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疑惑地问:“为什么?”

“很罗嗦的,殿下要听吗?”景永福摇头晃脑并不想说下去。

这时候的李易也很年轻,只以为是“财路”,所以没有追问下去,而更年轻的景永福,一心只想逃开他。结果一件本可以避免的事情发生了,至于它对景永福的命运来说是好是坏,难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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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一个地方后来却很少怀念,这样的人是冷酷还是坚强?

景永福对景国京都王府那个生她养她十年的地方没有留恋,对厚轮三年深居简出的宅子也没有留恋。不管怎么说景国是她和她母亲的国家,背井离乡已经够凄惨了,再远离故土就更悲凉,所以起初景永福和若夫人选择的落脚点是景国边境厚轮。

可是天不遂人愿,来到厚轮的第三年,某个多事的大婶串门后将若夫人的美貌吹上了天,眼见平静即将被打破,景永福不得不离开景国。虽然她早就做好打算,一旦景申茂找到厚轮,她就潜往淄留,但她想不到驱使她离开的力量并非皇权,而出自平民百姓悠悠之口。这件事也使她感悟,有些事情是盖不住的,更是躲不了的。韬光养晦无用,是明珠本身就发光。于是,景永福到了淄留后决心干点事情,坐吃山空她本就不喜,反正燮国没一个人认识她们母女。结果她成功的经营了一家酒店,还大大方方的用起了“平大福”这个名字,不错,她本来就叫大福。

景永福开天然居一点都不盲目,上上下下她都打点了,对上她利用了轩辕不二等地方官的怜悯,对下她着实的显露了一手。当她如数家珍般,报出所买物品的单价总价和消耗情况——精确到一枚铜板的细致,让所有伙计都瞠目结舌。她折服了所有人的时候,若夫人就在她身后掩嘴而笑。

可惜更多时候景永福却是个无能的人,比如有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她就羞于齿口——

她不会烹饪!

身为一家大规模的酒店掌柜,居然连最简单的蛋炒饭甚至蛋炒蛋都不会。在阅遍无数本菜谱后,奢侈地烧焦无数只锅子后,景永福放弃了。天然居的厨子更郁闷,掌柜的只说不练,却偏偏懂的比厨子还多得多,因此厨子也坚定了此生跟随掌柜的决定!——到哪里去找这么精明又厉害的老板?不过景永福觉得厨子对她死心踏地另有原因。她怀疑,厨子相中了水姐。

那日水畔邂逅后,水姐就留在了景永福和若夫人身边。景永福不敢想象没有水姐的生活。生活不是逃亡,它需要柴米油盐,而她与若夫人,一个做了十年痴儿才苏醒,一个是生来就被伺候的美人,别说淘米煮饭,连衣服都没洗过半件。所以水边劝慰水姐的景永福,实际的模样比水姐更不堪。

粗制的男装,大半月未洗已经发黑的领口袖口,还有因为要掩人耳目,涂黑的面庞,与虽神伤却一身整洁的水姐比起来,恐怕还是景永福更落魄。

偏生就是这样,还非常有气势的扬言名叫大福,回想一次景永福就汗颜一次…

刘寄水眼力不错,早识破这是一对母女,半是好奇半是怜悯与之结伴同行。一路上三人交谈,景永福也对她脾性,到了客栈,她才发现这对母女俩某些方面的能力实在叫她惨不忍睹,于是,她就自告奋勇的承担起“生存大计”!而因她的加入,景永福和若夫人才得以永远告别客栈,幸福的步入了小家小园的生活。

厚轮的日子起初是非常恬静的。景永福努力钻研着各类书籍,刻苦的学习所能掌握的、所感兴趣的任何知识。但书籍之外,她却对人性更加好奇。十年的噩梦使她更加冷静的观看世人,她知道这世间恶人再多还是有好人的,比如她最敬爱的母亲。她也知道有些人恶不代表他一辈子都恶,比如最后关头以身救她的刺客。

令若夫人遗憾的是,景永福对艺术方面毫无天赋。琴棋书画都只会欣赏,跟厨艺一样,只能动口不能动手。而稍微跟淑女沾点边的女红也是一样,景永福认为花那么长时间来制作一副作品,太浪费宝贵的生命,何况衣服的主要作用是保暖和保护身体不受伤害,女红就好比非要在优良的弓箭上精心刻画花纹,多余!所以除了十岁那年为逃离王府她拿过一次针线,后来再也没碰过。

景永福也没有学武,因她早过了最佳的习武期。但这不妨碍她喜欢武学,不可以学,还可以看,而水姐就是她看得最多的实体武学书。水姐的基本功异常扎实,可惜的是没有名师指导,所学的只是粗浅的功夫。所以有段日子,水姐练武的时候,经常看到景永福直勾勾的盯着,脸上羡慕和惋惜的表情并存。

在景永福终于能写出一手比较像模像样的书法后,她给水姐写了整整三十页的字。那是景永福看了水姐有段日子后,总结自己所看过的武学宝典,为水姐量身裁体设计的新的武学修炼方法,不过当时水姐没有看懂她的“天书”。直到十天后景永福掌握了基本绘画技巧,给水姐画了二十副动态图,才勉强看懂了。而从那二十副图上,若夫人也彻底死了对她艺术才能的期盼之心。

厚轮次年,水姐感叹她年纪已大,即便得景永福这样的“高人”指点,于武学的颠峰也已无缘。景永福随口说了句,那还不好办?找几个小孩来从头教起。结果水姐就跑到厚轮的街上等啊等啊,等了二月,拣回一对五岁的孪生兄妹,把景永福佩服的五体投地。怎么拣才能拣到一双没父没母的孤儿,而且还是双胞胎?水姐答,等的,补充说明,等了二月。把景永福给堵闷了。

这一对兄妹男孩叫金根,女孩叫玉翠。其实是水姐某天在青楼附近晃悠等到的。当时老鸨不肯买下男孩,正与人口贩子纠缠,两群人吵了一半才发现一双孩子不见了。

景永福嫌金啊玉啊的太俗,就各抽掉一字,男的叫阿根,女的叫小翠。当时平阿根冰着小脸,平小翠如受惊的小兔一样走进了平家宅子的大门,门关上后,水姐一手拉着一个向景永福走来,如是介绍道:“她叫大福!可一点都不大福…”景永福笑到一半的脸僵了,这个形象从此就印刻在两个孩子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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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果然守信,没有再来打搅。景永福与若夫人,水姐,阿根小翠,还有个拖油瓶,淄留土生土长的伍大厨子不肯留在家乡,信誓旦旦的说要追随景永福一生,但人却不进马车里,追随到水姐身旁看她驾车去了。

屠刚亲自来送,伙计们也神情伤感。走之前,屠刚隐晦地对景永福说了句:“轩辕将军托我谢姑娘了。”

景永福“嗯”了下,马鞭落下,马蹄扬起。她心想:估计方晓春这会忙死了!最近流寇四起,淄留和厚轮是大城市不会被波及,但两城之间的景燮两国的城镇却时常遭受劫掠。轩辕不二每次得了消息发兵围剿,总功亏一篑。奸细难除,流寇难清。现在她教他们的一招就是最好的除虫子方法。流寇得了财物总要出手吧,边境不太平,当铺能关门关店的早关了,哪里还有收钱财的地方?无论组织多么严明的队伍,都会有老鼠屎,正如无论多么清廉的朝廷,都会有贪官污吏。她要方晓春开当铺就相当于放了老鼠夹,总有老鼠会主动送上门来。只要顺藤摸瓜,逮了当赃物的人自然就能追查出流寇的底细。到那时候,就可清除细作一并端了流寇老窝。

第一卷 P21-26

西出淄留,一行人一路游历。倾华湖、南山十三峰、古城盛京一路赏景。

约莫半个月后,一行人来到青莲山黄龙洞。景永福忍不住在山道上买弄了下自己的好记性,背了段前人的游记:“江郡北三十余里,青莲山石峰突兀,洞穿峰半。先从北麓上折坂,东向穴南,岩石色黄而形如龙,故曰‘黄龙’…”

眼前半山洞门岩石赫黄,勉强能算“形如龙”。

若夫人、水姐包括阿根小翠习惯于景永福“老练”的解说词而吝于赞美,好在伍厨给足了面子,“想不到掌柜的不但精通烹饪,还熟地理风土啊!”

“厨子!”景永福拍拍他的肩,“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

“啊?”伍厨张大了嘴巴。

中午时分,一行人在青莲山脚下休息。景永福不会算错路程和时辰,更不会叫若夫人露宿山野——他们推进的速度堪称龟速,若换了李易,也许用半个月就可以赶回王都,而景永福正是为避免跟他赶一堆儿,特意游山玩水的。

景永福对李易说的话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这天下,这三国,她其实是有兴致的。当日她梦醒之际,她曾想向她的父亲向这个世间讨回她应得的。她体内汩汩流淌的皇家之血,脑海里所剩不多却皆是不堪的回忆…没有人生来就会是强者,没有人生来就该被抛弃。景永福不欠景申茂,但他欠她,欠她的不是一个童年,而是一个名字。

既然大福之名名传天下,那就让这个名字真正地名动天下!她曾这样想过,但看见母亲担忧的眼,她放弃了。

这世上母亲最重。

傍晚,马车进入宽城,停在了水姐早年曾住过的锦山客栈前。只听车前的水姐嘟囔了句:“怎么几年不来,这客栈光景好到这份上了,连停个马车都这么难?”

一人接她话:“这位大姐,我们马上就搬完了,麻烦您再等等。”

景永福掀开帘子一角,几辆华丽马车停在我们车前,看仆从忙碌地从车上搬运物件,应该是家有钱的主入住客栈了。

水姐鼻哼一下,算是默认等他们了。就在景永福打算放下帘子的时候,两双小眼睛凑了过来。景永福一乐,就没收回脑袋,陪他们看了。

是时斜阳西下,傍山而建的锦山客栈秋色辉煌,一树一石都镀了层淡薄金光,一位少年翩然出现。他手持一柄玉叠扇,华服鲜丽容貌精致,年纪约在十五上下,与他贵公子身份不般配地亲自跑来对水姐握扇道:“这位姐姐劳烦你久等了,晚些时候请你们吃茶!出门在外,本想图个安逸,倒将东西带多了!”

景永福也猜到他是这几辆马车的主人。华服层叠,手上还拿把装饰性的扇子,这样的人出门能少带东西才怪!等他的仆从们将东西搬完,水姐才有了空间将马车停进客栈里,奇怪的是店家到了这时候还没露面。

伍厨打开车门,抱下两个孩子。景永福随后跳下车来,搀扶母亲,当母亲脚站地上的时候,地面发出一声轻响。景永福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年手中叠扇落到地上,一双比女子更美上几分的杏圆眼直直地瞧着若夫人。

景永福心下一寒,提起嗓子喊:“店家呢?这么大个店,没一个人招呼吗?”

几个伙计样的人跑了过来,但站到那少年身后尺余却没了动静。景永福继续喝问,却见那少年收回眼光,弯下腰拾起扇子,握在手心对她抱拳道:“这位小哥儿,莫怪招呼不周,现时这店儿属我管事!”

景永福睁大眼。少年腼腆地道:“我父亲是店东,掌柜的是我家包奴,今日我出游到此,他们自然以我为大。怪不好意思的,才到这儿就给各位添麻烦了!”

“原来如此。”景永福暗忖,这少年身上的用度和气派绝非一方商贾之子,而除了失态跌落玉扇,他的言辞举止无不流露温文的谦和——此子必出自于世代清华的燮国大世家。

果然少年自我介绍:“在下司马秋荻,不知小哥儿如何称呼?”

“我姓平。”一听他的姓氏,景永福不由得想到沛王李献,李献的母妃正出自司马世家。她的声音不免冷了几分,“我们萍水相逢,公子不要客气,速速安置我们休息才是个当主人的理。”

司马秋荻忙吩咐伙计引平家人去客房。

掌灯时分,司马秋荻遣人邀请平家人赴宴,景永福拒绝了,她家自备伍厨,那可是天然居的第一掌勺。

司马秋荻并不意外被拒绝,他嘱咐伙计送去几道小菜,便安生吃自己的小酒去了。吃到一半,仆从却端来了一笼点心,说是景永福回赠的。一笼白嫩嫩粉丝丝的玉兔糕,每个都憨态可掬。

“糯米制,实心无馅。只是看着好看的东西罢了!”另一场合,景永福边说边往嘴里丢了一个。

“那还送人家?”伍厨不明白,他分明烧制的好东西多了,她却送出个中看不中吃的。

“我就是送给他看的。”

小翠歪头不解,若夫人在她身后微笑。景永福懒懒的道:“因为那位司马公子根本就不会吃!”

他就跟那玉兔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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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城往西是袁家荡,再往西就没了风景区,回了西上王都的官道。但到了袁家荡后景永福无法再西进,隶王的手下封锁前路,说是契蛮来袭。

景永福的心底荡起不安的情绪,而当天下午又遇司马秋荻,她再无法压抑住烦杂的思绪。

李易出事了!景永福能感到空气里弥漫的萧杀。

司马秋荻依然彬彬有礼持着玉扇施礼道:“平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

方晓春开的当铺肯定抓到了内奸,接下来呢?

“萍水二度相逢,不知道这算不算有缘?公子上次送的玉兔秋荻可着实喜欢…”

“喜欢就多吃几只…”

轩辕不二审问了奸细,发现了秘密。

“秋荻舍不得吃,放了一夜就失了成色,可惜可惜…”

“那就不吃咯!”

会是什么秘密呢?

司马秋荻仿佛发现自己被敷衍了,停了停问道:“平公子是不是有心事?”

景永福看了看他手中的玉扇,又看了看他标致俊美的面容,突然一下子想通了。李易大概遇刺了!轩辕不二抓获的奸细送不上王都,因为这个内贼根本就是隶王甚至沛王的人。所谓的边境流寇根本就是他们派人假冒的。流寇不是景人,全是地道的燮人!也许司马秋荻本人并不知情,但他出现在此,已经说明司马家族的涉足。

“公子是否在担心滞留此地,耽搁了行程?”司马秋荻琢磨着,他手上有块临行前其父给的金牌,说是路上受隶王下属之阻,可出示而过。要多带几人想来也无妨吧?

景永福莫名地说了句:“我只是有些愧疚。”

“什么?”

景永福转身回车里。即便遇刺,李易也没那么容易死,但他此次遇刺本可避免。如果她当日肯多动动脑筋,往下仔细想去,多想几条方向,例如,抓的流寇是景人如何?燮人又如何?若燮人是普通流寇如何?不是又如何…

司马秋荻还在斯文言语:“公子不如与秋荻结伴同行,秋荻家父与隶王也有几分交情,看在家父薄面上,会放秋荻先行离去…”

“多谢。”景永福关了车门,“我们与公子道不同,我们要去烨北平原!”

马车已经远去,司马秋荻还站在那里。他的仆从小心提醒:“公子,时候不早了!主子还在记挂着呢!”

司马秋荻却苦笑道:“去烨北平原吗?怕是她不想跟我同行。”

“娘,大福的头很大。”车里,景永福依偎在母亲怀里。

“发生什么了?福儿?”若夫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不知道是错还是对,但是,我觉着内疚。一件分明可以预料到的坏事,我疏忽了,让它发生了。”如果她真是李易的谋士,那么她还没为他谋划就险些要了他的命。她只想着自身安危,没有顾及他的危险。虽然流寇真相的揭发只是其一,也许没有此事,李易的回程也不会太平,可那样宽厚的太子,如果因为她的疏忽而送命,她就真对不起他。

但她不该找借口。“这是大福的错,是吧,娘?”只有弱者才会以借口搪塞过失。

小翠不解,目不转睛地盯着景永福,阿根面无表情。

若夫人的手抚过景永福的头:“我只知道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再去追究谁错谁对,而是该如何处理现在的事。”

景永福在母亲怀中点头:“所以我要去烨北!”

李易遇刺,回王都之路重重封锁。如果她是他,就会选择与轩辕不二会合。淄留会合可不是个好选择,现在藏伏在淄留的两王势力已全部活络,相反,燮北一直不太平的燮契边境烨北平原倒是个好选择。平原开阔,敌人无所遁形。轩辕不二拥有正规的军队,既不怕契蛮更不惧不可见光的小股势力。从烨北往西走水路折返王都,时间虽长了些,但尽在轩辕控制范围。

马车外伍厨嘀咕:“烨北,那可没什么吃食!”

“有你在还怕弄不出可口的?”水姐冷笑了下。

“是是!我没啥本事,就是会做吃的!”伍厨干笑。

烨北的确没啥吃食,平原上人烟稀少,不像城镇到处饭店小肆。但烨北又多的吃食,平原上食物资源丰富。

伍厨聚精会神地翻烤二只野兔,阿根坐在一旁认真观看。若夫人和小翠摊开包裹,取放餐具。神情恍惚的景永福给马喂了把精粮——

这天的景永福,不知道为什么破天荒的换了女装。这是自逃出誉王府后她第一次穿女装,有些怪异和不自在。

若夫人温柔地给她插了支珠钗。小翠只乐不语,阿根边上撇着头看了会,然后摇摇头就走了。水姐则说了句:“跟我当年一样俊俏…”伍厨视若无睹依然招呼道:“小掌柜的,咱们吃烟熏味重的,还是口脆香嫩的?”

景永福笑吟吟地向他走去,走了一半忽然惊觉,她即便穿着女装,厨子也压根没把她看成女的。

——景永福幽怨的想,你们不赞我貌美如花,至少夸下衣服吧!

马不安地踏了下蹄子,景永福从它的大眼珠里看到她身后的汉子。一刹时,后背唰一下掠过一个激灵,危险感涌上心头。

她转过身,紧绷的神经更加紧张。娘咧,好凶悍的男子!这会水姐取水去了,不在附近,只剩一群妇孺,外加一个中看不中用只会拿菜刀的厨子,倘这人有什么歹意,就得全家抱团死了。

景永福勉强对他笑着招手:“你好!”

那男子一身契列萨人的装束,一双淡蓝的眸子咄咄逼人,令人忽视他实际年纪不大。看清了他手中握的是什么,景永福的背上不禁冷汗直流。那是一把匕首,匕首上满是黯淡的血迹,遮掩了原有雪亮锋芒,而男子衣裳上明显留有打斗的痕迹。

此人极其危险!景永福相信他能轻而易举地杀人,并且已经杀过好几个人!

正当她僵着,男子却收了匕首。一派不羁的模样取代了先前的腾腾杀意,他指了指他的肚子。原来,他是被伍厨烧烤的香味引来的。景永福松弛了下来。

男子叽里呱啦地说了句听不懂的契列萨话,景永福摇头示意。他又指指伍厨的方向,于是,景永福便拣了个大男人回来。

“你跟我来!”

男子的相貌威武,令所有人都多看了几眼。男子也颇有意思,目光扫了圈众人后,停在若夫人身上一会,再停到小翠身上一会,最后转投兔子,目光就坚定不移了。

景永福暗叹,还好是个贪吃鬼不是个色鬼,没像司马秋荻一样见着她娘扇子都掉了,但是不久后她就知道她错了。

因男子的出现,阿根的目光明显变化。阿根性子极冷,平日极少表达情绪,这时眼光里却分明射出了敌意。

“为什么这么看他?”景永福问他。

他低吼:“他盯着小翠!”

若夫人莞尔。

男子又滴里嘟噜地说了句话。

景永福试探着问:“饿了?”他这才睁着湛蓝的眼珠看她,看了会依然是句听不懂的契列萨话。

景永福忽然想起她不会说契列萨话,但可以写,过目不忘的记性就这点好处。简单的日常语,她其实是会的。她正要去找纸笔,这时候,兔子熟了。

景永福一行人目瞪口呆,男子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一只野兔。小翠惊讶之极,她吃了一半的兔腿从手中跌落,男子立刻弹丸似地弹了出去,接住了小翠掉的兔腿,嘴里还含糊地叽里旮旯一句,仿佛在说,不要浪费。嘴一张一闭,兔腿送进嘴里,没几下拉出嘴就变成一根剔干净的骨头。

众人叹为观止,只有伍厨发愁,等水姐回来做什么给她?

景永福感慨:“仅看此人的凶悍,就知契列萨的强大。如若给他们找到一条国体的改良之策,这天下谁还是对手?”

阿根难得的多话:“我也会变得很强!”

景永福笑了:“是啊,你们将来都会很强。”

远处忽然传来水姐的声音:“大家收拾东西,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她还没到眼前,就先吆喝大家伙收拾东西,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伍厨最听水姐的话,忙灭了火,移开木架,收回工具。其他人也收拾起来,只有那个契列萨男子,一把抢过伍厨预备储放起来的兔肉,使劲地往嘴里塞。

伍厨骂了句:“饿死鬼投胎的家伙!”

水姐来到景永福眼前,凝重道:“前面有不少契列萨人,虽然看上去不像来劫掠的,但还是避一下的好…”她的眼光停在那男子身上,愈加凝重。

景永福也望着他道:“他肯定跟前面的契列萨人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男子忽然停了进食,抬头看着景永福,那双明蓝的眼珠闪动着奇异的光彩。景永福顿时明了,指着他鼻子骂:“坏人!你分明听得懂我说话!”

男子却不答,又继续啃他手中半只兔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既然听得明白,就赶紧告诉我们,你是谁,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儿?”

但这男子打定主意当一个外国人,又含糊地唧咕一句,不答景永福只啃他手中美味无比的兔子!原本斑斓的乌爪子这时候已经油亮亮,也许是他动作大了点,袖管口却露出一道暗红。

景永福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一怔。景永福慢慢地翻开袖口,“坏蛋,你身上有伤!”

“福儿,我们带上他!”若夫人已坐上马车,忧虑地道,“如果他不肯随我们走,就随便他吧!”

“大福,走了!”水姐催促着。

“嗯!”景永福凝视那双接近于蓝天的双眼,“跟我们走,我知道你听得懂!”但他的反应叫她气愤。他抽回手,继续啃兔子。明明已经吃饱了,还啃啊啃啊!由此景永福确定,他实际也是个少年。

与他拉扯之间,水姐忽然从马上下来,沉声道:“来不及了,契列萨人来了!”

第一卷 P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