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诧异了一下,见齐萧正望着齐瑞,不由地也看向齐瑞,心中却是一定。

不管如何,齐瑞总是齐萧现今唯一的血脉,至于另外一个…

王太妃微微一笑,目光从张曦君身上掠过,随即对齐萧点头道:“既然王爷已经有安排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说着面露倦意,看了一眼四下,“时辰也不早了,又还有许多庶务,王爷去忙吧。”说罢,扶了侍者的手转身回府。

齐萧躬身送行。

王太妃走过身侧,谢侧太妃起身回府。

齐萧起身,上前吩咐张曦君道:“你身子已足三月,差不多府里事也可以看着了。”说着眉头皱了皱,略一思忖道:“还有发丧的事,立马就着手吧。”

“恩,臣妾明白。”张曦君颔首应道。

她不理庶务已逾两月,现在由她分派西北众官员内眷服丧事宜。是应对齐瑞监理西北政事最好的昭告。

见张曦君清楚,齐萧不再多言,转身就带了徐虎向王府议事大厅回去。

听到齐萧主仆的脚步声已远不可闻,张曦君扶着英秀的手起身,却才直起身,就见谢氏母子也正好起来。

谢氏高立于大门廊檐下,张曦君这一抬头起身,她也正好与张曦君碰个正着。

见张曦君一脸掩不住的疲倦,脸色更是隐隐地有些发白,谢氏不由又想起从侍者那逼出的话。眼睛顿时不受控制的死死盯向张曦君尚未显怀的肚子。

目光阴冷似毒蛇,再无曾经那目下无尘的清高疏离。

张曦君眉头微蹙,手刚下意识的环住小腹。就听阿杏小声哼道:“这变化还真大,几月前明明还是跪人的…”

“阿杏!”张曦君低声一喝,目光扫向四周,众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躬身站着,似乎未闻。但不论听到与否,到底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岂可随意妄言?尤其现在又是多事之秋…

是啊,多事之秋!张曦君脑中灵光一现,目光从一派恭敬的众人身上一一掠过,落在高立于王府大门处的谢氏。

直身伫立。俯视他人,一如多年前那位名门贵女,权臣之妇。

张曦君心下默然。脑中却浮现出数月前谢氏的恭敬,再一想眼下的时局,张曦君终是牙关一咬,让自己强打起精神,然后扬声叫道:“谢侧妃。”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寂静夜晚格外清亮。一个恍惚间。仿佛还有回音一次次的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谢氏脸上瞬间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曦君。

谢侧妃!

谢侧妃!

竟然这样叫她,竟敢这样叫她,这样的羞辱她!

谢氏猛烈吸气,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欲转身离开的脚下再难跨出一步。

张曦君微微眯眼,看着隐约间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谢氏,再无心底那一份或许是物伤其类的不忍,“谢侧妃”三字甫落,她已携着英秀的手缓步上前,继续道:“你是簪缨世家出身,嫡亲姑母又是谢侧太妃,怎么我不过怠理府中区区两月,谢侧妃就忘了应有的礼数?。”走至谢氏跟前,张曦君的声音陡然一沉,凛声道:“难道还要我请上请皇后娘娘为谢侧妃赐一位教习么!?”

闻言,谢氏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的盯着张曦君,仿若一只的将死的野兽,要拼尽最后的生命,向残害它的敌人扑去,同归于尽!

看来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张曦君心下一时复杂难辨,面上却只微微挑眉,居高临下的瞥向谢氏,道:“还不动…怎么?是以为我这御封的贞淑夫人,没有资格上请皇后娘娘么?”

寥寥“贞淑夫人”四字入耳,谢氏猛然一震,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高挂的白灯笼下似乎更苍白了。

“夫人…”感到谢氏微微发颤,全身无力,一旁搀扶的侍女惊慌失口。

谢氏却仿若未闻,只木然的垂下双目,躬身下去,“妾…恭送夫人。”

话音未落,只见齐瑞突然从身后冲上来,大声叫道:“母亲。”一边扶起谢氏一边愤怒地看向张曦君,“你——”

张曦君扶着英秀的手不觉一紧,神色却是不变,看着齐瑞那张依稀看得出孩童时模样的青涩面庞,毫不犹豫的打断道:“你是府中大公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随你生母一样妄言妄行!”说出这句将齐瑞愈加推向对立面的话,张曦君闭了闭眼,转身走进大门,登上早已侯在门内的肩舆向院子回去。

有了齐萧让她重新掌府的命令,今晚在回来之前的一切很快得知。

果然如此,自她闭院养胎以来,王谢二位太妃和谢氏虽依旧未得王府掌事之权,但作为齐萧唯一子嗣的生母及所亲近的二位太妃,无疑在府中地位超然。因此,今晚也才有了他们四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王府门前,以如此阵仗让齐瑞获了大权。

不过,今晚对谢氏母子所做的一切,正如他们今晚的所作所为,想来随着报丧抵达西北各官员府邸的同时,所有人也会清楚地知道——即使齐瑞将代理政事,晋王府的掌权人依旧是她。

而接下来,就看齐萧如何安排了。

张曦君望向窗外,目光深幽。

一夜已过,云破日出。

金光耀目,一切迷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手

元熙二十二年九月初九,晋王闻帝丧大恸。

翌日,一折先帝密信公布天下,先帝信中哀叹:“逆子外戚,国之大丧,朕之大丧!”

一“逆”问罪,晋王罪指王皇后与二皇子勾结外戚王氏一族弑君篡位,率军十万上京讨伐,匡扶社稷。

其时西北初定,晋王为安时局,顺应西北诸官员请奏,命其独子齐瑞代理政务。

九月十八京师消息传来,二皇子齐燮登基称帝,册立王妃王氏为皇后,尊生母王皇后为皇太后;大皇子齐虞被指密谋造反受诛,其母谢贵妃闻丧自尽,但终难逃连带之罪,新帝一指诏书变为庶人,与其子葬不入皇陵;皇三子齐凿平乱长沙,燮帝因凿之生母卑贱暂不分封,令其御甲返京,一切军务由长公主之子瑾瑜公子代理。

燮帝如此先杀兄又斥弟,倒将谋逆篡位之罪坐实,天下哗然,一时质疑齐萧率军进京之言相继噤声。

闻讯,张曦君不由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短短不足十日间,局势已向他们这一方倒。

如此,即使长安没有齐萧坐镇,谢氏母子又不理王谢两族恩怨与王太妃结盟,导致长安众官员世家大族蠢蠢欲动,她也暂可靠齐萧如虹之势让众人继续以为齐瑞不过名义上代理政务,长安乃至整个西北皆牢牢掌握在齐萧手上,由她同齐萧所留亲信大臣分别掌理晋王府及西北政务,进而以牵制齐瑞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不过一月之后,却是波澜又起。

三代镇守桂林郡、广州郡、豫章郡等地的越王齐郤,亦是皇太后嫡次弟之婿,昭告天下,晋王齐萧逆臣贼子。伪造圣旨,领军叛变,欲率十万大军上京讨伐,保皇室正统。而再十日后,一个比这个更坏的消息,却是越王另派三万人马向长安进军,不出五日便可抵达。

统万城一役不过半年,难道又要…

张曦君身子猛地晃了一晃,感到腹中跟着一动,她忙深吸一口气。待平息静气下来,方睁眼问道:“萧先生有何打算,可需要我做什么?”

徐虎看了一眼屋中因他的话而脸色骤白的阿杏等人。不再耽搁,双膝一跪,立即道:“肖先生让属下立刻护送夫人前往张将军府,待长安祸乱平息,在迎接夫人回府。

“张…将军?”张曦君迟疑道。长安及周边根本就没有让肖先生,难道是…?张曦君心头大震,“…是让我回张…家?”

徐虎垂首道:“正是夫人之父,张老大人的府。”

张家跟随齐萧已多年,虽一直未有多大建树,但却也小功不断。在众寒门武将之中也算擢升较快得。尤其是这次齐萧晋封为晋王,她获朝廷钦封一品夫人,张家也相应的水涨船高。于三个多月前父子二人分别晋为四品将军和五品参将。

而张府位于巴蜀境内,历来是易守难攻,父兄又是握有实权的武将,手中兵力充足,回张府对她而言确实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可是长安这边的时局就是靠她与肖先生们里外坐镇维系。她一旦离开,肖先生怕是独木难支。同时。越王明显是支持王家,其妻又是王太妃亲弟之女,若再等他二人里应外合,长安岂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到时后方一乱,齐萧他…

“英秀!”张曦君不敢再想下去,她一把抓住侍立一旁的英秀,强自镇定道:“扶我起来。”

感到紧抓自己的张曦君手上颤抖不已,英秀念着张曦君如今的身子,身怕有个好歹,忙敛下心中惊慌,小心翼翼扶起张曦君,劝道:“夫人,你可要宽心,奴婢这就让人收拾…”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阿杏“啊”地大叫一声,慌乱道:“对了,收拾行囊!收拾了才好离开!”说时也不等张曦君应允,转过身就杂乱无序的收拾起来。

“阿杏!”知道阿杏想起了半年前那一场变故,英秀甫担忧地叫了一声便哽咽住了。

张曦君闭上眼睛,半年前的那场变故、眼下的时局、她和腹中孩子的处境,甚至还有快十年不见的张家…太多的事在脑中纠缠,她微微摇了摇头,甩去那一头纷杂思绪,再睁开眼时,已带了精神吩咐英秀道:“先让阿杏这样吧,你去备轿。”说着抬起眼眸,定定的看着徐虎的眼睛,“我要见肖先生。”语气不容置疑。

“…”对上张曦君的目光,知道再劝已无用,或许让肖先生劝也好,徐虎垂下眼睛,应道:“属下送夫人去。”

自齐萧成为晋王入主长安以后,肖先生也随之成为晋王府属官,在长安城自有府宅,不过多数时候还是留在晋王府中。如今齐萧远在千里之外,作为主事官员,肖先生自是更离不得王府,齐萧书房左侧面阔三间的西厢,便作为齐萧离府期间肖先生主事的议事厅。

外面风云变幻,府中却是一片宁静,丝毫不见敌军已濒临城下的紧迫。倒是看见她的轿舆经过时,纷纷放下扫雪的扫帚,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匍匐跪下,似乎生怕一个慢了就被安上一个不敬之罪而赔了性命,看来这一月多来对下的刻薄严待,到底是让他们从心底畏了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倒方便了接下来的行事。

张曦君撩帘,望向轿外茫茫白雪…

“夫人到了。”英秀在外撑伞道。

“恩,”张曦君轻应了一声,甫下轿舆,只听“吱呀”一声,肖先生慌忙迎出,不及行礼,已讶然道:“夫人,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似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略带一分责怪的看向随行一旁的徐虎,“不是让你立即护送夫人离开么。”

张曦君看了一眼门扉内依稀可见的几人,道:“不怪他,是我执意要来见肖先生的。”

闻言,肖先生眉头不觉又紧皱几分,但话已至此,终是问道:“不知夫人所来何事?”

张曦君凝视着肖先生,浅浅一笑道:“为先生解忧而来。”

果然如此,肖先生心中一叹,正欲思忖如何相劝,却见张曦君一派泰然自若的立于伞下,目光一闪,“哦,那不知夫人的见解是…?”

张曦君目中冷意一闪,笑容淡下来,“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打蛇七寸

是夜子时,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讲,这一夜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似乎是今夜后就是十一月了,天不觉更冷了,外面风雪肆虐,凛冽的北风在黑夜中“呼——呼——”咆哮,城中的百姓纷纷掩窗闭户,进入酣然的熟睡中,甚至就连一向夜伴丝竹的城中显贵们,仿佛也畏惧了这夜的寒冷,歇了灯火舞乐,在高床软枕里好眠。

却在这本该寂静安详的冬夜,徐虎率领骑兵突然出现在城中。

五千精锐骑兵,如乍起的朔风一般呼啸而来,闯入那根基城中百年的簪缨府邸。

于此同时,晋王府的上空一片火光大亮,惊恐的叫声从府邸深处传来。

这是曾经长安城命妇贵女们最趋之若鹜的地方——王太妃的静园。

只见这座古朴而略显幽静的静园,此刻灯火煌煌,被近百名铁甲军里里外外围得如铁桶一般。

手无寸铁的侍女、内侍,惊慌失措的抱跌成团,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一道道雪亮刀光,抖如筛糠,叫声迭起。

混乱间,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大胆!尽管擅闯静园,对太妃不利!”

这一声断喝,仿佛救命稻草一般,让众侍者当下一喜,纷纷闻声望去,就见内侍官搀扶着王太妃从内厅走来。

彰显身份的朝服华冠,不同以往慈眉善目的凛冽神色,毫无垂垂老矣的老妪之色。

“太妃…呜呜…太妃…救命…”呜咽的抽泣声立刻响起。

王太妃眉头一皱,略向被囚在刀戟之下的众侍者一瞥,扶在一旁的内侍官立马厉声低喝:“噤声!”

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耳边只余寒风呼啸。

王太妃昂首怒目,与带兵之人对视。

肖先生目光一敛,上前一步。作揖一礼,“太妃见谅。”礼毕,话锋一转,“越王率军来袭,不日濒临城下,还请太妃示下。”

王太妃闻言面上一僵,随即冷冷一笑,“我不过一避居方寸之地的未亡人,晋王身边的大军师你也未免问错人了吧!”

肖先生眼睛微微一眯,看着漫漫大雪后神色冷漠的王太妃。语气不觉加重,“太妃既然如冥顽不灵,那属下只有不敬了。”

一语落下。刀戟随声而动,雪亮的刀光划破夜空。

“混账!”王太妃惊怒交加,不敢置信这面上对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肖凌真竟敢对她动手,心中一骇,断然喝向伺机而动的甲兵。“我乃先帝御封的晋太妃,就是你们晋王也不敢薄待我一分,你们岂敢如此放肆!”

在场的铁甲军虽均为齐萧麾下,却并非齐萧亲卫,闻言一时想起齐萧对王太妃,甚至其子的种种宽待。一时竟不由被镇住,不敢亲举妄动,却也不鸣金收刀。反上前一步,战戟直指王太妃等人。

见状,王太妃心知他们不敢拿她如何,左不过将她囚禁静园,可这又能怎样。得过到越王一到…呵…

不待一个念头转完,王太妃已望向肖先生冷然一笑。拂袖离开道:“如今晋王不再,乃多事之秋,我且不予尔等计较!”

然,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不大的痛呼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这声音是——!?

王太妃身形一僵,不待转过身来,就听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狠戾道:“小*贱*人,等越王来了,我定要你——”

一语未了,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响起,随即“咚”地一声重物倒地。

“安儿!”王太妃听得心中一惊,猛地转身,就见齐安一袭单衣,身负铁锁,狼狈的倒在雪地上,前方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渍,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就朝齐安疾步奔去。

一步尚未跨出,一道温和的女音缓缓响起,但听在耳里却宛若晴天霹雳,“太妃,臣妾好不容易将冒名顶替二公子的人处置,又从藏匿之处救出二公子,可二公子却屡屡冒犯于我。”话略一顿,“您说,一个庶民胆管冒犯皇族,该如何处置?”

“庶民”二字落入耳里,顿时想起这半年以来的种种,再加之今日的折辱,新仇旧恨一时齐涌心头,齐安猛地从地上爬起,发狠地向一旁的轿舆撞去,“贱*人——”何耐受冻多时,又身负铁锁,方及起身,又一次被徐虎重打落地。

“不许对夫人无礼!”见齐安跌落雪地,想起张曦君来时的吩咐,徐虎目光随即一凛,便是一脚重重踩向齐安背心。

“啊——噗…”齐安正挣扎起身,不妨背心急剧一痛,当下腥甜涌上喉头,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喷吐而出。

“安儿!”老年丧子丧孙,唯剩一儿在世,见唯一的亲子惨遭如此对待,王太妃急忙携着内侍官的手走下廊下,脚步仓皇地向齐安本去,却眼看亲儿便在一步之外,哪知两把刀戟“铿”地一声挡在身前,王太妃脚步一滞,愤恨地看向依旧高坐轿舆之上的张曦君,怒指道:“你——!”一字出口,却又不知再从何怒斥,只能愤恨的盯着。

似不愿承受王太妃目中的恨意与指责,张曦君淡淡垂眸,挥手示意落轿下了地,这才走向王太妃,隔着一刀之隔道:“二公子乃王爷仅剩的血缘兄弟,若非形势所逼,我自不愿王爷失去这仅有的亲兄弟。”

说着,张曦君落在大氅下的手不觉抚上已将六个月大的肚子,眼中温柔一闪,尔后却是清冷的看向王太妃,一字一顿地继续道:“不过,到底能不能让王爷有亲兄弟在世,这还得看太妃您的意思。”

王太妃脸上一白,瞬间苍白若素纸,却依旧一言不发,只目光闪动的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齐安。

久不得回应,徐虎转头见张曦君向他往来,当即会意,脚下猛一施力,齐安再一次不出意料的惨叫一声,口吐血星。

而这一声惨叫,却似乎出乎王太妃意料之外,让她猛地一惊,仿若大梦初醒一般,双眼空洞地朝张曦君望了望,又转回地上低低呻吟着的齐安看了半晌,方双唇嚅嚅而动道:“放了安儿,我将一切告诉你。”

语毕,王太妃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再无先前的半分凛冽之气,隐隐间似乎真已成垂垂老妪。

张曦君却心下一松,挥开身前的刀戟,缓缓上前抚上王太妃,“让太妃受惊了,臣妾扶太妃回屋。”

第一百二十八京师来信

十一月初一子时之交,咸阳郡守将子侄雷诚兵变,杀其叔父,谋兵三万,意图与越王大军里应外合,围攻长安。

十一月初一丑时,晋王亲卫徐虎率军一万,直插雷诚大军心腹。雷诚刚杀叔父,麾下军心未定,又逢猝不及防,不过顷刻败北,连率亲兵八千夺城而逃。余下残部尽皆归降,镇守咸阳,以防外族来侵。

十一月初三,雷诚率军八千与越王汇合,向长安进军。

十一月初五,徐虎再次领兵而出,截断入长安必经之路,诱敌峡谷,以一万之众歼敌六千。

十一月初十,越王引外敌入寇,分四路夹击长安。众将奏请西北调兵支援,然北面胡人正伺机而动,张曦君一力回绝请奏,命徐虎率军全城两万兵马竭力抵抗,秘密送走齐瑞北上京师,断越王挟齐瑞令西北之谋。

十一月十五日,鏖战五天四夜,徐虎抵住围攻,退守长安城内。

十一月十七日,晋王齐萧京师兵谏,以弑君篡位之罪诛杀燮帝母子。次日,齐萧向百官宣读先皇遗诏,遗诏敕命皇三子继承大位,晋王齐萧辅政。

十一月二十日,大吉,皇三子齐凿登基为帝,追封生母为圣母皇太后,封继妃冯氏为皇后,晋*晋王齐萧为摄政王。

十一月二十五日,张曦君、越王双方僵持十日,长安城内粮草将尽。

是夜,长安城北门外,三个黑衣骑士从三方向过飞马奔驰,北风咆哮,暴雪肆掠,急促的马蹄声淹没在“呼呼”风声中,只能就着军营的火光隐隐看见有黑影闪过。却在漆黑的冬夜掩埋下不知是敌寇还是野兽经过。

那三个黑衣骑士纵马狂奔,突然从身后冲来数十个骑士,多为兵临长安城外的外族骑兵,最末的黑衣骑士眼见要被追上,他猛地张弓射箭,五支羽箭如同流光一起射中身后穷追不舍的五名外族骑兵。于此之时,又一名黑衣骑士调头而回,与同伴一起射箭迎上身后追兵,只余跑于最前面的人向城门跑去。

黑衣骑士都是马站、射箭娴熟的骑兵,一时间竟截住身后追兵。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不断增多的外族骑兵将他们重重包围,终是不敌而亡。

只剩一个黑衣骑士。外族骑兵连忙分身追去,可城门已经打开,黑衣骑士眼见就要进城逃逸,外族骑兵连忙大喊,声落。羽箭如蝗,不惧烈风,陡然而至。

“啊!”黑衣骑士大叫一声,颓然跌落战马,听到已追至身后的马蹄声,他咬牙抬头。看着即将关闭的城门,一把扯下腰间竹筒,重重扔向三丈之外的城门。

“主公的回信。呈秉夫人!”嘶喊声从黑衣骑士口中喊出。

尾音未落,外寇已至。

晋王府,议事大厅,灯火辉煌,留守长安的将领几乎都在。

烛火已燃了大半夜。烛芯久未拨动,“啪啪”跳动。

晃动的烛光时明时暗。独坐在烛火下的张曦君却似只笼在昏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大厅内鸦雀无声,近乎针落可闻。

突然,只听得靴声橐橐,张曦君抬头看去——肖先生一人当先,领将六人上前三步,在她的面前跪下。

张曦君深吸口气,低头看向手下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游移不定:只能到了这,是该离开了吧…?

“虽然外寇已离开多半,但城内粮草不足三天。”肖先生抬起头,冷静的目中掠过一丝不赞同,却终是坚定道:“还请夫人立刻离开,这是王爷的命令。”

张曦君一怔,猛地抬起头,瞬间对上肖先生目光。

却不过一瞬,肖先生仿佛回避一般随即低下头,隐约间含着一丝愧疚道:“其实按王爷的命令,不得让夫人涉险…属下该让夫人与大公子一起离开。可是太妃明显是想控制长安,挟持夫人与大公子,进而与伪帝一同威胁王爷。是以,属下不得不留下夫人作为掩护…”一语未了,肖先生猛地叩首,掷地有声道:“通往城外的密道已起,请夫人立刻随徐虎离开,前往统万城!”

声落,众人呼应,“请夫人前往统万城!”

张曦君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半晌,似有疲惫的闭上眼睛。

手心下忽而一动,是腹中胎儿在动,可是这一刻却难以触动心扉,她让数月前的一个许诺湮没。

微微摇头,张曦君很快让自己从一时的晃神中回省,她撑着高椅缓缓起步,脚步蹒跚的走向窗下,推开紧紧掩蔽的窗扉。

瞬间,狂风夹着暴雪猛烈灌入,让人忍不住深深一颤。

冷风袭来,众人纷纷抬头,不解的看向张曦君。

似感到众人的目光,张曦君缓缓睁眼,目光望向茫茫黑夜,自己也不解的开口道:“不知王爷在京师如何了?若我逃往统万城的消息传去京师…”

话犹未完,已被徐虎急忙打断:“夫人勿忧,揭破太妃勾结越王之事已上秉王爷,越王至今还被绊在长安,王爷定不会受威胁,想来现在不是已拨乱反正,就是正在紧要——”声音戛然而止,再开口时已蓦地低了嗓音,“王爷不会有事,还请夫人立即离开吧。”

虽然即时转了话头,但有些话却是不言而喻。

齐萧久未有消息传来,当初北上也是涉险而行,以如今的时间来算,现在极有可能正处于胜败的关键。若长安失守、她被迫逃逸的消息传出,到时不但影响整个西北局势,只怕齐萧麾下大军也将军心动摇,深受燮帝威胁。

只要再坚持几天,哪怕再多一天,于齐萧而言也是多了一分生机,可是…

张曦君低下头,目光深深地落在隆起的腹部,眼中犹豫之色一分一分地退去,闭眼道:“好,我立即前往统万城。”

说罢睁眼,正欲转身,却见一人匆匆自府外的方向奔来。

“夫人,王爷从京师送回的信函!”冷不丁对上张曦君望来的目光,又见议事厅窗户大敞,里面气氛肃穆,心中不觉一骇,当下举起竹筒,脱口就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九密信

眼前白纸黑字,一字一字再清楚不过,可上书之意,让人感觉不到一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