眉头皱了皱,再看张曦君,脸上果然已有几分难掩的疲倦,又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山上山下一看,见离山顶已不远。山下却遥遥不可见,这便说道:“现在下山。也要天黑,继续走吧,快要到了。”说罢,转身继续朝山顶走去,脚下的步子却不知觉间快了上去。

看来齐萧定的目的地果然是山顶,只是既然要去山顶,为何还要在小摊上耽搁时辰,今早又出发的这般晚,弄得要天黑回府?

不及捕捉,疑念已在脑中一闪而过,今日又只用了朝食,虽不说是饥肠辘辘,但至身子满了三个月,孕吐缓解了,她的食欲也随之增加,又每日无所事事,一天少不得时时用食,这会儿习惯使然,不觉间已是又疲又饿,精力自是涣散,也无心再深思下去,只盼早些结束行程回府。

好在确如齐萧所说快要到了,又行了两刻钟,只见穿过一绿树丛生的小径,便是山顶。顶上一片油油的草地上,四面零星的散着几株还没有两三尺宽的小树,倒是西面又一株参天古树,树冠上枝叶交加,遮得宛如绿篷一般。到了山顶,滑竿小轿便停在古树边上。

今日一天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加子有孕的妇人身子易酸乏,这轿一停,张曦君便携了阿杏的手走了走。

数步来到山边,前方红云连天,脚下云雾缭绕,又清风拂面,只觉疲乏吹去了大半,更是驰目骋怀,这两月足不出户的闷然瞬间消除,张曦君情不自禁的闭目仰头一笑,一脸的怯意舒爽。

虽然此行多有偏差,但到底是弥补过来,齐萧紧蹙的眉头为之一松,目光却仍留在张曦君舒眉展目的笑颜上。

张曦君未感觉齐萧的目光,睁开眼时,只见齐萧正好往古树看去,脚下也向过走,她下意识的往过看去,原来英秀已麻利的在古树下铺了毡毯,放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几,几上茶点碗碟一应俱齐。

齐萧走过去在毡毯上坐下,接过英秀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似这才看见张曦君,道:“你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先坐下用些吃食,茶水正好也是热的。”

一番言语,虽没有这两月的温和,却也比起以往强上许多,何况还是这样悉心的话语,以往只会是从自己口中出来,想来已是气过了,又正逢有饿感,张曦君也不多言,客气的道了一声谢,便走过去坐下用起茶点,许是真的很有些饿了,竟有几分大块朵颐。

齐萧不说行军打仗,就是入主长安这半年来,为了彻底掌握长安及周边,又再无张曦君从旁相劝,常是过了用食之时,或一天不见用食,这爬了两个多时辰的山又一日未食,也不见有腹饿之感,却但见张曦君津津有味的用着茶点,一时不觉胃口一开,饿感也随之传来,索性也用起了茶点。

一时间,两相默默不语,只余清风相伴。

齐萧这两月府里府外的忙碌,并未有多少闲暇时间,虽然尽量每日抽了时辰来看张曦君,却也留不上半盏茶的功夫;就是有时辰留下,又正好能一起用食,却多少气氛沉凝,二人更是不见怎么动筷,常是原封不动的撤下。这下一见二人间气氛如此融洽,阿杏英秀等人尤是高兴,二人对看一眼,只道不用她们服侍用茶点,又想先前那些闲言碎语总要说开了,这便默契的退到三步之外;徐虎也心如明镜,带了一拨侍卫似驻守安全般地四散开去。

将晚的时间最是过得快,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天至酉时,正是夕阳西下,残阳似血之时。

山顶风大,九月傍晚的风已有些凉意,忽然一阵风来,张曦君不禁微微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也这样想的?”齐萧蓦然道。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身世

山顶风声萧萧,蓦然而起的话语在风中是那样的轻,轻得让人以为罔闻。

张曦君却是一怔,惬意的神色在这一刻僵滞,而后却微微抿唇,移开唇边的茶杯捧在手中,默默看着褐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然后渐渐趋于平静,她才启口道:“只是百姓的妄论,王爷无需介怀。”

说到这里,一丝疑惑闪过心头:齐萧一向乾纲独断,尤其是在夺下长安之初,岂会任百姓肆意议论此等言语?

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张曦君也无深究之心,只道:“时辰也不早了,王爷今日出游之情,臣妾心意已领…”

欲回之言尚未道出,只见齐萧霍然起身,步向崖边。

残阳似血,染红天际,笼罩山崖。

风息依旧,衣袂翻飞,身影孤寂。

张曦君愣然,不明齐萧何意。

山顶风声萧萧,蓦然而起的话语在风中是那样的轻,轻得让人以为罔闻。

张曦君却是一怔,惬意的神色在这一刻僵滞,而后却微微抿唇,移开唇边的茶杯捧在手中,默默看着褐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然后渐渐趋于平静,她才启口道:“只是百姓的妄论,王爷无需介怀。”

说到这里,一丝疑惑闪过心头:齐萧一向乾纲独断,尤其是在夺下长安之初,岂会任百姓肆意议论此等言语?

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张曦君也无深究之心,只道:“时辰也不早了,王爷今日出游之情,臣妾心意已领…”

欲回之言尚未道出,只见齐萧霍然起身,步向崖边。

残阳似血。染红天际,笼罩山崖。

风息依旧,衣袂翻飞,身影孤寂。

张曦君愣然,不明齐萧何意。

抬头询问,但见红霞落日尽显寥落,形单影只倍感寂寥,一时竟不觉恍惚。

却就在这恍惚之间,齐萧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的母亲并不是世人所传的胡姬。”

他的声音低沉不辨喜怒。但此情此景,此话实是说得毫不相干。

张曦君愕然,不过齐萧一生确实传奇。不说他弃王公身份,以微末庶人之资从军,累功成为权倾一方之王,就是他的生母之谜也广为天下风传——一个可供宾客收用的胡人舞姬——而齐萧对此从未否认过,他及身边之人也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原以为真是传闻所言,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他即使依靠赫赫功勋才有今日之势,可终会受其出身所累。

“她原是兰陵萧氏之女,不过却是其旁支庶出,后不知何故进了河间王府。并生下我。”齐萧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好似在说一个旁人的故事,“本以她的出身。在王府谋一个妾侍名分也易,但不知为何她一直未对旁人提及,直至病故前才告知她祖籍何方,却也不肯多言,只让我将她的骨灰带回家乡随意寻块地方安葬即可。”

张曦君讶然。兰陵萧氏素有贤明,祖母更是对兰陵萧氏淡泊名利。不求闻达天下,只修自身的淡泊之心多有推崇。但万万未料齐萧生母竟是兰陵萧氏之后,即使只是旁支庶出,然以兰陵萧氏对族人的教育可看,其旁支庶出之女也并不比任何一名门望族的世家嫡女逊色。

可…齐萧及其生母为何对之如此避讳?

念头闪过,倏而想起兰陵萧氏的清名,隐隐间似有几分了然,不觉脱口道:“兰陵萧氏在天下士人中极有清誉,想来…”说着不知如何称呼齐萧生母,话语蓦然而止,方才惊觉自己多久未如此语态与齐萧言语,心中一紧,望向齐萧的目中也添了几分紧张与忐忑。

齐萧似未张曦君所言,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一切娓娓叙道。

“她病故那年,我将满十岁,为达成她的遗愿,便偷了银子将她化了骨灰,可不过刚逃出长安城,就有王府的追兵。当时正好路过此山附近,想起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府,便是惦念着来此地,说这里可以俯视整个长安城,还可以瞭望她的家乡,我便在被抓回去前逃到此地,将她的骨灰埋于此。四年后,我趁着河间王府立世大典再次逃到这里,但我身无长物,连兰陵在哪也不知,在此地饿了两天后,听见两个少年说西北在招兵,于是只身与那两少年结伴去了招兵的地方,就此一路至今日。”

不过寥寥数语便道尽半身,但其中艰辛却是显而易见。

不知可是有孕之故,情绪格外敏感,听着心中竟起酸涩,脑中也似乎有一个倔强的少年被勾勒而出,不觉再一次开口道:“王爷如今已功成名就,想来她…也回到故土安歇了吧。”

轻轻的低语落下,齐萧却不再同上次一样似若未闻,他陡然转身否定道:“没有,她依旧暂留此地。”说时,目光望向不远处一块略凸起的土坯之上。

“还在这里?”张曦君一愕,随之随目望去:难道齐萧生母就暂葬这里?

看了一眼吃惊的张曦君,齐萧望向尽在山顶俯视之下的长安城,缓缓道:“投身行伍之前,我曾在她骨灰前立誓,定要以军功为基,带她风光入葬。”

早在十年前,齐萧就已功成名就,一方为王,为何至今还未…?

蓦然想起初嫁之时于齐萧书房所见,张曦君心下瞬间了然,只听齐萧道:“可是当我再次踏及这里,俯瞰长安城时,仅是出人头地还不够,我再次已十年时间为誓,要成为这长安城的主人,让她以长安城主母的身份重回故土。”

果然…

那今日来此,就是为…

念头未完,张曦君陡然睁大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齐萧。

不对!

若是如此,今日齐萧怎会特意带她来此,又说上这一番话!?

回头见张曦君如此,齐萧眼中笑意渐浓,“很好,如此知我雄心,注定伴我左右。”目光略略下移,笑意加深,“…为我嗣儿之母。”

承认了,竟真有夺取天下的野心!

还有嗣儿…嗣,这是要让她的孩子作他的继承人!

可是,数年相伴,齐萧又怎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

他们如今的关系,他又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间,张曦君惊慌交加,说不清是怒,是震惊,还是其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嫉妒

张曦君忙欲定下心神,尽量敛去心中杂绪,急思恰当之言阻止齐萧接下来的话。

仿若知道张曦君此刻所想,齐萧笑意淡了淡,随即便是步步紧逼,不容张曦君启口已道:“如今长安已定,全国三分之二的兵力尽在我手,朝廷又纲纪不修,朝政废弛,已是大乱倾覆之象。”说到这里,人已不知何时在古树下驻足而立,低头深深地看着张曦君,声音也随之沉了下去,“我将征伐天下,你可愿陪我走下去?”

*

张曦君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齐萧,“…什么?”双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声音呢喃低不可闻。

齐萧嘴角微动,淡去的笑意重现眼底,欢喜、自信、傲然…势在必得的自得也一一在眼里划过,他蹲下身,平视着张曦君依旧布满震惊的眼眸,不由沉沉的低笑出声,却不过片许,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他一字一顿的逐一而道:“听清楚了,我要你看着我,成就霸业,君临天下!”

要?!

对了,这才是她认识的齐萧!

张曦君好似从酣然睡梦中被人突然唤醒一般,恍惚的意识开始清明,过往的记忆在脑中不断闪过,目光也随之一分一分地愈加清明,一分一分地愈加清冷,然后淡淡一笑,笑容疏离,神色平静,“王爷壮志雄心,又是齐晋宗室,更有不世之才,自是匡扶社稷的不二人选。至于臣妾…”声音不觉一低,目光从齐萧逐渐沉下的脸上,飘向他身后不可知的远方,缓缓道:“王爷是臣妾的主公,是臣妾父兄效力之人,更是臣妾尚未出世孩子的生父,臣妾自当竭力辅助王爷。”

恭敬的话语。以身家性命相付的尽忠之言,无一是上位者喜听的话,却绝不是夫妻之间的对话,更不是在他如此之后该回应的!

齐萧从戎近二十载,身边多是血气冲动之人,近十年来又乾纲独断,如今再二次三番受拒绝,齐萧终是笑意尽敛,眼神渐冷,转过张曦君的脸。目光逼近,手力施加,看着那张似乎更甚往昔的娇颜在手中渐有苍白。总带着几分倔强之气的蛾眉也因疼痛微微紧蹙,手便不由自主的放缓力道,神色却是不变,咬牙沉声道:“我已做到如此,你为何还是这样。难道还在为我拿你为计生恨!?”铿锵的话语,震怒的目光,大有不得结果誓不罢休之态。

可…她为何…这样?

真是因为齐萧不顾她的安危,每每以她为饵设计?

张曦君心下无声苦笑,看着势必要得一个结果的齐萧,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却是道:“王爷,臣妾想起来说话。”

说罢,张曦君浑然一怔。到底还是懦弱…不敢面对…

闻言,齐萧亦是微微一怔,略含疑惑的目光看了张曦君一眼,半晌,终是点头松手。

张曦君松了口气。撑着毛毡缓缓起身。

“小心。”见张曦君方及起身,手腕便不足力下坐。齐萧心中一紧,忙一步扶上,口中难掩关切。

张曦君身形一滞,却不过一瞬,她已后退一步,隔开齐萧的搀扶,又似未看见齐萧这一瞬的僵硬,略略颔首一俯,算作是道谢之意,便已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崖边,背对齐萧缓缓道:“人都惜命,臣妾也不例外,难免会有些不甘,但也知道,既然处于现在这个位置,得到王爷宠妾、一品夫人所受之惠,理应有相应的付出。毕竟,即使是尊贵如王爷您,不也屡次九死一生而归,何况臣…”

“够了!”不待张曦君说完,齐萧厉声一喝,双拳紧握,怒气一触即发。

齐萧的声音在清静的山顶格外清晰,远立一旁的徐虎阿杏听得一惊,又想起近来两人的关系,二人对视一眼,忙三步并两步地快步迎去,“王爷…夫人…”

齐萧敛下怒气,头也不回地罢手挥退徐虎阿杏二人,只看着依旧背对而立的张曦君,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语气却仍带着几分生硬,“深明大义的话,你也不用多说!当年我的确让你凭白受了宠姬之名,导致你几次险象环生。可近几年,我自问待你不薄,身边更是只有你一个女人!”

“还有锦秋。”齐萧一语未完,张曦君突然插口。

话音甫落,二人双双一怔。

齐萧似乎未料到张曦君会对锦秋之事耿耿于怀至此,竟在这样的时候用锦秋来驳他。

张曦君也似没想到自己会拿锦秋说事,话中的指责之意也那样的明显。

一时间,场面沉静了下来,只有呼呼风声依旧。

张曦君仰起头,任由微凉的山风吹拂,感觉傍晚特有的寒意袭来,全身打起冷噤。然而越是冷她越是清醒,思维飞速的转动,唇齿不受控制的清冷道:“王爷明白了吧,其他什么根本就是借口,追根溯源,就是臣妾不能接受您有其他女人。”缓缓闭上双眼,任思绪沉淀,发现许多事一旦开了头就容易了,或许还是应了现在的她早不是当年那个无根漂泊的自己,现在有了朝廷授予的尊号,还有了腹中的胎儿为保,才可以如此大无畏的侃侃而谈吧…?

想着,张曦君心下哂然一笑,续道:“王爷您可知?当年臣妾是怀着不甘出嫁的,不甘为妾,甚至以为妾视为这一生最大的侮辱与遗憾!您可还知臣妾为何多年未孕?那是因为臣妾服用了避子汤,不愿孩子与臣妾一样,永远在谢夫人母子和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不过数年的王府主母生活,到底让臣妾起了贪心,但也让臣妾发现,臣妾不但恨这妾室之名,还不能接受王爷有其他的女人!可是王爷乃皇室子孙,又是权倾一方的王,将来更可能是天下之主,怎么可能只有臣妾一个女人?不说府中的谢氏母子,就说远在京城的凌云郡主,难道王爷还能不娶?这只不过是早晚问题。只要王爷想完成霸业,就需要娶凌云郡主,这才能得到天下另外四分之一的兵马,还有天下士族的支持,坐稳那皇位!”

“所以,以免臣妾让嫉妒蒙蔽双眼,做出无法想象的罪恶。”张曦君缓缓转身,面容平静的看着齐萧,“请王爷一如当年,就让臣妾做个徒有虚名的‘贞淑夫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驾崩

话还没落,只听齐萧一字一字咬牙叫道:“张——曦——君!”

张曦君一顿,随即目光一敛,无声跪下。

“好!好!好!”看着毅然决然跪下的张曦君,齐萧不怒反笑,“好一招以退为进!”

“难道在你眼里,本王就是那贪图女色,需靠女人上位的!?”怒火炽烈难受,齐萧挟怒上前,却在一步之遥处突然顿住,双手死死握拳,全身紧绷如弦。

张曦君默然,只是俯身而下,声音清冷,“请王爷成全。”

不知是张曦君太无动于衷,还是她的声音太过冰冷,齐萧满腔怒火顿时消弭殆尽,半晌,他才俯身冷冷的看着张曦君,“本王成全你。”

张曦君顿时愣住,久久难以回神,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你应该庆幸你如今不但有朝廷封赐,还有本王的子嗣作保。”齐萧闭了闭眼,不再看张曦君,转身而去。

感觉齐萧离开,张曦君怔怔抬头,看见齐萧一步步走远,仿佛就要从此走出自己的生命中,她胸口莫名一痛,眼睛就像让人狠狠捣了一下,泪水沁出眼眶。

这时,齐萧已向徐虎等人走去。

见齐萧向过走来,知道是要下山了,阿杏看了一眼还跪在山崖边的张曦君,再顾忌不了其他,向齐萧匍匐一礼,忙向张曦君快步跑去。

“夫人,您怎么了…?”刚跨出一步,就见张曦君满脸泪水,阿杏一惊,失口叫道。

齐萧闻声回头,见张曦君失魂落魄的跪在那里,似乎连自己满脸的泪水也不知。他眼睛陡然一眯,一丝异色划过眼底,口中却忍不住道:“你哭什么?本王不是已如你所愿了么?”冷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张曦君闻言,不自觉地抬手抚面,却不及触及,仿佛突然明白过什么,她手一松,再次匍匐而下,“谢王爷。”

齐萧让这话一噎,余怒顿生。瞪了张曦君半晌,却只无声一叹,而后冷硬吩咐道:“既然你已为本王尽忠尽责。那就随随本王一起祭祀亡母。”

“是。”张曦君轻轻吁了口气,应道。

*

如今时已入秋,白日渐短。待祭祀过齐萧生母下山回府时,天早已擦黑。

当下长安时局不过初定,数月前又有敌国外藩涉入。对于齐萧的安危自不敢大意,尤其身边还有身怀六甲的张曦君随侍,不过下午将晚时分,晋王府已出动三百侍卫至城外山下恭候,以护平安归府。

如此庞大队伍,行速自是缓慢。待抵达王府时,已是二更过半。

“夫人,到…夫人!”言禀已到的话还没说出。只听阿杏声音一顿,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

张曦君怀孕才过最初三月,虽是腹中胎儿已稳,但像今日这般出行又劳心伤神,精神却早是不济。正无力的倚在马车里,双目紧闭。

“怎么了?可是到了?”听到阿杏惊慌失措的低呼。张曦君睁开眼睛,微笼眉心问道。

“是到了…不是,夫人是…”阿杏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时竟慌得说不清楚。

见状,挨坐在一旁的英秀,忙一把撩起窗帷,手指向王府大门外,“夫人,您看!”

张曦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顺着英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却随即一缩。

原本应该红灯高悬,富丽堂皇的大门外,此刻素布白灯交错,一片萧索肃穆之景。

而王谢二位太妃与谢氏母子也一身缟素,带着一众身穿缟素的侍者在外侍立。

能让王谢二位太妃双双服丧,那么只有…

张曦君心中一惊,不及想完,忙一把拽住阿杏的手,神色晦涩难明,“我们下去。”

“唔…”阿杏吃痛一声,抬头见张曦君一脸肃然,不敢顾忌手腕上的疼痛,忙搀扶张曦君下马车。

甫下马车,正撞齐萧翻身下马,二人目光不期而遇,皆在彼此眼中看见郑重之色,一时不由双双一怔。

正相视时,只见齐瑞迎上前来,跪地禀道:“启禀父王,朝廷发丧,皇上驾崩了!”

少年变声似破锣嗓子的声音有些刺耳的响起,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转眼只见三百余侍卫齐刷刷的解甲跪地。

果然是…

张曦君深吸口气,亦随之当场跪下。

王太妃冷冷地瞥了一眼张曦君,嘴角却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翘,随即就着侍女的搀扶走下石阶,对齐萧道:“王爷,丧旨是半月前发的,你还是赶紧服丧进京。”

齐晋律例,凡帝归天,各地封王需进京吊唁,一为防止封王趁丧逆谋造反,一是为了朝贺新君。

王太妃看了眼跪在一旁的齐瑞,又道:“瑞儿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就是成婚的年纪,你此次进京少不了二三个月,将西北政事交给瑞儿,再留几个王爷信得过的人从旁辅佐,想来也是可以放心的。”

闻言,跪在石阶之上的谢侧太妃猛然抬头,满眼喜色,随即忙又低低地匍匐在地,快得让人毫无察觉这一番动作。

陪跪一旁的谢氏亦是一喜,却是朝张曦君跪着的方向冷笑了一声,方又深深地低下头去。

若无特诏,或特殊情况,封王进京一律不许带兵,身边护卫以三百人为限。

如今齐萧坐拥整个西北地界,拥有全国三分之二兵马,更是功高盖主,受满朝文武所忌惮。而朝廷又被王、谢两族紧紧把控,即使数月前今上重用皇三子,可这样短的时间皇三子又能有多大势力。如此一来,若齐萧真只带三百卫护进京,无疑成了他人的瓮中之鳖,一切受之他人。

此外,无论齐萧是否带军入京,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势必要将西北的政事交予齐瑞监理。

而齐瑞的背后是王、谢两族,更是王谢两位太妃与谢氏,都不可能容下她,容下她的孩子!

张曦君心中一凉,看来她与谢氏母子再没有共处的可能,就算不是为自己,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她,齐萧,还有腹中这尚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三人的生死荣辱已是紧紧绑缚一起。

想到这里,张曦君不由抬头,向齐萧望去。

*

*

第一百二五章 风起

刚望过去,就对上齐萧不知何时看来的目光。

在统万城的五年,二人虽不同平常夫妻那样,齐萧更是常年征伐在外,一年之中相处不过数月,但对齐萧到底是万事上心过,也多时候能明其意。

张曦君就心中一动,随即对齐萧微微点了点头,复又匍匐下去。

见状,齐萧暗暗点头,眼中却是犹豫一闪,脸色越发沉郁,看向王太妃道:“累太妃忧劳,就…”话略一停,看向跪在一旁的文弱少年,目光复杂,“…按太妃说的吧。”

齐瑞听了一愣,下意识的诧异抬头,却见齐萧正望着自己,身体顿时一僵,吓得连忙匍匐下去。

齐萧眉头这就一皱,再见齐瑞明显比一般少年瘦弱的身体犹在发颤,目中复杂之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