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州行/洛神归来+溯昭辞上一章:第 23 章
  • 宫州行/洛神归来+溯昭辞下一章:第 25 章

“说到死牢,这真是阴沟里翻了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此看守臣之殿下,还得帮二王姬严刑拷打他。真不知他在想什么,明明在溯昭,他已与两位王姬比肩齐声,却还要帮天界除掉我们,大抵仙人确实是得天独厚罢。”

“得了,就他那样,明天死定了,你看看二王姬给我们的都是什么刑具,这种冰刺鞭子你大概都没见过,打在身上肉都得成条拉下来,刺还自动化在血肉里,打掉几根,就凝结几根新的出来,一直这么打下去,可真是生不如死。不过就我看啊,这傅臣之真是该!他害死我们的王与后,走,进去抽他,抽到他把一切招供为止!”

我适时跳下来,大步走上前去:“喂,你们俩。”

“啊,小王姬。”

“见过小王姬。”

“二姐不放心你们,让我过来亲自审问傅臣之。”我把手伸出去,“鞭子给我。”

“这…”

“这什么这?!拿来!”我呵斥道,硬吓得那狱卒交出了鞭子,“不准跟进来,否则偷听到了政事机密,你们长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好在二姐还没继承王位,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我稍微一忽悠,便顺顺利利进去了。已近漏断时分,牢里一片死寂,唯有月华如水,一碧无际,透过窗扇,在地上投落道道银白方条。

终于,我在天牢最深处看见了傅臣之。 这一日天英星格外璀璨,与光辉万千同耀,冷冷清清地洒在他身上。他颓然靠坐在角落,手脚都被千金铁链套住。袍子上有上百条裂口,暴露出的肌肤,已有被毒打过的痕迹。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抓住栏杆,唤道:“哥…”

他猛地抬起头,错愕地望着我。他嘴角还有一抹血,但不论如何狼狈,总是散发着一股夜寒香清的气息:“薇薇…你为何…”

我看了看身后,赶紧用钥匙打开牢门,蹲下来面对他,却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你就什么都不打算解释?就这样等死吗?”

他笑了:“我已经解释过,但没有人相信。”

“你是仙,法力高深,可以逃!”

“不,若我真的逃跑,就说明心里确实有鬼。到时,你也会对我失望。”

我快被他的思维方式气晕了:“我是否失望,有你的性命重要吗?就算你是仙,也没有九条命啊。你这是对着镜子发脾气,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他又轻轻笑了一下,却只回答了一个字:“有。”

“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我抓住他的手,认真说道,“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所以,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你别考虑我如何作想,自己先跑,知道么。”

傅臣之怔住,眼也不眨地望着我。我知道王兄心中已感动得波涛汹涌,不由自觉能耐,叹息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们,你是仙?”

“说实话,我也是遇到现在的师父才发现的。那是头一次离开溯昭,他跟我说,亲生父母洗去我的记忆,将我丢在九州,必然有什么缘由。在查出真相之前,不可张扬自己的身份。”

“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他尊位很高,我不能说。”

我试探道:“难道他是仙君?”

傅臣之默默摇头。我道:“难道是仙尊?不会这样厉害吧。”

他还是摇头。

“这…再往上就是神了,不可能的吧。”见傅臣之不说话,我诧异了一下,摆摆手道,“别逗我玩,我才不相信。”

他还是没给出答案。时间不多,我不打算继续追问,到门口确认无人前来,便用钥匙打开傅臣之的手链和脚链。

那两个侍卫睡着了,我欲打开牢笼。他却拦住我的手:“别。你不能收场。”

“总比你死掉好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再可是你就真死了。你要死了我会很难受,你也愿意么?别婆婆妈妈。”我拨开他的手,快速开锁,在开轩君告知的位置敲了几下,果然找到一个地洞。

逃出牢房,已至丑时,也没开轩君任何消息,看来二姐是铁了心要处死傅臣之。我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真不能继续待在溯昭。快跑吧。”

他却纹丝不动:“薇薇。”

“嗯?”

“跟我一起走。”

“不行,我可是父王的女儿,不能离开溯昭。”见他许久不说话,我急得焦头烂额,“别任性了,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动作快些,晚了便跑不掉了。”

傅臣之道:“我会回来的。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很厉害,回到溯昭,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笑了:“好!这才是我哥啊。”

“我还会去学纵水术,”傅臣之从怀里把我送他的小鹿冰雕拿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到时候,我也会做一个冰雕给你,每天带你在洛水旁赏月,在桃树下品酒。如果你想飞,不用纵水,也不用乘翳鸟,我可以抱着你,腾云驾雾,一日千里,游遍天地六界间最美的河山。”

“好!”没想到王兄竟如此有情调,我感动得略有些老泪纵横,“只愿你不会那么快娶大嫂。”

“不会。所以,在我回来之前,你也不可以嫁人。”

“那你早些回来。”

“好。”

我伸出小指。他和小时候一样,和我勾了两下。我道:“拉钩了啊,赖皮是小狗。”

他抬眼,郑重地望着我:“薇薇,我喜欢你。”

那双眼睛载满星月之光,却比天宇还要夺目。儿时读过那么多诗词文赋,什么双眸剪秋水,一望醉青雾,炯炯秋波滴,眼媚弯如翦,都无法描摹他眼睛这一刻的美。我不由看得有些出神,心想哥哥真是美人,然后笑道:“我也喜欢哥哥。”

“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同。”旋即,傅臣之忽然握住我的手,低下头来,沉声道,“我对你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啊?”这不过是潜意识的反应,实际我已停止思考。他忽然拉近的距离,也令我的双颊不自觉发烫起来。我道:“开,开什么玩笑…”

“并非玩笑。从以前开始,我便清楚自己的感情,也从未有过半分犹豫。” 他垂下双眼,长长的睫毛掩不住几欲喷薄的感情,但最终他所做的,也只有在我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一定会回来,娶你为妻。”

朗月清风中,他的身影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薄雾云端。

我猛地握住自己的手。

刚才是怎么回事?王兄说…说他想娶我?是我的幻觉吗?这时,身体像是被什么强力拉了一下。不,这种时刻,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刻。我捂着脑袋,使力晃了晃,刚溜到旁边的小道,想要回到紫潮宫,却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傅臣之在那里!快去抓他!”

一大群狱卒指向我,扯着嗓门大喊。我抬头看了看天,并未发现傅臣之的身影,于是对他们喊道:“统统回去,傅臣之不在此处!”

然而他们却统统冲过来,把我包围起来。我道:“你们做什么?想造反?”

“傅臣之,你叛国灭亲,还想逃之夭夭?跟我们回去!”

“快去通知二王姬,这叛贼想要出逃。”

我指着自己道:“你们是喝醉了还是中了法术?先看清楚我是谁…”

不,手指有些不对。我低下头,看见双手已变大许多,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手虽不是我的,却一点也不陌生。这是傅臣之的手。除此之外,不知从何时开始,地面也比往常更远,似乎是由于双腿变长的缘故。再摸摸自己的脸,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瘦削凌厉的触感。顺着额头摸到鼻子、嘴巴、下巴,确确实实不是我自己。

终于,在他们押我回到牢房之前,我在路边的水潭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我真的变成了傅臣之!

重新回到黑暗之中,其中一个狱卒把我狠狠推到地上,朝我吐了一口唾沫,挽起袖子道:“傅臣之,你这狗贼,这些年离开溯昭,你都去了何处?都和什么人见了面?”

此时,倘若我说自己是小王姬,恐怕无人会信,反而会更加激怒他们。究竟是谁把我变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背上浮起一阵凉意,我道:“你们去叫二王姬来,我要直接和她说。”

“我呸,现在二王姬忙得很,可没时间见你!你招不招?不招我们动手了啊!”那狱卒在我腿上狠狠踹了一脚,疼得我抱腿发抖,“说!你都勾结了什么人?还有谁要来溯昭?”

“我招、我招,我都老实回答。”我举手投降。

这时只能瞎编,谎话还得编得像才行。然而,我刚思考完应对答案,却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之前送二姐出去的两个狱卒也进来了。其中一个拿着冰刺鞭,在我面前停下,抖了抖那鞭子。冰刺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黑暗中闪着蓝色光耀。

他冷哼一声,道:“怎能如此容易。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死一百次都不足够,让我先抽他一次爽爽。”

“大哥,这玩笑开不得。”我往后退缩,“这打下去会死人的。明天早上二姐若看见的是我的尸体,恐怕您也不好交差是不是…”

他未再接茬,只是举起鞭子,往我身上打下来。那冰刺究竟有多锋利?在感到痛苦嘶喊之前,我竟先看见鲜血溅在墙上,还夹着点红色的皮肉…

我想,不论过久,这个晚上的记忆都最为不堪回首。中间我晕过去不少次,后来都被盐水泼醒,有好几次,我甚至想要咬舌自尽,却被狱卒捏住牙关,强行塞了东西堵嘴。撞墙也不成,试图用冰刺割脉亦被迅速止血…总之,经过这个晚上,对我而言,斩首示众,不过就是结掉最后一口气的事。

翌日清晨,当晨曦普照大地,我被关在车里,推到菜市场。一路上,几乎整个溯昭的百姓都围到路边,朝我扔蔬菜、鸡蛋。啧,真是浪费。行刑者正磨刀霍霍,二姐被群臣众星拱月地包围着,坐在高台上。开轩君站在她身边,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我原以为疼痛过头便是麻木,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个时辰,身上的伤口依旧疼得钻心刺骨。什么情感上的痛苦,失去父母的沉重,在这种极端的肉体折磨下,都已麻痹到了极致。我只想早点死掉,一了百了。

被押上行刑台,有人绑住我的双手,令我跪在青龙铡前。当脑袋被压下去,我听见不远处,开轩君正对二姐叹道:“流萤,傅公子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与他却好歹算是君子之交,实在不忍目睹此事…”

二姐道:“这与你无关,你不看便是。”

开轩君道:“唉,只愿傅公子一路好走。”

像忽然被泼了冷水,我那麻痹的脑袋清醒起来。

为何开轩君当初不是如此对我说的?他当时说了什么?

——“傅公子有山高水长之风,怎可能害死自己再生父母?”

对,他是这样说的!

那个预谋一切的人,竟是开轩君。这人真是个笑面夜叉,让我去牢房解救傅臣之,却在我回来时,将我变成傅臣之的样子,最后再借刀杀人,一口气除掉两个祸害,何其毒也!头顶大刀明晃晃的,我倏地抬头,大声喊道:“二姐,我是洛薇!小时候,大姐曾经打过你一顿,然后你在她的床上尿过尿!”

全场一片寂静,群臣沉默不语。

二姐尴尬至极,使劲一拍座椅扶手,怒道:“傅臣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从洛薇那听来了些儿时愚事,便在这里冒充她?”

开轩君,露出你的狐狸尾巴。去劝二姐,让她赶紧下手杀我,我便可以说出更多秘密,然后告诉她:你若不相信,便去找找洛薇,看看她是否已经失踪。

没想到,我失算了。开轩君确实有些着急,但说出的话却是:“等等,流萤,这人杀不得!她可能真的是小王姬!”

二姐迟疑道:“为何有此一说?”

开轩君道:“昨夜小王姬来找过我,说想在王兄被处死之前,最后看他一次。我一时心软,便给了她一个变身符,让她化身狱卒,去探望傅臣之。因为怕她化身成你下令放人,我还特意挑了个只能变为男子的符文。所以,若这人真是小王姬,伪装成傅臣之,愿代他受刑,也未可知…”

这开轩君,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却十分笃定一件事:这人早已有备而来,我完全斗不过他。只见在二姐一个手势下,他朝我走来,拿出一张符纸,在我头上点一下。一团光将我包围,我感到身体瞬间缩短了许多。

无数人倒抽一口气,二姐也陡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惊呼道:“薇薇!”

看样子,我是变回来了。无奈身上伤口太多,我还是瘫在原处,无法动弹。二姐纵水一下飞到我身边,将我抱在膝上,情绪无比激动:“为何会是你?傅臣之呢?他去了何处?”

我无力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咬牙忍耐身上的剧痛。随即,便有人将我抬开。眼前的一切都已迷离惝恍,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二姐在怒斥别人。

然后,一个男子胆裂魂飞地答道:“回二王姬,前夜您走了以后,小王姬便以逼供为由,前来探望臣之殿下,我们在外等候了一个时辰,不见她出来,举得不放心,便回到牢里巡查。不料,却看见小王姬在、在…”

二姐道:“在什么?”

男子道:“小的真、真说不出口 。”

二姐恼道:“说!”

我用力睁开眼,拧过头去,终于看见跪在二姐面前的人——那竟是用鞭子毒打我的狱卒。他跪在百官前方,贼眉鼠眼地望我一眼,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小王姬和殿下有私情,他们昨天在牢里苟合。看见我们进来,小王姬还叫我们赶紧出去,让他们完事了再回来,且假装甚么都不曾看见,违者株连九族!”

南下新生

这要我如何是好,真是喝西北风也堵了嗓子。这也没法,谁叫傅臣之要随便抓我爪子,还被他们看见。原来,那便是“苟合”,我又学到个新词儿。

那狱卒竟未废话完,继续道:“沧瀛神在上,小的觉得小王姬和殿下同室而长,情同手足,做出此等违背天伦之事,迟早会遭天谴,待小王姬离开之后,便私自对殿下用刑,不想打的竟是小王姬…犯下这等重罪,请二王姬赐死!”

二姐已气到像连座椅扶手都快捏碎,却从头至尾保持沉默,静静地朝我看来。大臣们纷纷震惊叹息,满脸的新仇旧恨。

在这片叹息声中,我只听见丞相恨铁不成钢般恼道:“小王姬,洛薇啊!你可是我大溯昭的王姬啊,怎能,怎能…”说完这句,他还用力打得手背啪啪响,看上去很是痛心疾首:“洛薇哪,看看你现在这样,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下的父王和母后啊!”

这事我实是百口莫辩,正想解释不过是傅臣之单方面告白,开轩君道:“各位,此事莫怪小王姬。小王姬与傅公子虽名义上是兄妹,实则无血缘关系,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暗生情愫,也是在所难免。何况小王姬尚且年幼,并不懂男女情.事,为傅公子诱导,也是极有可能…”

这混账,又在抹黑我哥。我忍着身上的痛苦,道:“哥哥不曾诱导我,他只是喜欢我而已。他也不是坏蛋,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坏的人是开轩君。你这虚情假意的伪君子,从一开始来到溯昭,就是个结子葵花,满腹心眼,现在你还想诬赖我们到何时?”

这下,二姐终于坐不住了,使劲一拍扶手,怒道:“洛薇,你还帮着傅臣之那小子!你、你、你莫非真的和他…”

开轩君又在假惺惺地装好人:“孩子不知丁董,真不怪她…”

二姐打断道:“我在教训我妹,不要你做好人。”

开轩君只得闭嘴,还一副委屈兮兮的可怜相。这下栽了,二姐已经完全信他了。我该当如何是好?我扶着身侧,想要坐起来,却还是因身体无力,倒了下去:“二姐,你宁愿相信这伪君子,也不相信我?”

“你若不与傅臣之…你若不与他走这样近,我还愿意相信你。”

她站起来,眼神苦痛,似有千仇万恨,脚下趔趄,开轩君赶紧上去扶住她。

她却一把将他推开,望着眼前数百张忧心忡忡的脸,苦笑了一下,终于缓缓说道:“我溯昭氏自千年以来,一心奉沧瀛神明,安土乐业,人致其力,扶妖者之危,济凡者之困,不曾图财害命,亦不曾对上界有不臣之心。不想,竟遭异族背叛,仙者治害,今为迫匿影藏形,水火之中。而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此必然大势,已验之事。从今日起,若有离溯昭者,以驱逐处置,与其五代子嗣,不得返还溯昭,违者斩立决。而小王姬洛薇,与叛者沆瀣一气,里通外国,理应处死,但念在其年幼,误入歧途,改遣至沧瀛祭坛云霞观修行,五十年内不得外出半步。此乃溯昭生死攸关之事,不容置辩,即刻生效。”

于是,我伤势未好,便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扔去了云霞观。所幸二姐还安排了几个人前来照料,同时把玄月也丢过来陪我。

云霞观建立在祭坛的一个角落里,又冷又偏僻,旁边便是悬崖峭壁,往外伸个脑袋,都会被高峰吓得个半死。

我在这里待了一个白天,已冻得手脚青紫,还得忍受剥肤之痛,真是比以往一年还要漫长。玄月蹲在我的床头,用小小的舌头舔舐我伤口附近,想要缓解我的痛苦,但我还是感到疼痛难当,只能平躺着打哆嗦。

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稍微静下心来,我开始努力理清思路,整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自己到底是哪里做脱了节,才会令整件事发展到这般田地?

回想一下开轩君每一次出现的情景,我忽然意识到,那么多天衣无缝的巧合,其实极可能都是开轩君有意为之。

首先,玄月是上古凶兽,却被当成普通虎崽贩卖,出现在那么平常的摊铺里,这已极不寻常。

其次,那蜘蛛精把大祭司吃了个干净,却冒充他回来见父王,冒这么大风险,从头至尾只是为了咬我一口,不论如何作想,都有些说不通。只能说明,它是开轩君用来使苦肉计的磨刀石,他却没想到,即便如此,二姐还是拒绝了他。同时,让大家知道大祭司已死,却带回仙界经文,便是给了溯昭氏一些对仙界的盼头,却无计可施。他开轩君作为溯昭唯一的仙人,便可在此随心所欲。

再次,开轩君说自己在外遇到傅臣之,恐怕也是故意捡着机会“偶遇”…

正推测得八九不离十,竟有几个蒙面人趁侍女不注意,偷偷溜进云霞观,把我扛到了雪崖边缘。

看见他们扣住我的双臂,我望天笑道:“如何,开轩君,想杀人灭口?”

开轩君倒再也不躲藏,从一棵雪松下走出来,微笑道:“小王姬太聪明,留着你,恐怕五十年不到便会坏事。你放心,在下不会杀你,只会把你从这山崖上丢出去,是死是活,要看小王姬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瞥了一眼那千丈雪崖,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没错,我是溯昭氏,比凡人要抗摔一些,但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得残了,外加身受重伤,死是肯定死,但恐怕还得苟延残喘个几天几夜。这临死前的折磨,才是人间炼狱。

我道:“反正我是死定了,给个痛快罢。”

“在下怜香惜玉,可不愿亲自动手。你若愿意,我可让这些人给你个痛快。”他指了指身边的蒙面人,“只是如此,大溯昭的小王姬便落得个不堪羞辱自尽的下场,说出去恐怕有些不好听。不如跳下悬崖,让你二姐觉得你是跑了,对你还有些念想,盼你早日归来,你说如何?”

“行,临死之前,我只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小王姬请讲。”文/君子以泽

“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不是仙?你若是仙,为何不好好待在仙界,反而对一个溯昭王姬如此痴心妄想?莫非你在仙界不过是个丧家犬,只盼能到溯昭来娶妻入赘?”

“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他不为所动地微笑道,“我只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是仙。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赶来溯昭,只为娶你姐姐?没错,流萤是国色天姿,但还不至于令我如此费心。溯昭有一个仙神都不曾发现的秘密,只要控制它,我便可以走得更高更远,成为横行神界的尊者。当然,仙神无穷无尽的境界,你们这些小蝼蚁,永远不会理解。”

“开轩君,你老实说了罢。我父王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杀了你全家?”至此,我已快被怒火焚烧成灰,猛地转过身来,挣扎道,“我父亲以素丝良马之礼待你,你却恩将仇报!你还是不是人?!”

开轩君伸了个懒腰:“唉呀呀,小姑娘一撒泼,就实在太不可爱了。你大概已经忘记,这山崖里冰天雪地的,可是一点水也无,以你现在的法力,恐怕没法在短期内令冰雪化水,载你登天。现在还不多求求我,恐怕真会摔成活死人,那该如何是好啊?”

我暴怒道:“你动手好了!摔死我,我化作厉鬼也天天来找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你这狗模样,你还想成神?我呸!你不得好死!!”

听到那句“你还想成神”,开轩君脸色大变,仿佛受到了冒犯,凛然道:“那你就在地狱里看我成神罢,你这不要脸的小水妖。把她扔下去!”

两个蒙面人把我高高举起,扔了出去。身体在冷空气里迅速下坠,我挥舞着四肢想要自救,却无能为力。很快,开轩君的身影便被冷雾挡住,云霞观的雪崖也逐渐模糊。

同时,下坠时间越长,我就越感到害怕。

不知自己掉了几百丈,忽然,我听见“嗷嗷”的叫声,玄月竟也跟着跳了下来!

它朝我伸着前爪,一双金色瞳仁发出蓝光,然后,山崖上的雪纷纷落下,化作流水,如同下了一场大雨淋下来。

“玄月!”

我赶紧使用纵水登天术,将自己托起来,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玄月也落在我的怀里。因碰到伤口,我吃痛叫了一声。再低头往下看,谷底竟只有仅仅数里远。

我用最后的灵气,令自己稳妥停在谷底,然后双膝一软,晕倒在松软的积雪中。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梦中有九春三秋,清丽天景,有我回不去的童年,有那梦中也知晓已经辞世的父母。因此,这一个梦,也是第一个令我醒来时泪流满面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