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州行/洛神归来+溯昭辞上一章:第 15 章
  • 宫州行/洛神归来+溯昭辞下一章:第 17 章

其实他完全说中了我想说的,但我还是谨慎地说道:“不知道。”

“你肯定在心里想,这男人搭讪人的技巧很俗套。”他有一双略微忧郁的细长眼睛,所以此时露出的笑容,有一种格外稀有的美感,“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谢修臣,请问小姐的名字是?”

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谢氏大公子,果真名不虚传…我谨慎地和他握了握手:“我叫洛薇。幸会。”

“洛薇?”

说话的人不是谢修臣,而是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真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苏疏。苏疏也一身正装,笑容如春风拂面,好像早已忘记我们有过不愉快的对话:“洛薇,你也来了。”

啊,场面好像有些尴尬了。我点点头:“晚上好。”

“你也来这里参加选拔?”

“是啊。学长呢?”

苏疏还没回答,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学长学长,你到底是多少人的学长?上次一群女的叫你学长,现在又一女的叫你学长。亲爱的,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把你软禁起来了哦。”

说话的人声音慵懒性感,还把一只手搭在了苏疏的胸前。这大概是今晚我看过最贵的手:它柔而纤长,指甲是深红色,食指戴着一枚瑰丽欧泊石配钻石戒指,手腕上戴着一条手链,上面镶嵌了粉色、玫瑰色、浅紫、黄色、白色、大红等等十六颗彩钻,合起来大约有十四五克拉,有一颗是D色IF净度,仅成本都值六十万美元。在这条手链的一端,有一朵代表了设计师风格的蔷薇花。

然后,一个红裙美女出现在我们中间,自信地拨了一下头发,转过头来挑衅地望着我,眼波妩媚而霸道,似乎想用气势压倒我。

但是,我却有了一种正在照镜子的错觉。

我和她望着彼此,都同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第十三章(上)

很显然,谢欣琪看见我的惊讶程度,远远超过我看见她的。她凑近了一些,一双眼睛在我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居然是天然的。真不可思议,怎么可以这么像?”

“是、是啊。”我回答得有些尴尬,“之前就有人告诉过我,‘你长得好像谢欣琪’…不过我没你漂亮啦。”

“还行。”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竟还认真地点评道,“就是眼睛没我的大,皮肤没我的白,腰没我的细,其它地方还可以。”

我勉强笑道:“…谢谢啊。”

“不过,难得看到和自己长这么像的人,我们可以认识认识。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不再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呢?”

谢欣琪的傲慢与自恋果真名不虚传。但奇怪的是,这些寻常人说出来必定回招人厌的话,由她说出来却像是理所当然。她的裙子、嘴唇、指甲都是同色调的正红,理应给人轻浮浪荡的印象。然而,她脚上穿着黑色天鹅绒高跟鞋,满手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整个人显得魅力四射,好像雪白肌肤也会发光一样。看见她,我就像看见了一个超级有钱又更加有品味的自己,既亲切,又让人不由自主感到仰慕。因此,看见她伸出手来,我受宠若惊地和她握了握手:“我叫洛薇,是Edward Conno的助理兼新人设计师。”

“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对。”

“你设计的是什么呢?”

我从包里拿出参赛作品照给她看,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项链上的坠子:“这是…水晶?”

“对。”

“噢,那你获胜的可能性恐怕很小了。这一回参加比赛的作品里,五成以上都是带钻的。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的设计。如果落选,可以到我的公司工作。”她挽过我的手,“来,跟我到旁边聊聊。”

“好,好吧…”

就这样,谢欣琪把我拉到一边VIP座位上坐下,并把那两个男人完全隔绝在外。她递给我一杯红酒,撑着下颚认真地望着我,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圆滑:“洛薇,你住在宫州吗?还是从其他城市专程赶过来参加比赛的?”

“我住这里,我家是在…”我跟她说了我家的住址。

她抿了一口酒,嘴角有自信满满的微笑:“那里地段不错。可以看到海。” 她实在太美了,明明是一张和我非常相似的脸,怎么气质会差这么多?

“是啊,租金也很贵,占了我一半工资。”

“租金?”她疑惑道,“你还要租房子?自己没有房子吗?”

“没有,我父母由于工作缘故,都调离了宫州,走之前把家里房子也卖了。宫州现在房价太高,我一个人是买不起的。”

“那也不至于自己付租金吧…你只赚这么点钱,生活怎么办?父母还支持你吗?”

“不会呢。他们年纪都大了,我也不想再找他们要钱。所以,我在这边还是属于小虾米奋斗状态,参赛也是来碰碰运气而已。”

“独立的姑娘很有魅力。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她朝我伸出大拇指,和我碰杯喝了一口,忽然道,“我刚才听你叫苏疏学长。这么说,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是啊,我和他是多年老朋友,现在的住所和工作都是他帮忙找的。”

“他是个好男人。”她喝着酒,同时不经意地端详我的表情,“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对我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

这一刻,我诧异得连眼睛都忘了眨。苏疏的女朋友竟是谢欣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找一个和我长这么像的女友,他不会觉得很奇怪吗?还是说…后面的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想尽量掩藏自己的惊讶。然而,谢欣琪却猛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溅了一些酒出来:“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失陪一下。”

她推开桌椅,踩着高跟鞋“咚咚”地走开。但走了两步,她又微笑着走回来,在桌旁整理了一下耳环,把桌上的红酒杯端走。她走路的姿势相当有气势,就像是泰拉·班克斯最后一次登陆“维多利亚的秘密”T台一样。这里没有人不认识她,几乎看见她靠近的人,都会主动为她让开一条道。只有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走向她,把新鲜的餐盘端到她面前。她停下来,从里面拿了一块三文鱼刺身和红酒洋葱的春卷,放进嘴里,还没吃完就停在了苏疏面前。然后,她转过身来指了指我的方向,堆了满脸假笑,把手里的红酒泼到苏疏脸上。

周围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气。场面瞬间寂静下来,就像点满了危险烛火的停尸房。

终于,谢欣琪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她优雅地把高脚杯放在服务生手里,重新转身面对苏疏,指向大门口,似乎是在下逐客令。苏疏垂头望着地面,任深红色的水珠从发上、下巴上落下。大约过了三四秒,他才接过旁人递来的纸巾,擦拭脸上的酒水。此时,旁边的服务人员才敢围过去帮忙。谢修臣看上去有些动怒,似乎正在教训谢欣琪。谢欣琪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坚持让苏疏滚蛋。谢修臣看不下去,把她的手拦下来,却彻底激怒了她。她狠狠一甩手,似乎比谢修臣还愤怒。苏疏始终没有回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擦干脸,随意打理了一下被染色的衣服,丢了纸巾,大步走到我面前。

“洛薇,你真是贪得无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寒声说道,“拒绝我的人是你,现在见我和欣琪在一起,你又看不顺眼了是么?”

“她刚才过来只和我聊了住所问题,我跟她说我们是老朋友,我的工作和住所都是你帮忙找的,没有聊别的啊。”

“欣琪是个优秀的女孩,我喜欢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那很好啊,最好不要和我有关系。”我觉得憋屈极了,但还是不想把场面弄得不愉快,“看你现在这样幸福,我发自内心为你感到开心。”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语速也不快,但语气却莫名渗人:“你说你的工作和住所是我找的?别开玩笑了。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现在住在贺英泽家里,经常不去上班,在他那里你是随叫随到。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他睡觉了,还有精力忙工作?”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顿觉气血上涌,很想狠狠打他一顿,但又不想在这种场合丢人,于是把桌上的餐巾纸团丢到他身上:“你不要羞辱人!”

因为太愤怒,我都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靠近。等我发现谢欣琪走过来时,一杯冰凉的香槟已泼到我的脸上。

“我可以把男人让给我的闺蜜。但洛小姐,我和你没有亲到这种程度。”谢欣琪把香槟酒杯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没泼红酒,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麻烦你不要替我教训男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我不可置信地笑了起来——对这相恋的两个人而言,我不过是个路人。居然会被人这样对待,真是太可笑了。

谢欣琪又一次指向大门,对苏疏说道:“现在,苏疏,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到外面去等我。等我赢了今天的设计师选拔,自然会出来和你谈。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再看到我。”

她态度霸道至极,但脸上那一股不服输的傲慢劲儿,竟在转眼之内就弱了半截——她看见了走过来的谢修臣。他插到我们中间,把胸前的蓝色方巾抽出来,替我擦脸:“非常对不起,洛小姐,把你卷进了无关的麻烦里。请跟我来,我带你去换一套新衣服。”

这样的道歉并不能让我感觉好受一些。我不自主地偏了一下头,躲开他的手:“你们离我远一些,就是最好的道歉。”

“洛薇,你以为你是谁?不许这样和我哥说话。”谢修臣还没说话,谢欣琪已抢先说道。她挡在谢修臣的面前,语气比刚才尖锐得多,简直就像一只护着巢穴的母狮子。

谁知谢修臣非但不感恩,反倒严厉地说道:“谢欣琪,你又以为你是谁?”

她傻眼了,结巴道:“什、什么…哥,是他们利用我啊…”

“看来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现在你见着谁都这样嚣张跋扈!立刻给洛薇道歉,回家禁足一周。”

谢修臣看上去就是个严肃的人,但没想到对这样一个妹妹也可以凶得起来。我原以为以谢欣琪这种无法无天的个性,肯定会和他顶撞一阵子,羞辱我一番再离去。没想到她竟别开头去,眼中有晶莹的水光闪烁。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肯露出半点柔弱姿态,反倒皱着眉,双拳微微发抖,红着兔子眼瞪了谢修臣一眼,义愤填膺地转身走了。

苏疏赶紧追上去拉她的手,但被她狠狠甩开。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打闹了一阵,自己站在一边用纸巾擦头发。谢修臣好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殷勤地为我送上纸巾。

不出一分钟,大厅台上灯光忽然亮了。贴满Cici商标的墙壁前,主持人、两名设计师以及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走上台来。主持人拿着话筒说道:“非常高兴能在这个流光溢彩的夜晚,与各位相聚在甄姬王城。”她的首次发言引来全场掌声,在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回了台上。谢欣琪虽然没有摆脱不愉快的情绪,但也偷偷擦掉眼角的泪,听主持人继续说道:“在公布最终设计师选拔结果之前,我们希望能借此机会,与大家分享一下所有优秀的参赛作品…”

一系列开场白结束后,工作人员端来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盒。主持人将里面的彩宝项链拿出来,惊叹地说道:“wow,这简直是一件可以直接挂在佳士得拍卖的珍稀艺术品。现在我们请设计师Anna小姐帮忙做出详细解说。”

“这条彩宝配钻石的项链,可以说是这一回参赛作品中成本最高的一件。粉红碧玺、海蓝宝石、堇青石、石榴石、玉髓、月长石、钻石…这条项链的颜色、净度都是顶尖的,设计同样非常出彩,绕让我想起1970年一名法国大师的作品。因此,我们要首先感谢的人谢欣琪小姐。感谢她的大力支持。”Anna说完这番话,众人都向谢欣琪投去意料之中的羡慕眼神,同时为她鼓掌致敬。

谢欣琪抱着胳膊淡淡笑了笑。虽然眼睛还是红的,但她也不忘拨拨头发,摆出最好的姿势,让闪光灯打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是范怀曼小姐设计的钻石花朵胸针,它重5.5克拉,叶子的四颗卵形钻石约重4.15克拉…”

听见这些设计作品采用的材料,再看看他们手里那些在灯光下闪耀的钻石,我想到自己的水晶项链,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可以走人了。

在这个行业里发展,到底只靠努力是不可以的,基础和后台二者缺一不可。经历过今晚,我决定从此脚踏实地地走。我偷偷溜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出来也从不引人注目的侧道离去。但是,我还是被谢欣琪看见了。她的眼神中没有仇视,没有厌恨,只有一种我也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但那种眼神稍纵即逝,她很快淡漠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主持台上。

正巧走到大厅门前时,我听见设计师再一次说道:“以上都是我们经过百般思想斗争,才不得不放弃的作品。因为大家知道,Cici是面向年轻人的品牌,所以,主要产品应该综合了活泼、生动、实惠等等因素…所以,我们最后定下的获胜作品是这副海洋水晶项链,它长720mm,配以珍珠、梨形拉长石和圆形切割水晶,坠饰拆卸可作胸针。尽管成本不高,却是非常聪明的设计,手工制作也很精巧…”

听到这里,我的耳朵忽然立了起来。全场的设计师们分成了两派:一派在聚精会神地听项链分析,一派在四处探看寻找项链主人。我小心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去,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设计手里拿着的,居然是我的项链!!

怎么可能…

我揉了揉双眼,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正想捏一下脸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主持人已接道:“所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的最终赢家——洛薇!”

听见雷鸣般的掌声,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一点心理准备。走上主持台的时候,我看见谢欣琪脸上的震惊并不亚于我。她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拉住什么人倾诉,但没有站稳,反倒轻倚在了苏疏的怀里。后面的画面我没能继续看下去,因为我已走到了主持台上。

主持人一下离我很近,她微笑道:“俗话说得好,名师出高徒,这话是真的挺有道理的。这位洛薇小姐,你跟着Edward Conno工作的时间里,是否有学到不少东西?”

闪光灯持续照在我的脸上。看见她把话筒送到我面前,我凑过去,尽量让自己声音不太颤抖:“他是我见过最有设计天赋的人,我学到的不过是皮毛,但真是终生受用。”

“话不能这么说。能从上千百名设计师里脱颖而出,我们觉得你也相当有天赋。当我们把所有晋级作品递给Natalie看,她给出了这样评价:‘这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美玉’。相信你加入Cici以后,会更加大放光彩…”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出奇,相机的声音和闪光灯是仅剩的动态音影。这简直像是梦一样的夜晚。不论她问什么,我回答什么,心跳一直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一个多小时的发布会结束后,有不少人来向我道贺,谢修臣也在内。谢欣琪和苏疏早已不见踪影。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从大厅里出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意外发现十二点也没回到原形的辛德瑞拉。这种心情,自然是想要第一时间与喜欢的人分享。

然而,拨通了贺英泽的电话,却迟迟没有得到响应。若是换做平常,我肯定是发一条消息给他,自己先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再回复他。但是我实在是太激动了,不论如何都想见和他一面,于是打电话给常枫,问他贺英泽在哪里。

“在四十六楼啊。他没告诉你?”常枫似乎在忙,回答得心不在焉。

四十六——这个数字像是梦魇一样,令我心惊胆战。和贺英泽重新见面以后,从来没听他提过四十六楼的事。我一下懵住了,但不敢直接回答,只是接着跟他打太极:“他说过,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会去。我现在有事想找他,怎么进去呢?”

“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你到四十六楼去跟他们说‘常枫让我来找King’,他们就会让你进去的。”

“好。”

可是,那里面的人都戴着面具,我怎么才能认出谁是贺英泽——这个问题我没有问出来。因为内心深处,突然有了非常糟糕的预感。

——“醒了么。”

——“我马上要和你做.爱。”

——“不说话么,那我自行发挥了。”

这些都是K001曾经对我说的话。当时由于是初次和男人发生关系,还是在那种危险又尴尬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花太多心思去研究K001的声音、说话方式和言行举止,只隐约记得他是个蛮不讲理的男人。但现在再回想他和我对话的态度…这一切都非常恐怖地与贺英泽重叠了。

挂电话前,常枫又补充了一句:“对了,King上面位置的通道你知道在哪里吗?房间东侧的楼梯,你还是跟他们说一样的话,他们会放你上去。”

这句话令我一直浑浑噩噩,直到进入四十六楼赌场。

里面还是满满的黑白格大理石地板,照常挤满了打扮奇异的工作人员和戴着面具的客人。我扶好脸上的面具,往里面走了几步。

然后,不出意料地,我看见了悬在空中的高台。那里摆设没有变过,有一把欧式四角红沙发,还有坐在中间男人。这一天晚上人特别多,高台上还挂着帘子,站在门外只能看见他的腿。我按照常枫说的话去做,通过东侧楼梯走上去,又对看守者说了一句“常枫让我来找King”,他们就让我进去了。

然后,高台上站了很多人,但坐在红沙发上的人依然只有一个。这一刻,贺英泽的背影我已可以一眼认出来。但是,我却第一次特别害怕他转过头来,只是吃力地往前走了两步。他身边的人发现了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同时,楼下马戏团的音乐响起,似乎又有值钱的东西交易完成。贺英泽放下口中的雪茄,转过头来。

“…洛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愣了一下,而后浅笑着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过来坐。”

他穿着开领衬衫和黑色西装,胸口装点黑白格方巾,脸上戴着国王面具。

第十三章(下)

我在他身侧坐下,但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目光却盯着他每一个动作。但是,他看上去放松至极,腿长长地伸出去,根本没有留意到我的异样。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过后,贺英泽就突然出现了;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给我这么多好处,像对待他过去的女人一样对待我;为什么那些商务模特都说我们没发生关系很奇怪…其实,只是我被蒙在鼓里而已。

“贺英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寒冷犹如冬季的极冰。过去,我几乎从未这样叫过他的全名。他并没答复,只是转过头,透过面具平静地看过来。牙齿因颤抖碰撞轻响,但我还是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你在这里的编号是K001?”

“对。”他回答得很快。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见他承认,却还是觉得整颗心都像被浸泡在了凉水中,进而冰冻了浑身的血液。那个晚上的事迄今依旧记忆犹新,我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也记得他说过,他知道我不是谢欣琪。那么,他十有八九已知道我的身份——都到这种境地,我应该直接甩手走人才对。可是,还是希望其中有我未能理解的误会。我又不死心地说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了,是吗?”

“嗯。”

已经不是伤心这样简单。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从第一次重逢、第一次心跳、第一次胡思乱想开始,就好像是我自己在演愚昧的独角戏。这段时间,我甚至还在耍着小聪明,认为他会慢慢被我征服,从而离不开我——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优越者的姿态,从未有过半分动摇。

感觉情绪已经快要失控,我强忍着,维持着最后的冷静说道:“你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出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得罪过你,你这样做,不觉得很不妥当么?”

他带着一抹邪气的笑,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那晚你也很享受,还主动要了很多次…你说的不妥当,是指这个?”

“那是因为我被打了药!那时候连神志都不清楚了,当然…”脸都快被怒火烧坏了,我颤声说道,“像你这种人…会明白第一次的重要性么?”

“我当然知道,所以之后对你也比对其他人好。”他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而且,你不是喜欢我么。既然之前你不知道那晚上的人是我,现在应该觉得开心才是。”

真是再也无法忍受了。继续这样下去,我怕会做出不该做的事。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状态很不好,搂住我的肩,声音温柔而滚烫,在我耳边低低说道:“好了,别闹别扭。如果你不满意那个晚上,回家以后我会再好好满足你一次。这一次我会温柔。”

从来不知道,这男人只是说话,都会让人觉得性感。贺英泽几乎是在诱惑我了。如果是换作以前,我可能早就已经软倒在他怀里,任他摆布。但这一刻,我已气得身体发抖,再也听不进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我猛地推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随着“哐当”一声响,他的面具掉被扇落在地上,下方的宾客也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了所有动作,纷纷抬头看向这里。他身边的保镖一向如石雕般面无表情,此刻我也听见他们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贺英泽摸了摸被面具刮伤的颧骨,眼神冰冷至极,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一样,静静蛰伏在黑夜丛林中。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话,但即便这样扇了他,我也没能解气,为了防止有更大的冲突发生,我赶紧转身准备离开。谁知才刚迈出去一步,已被他握住手腕拖了回去。他把我扔进沙发,直接压在我身上。我伸手去推他的胸口,手腕却被他扣在沙发扶手上。手腕和身体都疼得厉害,但不管怎么奋力挣扎,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居然敢打我。”他怒极反笑,轻轻地说道,“信不信我在这里就把你办了。”

我一语不发,只是怒视着他,泪水悄悄浸在面具中。他脸上挂着一些血丝,却留了满脸的不屑,坏笑的样子英俊极了:“真看不出来,洛薇,你也有脾气这么倔的一天。之前那么温柔,不是想要驯服我么。怎么,到现在坚持不下去了?”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的耐心大概也被磨尽了,只命令旁边的人把上方的帘子拉下,挡住我们两个。然后,他把我的腿抬起来,架在他的腰际,露出危险的笑容,像是在威胁我说话。我还是没有说话,只觉得眼泪越滚越多,已流到了两鬓的头发中。他睥睨着,哼笑一声,暗示性地抵着我,动了动腰,手指滑到裙子下面。可是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不肯说话是么。”他嗤笑一声,摘掉我脸上的面具,但看见我脸的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潮湿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我痛苦地闭上眼,别过头去,在黑暗的缝隙中把最狼狈的泪水流尽,而后转过头来,喑哑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是忍了很多,也曾经想过要独占你。”

他微微错愕,压住我的手也松开了。我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但疼痛的身体却令我完全停不下来:“不管是小的时候,还是十多年后第一次见面,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别说了。”他皱着眉,吻住了我的唇。

此时,所有的噪声与音乐都像消失了一般。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霸道地撬开我的唇,接下来的深吻竟令我感到一阵魂飞魄散。可是,吻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望着我的眼睛,急促呼吸了许久。而后,他把手指插入我的发间,再次粗重地吻下来,就好像是在为自己洗脑一样,加深了之前的吻…但没过多久,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住脑袋弯下腰去。

“…贺英泽?”我试探地唤道。

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但呼吸愈发急促,就像是有人扼住他的脖子一般。大概过了半分钟时间,他扯了扯衬衫,站起来,冲下楼梯。

闪电的利爪划破天空,一场密雨倾颓了宫州之夜。鸟儿躲在树枝间,像是枝桠的伤口。海中浪花放纵地奔逃,雨网从天际向洛水抛。谢欣琪被无奈地困在甄姬王城门口,望着外面的黑色潮湿世界说道:“我刚才把苏疏骂得狗血淋头,心情很不好。哪怕你是我哥,我也不会对你客气。更何况你今天做了让我很不开心的事。”

“即便让你不开心,我也必须得做。”谢修臣走到她身后,把她傲慢无礼的身躯转过来,“你不觉得今天这个叫洛薇的女生,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么。”

“什么人?”话刚说出口,谢欣琪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谢修臣没有说话,只是静望她,等待答案。她沉思了一阵,忽然笑了:“哥,爸妈都亲眼见过我妹妹的尸体,如果这个女孩真是她,当年那个尸体又是怎么回事?还是你想说,妈妈故意陷害你生母?”

他却单刀直入地说道:“你们长得这么像,年龄又相仿,你真的不会好奇一下么。”

她也相当斩钉截铁:“如果是我妹妹,我们彼此一定会有心电感应的。但我对她只有不喜欢。”

“你不喜欢她,不过是因为觉得苏疏喜欢她。”

“哥,我知道你想为你生母翻案,但是事实早已摆在眼前。”她的嘴角有一个转瞬即逝的浅笑,“你如果真的把我当妹妹,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

他终究只是欲言又止。在这个家庭中,他一直处于情见势屈的位置。关于生母生前的事迹,他了解极少,只知道她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与父亲有过一段流水桃花的日子。因为急于上位,又误以为谢太太生了双胞胎儿子,她请人纵火,想要烧死母子三人。好在谢太太发现得早,情急之下救走了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则被活活烧死在那场大火中。父亲念在自己的面子上,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但从那以后,他也带走自己,与生母恩断义绝,永无见期。听说此后母亲郁郁寡欢,独叹增伤,终于在十五年前撒手人世,他到底不曾有机会见她一面。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谢欣琪上前一步,试图解释:“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洛薇真的不像…”

“没事。”他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别的地方,司机一会儿会来接你。”

他撑开服务人员递来的黑伞,大步走入雨中。

谢欣琪本想叫住他,但还是只抱着一只手臂垂下头去,孤零零地站在门前,等待他派来的车。

贺英泽走得很快,我还没来得及追上他,已被常枫拦了下来。

“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常枫难得严肃,“现在他的心情不会比你好受。”

心情焦躁极了,我不凉不酸地说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回家。我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你知道King为什么不恋爱么。”

“因为没有玩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