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永福琢磨事情已上轨道,这当头景申韫再遣人通风报信都来不及,何况他人在她跟前,他们的落日之约还没完,于是,她便挑了能说的说了。

伍厨夜里学了几句必要的契语,换了契衣背着宋楚,乘夜赶往梅岭郡,乘一大早契蛮换岗的间隙,潜入梅山城。城里三部混杂,两人分别探明茴、萨二部所在,由宋楚假扮形似的萨诺贝兰部人,送上伍厨的特制饮食。茴兰部族便死人了,愤怒的茴兰找上萨诺贝兰算帐,萨诺贝兰自然不认。二部就打起来了。

景申韫听了一半就知道梅岭郡差不多已经落入景永福之手,但他还是佯装非常敬佩地问下去。

两部打起来场面就非常混乱,不小心死一个人,接着就会死很多人。当茴兰部的首领更不小心的将刀子捅进萨诺贝兰右刀麻爵鸿的胸口,梅岭郡就不攻而破了。

“就如此这般。”景永福笑道,“我估计这会刘寄水已经去接伍将军了。”

景申韫一愣:“敢问这伍将军是谁?”

景永福筷子一指眼前的菜:“你看今日的菜色如此黯然,自然是少了厨子!”又笑道,“我怎么忘了,王爷没跟我一路从京城到景北,不知我的厨子在军中不称厨子,称将军!”

景申韫叹一声道:“惠福手下能人辈出,一个厨子都这么厉害!”

景永福瞥一眼吴仙子,原本想道“可不是吗?不过我这儿最厉害的还是吴大妈”,可转念一想,吴仙子虽言语总针对她,但却从来没害她。她就不学她刻薄了。

饭后两个时辰,景永福又丢了十局,军士再报:刘将军率部与梅山城契蛮残军相遇,大获全胜。

景申韫安慰景永福道:“无论惠福今日棋约胜负,军事上已然胜了。”

景永福笑道:“那是水姐能耐。”她又扫视下周遭,心下忽然好笑,不敬的说法,她的厨子她的侍女还有老娘姨,那都是能人啊!

其实除了伍厨景永福还真当他厨子,水姐她根本从不曾当她侍女,水姐更像她大姐,而阿根小翠则是她可爱的弟妹,他们都是她的亲人。景永福忽然想起了若夫人,不知道她在司马家好不好?两相其害,她只能将母亲留在司马家,而不敢叫景申茂知晓。

景永福下棋的手停了停,景申韫笑问:“又得认输了吧?”

景永福随口道:“其实还是败了,没有叫契蛮拱手相让梅岭郡,不费一兵一卒才算完胜!”可她也心知,战场之事,零伤亡谈何容易?

景申韫一怔,却是抓紧了手中的棋子。

时光悄悄溜走,日薄西山,棋盘上黑白相错。一个下午过去了,景永福虽偶有妙着,却比不得景申韫精熟棋艺,每局都惨败,败的目数都是见不得人的数字。但她一直都坚持着,按照固定的走法,一步步将目数拉回一目二目。

所有人,包括穆无名在内,都被景永福与喜王的棋局吸引了。众人都担心她输,除了景申韫的四个侍从,每个人都看的有些紧张。

景申韫笑道:“一个下午就如此长进,惠福果然天赋过人。只是不知惠福为何每局的棋路都这般接近呢?”

景永福笑了笑,又将棋子下了。

“这就是答案!”

一子落下,景申韫忽然收了笑意,慎重道:“好棋!”

景永福暗道一声,天佑,下了一天终于下到了这样的局面。这是她以前实在无聊,看若夫人和司马秋荻的一局,而这两人更无聊,同样的棋路下好几天,只为研究出一盘败相十足却反败为胜的棋局。也正因此,景永福记下了这一局,前面输给景申韫的局,都为了现在下的这一子!只因这一子之前两人如何下的,她当时没兴趣记,看过多半忘了,但后面精彩的路数全记住了。

随着景申韫面色越来越凝重,笑容越来越浅,景永福的心情越来越好。最后景申韫叹了口气,放下棋子道:“算合吧!”

吴仙子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景永福,她却道:“请数目,如果没计算错,喜王,本宫侥幸胜你一目!”

太阳落山了。军士今日最后一次报:我军已坚固梅岭郡区域防守,张将军有请公主殿下!

景申韫告辞,景永福亲自送他到门前,柔声道:“明儿一早,我送你上路!”

他勉强一笑:“认赌服输,本王先回了。”

第二卷 121

他走后景永福低声附耳于小翠几句,后者便掩嘴拉阿根下去准备了。吴仙子和穆无名都听见了,一个瞪眼一个垂目。

张祈瑞又派人来催,景永福知时间确实也紧迫,当下不再磨蹭,带着吴、穆两人匆匆赶去。

见到张祈瑞景永福也没有废话,直接将想好的下一计托盘而出。木桑族长好歹与宋楚称兄道弟过,明里不便放他,但私底却该放了他。木桑族人三郡全失,现在还没离开景北而是潜伏在三郡附近伺机营救族长。木桑族长一旦逃出,与木桑部会合后,再同痛失右刀麻爵鸿的萨诺贝兰部族联合起来,那么契蛮各部内讧就可正式开演。

张祈瑞听完后,笑着薄施一礼:“这放虎归山的戏目,还是由殿下继续顶梁!”景永福与木桑族长的对话当时他虽听不明白,但经宋楚事后翻释,他自然清楚了她的牛皮。既然牛皮由她开吹,也该她一人吹到底。景永福应了下来,又提了几个要求,他一一答应。

于是晚饭景永福便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与木桑族长吃了。景永福将梅岭郡战况一说,木桑族长便没了胃口。景永福以契语告慰了一句,随后道:“现在景军忙于守固三郡,族长何不乘此良机,逃了出去?”

木桑族长一惊:“如何逃出去?我现在手无兵器,又被景军看死,只怕没出门就死在景军手下!”

景永福沉声道:“我虽为一介女流,但身为蒲蒲儿的未婚妻子,即便再难也要助我契族兄弟逃离此地!一会儿你看我的!你先别露出神色,叫人疑心,我们且喝酒。”

木桑族长半信半疑,看着她为他盛酒入碗。“这中原人的酒器毕竟不适合咱们,酒也多是软绵甜腻,暂且先喝着,等回了后…”景永福极力吸气,“还请族长见到蒲蒲儿问声好…算了,族长还是不要提起我。”

“这是为什么?”

景永福叹道:“好男儿大事为重,不该为儿女私情断送前程。何况我身份如此尴尬,配不上他啊!”

木桑族长断然道:“姑娘,我虽与蒲蒲儿兄弟不熟,但草原雄鹰的儿子岂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就算你和喜王怎么了,就算你跟喜王儿子都生了,他蒲蒲儿也不会嫌弃你!蒲蒲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担当的族长,你大可放心!”

景永福面上一红,转了话题道:“明日喜王就要回京城,他势必带我同行,我便再无机会回契列萨。”

“咱们一起跑啊!”木桑族长提高一度声音,景永福忙示意他低声些,她看了看门口,道“幸好宋大人不在这儿!”

木桑眉毛一挑,但终究按捺住了。

景永福低声幽叹:“你以为我不想吗?可要两个人一起逃,就一个人都走不了了!再说我不比你男子,跟你一起跑,反倒拖累你…”

屋里守卫的侍卫之一狐疑的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景永福“啪”一声假装失手打落碗上横放的筷子,那侍卫低身去拾,她转过身,挡住其他侍卫的视线,从怀中飞快取出匕首扎入侍卫的后背。蒲蒲儿的匕首何其锋利,但景永福力气不足,只刺进半截,血水顿时染红侍卫的毛皮裘衣,侍卫只哼了一声便躺倒桌下。

木桑族长一见她掏出匕首,便起身冲向另两侍卫,离近的那个不及拔刀,就被他一拳打中面目,当即昏了过去。而另一个侍卫受惊后出刀,划破了木桑族长的手肘,木桑族长退避,景永福却惊慌地跑上前来,正好挡住了侍卫,匕首无声息地捅入侍卫肚子,侍卫张开嘴被她另一手死死捂住,只发了个“呜”音,又是两刀,侍卫慢慢地瘫倒在她身下。

木桑族长惊讶地望着景永福,她却如当年小翠一样,失手跌了匕首,慌乱道:“我…我杀人了!”

待木桑族长去拾那匕首,景永福却抢先拣了回来,也不顾刃上鲜血染湿衣襟,抱在怀中道:“对不起,这匕首我不能给你…这是我留在身边唯一的纪念了。”

木桑族长一怔,却听她又道:“事不宜迟,你赶紧走。跟我来。”

木桑族长从死去的侍卫身上拿了长刀,景永福收好匕首,带他悄悄出了院子。避过巡视的侍卫,她将他引到一匹马前,马鞍上有一捆绳子。

景永福按了下胸口道:“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愿剌亿神保佑你!”剌亿神,即契族八部相传乘白马而来的神明。

木桑族长也对她做了相同的动作:“也愿剌亿神保佑你!”他翻身上马,离开前问,“姑娘还未请教你大名!”

景永福一愣,道:“我叫翠福!”

“翠福!”木桑族长慎重道,“你安心等着,总有一天,我们契族八部会有兄弟救你出来!”

景永福连忙再次重申:“请族长不要对蒲蒲儿提及我!”

木桑族长允诺而去。看他消失于夜色,景永福忽然意识到木桑族长的保证不可相信。无论她多么逼真的演绎这出戏目,必要核对木桑族长还是会做的。现在她只能祈祷他不要问蒲蒲儿太多,而蒲蒲儿也不要反问他太多。但即便两人对她产生怀疑,契蛮内讧也已不可避免。契族八部之隙本就存在,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只凭一郡之争,一族长之言,一右刀之死,轻易扩大他们的矛盾。

后来景永福才知道,游牧民族的内部生活非常残酷,即便八部同源,也一样长年进行着农耕国家不可能存在的生存竞争。

景永福回到软禁木桑族长的房间,小翠正在给地上的“死尸”疗伤。尽管两人身穿厚冬皮袄,毛皮下还垫了特制厚布,但匕首刺破身藏的血囊后,还是刺伤了肌肤,伤口不深却流了真血,反而是那个被木桑族长打晕的家伙幸运了。

“叫两位受苦了!”景永福微施一礼,两人立刻拘谨,其中一人恭敬地道:“殿下言重,这么点小伤,我们还受得住!”

小翠处理的差不多了,感叹道:“那家伙的刀子还真是好东西!”

景永福打趣道:“这原本就是你的,要不我还给你。”

小翠立刻脸一红:“谁稀罕那家伙的东西!还是你收着,也好防身!”

景永福悠悠地道:“他可不是一般人,契族八部之一的族长,父亲还是契列萨有名的草原上的雄鹰!你真不稀罕吗?”

小翠未及答话,一侍卫惊异地问:“那匕首是婆罗族的?”

景永福点头,反问:“这位军士大哥难道也对婆罗族有所耳闻?”

那侍卫一惊,道:“殿下莫称我大哥,小的受不起!”

景永福微微一笑,只听侍卫说:“小的本是双城郡人,少时景契两国还不似现今这样。小的有次随家父去草原交易毛货,曾亲眼见过草原上的雄鹰拓塞尔的丰姿,那晚我们遭遇了群狼…”

在他的描绘下,景永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异族的英雄人物。

当无数双幽灵一般绿莹莹的狼眼在空旷的草原上诡异,当狼群有规模地攻击、打围、堵截,令人恐惧狼的智慧的时候,他悄然带着手下出现,在他从容自若的带领下,契族和景人联合起来,共同击退了数以千计,无数波的狼群袭击…

那就是蒲蒲儿的父亲!

小翠听得聚精会神,景永福将匕首递给她,她一犹豫,但还是推开了。

侍卫感叹道:“虽然小的是景人,但对拓塞尔真的非常敬佩,他算是个英雄!可惜后来听说他被人害死了,这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竟英年早逝了…”

景永福收回匕首,笑道:“虎父无犬子!我们小翠姑娘将来可有福了!”

小翠啐她一口,丢下侍卫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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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上午景永福与小翠等人客气地送景申韫上路。在城门前,小翠往喜王队伍撒了把香粉,景申韫措不及防,他手下斥责道:“你们这是在干吗?”

景永福笑道:“这是在替喜王驱霉运,祝愿他一路平安到达京城!”

景申韫手下面带愠怒,景申韫却甩手示意他退下。

“多谢惠福了,那本王就先走一步,到京城等你和张将军的好消息了!”景申韫依然是面带笑容地被扶进了马车,最后一句却是,“惠福回京城后,一定再与本王手谈几局啊!”

景永福没有答他,目送他远去,心中却在想,这人为什么会变坏的?

小翠对景永福得意一笑,她回以一笑。吴仙子虽听了之前景永福嘱咐小翠撒把跟踪药粉,但显然还不明白,景永福只得解释给她听。她现在暂时没空管景申韫,但也不能叫他太平。当景申韫和他的手下每天洗澡擦身都去不了那味,他就会疑心景永福派人追杀他,那么他一路上都不会安心。

回去后,张祈瑞带景永福见了军中技师,仔细研究了番目前的景军武器。用完午饭后,景永福再次以“天书”般的图纸震惊了张将军和技师。景永福苦叹,没有若夫人和司马秋荻,她的图纸就是鸡同鸭讲。当下,她一点点比对图纸讲述于两人,整整一下午直讲得她口干舌燥,技师才弄懂十之三四,好在改良军械也不急于一时。

接连两日,只接报木桑族长带着残部投奔萨诺贝兰所占的秦土郡去了,没有新的情况。景永福估摸两部还没有商议出个结果,在契蛮两部没有动作前,她和张祈瑞的意见一致,先稳固好收复的三郡,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到来。令景永福高兴的是水姐大破梅岭郡后,军中威信骤增,而原先几个轻蔑女将的将士也改了态度。

好事接踵而来,第三日景永福接到了若夫人的书信,详细说明了她如何去的燮国,在司马秋荻之宅——也就是景永福原先燮居的隔壁——安居及无数琐碎的事情。司马秋荻历经景国之险,似乎成熟了不少,回了王都后不再每天缠若夫人,而是每日请安两次,别的时候都跟随司马静彦去了。倒是司马静松愁闷不堪,奉命保护若夫人,天天被迫学着以前不屑的诗书琴画。

景永福笑着看完信,问穆无名怎么来的。他只道两字:“收的。”跟没说一样,不愧为李菲的人。

收到信的当天下午,几个不速之客拜访了张祈瑞,当时景永福正在听他谈论茴兰部情况,有军士来报:城外契蛮求见!

张祈瑞所在宅院离城门不远,那几个契列萨人很快就被带到。景永福和吴仙子不便见契人,躲到了堂后。

一个景永福听着有几分耳熟的声音生硬地道:“在下乃契列萨婆罗族左刀钦克婆罗氏,有要事与张祈瑞将军商议。”

原来是他!景永福立刻想起当年烨北平原上见到的那个饿死鬼加色鬼的少主后,出现的左刀。

“婆罗族?”张祈瑞微一惊讶,他只想到来的可能是木桑或萨诺贝兰部的使者,不料却是婆罗部族的左刀。

“你是张将军吗?”钦克质问。

“本将就是张祈瑞,不知婆罗族左刀所为何来?”

只听钦克清楚地道:“我们契列萨人向来干脆,说话不转弯抹角。我钦克来这里,是替我家族长向张将军要白银十万两,细绢一千匹。张将军给了,我们婆罗族立刻撤军,将姚氏郡还给你们!”

厅里陷入沉默,景永福却在堂后握紧了拳头,这个蒲蒲儿好贼哦!木桑三郡失守,契族内讧,他却派人来景军要钱要物!难道他已看透局势,在预感不利的情况下,做了最明智的选择——占足便宜再走?

张祈瑞沉声问:“本将若是不给呢?”

钦克硬声道:“那就打仗!打仗总会死人,景国给死伤的士兵抚恤应该不止这个数吧?”

张祈瑞恐吓道:“你就不担心本将捉了你要挟你族长?甚至杀了你?”

钦克干笑一声:“我来这里就是不怕死的!何况将军杀了我,我婆罗族便拼个鱼死网破都不会轻易叫景军收回姚氏郡!我们婆罗部族可与茴兰、木桑不一样,人虽然少却没一个怕死的孬种!我族长就是看我胆大不怕死才派我来的,将军明白了吧?”

张祈瑞沉思着。景永福也在思索,用财物来打发契蛮一部确实比硬拼的好,只是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契蛮都来效仿,这样的敲诈可就没完没了!

钦克又道:“我家族长也考虑到将军的难处,如果给不出钱财,那不足部分就拿女人来代替,一千两一个女人。不要那种小姑娘,要能生孩子的,大屁股厚身板的!年纪太大的也不要!”

景永福嘴角一抽。这是那色鬼想的主意吗?

张祈瑞显然有些愤怒了,提高声音道:“婆罗左刀,你不要太放肆了!”

钦克笑道:“莫非将军拿不了主意?那就请示贵国誉帝,我们可以等!只是不要太久,等一年过去了,姚氏郡的女人生下娃子就得全姓婆罗啦!”

“哼!”吴仙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身为景女的她,无法容忍契蛮这样的言辞。

“咦?”钦克听见了问,“后面是谁?”

景永福无奈,只得与吴仙子两人一起走出。钦克一眼认出了景永福,立时行了个契列萨礼,大声道:“原来是恩主!两年多不见,恩主可比当日漂亮多了!”

张祈瑞、吴仙子及一干堂上侍从都惊异地望景永福。景永福对张祈瑞解释道:“早年曾见过婆罗族左刀!”

张祈瑞微一点头,堂上却有个人大声道:“白银细绢我都不要了!大福,我只要你叫我声——夫君!”

才恢复正常的众人顿时又目瞪口呆,而最惊讶的莫过于景永福。她慢慢转回身去,在钦克的随从中找到了身穿契裘的蒲蒲儿。依然是当年那双泛着蓝光的明眸,只是脸庞轮廓清晰起来,身胚更加高大,浑身洋溢着契族人的洒脱不羁。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亲自前来!

景永福当即明了,那所谓的白银细绢都是由头,能要到就拿,或者讨价还价一番,总之婆罗是不打算继续停留在姚氏郡了。

“你是谁?”张祈瑞喝问。

蒲蒲儿并不理他,一步步向景永福走来,道:“你既在木桑族长那个笨蛋面前承认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叫我声夫君又如何?”

“蒲蒲儿婆罗!”张祈瑞这才知道眼前人正是婆罗一族的族长。

吴仙子有趣地打量二人,直到蒲蒲儿走到景永福面前,她也不阻拦。

已比景永福高出一头多的蒲蒲儿盯着她的眼,说出了更令她震撼的话:“上次忘了告诉你,谁接了我的聘礼谁就是我蒲蒲儿婆罗的阿姬娜。”阿姬娜一词,相当于皇室的正妃。

“快叫,我就不要那十万白银一千细绢!你已经占我大便宜了,还不快叫?”

景永福憋气。太荒唐了,要她叫这么一个混蛋为夫君?只因她接了他那把匕首?景永福探手入怀,打算把那把匕首还给他,他却乘景永福不备,抱住她在她左脸上重重一啃。景永福一把推开他,他却一声大笑,走了回去。

“钦克,我们走咯!”

气恼的是张祈瑞又问了句:“婆罗部族是否决定撤离姚氏郡?”

蒲蒲儿头也不回地道:“大福不肯叫,我就自己拿我应得的。现在拿到了,姚氏郡我不要了。”

景永福终再也忍不住,喝道:“蒲蒲儿!”

“阿姬娜别喊了,我现在还有事,不能娶你,你帮我把小翠养胖点,等我日后一起来娶!”

那几个契蛮似乎都听懂了中原话,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只见婆罗族人扬长而去,吴仙子讥讽:“值了!”

景永福大喊:“你做梦!蒲蒲儿婆罗!”她恨恨地用手背使劲的抹自己的左脸,连声骂道:“这该死的混蛋,早知道当年就不理你!不给你吃的!”

第二卷 125

婆罗部族当日便撤离了姚氏郡,可当张祈瑞军入姚城后,所见的却是一片悲恨,不因死别而为生离。婆罗部没有劫掠黄金白银,也没有杀人放火,却带走了姚氏郡半数以上的年轻女子。以蒲蒲儿婆罗的标准,身量不足的不要、柔弱的不要,尚有生育能力的全要。可怜年幼的孩子失了母亲,失了妻子的丈夫红了眼,不少带伤躺在家中,亦有不少含恨沉默。

张祈瑞忿忿道:“这就是婆罗让郡?”

景永福却环顾姚氏郡百姓,说了句令张祈瑞听后久久陷入沉思的话:“将军眼前所见,可曾发现我景人太过懦弱?”那些被夺妻的男子虽有不少投军,但更多的是保持沉默。也许他们畏惧了婆罗族人的凶悍,失去妻子固然悲痛但妻子还可以再娶,而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家庭更加重要。

蒲蒲儿婆罗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如他所说,自己动手拿应得的。他一边说姚氏郡他不要了,一边却拿走了婆罗一部最需要的——能为部族开枝散叶的女人,还白白的占了景永福的便宜。

景永福心下冷汗忽生,无论张祈瑞是否答应出钱赎城,蒲蒲儿都会带着他想要的,若她真被逼叫他声夫君,他就更得逞了!

过了很久张祈瑞才叹道:“边境百姓早被契蛮打怕了,但我景国亦是有血性男儿的!”

景永福再次想到景申韫,在她所认识的景人年轻一辈中,他算一个人物,可惜是坏了的。她目光一转,看见了身后两小。阿根人小胆大,才学了几天的马术,偏要骑一头高大棕马。而小翠由人牵坐在一头温驯的枣红母马上,凝眉一路看着城中情况。这两小亦身为景人,他们现在的能力,已超越了年龄。那才是她景国未来的希望。

于是景永福情不自禁的对身后的吴仙子道:“吴先生看阿根和小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