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奕对刘福使了使颜色,刘福带人退了下来朝鸿乾追去,璟奕看着金碧辉映热闹非凡的御花园心中却说不出的疲惫和空洞,但是也不得不撑起心情来应付大臣们和身旁一直不言不语无比温顺的贵妃,这一刻他恍惚想到,以前有个人……哪里肯让自己如此累心应酬,若是自己不喜欢,只要一个厌烦的眼神他早将众人挡住了,还温言温语的哄自己开心……

相煎相煎何太急(三)

生辰宴后,隆帝着了凉便病倒了,什么也吃不下,几天便瘦了一大圈,让御医看了又看都说只是普通的着凉,至于不吃东西大概是没有胃口,一顿两顿没有胃口还好说,可一连数日隆帝几乎什么也不吃,这可着急了大太监总管刘福,刘福让御膳房变了法的做御膳,可隆帝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高,胃口也越来越小。

刘福灵机一动便到废院找子启,本以为废帝子启自那日被隆帝当着众臣羞辱后,定然不肯再为隆帝洗手做羹,没曾想刘福说明来意,废帝眉头虽是皱了皱看似有些为难,不过最后还是轻轻应了下来,过了一会,废帝似乎是回味出了什么,满眸担忧的打听那人的病情。

刘福又是高兴又是叹息,若是换成寻常人那般被人侮辱早抹脖子自尽,要不也会怀恨在心,可这人倒好,一点自尊都没有,还巴巴的朝身旁凑呢。

自和刘福商量好以后,子启便再次开始变着法的为璟奕做药膳,许是吃到了习惯了这味道,璟奕倒是来者不拒,还将御膳房的大厨夸了又夸。

刘福想了想还是说出谁做的,璟奕立即敛住了笑容,许是心情不错,但也想了很久才说道,这人还是有点用处,以后便让他伺候用饭了。

从那天以后子启便开始日日照顾璟奕的膳食,甚至每日的茶水都换成当初子启在位的时养身茶,璟奕本是极不喜欢这个味道,以前都要子启哄了又哄才肯喝几口,如今虽还是皱眉头,可如果子启站在一旁倒也不说什么便喝下。

想来第一次的时候,璟奕本来是不肯喝,还想闹闹脾气,可子启却极少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像以前闻言软语的哄他,子启只是站在他身边不走,不抬眼也不说话,只有等他喝下茶水才肯离开。

璟奕有时看烦了,便会像以前一般出手便打抬脚便踹,子启也像以前从不躲闪让他出气,子启还深深的认为他和以前病时一样不能生气,所以便多疼也不吭气,可不知为何子启却没有再笑了,那经常挂在唇瓣的浅笑不知在哪一日彻底消失了。不管是对着璟奕还是对着任何都不再笑了,他缺少笑容的脸让璟奕更加烦躁生气,有一次轮起凳子便砸,子启许是被凳子砸疼了,哀哀的叫了一声:四哥……

璟奕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那抡起凳子手犹如千斤重一般,竟然慢慢的放下了,接着的几日待子启不错,没有再打他了,偶尔还会和他说两句软话,可子启总是不言不语不置可否,这倒是让璟奕暗中没少生闷气。

子启已经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样,打不打都是一样的尽心,对于璟奕的拳头他早就习惯了,以前两人在床上时……子启稍微手重一点都难免被打,只是那时璟奕身上并没有内力,打在身上并不觉疼,只感觉那人在撒娇,如今璟奕身上的内力回来了却不自知,下手依然和以前一样,这样让子启难免会多吃点苦头。

刘福也知道,不管隆帝心情多么不好,只要留在那个替罪羊在,隆帝便不会迁怒任何人,只会看那人不顺眼,有的时候刘福也感觉自己不太厚道,可看着一日比一日越来越喜怒无常的隆帝,刘福感觉厚道还是没有命重要。

子启站在璟奕身旁时不时给他夹一些进补菜肴,按照以往的方式吃几口饭,喂他吃几口菜,喂他吃几口汤,两人虽都不说话,可却相当默契,可子启再也不会温柔的给璟奕擦拭嘴角,轻声哄他多吃一点了,甚至抬眼的时候都很少。

子启自舞剑那夜后,心里有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结,想一想,子启那时一路从云南赶回来,似乎向往的就是这样继续呆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日子,能看着他执政,能看着他掌权,还能看着他……看着他纳妃生子,看着他身体康健平平安安的,那时子启一直想着,自己便是死,也想死在他的身边,可西山的酷刑和夜宴舞剑就像一根尖利的刺深深的扎进了子启的心窝里,疼痛难忍鲜血淋漓,再也拔不出来了。

子启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一遍遍的安抚自己,四哥不是坏心只是任性,四哥不知道徐念仁会那么对待自己。可子启心中却清楚的知道璟奕知道他的手脚废了,却没有半点反应,子启还知道,璟奕那天在自己手脚没有好的时候,还在逼迫自己如舞姬一般当众舞剑,这些情景一遍又一遍的在子启脑海中回放着。

子启努力的想忘记这一切的痛苦,总是不停的强迫自己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璟奕时,桃花树下的那个笑容,可无论子启怎么回忆都想不起那个让自己铭记一生的笑容,他恍惚还记得那日的阳光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温暖,却再也想不起那张举世无双的笑脸了。

子启觉得徐念仁那天的银针不但伤了自己的脊椎还伤了自己的脑子,让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变得恍惚不定了,甚至有时候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子启知道徐念仁在那银针上下药了,可却不知道什么药,那脊椎养了那么久却不见好,反而自己越来越不能劳累,只怕徐念仁……便是死也不会让自己好死。

璟奕等了半晌不见子启动作,抬眸便见他目光恍惚,似乎刚睡醒一般。璟奕感觉这段时间的子启很是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不过这种不对劲让璟奕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受,他等了又不等,不见子启动作,凤眸微转,轻声道:“子启,你怎么了?”璟奕说完便有些后悔,虽说是要安抚他,让他继续对自己死心塌……死心塌地的卖命,可刚才的声音也太过、太过和颜悦色了,璟奕更懊恼的是自己不知不觉的叫了他名字。

子启不知不觉的屏住了呼吸,恍惚的想起在林间小道上,幼年的自己站在树下问苏清陌:“你可知道子启是什么意思?”

苏清陌抿了抿嘴,歪着头想了一会:“子是你的意思,也是对人的尊称,启是开始的意思,开蒙,合在一起便是:你的崭新开始……璟王爷是说给你一个崭新的开始,让你好好生活……看得出来璟王是认了你这个弟弟,不然也不会给你新的身份,真是对你十分上心呢。”

子启在回忆中醒过神来,楞了楞回味了半晌才发现璟奕居然叫了他名字,还问他怎么了,子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璟奕关心过了,这样有些担忧的语气,是子启做梦都不敢想的。

子启慢慢的垂下眼睛对上璟奕懊丧无比的神色,便知道刚才那一句话绝非是做梦,子启不禁瞪大了双眼满眸不可思议的看向璟奕,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四哥,你叫我吗?……”

子启的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方才可死气沉沉的气息,似乎在瞬时活了过来,那种压抑不住的激动让璟奕轻易的感觉到了,璟奕本懊恼无比的心情,,瞬时散去,心中微微得意着,不知为何璟奕就是能笃定,不管这人多生气,只要自己一句话,他还是会巴巴的凑过来,讨好自己。

璟奕清咳了一声,有些高傲的指了指眼前空空如也的饭碗,子启连忙给璟奕添了饭,夹了些菜,子启抬了抬手拿起汤勺便要去送到璟奕嘴边,可不知为何那手走到半空中却停了下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道:“四哥多吃一些吧,多吃一些身体才会好。”话说如此,可话语却少了往日的轻快,多了几分忐忑,还有几分敷衍。

璟奕被子启再次转变的态度弄的十分不悦,他虽是许久没听见子启温声哄自己了,可还是听出他话语中的言不由衷,璟奕心中顿时有些忿忿,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委屈,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吃了一菜,挑剔的皱了皱眉头:“生姜放多了。”

子启放下汤匙的手僵了僵,垂着眼眸点了点头:“明日我会注意的,你……你多吃一些,多吃一些总归是对身体好。”

璟奕虽是能听出来那人的言不由衷,可心中还是不禁小小的得意一下,嘴角不自主的挑了挑,挑眉道:“一个奴才管得倒是多,朕手有些疼,你来喂朕吃。”

子启有些诧异的看向璟奕,想了想,好半晌,才伸出手去端起碗像以前一般,给好手好脚的璟奕喂饭,只记得那时璟奕中蛊毒,病的最严重时,子启曾经这样喂过他,后来他知道了子启篡位的传言,便拒绝子启再喂他吃饭,如今再提起此事,子启有种不实际的沧桑感,而且子启的手也不如以前灵活了,端碗都稍显费力,只是璟奕似乎也看不出来罢了。

子启的言听计从,既在璟奕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总而言之,璟奕居然有种再次被人宠着的感觉,他有些回不过神来,如魔怔一般愣愣的张开了嘴,烛光下子启杏眼看着水汪汪,那种专注好似有种说不出的魔力,璟奕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打量着子启,在皇宫的几个月里已白皙了许多了,脸上比以前多了几分刚毅与风霜,身上的太监服似乎有些大,锁骨从宽大的领口若隐若现。

璟奕不自主的吞了吞口中的饭食,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瘦弱冒着青筋的手一次次伸到自己嘴边,那手指……应该和以前一样,有些柔软有些粗糙,好像有魔力一般。

璟奕突然感到一股热流直奔小腹,他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急促,见子启放下了手中的碗,他猛然站起身来,几乎是拖住子启朝内室走去,子启大惊之下,倒也没反抗,顺从的跟上了璟奕的脚步。

刚进内室,璟奕便一把将子启扔到了龙床上,快步上前,伸手撕开了子启身上的太监服,子启瑟缩了一下,可对上璟奕被欲望冲红的双眼,不禁知道了璟奕想要什么,他在璟奕面前从来学不会反抗,只有静静的等着璟奕动作,可璟奕却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就是不肯再对子启动手。

子启想了想,知道这是璟奕等着自己伺候他呢,两个人欢爱,璟奕从来是不愿动的,子启心中有些无奈,还有些莫名的反感,可眼前这个人毕竟是自己倾尽生命爱的人,谁上谁下,谁伺候谁又如何呢?

子启爬起身来,伸手将璟奕扶到床上,铺好床被让他躺舒服了,才开始一点点的极熟练解开了璟奕身上的袍子。

夏日的烛光下,两人赤身相对,璟奕的目光有些催促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子启安抚的拂过他长长的睫毛,柔软的唇压在了他的眉间,眼角,一点点的滑到他的脖颈、胸前,这样的吻像往日一般温柔和虔诚。

璟奕感受到了那久违了的被呵护被疼惜的感觉,似乎在以前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好像自己是个珍珠明月般,每一下都是这般虔诚,每一次都是这般的让人心颤,璟奕只感觉身后空的厉害,那种空虚是璟奕宠幸多少妃子都填不满的,璟奕试了很多次,甚至为此找了一个长相不俗的小太监,可当那太监赤身裸体的站在自己身边的时,璟奕却直欲呕吐,一怒之下将那想太监赐死。

璟奕想伸出手拥抱一下子启,他的想象中子启的身体应该是软软,很软很软的那种软,就好像他的性格,就好像那日他舞剑的模样,动作僵硬却有一种柔弱无骨的媚态,可璟奕的自尊却不许他伸出手,不允许他拥抱眼前的人,璟奕恍惚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又想不出忽略了什么。

子启极尽温柔的抚摸着璟奕的下身,慢慢的跨坐到他身上对准了身后,眼看着便要做下去了,璟奕却如突然醒悟过来一般,一把推开了子启。

璟奕双眸赤红,满眸满脸的恼怒,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他抓起被单裹在自己身上,一脚将子启掀下床去,子启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狠,可璟奕依然不解恨,奔下床上,抬脚便踢,一下下的对着子启的胸口,带着内力毫不留情,彷佛不踢死子启便不能解恨一样。

子启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可看璟奕气成这样又不敢开口询问,子启知道璟奕不愿在自己身下承欢,如今他身上的蛊毒已经没有了,自己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子启明明如此小心,明明如此激动向往,如珍宝一样将他呵护在其中,可却换来这样狂风暴雨般的踢打与虐待。

璟奕踢了一刻钟,才慢慢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的坐在床头,怒声骂道:“贱人!和你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娘一样,下贱又肮脏,整日想着怎么爬上别人的床,你这样个脏东西,贱东西,长着一副妖媚样,日日的妄想着勾引男人!”

也许不该再爱你(一)

子启生生压下了一口鲜血,还未回来神来,被遭了这样一通谩骂,子启慢慢的抬起眼,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的望着璟奕的气怒极点的模样,他努力的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了,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可听着璟奕的那些叫骂。子启知道了,他的四哥知道自己上过太子的床也知道自己被众皇子当众亵玩过的事。

子启知道,自己挚爱的四哥嫌弃自己了,他缩了缩手指,想解释一些什么,可张张嘴又解释不出什么,那些事是事实,那些事是自己自愿的,没有人逼迫自己,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便是自己说了……他也不会信自己的,一点也不会信。

子启心中有种巨大的悲哀,那种悲哀将他对璟奕所有的爱意淹没了,他很想笑着去哄璟奕,可他更想……他更想保留一点作为人的自尊,就这样看着气喘吁吁不曾消气的璟奕许久,子启还是败下阵来,他努力的努力的想扯出一抹浅笑,可却无能为力,最后他垂了垂眼,违心的说道:“四哥,别生气了……是子启错了,四哥犯不上为子启生气,不值得。”

璟奕本来已被子启看的心虚,可却不肯承认,狠狠的回瞪着他,可当他再次说出久违的认错的话时,璟奕却不知道为何有些难受了,方才……方才那,明明……明明不该是他……那样,可他!可他竟然如此的不知廉耻,想来他当初也是这样被前太子他们压在身下的!

璟奕想起这一切,刚刚降下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他俊美的容颜上掩饰不住的嫌恶,狭长的凤眸顿时溢满了鄙夷,对着门口怒喝一声:“刘福,明日若再让朕看见他,你便收拾包袱出宫去吧!”

刘福早听到了一切,在门口半晌可看到□在地上子启,到底是没敢进来,如今被璟奕点名不得不进来,硬着头皮回了话,璟奕似乎还是不满意,又道:“以后将宫中最脏最累的话都派给他!若让朕知道你藏什么私心,便等着挨板子吧!”

刘福连连称是,见璟奕在气头上也不敢求情,子启挣扎爬起来,去拽地上的太监服,却被璟奕一脚踢开:“那么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还想穿衣服!滚出去!”

子启并未反抗,甚至连看都没看璟奕一眼,垂着眼眸光着身体跟着刘福的身,慢慢的走了出去,一路也遇见了不少目光,直至走出了帝王的寝宫,刘福连忙褪去身上的外衣,给子启披上。

子启点了点头,小小的说了声谢,便如没有知觉般朝废院的方向走去,刘福于心不忍,叫住了子启,子启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刘福有些艰难的说道:“这段时间,你早起去各宫中倒夜香,白天就在御花园洒扫吧。”

子启轻应了一声,没有回头的朝废院走去。

刘福看着子启的背影,这个背影很像当年隆帝才从边关回来的时候背影,如此的消瘦,似乎一阵风吹过来便会将人吹走,那时这个人日夜守在隆帝床头,生怕他一合眼,隆帝便不见了,如今……如今隆帝怕是要恩将仇报了,御医的那些话似乎再一次的响起来了,只怕这人也没几日好活了,不知道隆帝到底是知不知道,若说不知道,隆帝久病成医,他们这段时间又日日相处一处,若真有心怎么会不知道呢?……看样子,他的速死怕是也是隆帝默认的了。

刘福看了一眼隐在乌云中的明月,那人赤身露体出了寝宫,一路没少被人看见,明日不知被传成什么样子呢,各种的娘娘遭受了好长时间的一段的冷落了,这人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了。

刘福摇了摇头,隆帝不明白,可自己把很多东西都看在眼里,只怕这人死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对隆帝这般好了,不知道他到时会不会后悔,可到那个时候人死灯灭,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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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皇城的天气又闷又热。

这段时日,隆帝过的极为不顺心,天气太热御膳不合胃口,朝中频频出事,南边又发了大水,日日看折子都要看到半夜,连喝口水似乎都不那么好喝,不管宫内放了多少冰块,依然挡不住隆帝璟奕心中的那股狂躁。

刘福跟在隆帝的身后老远便看到了蹲在台阶上擦木横的废帝子启,这么热的天,定然又是那些小滑头们偷懒将所有的活都给了他,自那晚他过去已近两个月了,刘福虽然极少看见他的身影,可难免会听说关于他的事。

那人第二日便遭受了不少排挤,那些宫妃娘娘们自然没有出面,可不管别人怎么对待,哪怕被泼了一身秽物,也不声不响的不生气,默默的干活,似乎看不见周围的讽刺与谩骂,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气,可该干的活都会干完,很仔细。

后来,几个宫的小太监,见这人如此老实,也会变着法子欺负他,什么脏什么累给他干什么,他因为不属于任何宫,却找不到吃饭的地方,虽说哪个宫里也不差这一口饭,可不知为何谁也不肯给他吃一口。

刘福虽然知道他大多时间的要饿肚子,可也不想多事,毕竟刘福知道是贵妃娘娘与徐国舅特别关注过他的,若非是两位贵人还惦记着那人,刘福都快忘记废帝当年斩杀璟王妃的事了。

刘福清楚的记得那一日,那时隆帝刚刚被人从边关接回来,住进了东宫殿,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废帝几次派人去请璟王妃来看望隆帝璟奕,可璟王妃却不至,那时刘福才初初被调进东宫殿,废帝便带人亲自去接璟王妃,当时因为不放心刘福独自照顾隆帝,便将赵德顺公公留了下来,带上了刘福。

废帝心焦如焚的想接人后回宫,可到了璟王府左等右等不见人,便带着刘福直接去了后院,刚到后院听到了异声,透着窗缝,刘福亲眼看见璟王妃肚大如钵,看样子也有七八个月了,几个丫鬟婆子正在用布勒那大肚子,似乎想瞒天过海。

璟王将近三年未归皇城,这肚子里的是谁的种?刘福那时便知道废帝对当时璟王的在乎,知道此事定然不能善了,璟王命悬一线可他的结发妻子却怀着野种将养临盆,刘福没回过神来,便见废帝冲了进去。

不一会,里面便起了冲突,废帝怒到了极致,也只是说出让璟王妃打了腹中的胎儿,可不一会刘福在外面听到那璟王妃尖利的语言和拒不妥协的态度,平日脾气很好的废帝几乎是吼了出来,那璟王妃见废帝不敢对她如何,居然开始大声诅咒谩骂璟王爷。

刘福看不到里面人的表情,只敢站在门外,当听到那女人的谩骂与诅咒时,刘福知道了,这次这王妃只怕……废帝平日里脾气极好,可对待大臣们却从来手不容情,可谓残忍,尤其每次牵扯到璟王爷的事时,必斩尽杀绝,那璟王妃见废帝拿自己无法,已经开始拿璟王爷的命威胁废帝。

刘福听见拔剑的声音,一声沉闷的重物落下,璟王妃那颗精致的脑袋一直滚落在门边,里面传来了丫头婆子的尖叫声,废帝一身鲜血的走了出来,对身旁的侍卫吩咐了一声,侍卫纷纷提刀冲了进去,不时里面响起了女人濒死的尖叫声。

废帝一步步的走出后院,刘福那时不敢抬头,可废帝身上那沉重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刚走出璟王妃的院落,便见一个瘦小的丫头缩头缩脑的站在一棵树后面,探头探脑,极为忐忑不安,最后那丫鬟终于鼓足勇气小跑过来,跪在了废帝的面前,求废帝去救下小王爷鸿乾。

那小丫鬟并不知道璟王妃刚刚被斩杀,所以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却不敢说明原委,隐晦的说一些,如今沁太妃已故,小王爷更是没有了依靠。

刘福很是奇怪,璟王爷虽不能继承皇位,可还算受宠,小王爷是璟王独自,何来会没有依靠。当刘福随着废帝来到鸿乾的院落时,便感到一种莫名的萧条与凄凉,明明是夏日,明明该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可那院中却是枯枝败叶,里面的植物几乎没有活着的,当废帝让人拆去砸开门,推开那一扇门,刘福自认自己是个心硬人,可还是险险的落下泪来。

屋内什么家具摆设也没有,只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阴暗的屋内霉味夹杂着一股恶臭,门边还有一个小盘子,里面都是污浊的水,一个像孩子像小狗一样蜷缩在床脚下,他见人进来似乎受惊了,挣扎着朝床上爬着,屋内的窗户都被木条封住了,光线非常弱,那铁链的声音却如此的刺耳,刘福看见小王爷的右脚上挂着一条比他的腿还粗的铁链。

刘福能感到身旁的废帝不住的发抖,他每走一步都是那般的艰难,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刘福算一算,小王爷鸿乾在当时也有五岁了,可当废帝砸了他脚上的铁链将他抱在怀中时,那孩子瘦弱的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他的清澈眼中满满的恐惧,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旧伤,他见人靠近,已经躲不开时,拼命踢打着废帝,他的身上有种让人呕吐的恶臭。

废帝一点都不将他的拳头看在眼里,轻轻的又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刘福亲眼看到废帝眼中不停的落着眼,不停的给小王爷道歉,小王爷似乎也知道废帝并无恶意,不在踢打挣扎,满眼惶恐的看着周围的人。

废帝将小王爷鸿乾抱在自己的衣服里抱回宫,璟王府的上百口在废帝一声令下,一个都没留下,那个给废帝报信的小丫鬟也被废帝送走嫁人了,小王爷遭受如此的对待,恐怕在璟王府内已人尽皆知,可老皇帝和沁妃活着的时居然没有传出半点风声,璟王妃偷人只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凭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肯定是徐家暗中在给璟王妃撑腰。

可废帝并未动徐家,甚至让徐家当时的长子,璟王妃的哥哥徐念仁来探望当时的璟王爷,而外臣世家几乎都遭受了重创,可废帝到了都没有动徐家,不是不想动,而是为了璟王爷的希望不能动,璟王妃已经死了,若徐家再没人探望,璟王也会起疑的。

刘福能从徐念仁那里感觉到怨恨,每次废帝不在时,徐念仁都会抓住机会极尽挑拨璟王与废帝的关系,可不管面对璟王多么无礼的任性和脾气,废帝绝口不提璟王府的任何事,那日从璟王府带回来的宫人大部分也被灭了口,而刘福命大,被璟王爷点了名说伺候的好,才险险保住了一命,但是刘福也知道这件事,便是烂在肚里也不能说半句,要不废帝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宫外的家人。

小王爷鸿乾才回来的时候从不说话,看了很多太医都说有心病,那时废帝大多的时间在陪着璟王爷,小部分的时间还要对小王爷时刻不离,有点时间还要处理尚不稳定的朝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废帝几乎没有什么睡眠,身体也每况愈下,但是小王爷在废帝耐心的陪伴下,逐渐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只和废帝一个人亲近。

转眼这些年过去了,就连当年给璟王多说几句话的知情御医都被那时的废帝灭了口,大多的知情人已湮没在深宫中,只有刘福和赵德顺好好的活着,赵德顺也已在这次宫变中没了踪影,如今知道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的只有刘福一个人,可刘福没有赵德顺那样对废帝的忠心,刘福不像别的太监一样无依无靠,必定孤独终老,当年废帝便是因为刘福有牵挂才将他留在了璟王身边的。

刘福家里还有爹娘和兄弟,大荒年不得已才将刘福卖给出去,后来得知刘福阴差阳错的做了太监,家里人都内疚的很,刘福的哥哥和弟弟如今都已娶妻生子,家里人对刘福都很愧疚,哥哥弟弟都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一个给刘福,家里的侄儿都很孝顺,今年已经开始上私塾了,时不时会给刘福写信,刘福只想做几年大总管,攒一些银钱,回到老家过继一个亲侄儿,好好的过日子,宫中的生活到底不是刘福所喜欢的

所以,莫说刘福说了隆帝不会相信,便是隆帝愿意相信,刘福也不会说的,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家的人和事,哪里是自己一个奴才能左右的呢,国师老说各安天命,这句话到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26也许不该再爱你(二)

璟奕一进御花园,自然也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人,正蹲在大太阳底下细细的擦拭着横木,璟奕心中的烦躁顿时去了一大半,朝四周看了一眼,除去这个人在擦横木并无其他的宫人,这时正是宫人的饭点,若非是璟奕想去看看病了两日的徐贵妃,定然不会再大太阳底下出来,可看来那人虽是失了权势,在宫中到底是留有耳目,居然知道在这里等自己,还装作擦横木的样子。

璟奕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挂上许久不见的笑容,他顿了顿了脚步,快步朝他擦横木的不远处的凉亭走去,一边禁不住想他会装作怎么遇见自己呢?他不是爱演戏吗?这次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璟奕忍不住期待起来。

众人来来去去将很多冰块搬进去了凉亭,可子启耳中阵阵轰鸣,根本听不见那些脚步声,自然也没有回头,他只想赶快干完所有的活,去找些东西吃,子启被晒的头晕眼花,又饿了,三天来,子启只吃过一个不知谁丢的一个烂了一半的水果,子启这段时间大部分在挨饿,不管去哪个宫中,哪个管事间,都没人给子启饭吃,开始的时子启还想不明白,后来想想便知道了,宫中并不缺自己这一口饭吃,定然有人不肯让自己吃。

子启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把四哥惹急了,居然会用这样的法子惩戒自己,可一日两日还算了,已经两个月了,子启脑海中难免会冒出四哥是不是想活活饿死自己呢?可这个想法很快就会找子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否决掉,还有废殿里有一颗桃树,桃树上的小青桃子虽然没成熟,可到底有点用,但自三天前,子启已将所有的小青桃子都吃完了,即便是那没成熟的桃子又难吃又涩,即便是子启每天只舍得摘一个吃,可到底还是没有了,没有吃的,只有拼命喝水,可越是喝水越是饿的厉害。

子启已许多年没挨过饿了,可那种感觉依然很熟悉,子启不怕挨打挨骂,却最怕挨饿了,也许是小时候饿久了,这两个月,因子启挨不住饿,多少次去找璟奕道歉示弱,可均是被挡在门外,侍卫说璟奕不想见他,还让子启滚远点的,渐渐的子启不再去了,甚至连想起璟奕的时候也没以前多了,偶尔却会挂念远在云南的云觞,可子启也知道自己也已经没脸回去找他了,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可却也死不掉,这生命对子启来说好似无尽的折磨。

子启终于将横木擦完了,回过神来看向自己身旁的花圃,很多鲜花都在阳光下照耀的摇摆着,子启吞了吞唾沫,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的脊椎很疼,不能长蹲也不能长站,所以他站起来显得很艰难。

璟奕等了许久,见子启终于把横木擦完了,回过身来。璟奕连忙闭上了眼眸,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可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只有睁眼查看,正好看见子启以极为扭曲的姿势站起身来,而且好像使不上力气一般,还需给横木借力,璟奕忍不住想问一问刘福,他这是怎么了,后来想想,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不信他不知道自己来了,定然是装给自己看的。

璟奕挑一挑眉毛,见那人钻进了花圃中,似乎在打量里面的花朵,许久才伸出手去,将几朵不知名的花,连根拔起,璟奕不禁嗤之以鼻,自己又不是女子,以为拿几朵花,自己便会原谅他,不生他的气了吗?简直是妄想……

当璟奕看见子启用衣袖擦拭花根后,把放在嘴里,顿时睁大了双眼了,只见他咬断了还带有泥土花根,一点点的咀嚼着,那花根似乎不大好吃,他的眉头皱的很高,慢慢的咽了下去,他吃完那一个花根后,又将那完好的没有根茎的花朵,再次埋进去了原来的地方,然后拿起另一个带有泥土的根茎慢慢的咀嚼。

刘福看到这一幕险些掉下泪儿来,那坐在花圃中吃着狗都不吃的东西的人是谁?是废帝啊,以前是做过皇帝的人,才两个月不见……全身上下没有半两肉了,刘福看向一直看向那个方向的隆帝,您老人家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便是石头做的,也该被人暖化了吧。

璟奕从开始的震惊、差异、难受、到最后的暴怒,他觉得子启一定是知道自己来才演戏给自己看的,否则刚才宫人来来回回那么大的动静,就是聋子也该听见了,他居然无知无觉还坐起来花圃吃花根……他是故意要让自己可怜的他的!

子启吃了四五个带有泥土的花茎,有些饱了,便也吃不下去了,他很仔细的将没有了根的花茎埋好,生怕别人看出来,埋好那些花后,子启摸了摸花瓣,如此鲜艳的花朵,没有了根茎,怕是过一会便要枯死了吧,若是云觞在,定然会讽刺自己的……也不知云觞现在在做什么,寨子里的姑娘有不少心仪他的,他能在寨子里安个家,过一些平和的日子,这样也许就忘记他与四哥之间的仇了……其实记仇最是累心了,与其为死去的人难受,倒不如自己活的好一点,快活一些。

璟奕看着那人埋好花朵,坐在花圃中不知想了什么,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笑意,不知为何,璟奕知道他此时定然不是在想自己,因为那笑容让璟奕非常陌生,是从未在璟奕面前露出的笑容,一想到此时这人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璟奕怒火更是高涨,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气冲冲的走出了亭子,冒着大太阳,快步朝那花圃走去。

子启坐了片刻,在耳中阵阵轰鸣声中隐隐的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却被人一脚踹在胸口,子启感觉自己脑海中星光点点,这熟悉的力道,不用抬眼也知道是谁,子启不想求饶,本来有意求好的心思也被胸口的剧痛打散了,好似这个人总喜欢踢人胸口,好似这个人总是恨不得能踢死自己。

子启并未抬眼,慢慢的匍匐下身子,跪在了璟奕的脚下。

璟奕见这人不求饶,不说话,虽是跪在自己脚下,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再给自己置气……置气?这么个贱人凭什么给自己置气,他又是一脚,将那人掀翻在地,子启摔了跟头,可仍旧没抬眼,再次匍匐下身,跪在了璟奕的脚下,璟奕抬脚又踢了出去。

刘福再也看不下去了,眼看着那些情谊一点点被隆帝自己磨光了,如今再不回头,只怕再难回头了,刘福在璟奕再次伸出脚时,轻声道:“陛下,都半个多时辰了,贵妃娘娘也该等着急了,教训不懂事的奴才,何须陛下亲自动手呢?”

璟奕却正在气头上,哪里管什么贵妃娘娘,又一连踢了四五脚,子启疼的闷哼出来却也不求饶,甚至眼睛都不抬一下,璟奕从来没有被子启如此忤逆过,以前哪怕自己有一点动气,这人都陪着笑脸哄自己,生怕自己气着急了,如今倒是好,他这个样子摆明是想气死自己!

刘福眼中都是不忍,御医的那些话,再次回荡耳边,此人心脉缺失恐怕命不长久,莫说心脉缺失,便是不缺,日日被人踢胸口怕也……可隆帝气怒到了极点的样子,那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劝得住的。

璟奕踢了一会有点累,又觉得这地方有点晒,怒喝一声:“将这狗东西带过来!”

璟奕说完转身朝那个都是冰块的凉亭走去,子启被人拖拉着拽进了凉亭,扔在了地上,子启并不像往日那般识时务,而是跪在原地不声不响的不抬眼,他越不看璟奕,璟奕就越生气,不禁想起子启以前的那些恬不知耻的甜言蜜语,自己听时总是很恼怒,他说自己好看,明明是当自己是女子了,可如今见他不言不语更生气,感情以前为了将自己压在身下才那么说,如今自己不肯与他……他倒是摆起谱来了。

璟奕见子启脸色不怎么好,也懒得打他了,对刘福吩咐一声,将贵妃娘娘请过来,刘福楞了楞才领了旨意将小太监派走了,一时间,整个亭子安静极了。

刘福见璟奕的脸色阴晴不定,忙笑道:“方才御膳房送来了一些冰镇的水果,陛下要不要吃一些,听说这个季节居然还有岭南的荔枝,陛下身体一直不能受寒受凉,已有好些年没吃过冰镇的荔枝了,今日天气过于炎热,少吃一点许是没事的。”

刘福见璟奕不置可否,便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使眼色,宫女便开始拨荔枝,那荔枝本是寒凉之物,以前废帝在时从来不让璟奕吃一口,璟奕多年不吃也不曾想起来过,如今刘福说这一番话,自然想让废帝表达一下对隆帝关心,那时候废帝若见隆帝吃这些寒凉之物,定然会严厉的阻止。

子启胸口疼的厉害耳中轰鸣阵阵,根本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他没抬眼自然也看不见璟奕在吃荔枝,璟奕吃那冰凉之物,心中的燥意去了一大半,想想自己已经许多年不吃这东西,那时在皇城内做闲散王爷时自然不稀缺这稀罕物,可后来去了北疆,再也没见过这东西,前几年重病在身那人根本不给自己吃一口,大热天的不许自己屋里放冰块,最热时候的连凉茶都不许自己喝。

璟奕吃着吃着便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四周摆满了冰块,自己又吃了不少荔枝,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为何一声不吭,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莫非……莫非他对自己终于腻……想着想着,璟奕不禁唾弃自己,什么腻了!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如今他不过是一个狗奴才,不管便不管,看来他是有了自知之明了,知道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璟奕却越想越生气,很生气!他凭什么招惹自己又不管了,他逃走便逃走了,为什么又回来,本来自己都快忘记他了,快忘他了,他却又回来招惹自己,还躲在自己房里故意被自己发现,他明明……明明就是蓄意勾引自己!这心怀叵测的贱人!这满腹毒计的狗东西!

璟奕越想越生气,正欲发脾气,可徐贵妃却缓缓的走了过来,徐贵妃徐慕儿是徐家的么女,比原璟王妃映秋小了几岁,正是双十年华,她容貌还算上乘,只是性格却极为内向温柔,对隆帝璟奕又是百依百顺依附的很,这一点恰恰最得隆帝欢欣。

璟奕对人的温言软语最是受不住,所以别看徐慕儿在后妃当中年纪不算大,容貌也不够绝色,却是妃子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如今病了几日,消瘦了些,她身上本就带着一股子温和,如今病弱了下来更显柔软,璟奕看到这样的徐贵妃,心都要化了,早忘记了给那个人发脾气了。

刘福见隆帝将徐贵妃拉到软榻上抱入怀中,轻声说一些情话,连忙朝身后的大批宫内太监使了使颜色,当刘福过去拖子启时,却被璟奕出声阻止了,要留他一个人伺候。

刘福楞了楞,心中不禁有些惋惜,隆帝这是……这次怕是真要,真要失去那人的爱了。

也许不该再爱你(三)

刘福张张嘴想劝说隆帝,可柔弱无比的徐贵妃却目光一闪,刘福吓的不禁一哆嗦,连忙退出了亭子,皇家的事,皇帝的事,贵妃的事,管自己一个奴才什么事呢?皇帝便是再宠爱自己,自己到底是个奴才,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国舅如今权势不小,太子又是国舅爷的亲外甥,徐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呢?

子启无知无觉的跪在原地,他不知道谁来也不知道谁走了,他其实一点不想和璟奕赌气,毕竟子启清楚的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子启的身体自己最是知道,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其实他想在最后的时日里,日日守着璟奕,日日照顾璟奕,可这样见面就挨打,见面就要被侮辱,让子启感觉很绝望,心灰意懒,似乎所有的勇气、激情、爱意,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变得逐渐渺茫起来。

子启不停的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既然都愿意将命都给他了,既然什么都是他给的,明明知道他任性,明明知道他喜欢使性子,明明知道他最受不得冷落了,何必因为一些不愉快的小事情还和这个人生气呢?

子启动了动嘴唇闻到一股脂粉香气,两个月来几乎没吃过主食的子启感觉这脂粉味真难闻,刺鼻的让人几欲呕吐,周围怡人心脾的凉爽让子启渐渐的回过神来,他眼球动了动,便看到自己身旁的好几个冰盘。

明明交代过,不许让人给他放那么多冰块……子启顿时忆起,这宫中如今说得算的人不再是自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哥总是那么任性,身体明明受不得凉,还非要折腾自己。

子启有种奇怪的幻觉,他似乎听见了女子的呻~吟~声,那呻吟声似乎很小很隐忍,好像还有些快~意,就好像……就好像男~欢~女~爱~时发出的呻~吟~,子启想苦笑,居然出现幻觉了,他慢慢的抬起眼来,首先看到是亭子的外围已被黄色的幔帐紧紧的包裹住。

这幔帐子启是认识的,历代皇帝野游或者是临时起意在某地宠幸妃子或宫人,为挡住别人目光用的,那时子启还曾就此和苏清陌开过玩笑,便是外面的人看不到,可总会听见声音,野外~苟~合~还要掩耳盗铃,真真可笑,如今子启看到这样的幔帐,逐渐听清楚那熟悉粗~重~的喘~息~声与女子的呻~吟~声~交替着。

天气炎热,徐贵妃虽然身着长裙,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知是不是有人看的缘故,徐贵妃今日异常的热情,而璟奕也异常的冲~动~,他将徐贵妃的裙子~撩~的非常高,一入到底,故意露出两人相~连~的地方,他将徐贵妃抱在怀中,凤眸的余光始终注视着子启,当发现子启开始有动作时,他故意换了个方向,将两人相合的地方,能让子启看清楚,而且此时璟奕的心中莫名的激动、窃喜、期待,这一切致使他比平日更加的情动,□来的更加的猛烈。

子启机械般的转过头来,看到了做梦都会避开的画面,璟奕身上的衣袍几乎褪~尽~了,古铜色的肌肤上溢出细碎的汗珠,像无数次被自己~压~在身下一样,那迷人的肌肤上透着一种情~欲~的绯~色,他怀中还抱着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那女人身上纱裙被褪至胳肩膀上,露出白皙的半个酥~~胸,璟奕时不时的搁着衣物轻咬着那女子的半~露的茱~萸~,而两个人相连的地方已湿~淋~淋~的一片,发出淫~~秽~异常的皮肉拍打声音。

子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被这满亭子的情~欲~的脂粉味熏的几欲呕吐,大片大片的冰棱砸进了子启的心里,子启慢慢的垂下眼眸,不再看这样一对让自己忍不住想吐的人,那女子快活的呻吟声,璟奕越来越兴奋的喘息,都像最锋利的刀子,一下下的刮过子启的耳膜,子启感觉脑中有根什么弦断了,这样的喘息让他不禁忆起新年夜里那个对自己柔顺无比的人……不知,那样以后,自己丢弃了他,他是不是也是恨极了自己,自己若就这样死了,只怕这一生唯一对不住的人便是他了,子启从来没有那么想见一个人,从来没有如此的感到羞愧,亏欠一个人。

子启脸上欲死不能的表情,让璟奕说不出的快意,阴霾的心情霎时变得晴空万里,就连亭外毒辣的太阳看在璟奕眼中都是如此可爱,在这样的心情下,璟奕很快达到了高~潮`,舒服的叫出声来,徐贵妃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两人纷纷倒在软榻上。

子启以前不常能听见璟奕发出这样急促的声音,可如果璟奕发出这种声音就表明璟奕肯定是舒服极了,否则以他的自尊决不允许与子启在一起时发出任何声音,这样一声愉悦短促的声音,听在子启的耳中像是被人剜了心一样难受,不……那时被人剜心也没有这样难受。

璟奕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身体比往日还要满足,心中溢满了柔情,他无比怜惜的拂过徐贵妃精致的脸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珠,柔声道:“可是累着了?”

这样温和而溢满宠溺的问话,是子启费尽心思倾尽所有都没有得到的,这样一句问话也让子启彻底绝望了,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他从声音中能听出璟奕对徐贵妃的爱意,甚至更甚当年璟王妃徐映秋,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璟奕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会在乎自己一点,最少能少少的爱自己一点,原来一切不过是子启的痴心妄想,原来他会爱人,以前是徐映秋,如今是徐慕儿,可独独不会是凌子启,永远不会是凌子启。

凌子启回到这里,凌子启对他的爱,在他眼里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璟奕余光一直注视子启,心中突然很是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子启那样的表情让他很……很不安,对,是不安,那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璟奕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他心中溢满了危机感,是一种说不上来要失去什么的危机感,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子启一点希望什么的,因为未来的日子,他要逗弄耍弄这个人一辈子,不……就算是折磨他一辈子,也不能报仇解恨,所以不能让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最少不是现在……

璟奕将徐贵妃身上的衣袍一点点的拉好,轻声哄道:“朕先让他们送你回去,等晚上朕再去看你。”

徐慕儿柔顺的点点头,眼中满是不舍,可到底还是顺从的很,很快被宫人的轿子接走了,外面明黄色幔帐也被撤走了,一时间,脂粉味散去了不少。

子启看见宫人来来去去,便慢慢的站起身来,不声不响的随着众人朝外面走,他这样甚至头也不抬,看都不看璟奕一眼,让璟奕非常恼怒,璟奕忍不住要发火,可到底还是压抑住怒气,轻哼了一声:“你……站住。”

子启顿了顿,不但没有站住反而加快了脚步,璟奕哪里被子启逆过意思,这可开天辟地第一次,瞬时被苦苦压抑的怒火再次冒了起来,可璟奕并未像平日那般打骂那人,而是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你耳聋吗,还是大热天的故意惹朕生气?”

子启到底还是站在原地,他看看外面毒辣的太阳,他已经习惯了为璟奕着想,不愿让璟奕为了自己生气,这么热的天若是上了火,以他的身体难免是要病的,可子启胸口依然很憋闷,有一瞬间甚至想,自己到底、到底为何要管他身体如何呢,可听着那边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和不压抑的怒气,子启到底拧不过自己心底的那股劲。

子启闭了闭眼,轻吐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站在了不起眼的角落,却不抬眼,子启很不想看他与别人亲热后倦怠的样子,以前他与子启欢后倦怠疲惫的样子,只会让子启心疼怜惜,心中溢满了爱意,可现在若子启看到他这个样子,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