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程脸上贴了一层花白的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滑稽。多看两眼,我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他的手指忽然抵住我的唇,我的心顿时漏跳两拍,也忘记了笑了。他看着我说了一句:

“没有男子会笑成这样的。”

于是我乖乖地敛了笑意,随着他一路往沥城而去。一路上见到许多流亡的百姓,拖家带口地往安城的方向而去,初冬的日光还是很盛,可是照见的都是离乱忧患,不时便有西戎士兵四处抓丁。

我的脚实在走累了,看见附件有一处石头胡乱垒起尚能坐人,于是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结果还没碰到石头便被慕程一手揪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道,“这是西戎人的石坟,凡是离家万里死在路上的人就会被人随意在路旁挖个坑堆上石头葬了。你敢坐吗?”

我吓了一跳,放眼四望,乌兰草原上这样的石头堆多了去了,于是我只能忍住脚痛乖乖地跟着他走,一直到了傍晚才找到一家客栈。

这客栈只剩一个房间了。

刚进了房间,便听得有人在外面喧嚷,原来是西戎士兵在盘查客栈,正打开一幅卷轴在询问掌柜,其余士兵已经分别去拍厢房的门,我吓了一跳,慕程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冷静下来。当厢房的门被踢开时,慕程正脱了鞋子把脚放到热水盆里,让我来帮他洗脚。我们抬头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慕程一脸的惊慌,赶忙穿了鞋子走过去塞了锭银子给带头的人,问了两句抓的是什么人,那人嘿嘿干笑两声,扫了我们一眼,说:“放心,我们要抓的是个女人,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你的心意本统领收到了,好好住店,我们走!”

他们扬长而去之后,我的脚有些发软,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慕程关上门,然后把我抱到床上,说:“你好好歇息一下,我们明日再赶路。”

我应了一声,倒头便沉沉睡去。也没去想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我睡了他要睡哪里,半夜口渴想要喝水时醒了过来,看见昏黄暗灯下,残损木桌旁他投在地上的朦胧淡黑身影,才蓦然惊觉过来,原来他就只在椅子上以手托腮闭目小寐了一夜。

不自觉地,一丝细如藤蔓的疼痛慢慢在我心底攀附延伸,潜滋暗长。

我走过去,看着他如被雕琢过的美玉一般温润的面庞不禁微微失神。

好吧,我承认,第一次在皇宫里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亲切,第一次被他握住手心会乱跳,第一次被他抱着会觉得温暖和安定……慕程,我承认,哪怕什么我都忘了,但我还是喜欢你,与你的容颜无关,与你的家世无关……

第八十六章她的痛,他的痛1

可是,你的心里眼里,为什么只记得那个冰聪雪明的慧黠女子?你知道吗,我不喜欢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隐隐流露出来的感伤和对过去的回想怀念,那是我已经回不去的世界,她把你一个人丢弃在那里。而你,不愿出来。

我把手上的薄毯子轻轻盖到他身上,他的眼睫毛一动,醒过来了,可眼神是蒙昧不清的,他怔忡地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眉眼,说:“子嫣,是你吗?”

他说了这句话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我把薄毯子收走,自己回到床上大睡,不再理他,甚至第二天也没跟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不时觉得心烧,还有气馁。

息阳,你当初想要到沥城去的心思真的是傻透了!

喝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走路踢到石子的时候,我都会骂自己这么一句。

你看看他,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在生闷气而已。

我和他坐上到沥城去的牛车,我仰面躺在车里的干草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空气微寒。身旁的慕程忽然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去沥城,转而走小路到眉江之畔,一样可以离开西戎,直奔西乾,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那些纷扰繁复的俗世之事再与你我无关,可好?”

“躲得开么?慕程,只要有你,就什么也躲不开!”我忿然拒绝。

慕程沉默下来,良久后才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来沥城想要的是什么了。”

这人,真是本事得厉害,连姑奶奶我都不知道自己到沥城所为何来,他竟然就知道了!我甚为气结,绷着一张脸不再跟他言语。

沥城给我的感觉很像绵远,只是后者更为繁华。虽然已经被屹罗的军队控制,可是沥城看上去没受到什么影响,因为有互市,来往的客商很多,贩卖药材、皮货还有马屁的人特别多,也有一些小摊贩卖吃食和小玩意儿的,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频频回头看那冒着热气的蒸笼和绑着如意结的小钱袋。慕程拉着我疾步往前走,我一不留神险些撞到手拿冰糖葫芦的小孩,他不着痕迹地把我拉到怀里,哭笑不得地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爱凑热闹的毛病真是半分未改。”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手,说:“慕程,我饿了。”

他有那么一瞬的怔忡,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眼中便浮起润如春水的暖意,笑着问我:“想吃什么?饺子,包子还是面?”

“饺子,我想吃鲜笋做的馅。”一坐下我便说,“这儿有吗?”

他望着我,眸光深沉,欲言又止,喊过卖饺子的摊主来,摊主笑着说:

“客官,现在是冬天,沥城这儿没有鲜笋。萝卜、三丝还有韭菜,随您点。”

“不要韭菜!”我竟是和他同时说道。

“好嘞,一份三丝一份萝卜可以吗?”

慕程脸上的讶异之色稍瞬即逝,他点点头,不一会儿饺子便做好捧上来了。

“你不喜欢吃韭菜?”我吃着饺子问他。

他把装着陈醋的小碗推到我面前,“蘸点醋,不要腻着了。”

我试了一下这种吃法,果然别有风味。

我一味的埋头苦吃,吃完一大盘后才发现他的筷子动都没动过,我有点不自在,说:“你这人好没意思,就算不饿也要装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啊,不然人家哪里有食欲?当陪客也要有点陪客的风范不是?”

他深觉好笑,问我:“当陪客是不是不用付账?如果你是金主,那我垂涎欲滴又何妨?”说罢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送进口。

“两位心情真是好得很!尤其是你,慕程,我在这力撑大局,你却优哉游哉当陪客!”一个冷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口里还咬着饺子,闻言转身一看,登时一愣,连口中的饺子都掉落在地。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魅惑众生的一张脸,乌发浓眉,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鼻梁直挺偏带着几分秀气,还犹自长了一张樱色薄唇,整张脸的线条没有一般男子的峥嵘粗犷,反而显得妖娆俊逸。一身黑色的锦绣常服更显得身形瘦削挺拔,身旁是一匹浑身白胜雪的骏马,昂着它高贵的头,不耐地打着响鼻。

“你是谁?”我问,“你打扰到我吃饺子了。”

这个不速之客愣了一下,一伸手想拉去慕程脸上伪装的胡子,可被慕程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不满的问慕程:“你都西戎差点连命都丢了,就是找回了这么一个傻乎乎的人?”

慕程站起来,拉过我的手,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星南,她是你姐。”

“怎么会?!”我和司马星南同时指着对方不可置信地说。

“不要开玩笑,我什么时候有一个长得像女子的弟弟了?”根本就不可能,虽然他样貌俊美得连女子都要自惭形秽,可是我实在没有心理准备会有这样一个妖孽“弟弟”。

“你听听,她不过是声音像罢了,大不了样子也有些像,可是她连我都不认得,怎么会说我姐?”司马星南气得一张俊脸泛白,“慕程,你该不是上了赫连越的当,李代桃僵指鹿为马了吧?!”

“我们回去再说。”慕程沉着地拉起我的手,放下一小锭银子就带我离开了。

到了官衙,城守贾志刚出来迎接,见到两尊大神面色阴沉不定,不敢怠慢,连忙让丫鬟带我下去梳洗,我回头看了慕程一眼,他对我安慰地一笑,我的心才有点踏实。

洗浴完毕穿上厚厚的棉布小袄和襦裙,一走出厢房便见到司马星南斜倚在厢房对门游廊的红木柱子上。

他望着我没有说话,那双满是戏谑和调笑的眼睛此时一片澄明,那目光带着探究和隐忍的思念。我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视线扬一扬手,说:“喂,回魂啦,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他说,目光定定地黏在我脸上,“慕程都告诉我了……那个笨家伙,怎么就这样认死理呢!一个把他忘了的女人,有什么好留恋的?如果你真是我姐,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你……很想你姐吧?”这个臭小鬼,看上去最多十八岁。

他的目光变得怪异,没好气地对我说:“我不想她,我恨她。让我爹娘伤心欲绝,让我牵肠挂肚,喜欢上一个老是要找自己亲爹报子虚乌有的仇的坏家伙,又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恨!”

明明是恨声说出的话,偏却让人听了无由来地心酸,我望着他,不知何时眼眶微红,只觉得这口硬心软的人说着这番话其实既委屈心疼多于责备。他真的是我的弟弟吗?我讷讷地开口道:

“你生她气了?我替她抱抱你好不好?”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他,想知道答案的人不知他一个,我也想知道。想知道血脉相连的感觉是怎样的,也想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有没有熟悉的感觉。他叹了口气,像写下重重盔甲,如释重负般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梅子,梅宝,姐,你回来了是不是?”他伸手抱着我,喃喃道:“你记不记得你有多少年没这样抱过我了?你记不记得你哄人的手段真是少得可怜……”

我的脑海中像有洪流的声音奔涌而过,一瞬间涌过许多片段。炎炎夏日,小男孩在浓密的黄杨树阴下摆弄着一堆堆小石子搭起来的迷宫一样的东西,女孩走过来揪起他:

“一天到晚看这些书,不怕坏脑子?来,姐教你捞鱼去,窈窈她们在玄碧湖边等着呢!”

“别吵我!”小男孩翻着那本满是爻辞符号的书,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

“老是看这种天书,又不想成仙,干嘛把自己弄得像个小老头一般!”她嘿嘿干笑两声,“邢爷爷教了我无影腿法,要不要领略领略?”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石子堆成的迷宫踢了个狼籍一片,小男孩眼睛红了,扑上前去揪着她吼道:“臭梅子,看我不揍你?!”

一顿厮打后,小男孩仍不解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女孩自知理亏,递过巾帕给他,他忿然推开了。她耷拉着脑袋,讨好地凑过去说:“司南不哭不哭,姐抱抱你好不好?”

……

我的头又裂开般痛,冷汗直冒,身子发软,抱着他的手垂坠下来,他吓了一跳,赶忙抱住我连声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慕程闻声赶到,一把抱起我冲进内室放在床榻上,厉声对跟在身后的白铉说:“马上让吕思清来一趟,快!”

他坐在床沿看着我痛不欲生地捂着头辗转的样子,咬着牙转头盯着司马星南问:“你对她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司马星南也紧张起来,“她究竟怎么了?”

“息阳,息阳你放松点。”他抱我入怀,按下我的双手,另一手手指轻柔地摁着我的太阳穴,“是不是这里很痛?大夫马上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我的冷汗越冒越多,他沉着地给我擦着汗,“息阳,什么都不要去想,不要勉强自己,你是谁都好,知道吗?”

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不知怎的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痛起来,随着头越来越痛越来越昏沉,他渐渐地失去了影像,只听得有脚步声匆匆赶来,那人惊疑不定地对我喊了一声:

“姑姑?”

手腕上搭上微凉的手指,然后那人点燃了一种味道很奇怪的香放在我鼻端,闻了几下竟然觉得压着心里的无形力度减退不少,我微微喘息着,那人擦去我额上冷汗便开始替我施针。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是如此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一身白衣的吕思清,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我微笑着说:“姑姑,好久不见。”

第八十七章她的痛,他的痛2

我摇摇头,不明所以。

“我是吕思清,姑姑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也常常忘事,丢三落四的。”他把未燃尽的香拿来给我闻,“你服两枚安神丸,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我看看四周,问道:“慕程呢?他在哪儿?”

“他和司马公子有要事相商,现在正在书房。”他见我坐起来想要下床,不由皱眉按住我的手说:“你刚刚才醒过来,宜多休养,要见王爷也不急在一时。”

“你有所不知,我这头痛是老毛病了,以前都经常发作,痛过后就有一段时间不再痛,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

他一怔,问:“你发作后一般隔了多久再发作一次?”

“以前大概三四个月一次吧,最近这次好像比较短,只隔了一个半月。”

这时白铉匆匆走进来,一脸的凝重,对我行了一礼,说:“姑娘能不能去看看我们家王爷,他和司马公子不知为何在府衙内的校场打起来了……”

我应了一声连忙低头穿好鞋子,心里急着要去找慕程,没留意吕思清从刚才开始就变得发白的脸色,就一路随着白铉走出厢房,到了校场。

校场其实是庭院中一个用木板搭建起来的比武台,台上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正打得难解难分,虽然只是赤手空拳,可是气场强大,台上有好几处木板都凹陷断裂了。我看看四周,拉过一张竹凳子在台前坐下,白铉楞了楞,我反而对他招招手,说:“你

过来,难得有这样的一场比武盛事,又不用花银子买门票,不过缺一个解说员。你来给我说说,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功,什么招式。”

白铉面有难色,我笑笑说:“不懂?那你去把宣舞叫来。”

我说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台上的两道身影稍稍一顿,不知是谁占了先机先出一掌,于是瞬即又较量了起来。

“司马公子用的是大悲掌中的伏魔印记,而我家王爷的修罗掌比不上大悲掌的雄浑大气,可是胜在出掌准、刁、狠辣,所以一时间难分伯仲……可是适才明明一掌可以击中司马公子右肩,但我家王爷收了掌,所以反被司马公子乘机一掌拍中右肋……”

我气结,“你家王爷为什么这么笨?让着别人来伤了自己,活该!如果换作是我,先把对方撂倒了捆结实了再来讲道理。”

“他什么时候让着本公子了?”司马星南怒气冲冲,躲开慕程的一掌,“慕程,我告诉你,今天赢也好输也好,我都要把她带走,你还嫌你拖累她的不够多吗?!”

“你的相助之情我心领了,”慕程的声音依旧沉稳,“可是谁都别想带走她。如果你想让你的爹娘多伤心一回,你尽管让那该死的青鸟飞回东庭去……还有,我是你姐夫,让着你一点也是应该的!”

我转头问白铉:“谁说我是某人的姐姐了?我又何时成了某人的妻?这两个人,真是可笑得很。打吧打吧,白铉,不如我们赌一赌,会是谁先把对方打倒?”

“梅子嫣!”司马星南朝我吼道。

“她是息阳。”慕程淡淡然地更正。

“我赌你家王爷会赢。”我面不改色地说。

“在下自然确信王爷会赢。”白铉一额冷汗。

“不打了!”司马星南一脸懊恼气愤地旋身离开慕程三丈,下台走到我面前,说:“你自己说,你究竟是谁!”

慕程皱着眉走过来被他反手一掌推开,他的桃花眼中尽是密密交织的怒气,我心里暗叹一声,这个被宠坏的小屁孩真是半点不会体贴人。

“我是息阳。”

他冷冷一笑,“那你为何而来?”

我看了慕程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他知道的,我拿自己来交换赫连越一条性命。你们放赫连越回西戎,我,随他处置。”

司马星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他不死心地向慕程投以询问的目光,慕程点点头,道:“是的,我答应她了。”

话音刚落,司马星南身形一动人已经冲到慕程面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领怒骂道:“慕程,你疯了是不是?她无知是因为她忘了过去,不肯正视现实。怎么连你也这样!我布下九龙潜渊阵与赫连越鏖战二十多日拼着一身伤才生擒了他,而你千辛万苦潜入

西戎连手臂都差些废了带回了她,她竟然说要用自己换回赫连越?那当初何必如此,就让西戎拿她来交换就好了!你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更何况,宣成帝那边你如何交待?”

“星南,我自有分寸。”

“本来我就没想着要他带我回来,是他多此一举罢了。”我冷冷地说。

此话一出,他们两个同时愣住了,司马星南怔忡地放开了慕程,慕程脸色苍白,黑眸里雾气渐渐凝结成冰。

“头不痛了?”

“不痛了。”

“白芷他们已经到了乌兰草原,三日后我们会在沥城外十里处筑高台和谈,今夜我要去见赫连越,你要和我去吗?”

“好。”我低下头答道,不敢再去看他那双令我心虚愧疚的眼睛。

他转身走了,那裘青衫背影寥落而寂寞。

我怔怔地望着他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沉默了片刻后司马星南开口说:“你真的不要跟我回去?”

我不作声,不置可否。

“你不相信你有家,有父母兄弟?”

我摇摇头,眼眶酸涩。我相信的,不相信的话就不会一直随着慕程到这里来。我也想见他们,我也希望自己能回家,可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真好,一句‘忘记了’就能把自己的责任放开,就能把爱你的人推开,梅子嫣,行啊你,长进了呀!”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说“还记得我那傻乎乎的姐姐,当初在青林山上他为她削竹片做风筝时不小心刺破了手她都会偷偷地心疼好几天。早知如

此,我该省点心别和他打架,你才是高手,一句话伤人于无形。”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他摇头叹息,“你恃着他对你好,所以才肆无忌惮不是吗?如果我是慕程,我宁愿把命还给你,也不要那么的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累不累,要不要继续,是他说了算,不是你。”我迎上他的视线,说:“一口气说那么多,你不累吗?真要心疼他就不要明知道他让着你还欺负他,臭司南,你难道就不过分?!”

我冲他做个鬼脸后转身就走,他怔了一瞬然后一手拉住我,震惊的问:“你叫我什么?!”

“司南,臭司南!”

“你记得了?”他连声问。

“没有啊,我比较懒,司马星南四个字太长了,干脆压缩一下而已,别联想浮翩。”我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追上来,我说:“你要回家那就赶快走,屹罗和西戎的事你这个东庭人少插手。你抓了赫连越,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莫非,你真的是移情别恋于赫连越?”

“八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吧说吧,我很好奇,好奇会害死猫,你也不想我有事吧?”他跟上来拉着我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追下去…………

我终究是没有告诉他,他铩羽而归,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我怎能告诉他?

我回到房间,吕思清已经走了,留下了一盒子药丸,说按时服用,三天后再来给我诊治。

天色昏暗下来,四周都点上了灯,宣舞替我梳好发髻,镜中的女子黑发乌鬓,黛眉若远山长,一双凤目妖娆,褐色瞳仁似有流光逆转,顾盼生辉。樱唇上了浅淡胭脂后五官顿时明朗起来,然而眉心处有一点粉红与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

那是我为复明付出的代价。

宣舞捧过一套衣裙给我换上,粉紫色的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月白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银丝软烟罗缠成腰带,坠下白玉丝绦。

忽然有双手轻松地按住我的双肩,他站在我身后俯身看着镜中的我,说:

“为什么不笑一笑?你想把笑容藏起来给谁?”

“这好像不是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