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低喊一声,佯装倒在车里。

“姑娘何必为难一个小公公呢?”

景永福掀开帘子,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他身后是座豪华府邸。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何骗我来此?”景永福斥问。

“这是姑娘的宅子,我是姑娘的下人。”那人恭敬地说,“姑娘可以叫我沧水。”

景永福仔细打量此人,“你是…喜王的人?”

沧水道:“难怪喜王一直夸赞姑娘聪颖。沧水能服侍姑娘是沧水的福气,还请姑娘先下车,进屋里说话。”

“喜王在哪里,叫他见我。”景永福拖延着时间。

沧水答:“喜王这会不在这里,但他再三吩咐沧水,一定要照料好姑娘。”

景永福又与他磨蹭了几句,他虽然在笑,但面上气势已变。“姑娘就不要想着有人来了!还是进里面说话吧!”

沧水上前,打开车门。景永福瞪着他,手中握着防身的匕首。

“这把刀子不错,看似出自契列萨吧?”沧水嘲讽道,“只是这样的刀子也只能杀杀小宦官吧?”

他探手抓她,不防地上的小翠手一扬,一星寒光冲他面门飞去。危急关头,他身子一侧,堪堪与毒器擦过。接着,他又急急倒退三步,小翠指间数点寒星疾射,被他一一避开。与此同时,幽蓝毒烟弥漫出马车,附近的侍卫逐一倒下。

“好毒的小丫头!”沧水变色,慎重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掩住口鼻,低沉的声音帕后响起,“难怪连喜王都差点死在你手上!”

小翠站起挡在景永福身前,一上马车小翠就在车里做足了手脚,只要不离开马车,她们绝对是安全的,但奇怪的是混合毒药毒倒了马车附近所有的侍卫,沧水却无事。景永福隐隐觉出这亦是当日景申韫未毒发身亡的原因。

“来啊!”小翠对沧水招手。

沧水眉头一锁,忽然道句:“不好!”便转身夺路而逃,数十支利箭在他身后追逐。段博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官兵绕过景永福的马车,马蹄声声耳边呼啸。

景永福探身看见后方黑色军甲严阵而来的军队,再次叹息,可惜这次设计谋她的不是景申韫,不过景申韫可要比沧水精明多了。

她的叹息还没消失于风中,远处有个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声音洪亮响起:“姑娘先解了毒,朕在此等你。”

景永福尘封多年的厚重心门,刹那发出轰然之声。她坐回车内,声音已逝,余音却久久回荡。

“平菇?”小翠唤了声。

“走!”景永福站起身来,“我们去见誉帝!”先前她叫阿根通知段博遣人尾随,到了地儿就可一举拿下设计谋她的人,但没料到却惊动了景申茂。

“誉帝?”小翠惊诧。

景永福想了想道:“你一会乘机溜回去告诉我娘他们,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小翠慎重地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药瓶给她。景永福虽笑不出来,但还是道了句:“算你聪明!”

在小翠的搀扶下,景永福下了马车,无视远处的目光,她将小翠给的药瓶往车身上使劲一丢。瓷裂粉飞,一瞬间,马车周身着起火来。那火不是艳红的,也不是幽蓝的,而是普通的明黄。小翠精心配制的毒药和引火粉,合在一起烧着了也不过是寻常之火。景永福看着那火势越烧越猛,神飞心远,若不是小翠拉她往后,一串爆出的火苗就打到了她身上。

火熊熊燃烧,化去了周遭毒气,却不能抹杀曾发生的凶杀。地上的众多死尸,几具仰面的无不面孔扭曲表情惊恐,可他们连绝命的呼喊都不曾喊出来。

黑甲军在火势减弱后冲进了景永福身旁的豪宅,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留在门口翻检尸体。一将士恭敬的引景永福见驾,她垂首默随其后。夜仿佛也有呼吸声,一起一合在耳畔徘徊。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马前。

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头顶,沉稳的声音徐徐逼入心坎:“姑娘真乃能人,难怪令姐要你随她一同投军。今日若非段将军带朕来此,朕还真的失了个人才。”

景永福行了叩拜之礼,心底回荡的却是另一句话:

——她是个痴儿!一个无用的废物!不是本王怜悯,养她这么大,她早该死了。本王能容忍她这样的痴儿活在眼皮子底下,已经是对她的仁慈了。

“姑娘请起。”骏马上的帝王道,“姑娘且走近些,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景永福与小翠起身,她往前走了三步,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顿时凝固。眼前的誉帝,九五之尊的玄袍加身,威武神俊的白马于跨,器宇轩昂却掩饰不住岁月的蚀痕。他老了。鬓角染霜,眉宇眼角细细的纹路,嘴线斜斜往两边拉下。残忍无情的眼眸如今换了厚实的沉凝,他不再是她记忆里的誉王爷,他是景申茂,景国的誉帝,她的生父。

景永福忽然莫名想到一个不该在此时此地思索的问题:她没有继承母亲的容貌,所以她应该更多的继承了誉帝的部分特征,这也是景申韫初见她就道似曾相识的原因。她的容貌和某些景氏女子应有几分相像。

景申茂的眼一颤,嘴唇微微一颤,却是说不出一字,接着他更仔细的端详景永福,神情严肃。燮国传出的画像毕竟无法神似,眼前所见才是最真实的。

景永福知道他已然认出了她,当下再次叩首,稳稳道:“民女平大福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平大福…”景申茂低低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他身旁的段博失态,竟出声道:“你…你竟是平大福!难怪,难怪…”

无数目光投景永福而来,誉帝的亲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平大福”这个名字还是像石子一样打上军士的心头,涟漪一般展开。

景申茂翻身下马,亲自扶起她。当景申茂的双手托起她的手肘,她感到了传递来的颤栗。

“起来说话!”景申茂顺势抓住了景永福的双手,他手心的温暖和她的冰凉迅速互相交替。

“你…真是平大福?”景申茂的声音沙哑起来。

“正是。”景永福再次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大福…”又过了许久,景申茂才涩涩的道,“朕已经等了你很久,朕等得实在太久!”

景永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任由他的指肚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拭。她曾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的情景,曾想过她是怨恨的,她是不屑的,她是冷漠的,但真见了,才知道,都是,又都不是。

百感交集,最后竟融成苍茫的空白。她忽然了解,有一种恨,会因为牵涉太多最终变成茫然,而爱,亦是一样。

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这在景国可算罕见。一星白点,几点冰星,细细疏疏的撒了下来。夜色之中,分外懒散。

“随朕回宫!”景申茂恢复了王者气势。

“哦。”景永福犹在恍惚中,不防被景申茂一把抱起,横放上白马。她侧坐没有坐稳,他一手把住了她。她回过神来,一双大手已穿过她两肋,抓起了缰绳,她不禁搭手在他臂上,只听他沉声道:“坐稳了,抓住朕的手。”

俊马扬蹄,景申茂忽又在她耳畔苦声道:“靠得近些,大福…”

景永福顿时重重地掐住他的手臂,这双曾弃她于不顾的臂弯如今护得再紧又有何用?

黑甲军前后扈拥,威风凛凛的行进在京城的大街中。他们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前路。雪点稍大了些,纷纷扬扬的飘落,想要覆盖大地却又无力,落地后悄然化入静夜。

第二卷 -98

景永福随景申茂入宫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宦官的消失,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因为她的生父有失常态地拉着她的手步入宫廷。景永福挣扎了一下,但景申茂握得很紧,她也就放弃了抽离他的掌握。

两人所经之处,无数的宫女宦官跪倒地上,精雕细刻的玉石台阶反射出晶莹流光,景国的宫殿比之燮国更加奢华。景申茂走得很快,带动景永福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景永福被他一路带进重华宫,宦官一一倒退而出,宫门在她身后合拢。明火堂皇的殿内,景申茂终于放开了她的手,长叹一声,垂首坐到沉香百龙宽椅上。她没有出声,默默注视她的父亲。

过了好半天,景申茂才开口道:“大福,你就没有话要对父皇说吗?”

“民女是平大福,陛下。”

景申茂猛然抬头:“无论你认或不认,你都是朕的女儿!你身上流的是朕的血,你的名字也是朕给你取的…虽然以前朕对不住你,但朕会好生补偿你的。”

景永福凝望他,他又捉住她的手,低低道:“一晃六年,你已然成了个大姑娘…你娘还好吗?”

景永福立刻退后一步:“三年前陛下不是知道了吗?大福的生母伤心过度,不幸去世了。”

景申茂盯着她的眼,沉默良久后道:“也罢,朕不提她就是了。大福,朕不奢望你现在能原谅朕。朕只想提醒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景国的公主,你都要负起作为公主的责任。”

景永福叹口气,跪道:“我跪陛下不是因为陛下是大福的父皇,而是因为陛下是景国的皇上。我来到这里,正是来担负我平大福应尽的责任。目下,契列萨正在攻打我国北部,燮国在西面虎视耽耽,而国内,除了蠹国祸虫还有乱臣贼子居心叵测,可谓危机重伏。大福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返本还原,重造一个清平。”景申茂的手一直没放开她,所以她跪着,手在他手里。

“以后不必再跪朕。”景申茂拉起她。

“谢陛下。”

景申茂仿佛也叹了口气,开始跟景永福说目前的局势。十三郡失守,战火蔓延到常林一带,张祈瑞将军率部苦战在常林区域五城之间,而燮国却在乘机巩固烨北平原,驻防烨北的领将正是迪王李菲。

景永福将景申韫与庞龙在毓流谋她的事提了几句。景申茂当即握拳道:“喜王的心机朕已经领教过了,要不是派他督军,十三郡如何会那么快失守?景申韫这是在诱逼朕御驾亲征,朕岂会如了他的意?”

景永福心道,原来景申茂也注意到了喜王,无论她先前诱到的是沧水还是景申韫结果都一样了。却听景申茂又道:“当年看他年幼可爱,母妃也没什么家世,就一直没对他动手,不想留到现在却成了祸害。”

景永福心不禁一凉,这才是她生父的真面目。当年景申茂即位后,杀兄弑弟,景国皇子死的死软禁的软禁,虽然景申茂竭力掩盖住这些,但容易府如实的记载了这一切。

景申茂也觉察出她的异样,柔声道:“大福,你别怪朕狠毒无情,你还记得当年的刺客吗?他就是老三派来的。若朕不狠心,这个皇位就是别人坐的,他们中无论谁坐上了,也都不会对朕手下留情,所以朕也是被逼的。”

景永福默然点头。景申茂微笑道:“但是现在朕不怕了,因为大福你回来了,回到了朕的身边。”

景申茂又柔声细语地说了好些话,可景永福一耳进一耳出,听了却不想记,直到最后,景申茂唤来了宫廷御史,下诏赐封她为惠福公主,她才清醒过来。已故的燮王李和裕送她“福惠双修”的牌匾却想着她的命,誉帝封她为惠福公主,又想干什么?

但是,当晚景永福被景申茂亲自带到她入住的宫殿时,她还是有点被他打动了。高高的朱红画廊之上,蓝底金字的殿名:永福宫。

“这是你的宫殿。朕一直在等今天,你回到属于你的宫殿。”景申茂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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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厚暖的床缦,燃了一宿的宫廷御香恰好烧到尽头。景永福躺在柔软的锦被中,缓缓的张开双眼,看见的就是小翠公公。她正站在她床头,研究着帷幔上挂着的金琉香炉。

“小翠!”

“醒啦?”小翠放弃研究金炉,坐到她边上,微笑道,“不过也该醒了,因为我来了。”

“哦。”景永福撑起上半身,“我娘现在到哪里了?”

小翠立刻严肃的说:“情况仓促,水姐和伍厨又都伤着,靠不上。我们想来想去,只能做了个你可能觉得不妥的决定。”

“说。”景永福拧眉。

“这也是夫人自己决定的。”小翠顿了顿道,“她去了司马家。”

景永福的眉头顿时拧的更紧。

“迪王哪肯定有喜王的探子,不然你信里画什么,庞龙如何会知道?而伍厨又不能动,所以我们找了隔壁,司马家。以司马静彦和司马秋荻同夫人的关系,一定不会害夫人。”

景永福半天不说话,最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小翠见她换了语气,忽然笑道:“平菇你不知道,那司马静彦真的很厉害,他人虽不在京城,却仿佛知道我们会去找他,竟留下人来接应。”

景永福道:“这哪是他厉害,他是痴。”司马静彦想着若夫人万一回心转意,回去找他来着。

小翠又道:“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我们的宅子和他家的宅子,地下竟有条通道。所以送夫人过去真是太方便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景永福一怔。她不得不服,司马静彦敢情早想好了,叫她们住他家的宅子,叫她们钻他家的地道。她又一想,忧虑又起。司马静彦是在等待,等到合适的时机,将若夫人从她眼皮底下弄走。她唯一可确定的是,司马静彦不会伤害若夫人,而且还有司马秋荻在。总之,她娘待在司马家总比进宫强上百倍。

“我得走了。”小翠站起,把玩了下金琉香炉,“这东西你少闻,可以安神,但睡过头了就不美了。”

她应了声,门外响起脚步声,一转头的功夫,小翠公公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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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皮补服银鼠朝裙,广袖高抬长裙慢拂。景永福换上了景国宫廷华服,巧手女官为她点妆,对着铜镜,她想起了某日李菲亲手拿着妆笔,在她额头点上半朵鹅黄。论技术是景国女官娴熟,但论韵致,却是李菲更胜一筹。她又想到那一双手,不禁黯然。指甲断伤,他为何不治呢?

女官却在她耳边低语:“公主该见驾了。”

景永福微一点头,随她而去。两列宫女鱼贯尾随。

一早誉帝就使人告之景永福,今日行程。上午祭拜景国先祖,历代的皇帝。下午与景氏王族相见。

她不肯应声是景永福,可就算她是平大福景申茂也要把她整回皇室。

女宫引景永福到景申茂面前,他双眼一亮,脱口道:“到底是朕的女儿,平民装束难掩风采,换了宫装更是雍容!”

景永福嘴角一抽,真想对他痴痴一笑。可惜,六年过去了,她的有些表情长久不用生疏了。

景申茂走上前来,再次拉住她的手:“大福,跟朕走!”

景永福一呆,人已被他拉走。他前她后,她看着他的后脑勺,精心盘梳的发式终究藏不住所有白发。她一步步走着,边走边想,要是换到六年前,他这样拉着她走该有多好?可是,他从来没有。她有记忆后只记得他抱过她一次,却很快丢开了她,厌恶之极的样子。

景永福神智恍的被景申茂带进皇祠,跟他跪在一排排牌位下,跟他焚香祈告。景申茂的长篇祈文她听着没上心,大意就是她是他女儿,自幼流落在外,得祖宗佑护上苍垂怜,失散多年后又回到他身边,特此归宗告祖。

景永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大约从小没有期望过父爱,可为什么再次见到他,却有了点期望?

当景申茂在景国历代皇帝的牌位前失声低泣的时候,她的心忽然跟着酸楚了。也许,景申茂真的后悔过。她不是与他争夺帝王之位的兄弟,她是他的亲生之女。她再恨他,怨他,都是过去的事了,而现在他已经老了。她可以不相信他的话不相信他的泪,但有一件事无法否认,她的确是他的亲生女儿,她的确出自景国王室,而她的名字她一直记得,她是景永福。

所以最后她道了句:“我们走吧,父皇。”

景申茂呆了呆,用力抓住景永福的肩:“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给朕听。你叫朕什么?”

景永福望着他红了的眼,重复了一遍:“我们走吧,父皇!”

下一刻,景永福被他紧紧抱着。他在她耳畔道:“父皇对不起你,父皇对不起你…”

她没有挣脱他,只是平静地说:“我们该走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做。”

景申茂拉着她站起,眼里已满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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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景国最高规格的膳食后,景永福随景申茂去了后宫。她再次见到了记忆里的一些面孔,问起秦夫人,却是已逝了。那位引发她命运之轮逆转的妇人,命薄如纸。

她再次见到了景戍环,他已然不认识她,鄙夷的目光仿佛她是攀龙附凤的小人,倒是当年的雅纹郡主如今的琼纹公主依然尊贵,得体的与她说了会话。他们的生母昔日的誉王妃如今母仪天下,可景永福从来没忘记过,景国皇后曾对若夫人下过毒手,她的早降人世与十年噩梦都与其脱不了干系。

俗话说物以类聚,景永福憎恶的人身边也没她喜欢的。景申茂着重安排她见女眷,可那些长年生活在皇宫的金枝玉叶,或清傲或谄词令色,非她同类,虽然她们大多很漂亮都很聪明。

景申茂一直拉着景永福的手不放,所以她也不需要姐姐妹妹们的喜欢了,何况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誉帝的义女。

景永福正觉得有些疲倦的时候,与她同岁的瑾秀郡主说了句:“惠福姐姐头上的这把小扇子别具一格,妹妹在宫里还从未见过这等细致可爱的玩样。”

景永福一怔,却听她又笑道:“不曾想,民间也有如此精美雅致的头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景永福发间的碧玉扇,另两位郡主也跟着叹赏了几句。瑾秀郡主顺势道:“不知姐姐可否摘下来,让妹妹仔细瞧瞧?”

景永福凝望她许久,终是淡淡地道:“此扇非出自民间,赠我扇者乃燮国王室中人。妹妹要看无妨,只是仔细些。”她如何猜不出瑾秀郡主的心思,口中先道个民间的头饰,接着讨了去不小心失个手,连声赔罪后又可以道民间的玩样不值几个钱,再赔她一把廉价景国珠花即可了事。其实她能感到在场众人都想给她个下马威,所以她道明碧玉扇的来处,只是隐下了迪王二字。

当下瑾秀郡主微微变色,就是琼纹公主也多看了景永福一眼。

景永福轻轻拔下碧玉扇,倒是景申茂先看了:“这玉的水色、制工的确精良,样式也高贵,看来送扇之人颇有身份啊!”

景永福笑了笑,看着那扇子小心地传阅一圈,又回到景申茂手里,他亲自为她戴上。景申茂虽不问赠扇人,却有人帮着问了。景国皇后柔声道:“惠福在外多年,竟能得燮国王室之物,想来那赠扇之人也颇有眼力,看得出惠福非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贵人?”那些久居深宫的少女们不知平大福的外名,但皇后却是知道的,而六年的时光,景永福的容貌没有改变多大,皇后也认出了她。

景永福忙道:“那人不说也罢。说起扇子来,惠福倒觉得还是燮国名门,司马一族的司马小公子的扇子最多,也最好看。”接着,她将司马秋荻的各式扇子一一列举,合季的、应景的、装饰的、实用的,附带几句司马橘子的可爱之处,将话头转了。当众人听她杜撰,乘司马秋荻不备时,她将扇子换了双筷子,他握着都摇了几下,不少人都笑出了声来。

景申茂笑得犹甚,点着景永福的脑门道:“就你个精怪的鬼丫头,司马家小公子可吃足你的苦头咯!”

景永福一撇嘴。其实吃足苦头的人是她,每次她见过他后不幸就跟着降临。好在,司马橘子也不是一无是处,眼下就帮她过了一场扇子之问。

但晚上景申茂还是因扇子一事,与她谈及了燮国王室。

“惠福,现在只你我父女二人,有件事父皇想要问个清楚。当年的太子李易真有心于你?”

景永福想了想道:“算是吧。”他对她的心思同李菲不同,却一样重视她。

景申茂叹道:“本来父皇不该过问,毕竟是你的私事。李易喜欢你,可他给不了你正妃的名分,好在如今情形不一样了,你不再是个没有身份的贱民,你是我景国的公主。你若真喜欢他,只是不愿委屈,那父皇可以替你做主,而李易也…”

“不!”景永福打断道,“李易固然不坏,可我无心于他。当日只是觉得他为人还好,他那样的人做燮王总比隶王沛王强得多,所以我帮了他一下,可这一帮却叫我险些丢了性命,我是再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了。”

景申茂点头道:“父皇明白了。”

景永福沉声道:“其实父皇的心思我能猜到,不就是想景燮两国联姻吗?”既然景申茂挑起话头,景永福就直奔了主题。

景申茂提高声音道:“不!朕的惠福不愿意,朕绝对不会去做那两国联姻之事!”

“恰恰相反,我觉得行。”景永福忽然笑了笑。

景申茂一愣,却听她轻巧的道:“景国又不是我一位公主,我看不少公主郡主都聪明美貌,更有不少已到了适婚年纪,他李易不失为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

“惠福的意思是…”

“现在无论景北战况如何,与燮联手都势在必行。对景来说,一方面可缓和景燮局势,虽然借兵不可能,但对景契战场却可起微妙的作用;而另一方面,景燮的联姻将从大局上改变三国鼎立,打破契列萨强横另二国的局面。对燮而言,李易新继大统,沛王虽低调但司马一族野心未死,迪王态度始终暧昧,所以李易也需强化自己的王权,对他来说,真没比娶景国公主更好的支持力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日后景燮撕破脸面,以李易的性格,也不会把嫁过去的景国公主赐死。现在的李易只有一妃一妾,无论哪位公主远嫁燮国,分他一份宠爱应该不会太难。”

景永福又笑道:“今日我看琼纹公主尊贵雍容,瑾秀郡主热情活泼,都不失为李易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