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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猜他是不想爱上任何人,重演他父母的悲剧。”

常枫望着我,斟酌了十多秒,告诉了我关于贺英泽回到南岛发生的一些事。

原来,贺英泽不光有个大名鼎鼎的爹,他母亲也不是普通人物:她和周锦茹是同一届选美出来的宫州小姐。不过,当时周锦茹拿的名次是第一,他母亲卿赛玉拿的是第二。虽然名次只差一位,两个女人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周锦茹嫁给谢少,过上了豪门太太的滋润生活;卿赛玉跟了贺炎,没名没分,和他走上了颠沛流离的黑道之路。

卿赛玉嫁给贺炎时,是在他一生中最落魄的日子。他原本火爆的脾气,也时常因挫折火上浇油。卿赛玉却不离不弃,无怨无悔,贴心地陪伴他,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选美结束后第一年,卿赛玉怀了孩子,但贺炎深受当时的大哥器重,大部分时间都与大哥在外奔波,一个月根本见不到她几次。她身体虚弱,但也十分要强,不愿吐半点苦水。她的好姐妹不经意得知,原本宫州小姐第一名应该是她,但因为周锦茹拉拢媒体,蓄意炒作,拉了不少票,所以第一名的位置才周锦茹抢走。而再看当时的状况,周锦茹每天锦衣玉食,卿赛玉却挺着个大肚子,在小破屋子里为贺炎煲汤。好姐妹一直为此打抱不平,发誓要为卿赛玉报仇。卿赛玉深爱贺炎,却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十月怀胎过后,贺炎仍然很难抽出时间,就连妻子难产的事,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医生尽了全力,还是没有办法,要他们面对二选一的难题。

贺炎选了保母亲。卿赛玉却说要保孩子。如果孩子活不了,她即便活了也会立刻去死。他了解她的个性,她虽温婉,骨子里却很倔强,凡事说到做到。二人一番争执后,他终于缴械投降,威胁医生说,母子一个都不能没。然而到最后,母亲还是没能留住。最后,这医生被贺炎亲自用子弹打穿了头盖骨。

贺英泽从小随管家长大,长得像母亲,性格却像父亲。初中之前,他从未感受过父爱,母爱更像是天方夜谭一样遥不可及。贺家在宫州又是一个男权至上的团体,所以,在贺英泽的人生中,根本没有出现过能够引导他的正常女人。 外加知道母亲的故事正逢叛逆期,他对女人和爱情的态度变得更加奇怪。

从十五年前回到贺炎身边开始,贺英泽简直就像是给仇人抚养一样长大。同年,贺炎带他去赌场黑市的次数,就比其他孩子去游乐场还要多。陪伴他一起长大的人,不是一群同龄小伙伴儿,而是一群持枪保镖。

十三年前,作为一个初中生,他已经能毫无阻碍地与人聊枪支弹药、军火走私、藏剑杀人的话题。当父亲的好友说“我这匕首如此锋利,靠的是人肉磨刀石”并捶腿大笑时,他也能找到笑点,勾着嘴角轻轻笑出来。

十一年前,我还在和苏疏纯情地写信,连电话都还不敢打。刚上高中的贺英泽却已在父亲的安排下,被一个大他十四岁的女人夺走了童贞。

九年前,贺英泽在金融圈崭露头角,展现不俗的商业天赋。这个时候,苏疏参加国际钢琴大赛获得第一名,一举成名。我和他已失去联系。

七年前,贺英泽患上抑郁症,大学辍学,吃了一整年的抗抑郁症药。这一年,我正在忙着高考。苏疏发展最顺利,他才艺精进,被送去奥地利读音乐学院。到这一年年末,常枫开始鼓励贺英泽,让贺英泽专心投身商业。

五年前,贺英泽用钻石捞到第一桶金,取得了贺炎的信赖。到这个阶段,他的生活作风已经和现在没太大差别,只是各方面都没现在大手笔。这时候,我才刚在大学谈第一场恋爱。

直到两年前,贺英泽变成了珠宝业的领军人物,之后没多久,就接手甄姬王城,变成现在的King。仔细想想,我竟不知道贺炎的教育方式能否算成功。但相比下来,能确定我们错过的这十五年,我的生活就跟白开水似的。

仿佛正在落入无底的地狱,电梯以令人心慌的速度往下坠。它的一边是甄姬王城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一边是被雨淋湿的深黑宫州。雨水溅落在玻璃上,泪珠般徐徐滑落。在这短暂时间内,我一直处于很矛盾的情绪当中:我知道他吃了不少苦。但是,他吃过苦,不代表我就要被这样对待。

想到这里,我看见了甄姬王城南门外的熟悉身影。

下着雨的沙滩上空无一人。贺英泽背对着南门的方向,站在雨中,面朝大海。夜晚的海洋像是一片黑色的荒芜。在灯红酒绿、华彩繁夜的照耀下,雨水就像是鱼鳞汇聚的星河,冷冷地落入残酷的深海。至此,我觉得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我冒雨走过去,在他身后停下脚步:“贺英泽。”

“什么事?”

他半侧过头,依旧高傲至极。对他这样的态度,我原应感到习惯,但是,这一刻我只觉得他离我异常遥远。哪怕只看见他露出的鼻尖与睥睨的眼,都感到这人已经触不可及。

一时间我竟感到有些害怕,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就搬出去…”

话没说完,只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握了握拳,再次张开,把手臂往上抬了一段。然后,大约有一两秒的时间,我以为自己的五感出现问题了:从甄姬王城四周到人工海滩、到连成片的路灯、到遥远的天海交界处…所有我能看见的,包括海洋高空的雨水,都在空中停了一下,如同静止的银汉,在无尽的幽深中闪闪发亮。

在绝对静止中,他的手掌又往上抬了更短的距离——于是,所有雨水都朝空中倒流了一两米,仿佛亿万颗倒滑的流星一样,擦亮了黑暗的打火石。

最终,他把手放下来。

刹那间,嘈杂的水声又一次响起,大雨又密集地下个不停。紧接着,他捂着额头,身体晃了晃,跪在地上。

我赶紧蹲下来扶住他,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有,这雨…算了,先跟我说,你哪里不舒服?贺英泽!”

我伸手在他面前摇了几下,他还是捂着额头,声音沙哑:“洛薇…”

“什么?”

“不知道最近我是怎么了。经常睁开眼,发现日期很混乱,大部分时间,我虽然活着,却好像是睡着了。甚至…甚至你什么时候回到我的生活里,我都不知道。”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用沾满沙水的手捋开我额前的头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海边说过的话么。”

我怔了一下:“记得。”

“我也一直记得。你说过,如果长大以后我当上水钻商,你就会嫁给我。”

他深黑的眸子里荡漾着水光,似乎想继续说什么,但没能说完,他已沉沉地倒在了沙中。

第27章 第十四章(更新作者的话)

洛神归来

君子以泽/著

第十四章

贺英泽瘫在沙滩里,完全失去了意识。之后,不管我怎么拍打他的脸,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空气里洋溢着雨水寒冷的吐息,他的体温低得就像非生命体一样。一个人完全拖不动贺英泽,我打算打电话给常枫,长常枫竟然出现在了我们旁边。他摇晃贺英泽的肩,结果还是一样。他喃喃道:“刚才明明已经…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怎么了?刚才我看见雨全部停在空中,然后他就倒了下来,跟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像什么最近他觉得很混乱,觉得大部分时间在沉睡…”

常枫又检查了一下贺英泽,似有如无地说:“之前我告诉过你,他大学时得过抑郁症。从那时候开始,只要病一发作,就会胡言乱语,现在也是这样。”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关于雨水倒流的问题。贺英泽得过抑郁症,可我确定自己神智清醒。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从第一次看见夜海怪盗看见的水倒流化冰现象,到看见苏疏身上长红斑后做的怪梦,到在贺英泽家厨房洗碗形状奇怪的自来水,到这个晚上被贺英泽影响的雨水…回到宫州以后,这里就总是发生层出不穷的怪事,而且每一件都与水有关。所以,大致可以猜测,现在在范围内,甚至说是整个宫州,都在受到不同于别处的影响。这种超自然的水流现象,是不是跟宫州的地理气候等等有关系?例如这个岛的位置像是百慕大三角一样有巨大的磁场,或是宫州附近有颇似黑洞的聚吸现象,或是有人体无法感受的特强晴空湍流,等等。

但想到这里,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既是贺英泽在报纸上看见的出土文物。那幅上古壁画就像是,那些神仙以云为车,以风为马,哪怕翱翔在空中,周身也有清水激荡倒流。这么说,很可能这种现象在古时的宫州就有了,只是以前住这里时我年纪太小,对此没有太多了解。而且,再回想父母反复叮嘱我不要回宫州,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回去以后,我买好飞机票,决定过几天就回去找找爸妈谈谈。

在离开之前,我先与Edward一起,参加了文物局举办的展示活动。活动举办地点是在宫州博物馆,此次出土文物在顶楼的展示厅中。几百平的展示厅里,只放了寥寥无几的文物,却挤满了专业人士,其中大部分是考古学家、珠宝鉴定师、古董商等等。我们抵达门口前,还听见出来的人说“在我看来那就是新型稀土发光材料做的戒指,非要说得神秘兮兮,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太太在炒作”,而后摇头晃脑地离开。但是,等我和Edward出示邀请函走进去,却听见里面的人忽然整齐喧哗。

从旁人惊讶的谈论中得知,原来是那枚晚上会发光的碧色扳指变成了银色。我和Edward突破重重人群,来到放置着扳指的垫子前。此刻,它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它比刚才更亮了,还会发声?”旁边的人惊叹地说道。

我狐疑地仔细看了看那枚戒指,这样确实很难看出它是什么质地的,正准备和Edward交流一下,却有一道白光从戒指中央向四处扩散,覆盖了所有的视野。然后,一个冷漠却饱含柔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子之好之,杂戒以报之…”像是有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将冰冷的东西套在了拇指上。

紧接着,脑中有的画面浮现,变成一幅色彩强烈的画卷:一名男子傍水而坐,浅笑抚琴。他长发微卷,红衣如莲,周身散发着高贵的香气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笑意更浓了一些,对一旁的桌子扬了扬下巴,并未停止奏乐:“今日美酒,是从大幽长老那换来的玄丘老酿。陛下品尝请随意。”

画面换到了一个高山脚下。天刚微亮,空气如洗,淡银泛青的圆月高挂山头,空中有仙鹤穿云而翔,漫山遍野桃花盛开。我头戴凤冠,身穿霞裳,踏上千百阶石梯,走到山顶的祭坛前。大祭司带着祭司队列站立静候,一个高挑的男子同样一身喜服,背对我而立,抬头望着面前的神祗石像,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等候今日,已有多年。”然后,他转过身来…

白雪皑皑的山峰上,万物皆微小,我垂着脑袋,浑身泥泞地跪在一座殿宇门前,膝下是百年不融的极寒积雪。四周站着的,空中飞着的,是神情淡漠的古装弟子,他们没有一个人在看我。然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殿内逐渐传出:“…她这般资历,只会闯祸,真是气煞我也。师父,此等鸡毛蒜皮之事,自然不必由您插手,我这就去把这孽障带走…”

说到这里,已有两个人的影子出现在我面前。我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男子站在我面前。他皮肤雪白,身长宽肩,穿着曳地玄蓝华袍,长发深水溪流一般覆盖长袍,两侧颧骨上有水流型神印,颜色与他的衣服一样。

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只是静站在那里,就已变成万里雪景中唯一的颜色。这时,身旁同样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说道:“洛薇,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师尊磕个头!”

“见、见过师尊。”我畏畏缩缩地说道,磕了个头。

然后,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那个男子眨了一下眼,缓缓看向我:“起来。”

不仅衣服头发飘逸流畅犹如海水,他的双目,更是幽深犹如沧海。而只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一望,仿佛已注定了我半生的沉沦,百年的遗憾…

“是,师尊。”我又磕了一个头,规矩地站起来。

从一堆幻觉中恢复神智,我摇摇脑袋,发现众人还是在研究那个扳指,并没有人留意到我的异常。这时我才察觉到,幻觉中最后那个神仙模样男人的食指上,戴着和这个扳指形状颜色一样的扳指。只是那男人的扳指是雕花的,花纹与他脸上的印记是同一种风格,而眼前这个扳指是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好奇心已经快要把我折磨死了,但我什么也不能问——如果现在大声说出“我知道这个扳指是哪来的”,然后详细描述刚才看到的画面,大概会被立刻送到医院,而且是出不来的那种。于是,我只能一声不吭地听别人讨论的结果。

虽然刚才闪过的幻觉不过短短几十秒,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再倒回去想幻觉中的每一个细节,就觉得像才从车祸现场中捞回来一样。不仅浑身失力,呼吸困难,连胸腔都受了重伤。尤其是最后那个“师尊”的目光,简直如同一把藏在心脏里的冰刃,又寒又利,轻刺着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即便慢慢融化,冷冷的痛楚也久久不散。那种毫无疑问可称之为爱慕的感情,只在贺英泽身上有过。但是,又比与贺英泽的感情沉重多了…

等等,贺英泽?

我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和贺英泽长得像极了——不,是一模一样,只是打扮太不同,所以没能立刻分辨出来。想到这里,我顿时心如擂鼓,想要再从回忆中找出点线索,把整件事关联起来。然而,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打断我的思路。

“你是…?”

这个男人五十岁左右,大约一米八,穿着双排扣西服,头发一丝不苟,胡子刮得很干净。岁月带走了他的青春,却没能带走他眉宇间的俊逸与优雅。只是现在他惊讶的表情,看上去就不像以往那样成熟稳重了。我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就认出这人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地产富豪——谢少,而且,也很快想明白他会吃惊的原因。我朝他点头致意:“你好,谢先生。我叫洛薇,是Edward的助理。”

与Edward握手寒暄后,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洛小姐,你见过我女儿吗?你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

“有幸见过。很多人都这么说。”

“你看看,她就在那里。”他侧了侧身,指向正在朝我们靠近的一对母女。

那是谢欣琪和谢太太。谢欣琪还在忙着和别人讲话,谢太太却看见了我。她愕然地张开口,眼中露出的惊讶绝对不亚于谢少。她不由用手掩嘴,然后,拨开人群,快步朝我们走来。她比我矮一些,欲哭无泪地抬头望着我,而后握住我的手:“是你,一定是你…你是欣乔对不对?”

欣乔?不是欣琪么,这阿姨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能记错?我摇摇头:“不是,我叫洛薇。”

她眼神有不易察觉惶恐一闪而过,快到令我以为是错觉。然后,她垂下肩膀,无助地抓住丈夫的袖子:“不对,我太傻了。就算欣乔还活着,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叫什么…”她又一次迫切地望向我:“这位小姐,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可是,能请你和我们去一趟医院吗?”

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叫我去医院的理由,竟是要做亲子鉴定,以确认我是否是他们已经死去的双胞胎女儿谢新乔。突然要确定自己可能是一个死人,这种事听着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自然不愿意掺合。但是,看见谢太太一副摇摇欲坠的心碎模样,我不由想起很长时间没见的母亲,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做鉴定。谢欣琪一开始持完全反对态度,认定我不可能是她的妹妹,但多看了我几眼之后,她仿佛也有一些动摇,说自己只会在家里等结果。

其实,看见谢氏夫妻那么期待的眼神,我有过短暂的疑虑:父母一直叮嘱我不要回宫州,难道真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去医院检测出的结果,令谢少大失所望,也令我大松一口气。

最痛苦的人,还是谢太太周锦茹。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中心,却面对着墙壁,怕维持不了平时端庄的仪容。她拿着亲子鉴定报告,手指颤抖,紧闭双眼,额上青筋微凸,看上去痛苦极了:“我早就知道。我每天烧香拜佛,希望欣乔能回到我的生活中…老天它就是不愿还我们一个女儿…”

原本谢少真如传说那样,对自己妻子非常冷漠,但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由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搂住她的肩:“算了,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她抹去眼泪,但忍不住,靠在他的肩上又一次流出眼泪,“都是我不好,没能早点为你生孩子,都是我的错…”

谢少有些动容,又回头看着我:“洛薇小姐,我太太好像很喜欢你。既然我们这样有缘,不如我们认你当干女儿如何?”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洛薇,你愿意吗?”周锦茹含泪说道。

突然被两个陌生人这么热情地认作干女儿,我有些接受不来。正在犹豫不决,谢少又说道:“你看上去和欣琪差不多大,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是六月…”

我话还没说完,周锦茹猛地抓住谢少的衣襟,抽了几口气:“不行,老公,我,我突然觉得头好痛…”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头疼?”谢少的注意力立即回到她身上。

她脸色惨白,身体摇了两下,就晕了过去。他被吓得手忙脚乱,赶紧伸手接住她软若无骨的身体,到处叫唤医生和护士。我赶紧帮他找来了医生,他只是随意和我道谢,就忙着把她送入病房,再没出来过。因为隔天早上就要赶飞机回家看父母,我也没继续在医院逗留,让护士传个话就回家了。

一刻钟后,医生走出病房摘下听诊器,向谢少和才赶到的谢家兄妹解释,周锦茹只是一时有些贫血,外加情绪紧张没休息好,所以才会突然晕倒,并无大碍。一家人都放了心,推门进入病房探望她。周锦茹躺在病床上,虚弱得仿佛枯萎的野草。她与他们聊了几句,就说要和女儿单独谈心,把丈夫和儿子叫出门去。

谢欣琪原本想要关心母亲几句,没想到他们刚离开,周锦茹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涣散的视线也有了焦点:“欣琪,你听好,那个叫洛薇的女孩有尚在沉睡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谢欣琪一头雾水。

“对。而且,这个能力最特殊的地方是,一旦她死掉,就会立即转移到你身上来。”

“妈,你在说什么啊…”谢欣琪走过去,用手背靠着母亲的额头试了一下,又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没发烧。更年期综合征里有说胡话的症状吗?”

周锦茹拨开她的手,俨然道:“不是开玩笑。具体情况以后我再和你解释。我叫你进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发现自己突然多了特殊能力,一定不要惊慌,那是因为洛薇死了。现在很多人都想杀她,我会尽量阻止,但非常有难度。”

谢欣琪娇生惯养长大,从来没离遇到过任何危险。听见最后一句话,她被震住了,不确定地说道:“你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我不希望她死。因为如果她死掉,虽然你会得到她的能力,但也会变成新的目标。”看见女儿脸色越来越难看,周锦茹蹙眉道,“我也不希望这样,但一早就被卷进来了,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守住秘密,连你父亲和哥哥也不能说。一旦泄露出去,我们都会死。”

说到这里,她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已准备就绪。

她想了想,拨通电话:“你好,是我,茹姐。炎哥让我告诉你们,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先放烟雾弹再放炸弹…对,时间不长,你们要抓紧。”

听见母亲的对话,谢欣琪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她整个人像漏气的皮球,瘫痪般地坐在椅子上。

贺英泽晕倒之后第二天,我就打电话问过常枫他的情况。常枫说他完全没事,早上还开过股东会。但是,直到起飞前三个小时,他也没有再联系过我。坐上轻轨,穿过几个长长的山洞,车窗上自己面无表情摇晃的倒影被美景覆盖,阳光直射入车厢,我伸手挡在眼睛上方。

宫州的北岛是快到令人窒息的繁忙,如同小美人鱼向女巫用艰辛换来的双脚,它换来了全球最顶尖的精致夜晚。这是一座被雕刻出来的城市,却被文明之神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美的海边。甄姬王城真如一座王宫一样,光芒璀璨地伫立在海边,此刻也被列车远远抛在身后,不过多久,几座大山就挡住它。

与两岸的爆炸人群和交通相比,海始终保持着深沉优雅的态度。火车跑了几个站,眼前一面青色大海宽阔炫目,令人不由闭了眼。货船在海面缓缓平移,拉出一道慢到不可思议的闪亮水纹,呈楔形扩散到两岸,就像一件青色的衣服,被风挂上银色珠宝。抬头看看这一站的名字,它叫“青裳”。

这一直是我如此喜欢宫州的原因。哪怕是现代化的北岛,也总有一些地方保留着传统古韵的味道。

列车穿过大桥,飞速行驶。霎时间,外面传来一阵巨响,我们的车来了个急刹车!顿时间,惨叫声连绵不绝,车厢里一半的人都从座位上滚在地上!我也狠狠撞到椅背上,肋骨磕得像是断了一样剧痛!然而,所有人都尚未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解过来,金属与轨道碰撞的尖锐噪音又一次响起。列车失控地往前滑动,人们面面相觑,思维空白了短短一两秒,而后,我们的车厢和前方所有车厢一样,轰隆隆地垂直往下坠落!

桥由于未知原因断开——列车脱轨了。

末日灾难般的悲鸣整齐响起,车厢里的人要么滚到门上,要么抓着椅子悬在半空,杀猪般惨叫。在滑落的间隙中,我已钻着空子翻到对面的座位上,所以没有叠到门前的人堆里。我迅速系好安全带,心脏跳得快要破膛而出。而且,随着车厢摇来晃去,下方的深海离我们那么远,却离死亡那么近。呕吐感将我淹没,我闭上眼深呼吸一阵,抬头看了一眼后的车厢:它们被卡在桥上,大批乘客翻窗而逃。而我们的车厢和那截车厢只剩一个挂钩,现在正在摇晃中松动。我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解开安全带,屏住呼吸,靠攀着座椅往上爬,一步步接近那个位置…

只要抓住上一截车厢,就能爬上去了。看看身后,车厢里还有几个大哭不止的孩子,我大叫一声:“快点!都爬上来!”然后,先行发抖着踩着椅背,伸手去触摸车厢的钩子。对面车厢里有一个中年男子还没离开,他看见我正在往上爬,犹豫了一下,朝我伸出援助的手。

然而,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将两个车厢连接的钩子斩断!整个车厢里的人再度惊呼起来。那个中年男子往下捞了一下,但没能抓住我,只能瞪大眼看我们掉下去。车厢坠落的速度太快,随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生机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小…我仍没放弃,在坠落过程中跨步挪到窗边,想要打开窗子,打算一掉入海中就翻出去。然而,窗子关得实在太紧,在这个位置根本完成不了这个动作。我用力捶打窗口,向四周寻找可以击碎它的工具。最后低头抓住一只高根鞋,不顾一切地闭上眼,反复下手,砸碎了玻璃!

飞溅的玻璃划破了我的脸,我连擦血的时间也没有,半个身子翻到车窗外。大海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长吸一口气,憋着气,准备落入海中…

这时,有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抱着我往上飞起。

我倒抽一口气,发现抱着我的人是一名黑衣人。他身上没有任何辅助工具,人却能这样静止停在空中。然后,他伸手指了一下海心中央,凝聚那里的水,变出一块大大的浮冰。掉入水中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那爬去,他抱着我飞往海岸边。

我早已心神不定,但还是认出他是夜海怪盗。半天不知道是否该开口,他已把我送到岸边,低声说:“我去救其他人,洛薇,你在这里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他直接拉下面罩。一时间,我错愕得语无伦次:“阿阿阿…阿仁?你是夜海怪盗?你为什么会飞?你为什么会操纵水?”

“发现自己有这些能力已经有两年了。但我的能力明显不是宫州唯一的,也不是最厉害的…回来再跟你解释,我先去救人。”他戴上面罩刚走两步,又倒回来递了一把现金给我,“你还是先回家,这里不安全。”

打车回到家里。我一直心神不宁,来回在客厅里踱步。等了两个小时没见陆西仁来找我,我的手机连同手袋又都掉在车厢里,现在也联系不上任何人。我只能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街景干着急。但只站了十多分钟,我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们家楼下。没有车牌。我立即从抽屉里掏出望远镜,躲在纱帘后偷窥车里的情况:车里有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方盒,分别是红色和绿色。他们俩交头接耳地说了一阵,一会儿指红盒,一会儿指绿盒,最后两人好像商量好一般拍了拍绿盒,相望点头,拿着两个盒子走出车门。刚一出来,拿着绿盒的人与对方确认过眼神,就按下盒上的按钮…

——轰!!!

狂雷般的爆裂声响起,赤红火光从他们所在地爆开。刹那间,连轿车都被炸得粉碎。

不出一分钟时间,就有很多人从住户窗里伸头探看,其中不少人都打电话报了警。望着那片尸骨不剩的废墟,再回想他们之前的手势、对话,我突然浑身发凉,因为,这似乎是一起未遂的谋杀案:这两个青年是被人指使来杀人的。他们的头儿告诉他们,红色的盒子里是炸弹,绿色的盒子里是掩护用的东西——假设是烟雾弹,让他们到指定的人家里放炸弹,再借用绿盒里的烟雾弹逃脱。但他们胆子太小,来到了这里,不敢放了炸弹跑,而是先打好掩护,再去放炸弹。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两个盒子里放的其实都是炸弹。他们的头儿就是想用过他们就除掉他们,以毁尸灭迹。

那么,他们想杀的人,会是什么人?

在家里待得越来越害怕。我又在房内踱步几次圈,打电话询问警察到了哪里。警局里的人却说:“现在因天气缘故,交通堵塞,我们的警车过不去。”

打开电视机,最新的新闻正在播放画面里,北岛市中心车辆水泄不通,洒水车喷过的地方,都结成了冰霜。主播的声音已算得上是故作镇定:“宫州发生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现在宫州地面温度是二十八摄氏度,但洛水以东的水域结了百米厚冰…”

这一天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最近整个宫州都实在太可怕了。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才会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怪事,而且一件比一件破坏力大。难道是文物局把上古神仙的宝贝挖出来,触犯了神,我们才会受到惩罚?

警察过不来,我待在家里又联系不上朋友,现在开始担心起了父母的安危。我看看窗外的景象,想起海边有一个餐厅里有公用电话。那里白天游客众多,最起码比待在空无一人的家中好。于是,我换好鞋出门,朝沙滩跑去。

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不过下个楼的功夫,太阳已被大片雨云覆盖。等我走到沙滩上,浓云堆积在一起,就像白燕的翅膀沾满了灰尘。大海变成泛黑的藏蓝,浪花声规律地响起,这一阵阵摇铃,即将唤醒沉睡的海。我沿着海往那个餐厅走去,没过多久,暴风从海平面卷来,带起更大的浪涛,把大海表面染上一层白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正想看个仔细,忽然间,一声枪响和大脑嗡鸣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冰冷的海岸。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后脑勺穿破前额。粘稠的液体顺着额心流下来,大片深红淋湿了我的视野。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尚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惊天动地的冰裂声响。眼前的景象透过角膜,倒映在视网膜上,成我大脑中最后的画面——无边无际的大海,已骤然凝结成了深冰。不知何时透出的一抹稀薄凉月,此刻也悄然挂在沧海上空。

第一部完

第二部

溯昭辞/洛神归来之溯昭辞 作者: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这是一个活泼可爱女主跟哥哥和师尊爱来爱去腻来腻去全篇轻松欢乐的甜蜜小故事…

溯昭,原意为逆流而上,看见光与神明。

乍一听是挺对挺天经地义的,但经不住推敲:逆流而上才能见到的神明,也不是个什么好神明吧。

我叫洛薇,溯昭的小王姬。既然这本书讲的是本小王姬的故事,本小王姬觉得自己有取名权,《溯昭辞》,太偷工减料了吧,作者你读过书吗?来,换个通俗易懂又吸引人的名字。有现成的?速速拿来,给本小王姬过个目…《封建迷信说我俩真不能在一起》《跟我哥谈恋爱都比跟你谈恋爱压力小》《我的一生,你的一瞬》《霸道至高信仰神爱上我》《师徒爱上同一人》…

算了,还是叫《溯昭辞》吧。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薇 ┃ 配角:胤泽神尊,傅臣之,玄月,翰墨,开轩君,孔疏,萚华,流萤,蘅芳,萚华王,凌阴神君,昊天,苏疏,刹海, ┃ 其它:君子以泽

九州新客

洛神归来:溯昭辞

文/君子以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