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永福一怔。

包延椿道:“医者,医心为上,未病先医为次,病而医则末。殿下的病其实殿下自己就能治。心病何来?无非不能外物,不能外界,不能外情。”

景永福想了想,问道:“请教太医,何为毒?”

包延椿瞟了眼小翠道:“毒乃积恶所为,小恶不改成大恶,大恶不悔性毒,积恶累累无药可救便是这个理。虽有医者以毒攻毒,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医,讲究的是将身体恢复至正常状态,而毒恰是用来打破身体的正常状态。研习毒术若不存医者之心,只钻研如何致人死命的药石,医者不耻。”

“受教了!”景永福起身施一薄礼,小翠立刻机灵地跟着做了。

包延椿连忙站起躬身:“殿下折杀下官了!”

景永福拉过小翠道:“包太医有所不知,这位小翠姑娘原是个见到街头路边的弃猫伤狗都会救治的,却因我的缘故,不得不频繁使毒。正如包太医先前说言,以毒攻毒实乃不得已为之,以前我们身处危难,只要稍一疏忽,死的就不是对手而是我们。”

她说起当日在燮国王都,一家只有一个水姐对战众多敌手,阿根受伤,若没有小翠施毒相助,就得灭门。自然她没提及还有个伍厨从始至终按兵不动。

包延椿听到当时只有十岁的小翠施了毒后还没毒倒全部对手,拼死才杀出一条生路不禁动容。

旧事重提,小翠的眼很快红了。却见一只苍老的手伸向她:“好孩子别哭了!都过去了!”

包延椿擦去小翠的泪,转脸却对景永福道:“殿下的病想必已好了大半,以后多带小翠姑娘来我这儿转转。”

景永福立时明了他已洞察她欲令小翠拜师的意图,而她既有心为小翠打算,自然是放得下的自己的心事。

包延椿凝望她又道:“殿下儿时是否头部被利器所伤?”

景永福一怔答:“十岁曾因此大病一场。”

包延椿示意让他看看脑后,景永福照做了。他在景永福脑后摸了一会,感叹道:“殿下果然福大…”

噩梦缘何而醒就在这位太医首辅的只字片语中解开:景永福过早降生头脑中淤积了血块,阻碍了正常生长,若非若夫人始终没有放弃,若非那夜某位侍卫击中她的头部,恰好令淤血流出,她这一生就永远半痴半呆。

当即景永福再谢他告辞离去。

回了永福宫,景永福寻思,昨儿是她多虑了,李菲作为燮国王爷,二十出头还不娶妻已经很少见了,要说他不明白男女之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今日她才明了,她心窄了,她以什么身份苛求他?况且很可能苛求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景永福叹息了一声,轻轻把玩手中的小小的碧玉扇。李菲赠她的燮国衣裳不能在景宫穿,只能锁之高阁,只有此物时常相伴。昨儿她怕见的是酷爱各式扇子的司马秋荻,因此没戴,早在毓流那家伙的眼睛就总盯着这扇饰。

忽然她手中的碧玉扇被人夺了去,抬眼却是吴仙子回来了。

“还有心玩这个?你不知道自个儿多危险吗?”

景永福将手摊开,碧玉扇回了手心。

“你这永福宫里里外外都不对劲。”

景永福淡淡道:“那是誉帝的人!”

吴仙子一怔,目光一厉:“你明知道还安堵如故?要不是我回来了,恐怕你说什么话这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去哪了?”

吴仙子径自坐到一旁,道:“别岔开话题,你爹为何派那么多高手盯着你?”

小翠听闻吴仙子的声音也跑了出来,两双眼一起盯着景永福,她只得解释给她们听。景申茂这样做目的只有二个,一是为打探她这里的消息,她认识的燮国权贵太多,甚至还认识一个契蛮族长。燮国情形景申茂可能并不清楚,但蒲蒲儿却是当着张祈瑞和一干军士的面跟她亲热说话。二是景申茂为保护她,铁剑盟的威胁没有消除,常林前小翠毒杀的一部分是留在景北战场的,大部分铁剑盟人还留在景国内地。

景永福自嘲似地又道:“以前只道誉帝派了不少侍卫于我,昨儿才知影卫更多。不过这样也好,安全暂时有保障。就拿今儿去扬花三月来说,那些影子侍卫起码跟到了酒楼门前。”

小翠摇头道:“不,有二个混进来了,被杨大哥识破叫退了!”

景永福握了握手中的碧玉扇,道:“其实不该我们动手对付景申韫,誉帝也有实力铲除他!喜王羽翼既丰,为何不敢直接夺宫?正是喜王深悉誉帝的实力。”

若非李菲提醒,景永福还真不相信她的生父这般老道,枉她一心为他谋划献计,他却不对她推心置腹。既然如此,她决定先做壁上观伺机而动,反正现在她和他的目的一致,都为除去庞龙师徒,待到庞龙师徒一死,她就投了李菲去。

景永福沉吟道:“吴先生,小翠,还有水姐他们,其实我身边的你们,每个人都很强,只是就实力来讲,我们真的势单力薄,不足以撼动一方力量。楼氏郡一役,李菲让我感到了军力、权力的重要。如果就我们几个人,要杀一个庞龙或一个景申韫,只要计谋得当,还是能做到。可要消灭一股势力,譬如一个铁剑盟,那就是痴心妄想。”嘴上说着话,景永福心下却惆怅。誉帝有那样的力量,以前不对付喜王是还未完全察觉,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誉帝想看她动手,看看如今的惠福公主是否如燮国传闻的平大福一样,同平定朝露台逼宫一样神奇。甚至卧虎岗一役,也是誉帝刻意作壁上观,景申韫动态他如何不知?但他更想看她怎么应对。

景永福由失望、惆怅转为平静。她早该清楚她生父何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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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国的和亲使肥马轻裘的进入了京城,景国迎亲使燕王景戍姜乃景申茂长子,他性情温厚不擅言辞,一路接薛桐颐等人到了宫廷,额上已盈盈有汗。不过景永福也不比他好,景申茂不知何故,一早就遣人唤醒了她,景戍姜回宫的时候,她正在朝堂后打哈欠。大臣们报上各地要事,却多与年景相关,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谈,这样一个时辰听下来,景永福神智逐渐恍惚,只想回床上继续补觉。

一听到宦官通报薛桐颐来了,景永福的懒筋立时被抽掉,打起精神来,偷偷从帘后看了一眼,便看见景戍姜合手而来,但只看了这么一眼,她就被吴仙子抓了回去。是该小心了,但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被蒲蒲儿和钦克发现不是因为她啊!

只听薛桐颐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华丽贺词,然后转达了李易更胜一筹的过甚其词,正式向誉帝提亲。景申茂当然应了,这本就是他先提出的,李易却给足了面子。接着薛桐颐开始委婉的询问刻下景国适婚的公主郡主情况,景申茂便质疑了,薛桐颐解释道:“我主自是只娶一位景国公主,但陛下有所不知,我燮国王室尚有一位王爷至今未婚,这便是我燮国上下闻名的美貌王爷,迪王。”

景永福心一震,李易在打什么主意?只听薛桐颐又道:“我主与迪王兄弟友爱,一直着急于迪王的婚事,现下我主又将大婚,但迪王妃却至今未定,故而我主特意嘱咐在下一并向陛下提了迪王的亲事。若陛下首肯那我燮景两国便是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景申茂沉吟道:“燮王之请,朕无道理拒绝,只是有些突然,容朕考虑几日后再议人选。”

薛桐颐答谢,又说了些关于两国联姻后邦亲睦和的祝词。他说完后,景申茂依旧让景戍姜安排燮使的住行。众臣各赞了下联姻前景,另有几位朝臣阐述了与迪王联姻的益处。迪王除了貌美更是燮国的一员强将,其母娘家杨氏一族则是燮国的世族豪强,朝露台一事后,迪王李菲在燮国的地位成了中流砥柱,李易更是因李菲的默认支持顺利登基。

景申茂听后没有表态,这些其实他都知道。他心里想的与景永福一样,李易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景申茂已经决定将瑾秀郡主晋升为瑾秀公主嫁于燮王李易为妃,那身份低于李易的李菲显然不能娶比瑾秀郡主身份更高贵的公主,也只能娶一位郡主,且不能与瑾秀郡主相差太多。瑾秀郡主能以郡主身份脱颖而出成为和亲公主,无它,只因她是最美丽的郡主。其他郡主虽各有各的娇艳,各有各的清丽,但要称得上国色天香的却寥寥无几。这样难度就来了,众所周知迪王之貌燮国闻名,若娶一个相貌不及他的景国郡主,即便是场政治婚姻,燮人也会取笑景国无人。

所以,李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中意娶升格的瑾秀郡主,他要的是景室皇族的正牌公主。

景国现在的公主总共只有五位,一位出阁了,两位年未及笄,符合条件的只有两位,那就是琼纹公主景永纹和景永福,但算得上正牌公主的却只有景永纹。

按照景皇室传统,只有皇帝的正室即皇后诞下的女儿才能称为公主,其余嫔妃生的都只能称郡主,若生母身份连贵人都不如的,那就连郡主的称号都难。不过从上一代老景皇开始,景国皇室就破格提升过几位妃子的女儿为公主,可前提也是皇上喜爱的这个女儿及母妃的身份足够尊荣。象景永福这样的公主,只能算占了皇上喜欢,甚至连郡主都不如。而她现在身份更可笑,居然是生父的义女。

退朝后,景申茂问景永福:何人能般配迪王?

吴仙子笑望她一眼,她平静地道:“不配,若以相貌而论,整座后宫的年轻女子无一人能般配迪王之貌。”即便美艳如景永瑾,她容颜虽美,却缺乏李菲的那种气质。美丽,更需要的是内在的绽放。景永福见过李菲的多次,清俊的、静默的、复杂的、孤寂的、恬然的、恨绝的、轻飘的、哀艳的、风情的…每一面她都重新洗刷对他的印象,而不是看着一张精致的容颜越看越乏味、越木然。

景申茂道:“那便无人能许?”

景永福道:“李易本就无心为李菲求婚,父皇倒不如暗示那薛桐颐,美人亦公主,两全其美。我景国许他燮国的是最美丽的公主!他要还不肯,那父皇只得忍痛割爱,将最尊贵的公主换了最美丽的公主。”

景申茂笑道:“那惠福你呢?没准李易就是想换了我景国最聪明的公主嫁去。”

景永福一怔,听他这话她便知道,于他心中景永纹和景永瑾其实是一样的,景国皇后视景永纹为掌上明珠,但誉帝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疼爱景永纹。倒是她是不同的,获得了他另眼相看。

于是景永福道:“父皇既然这样说,就不会将我许给李易。”先前他还盘算着将她嫁于李易,但薛桐颐为迪王提亲后,他便弃了这念头。若李易真有心于她,他扣住她不嫁李易,远比嫁李易更有价值。景永福只能祈祷李易待她之心正如当日所言,非男女之情。一来她省心,二来也好少被人利用。

景申茂长笑一声:“朕的惠福就是聪颖过人!”转了话题后他跟景永福提起景国各派各帮的联络情况,已有三个大帮会表示愿为誉帝效劳,接着又说起了喜王近况。果然与景永福猜测的结果一样,卧虎岗一役消耗了喜王残余的军力,如今的喜王每日藏在府邸内继续称病,正是因手上少了筹码。

景永福道“不可疏忽”,景申茂也道“时刻惦念着他,一有风吹草动,就怕他去了”。誉帝每日遣太医诊治,隔一日派专人送药赠食,都不是白去的。

最后景申茂对景永福说起了庞龙的动向,出乎意外,庞龙竟在契列萨。景永福沉思了片刻,景申茂却打断了她的思索:“惠福,你不会在意父皇派了很多影卫在你身旁吧?”

“会!”景永福脱口而出,紧接着追加了句,“才怪!父皇也是为惠福着想,惠福心里明白的。”如果不是吴仙子回来了,杨骥在扬花三月斥退二影卫,景申茂是不会对她坦言的。

“不会就好!”景申茂抓住她的手,愁眉道,“父皇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对你娘,父皇就很无奈。朕是多么想封你娘为妃子,可惜景人都知你娘的出生…朕以前多么宠你娘你怕是不知…”

景永福不禁手一颤。宠爱?

“就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侍侯本王,连当本王的下人都不配!”

冷酷言语猛的冲出她的脑海,她忽然清醒,眼前这个男人待她如爱女,不是因为失而复得更不是因为若夫人,而仅仅是她的价值。

听景申茂细说当年对若夫人一见倾心,娶回后不在意若夫人的冷淡如何宠爱,景永福只觉得她的心越来越寒。当日若夫人血淋淋的额头犹在眼前,景申茂爱的时候硬要把她娶到百般讨好,不爱的时候却视若敝履。

景永福打断了他的话:“父皇,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已回到了父皇身边,这便足够。”

景申茂紧紧盯着她的眼道:“是啊,只要惠福陪在朕的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吴仙子似轻哼一声,景永福连忙抽出手,道:“啊,今儿约了人差点给忘了,父皇,请恕惠福不能陪您了。”

景申茂笑问:“惠福约了谁啊?连父皇都抛开?”

景永福转过身,想也不想就答:“我约了司马秋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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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一回永福宫就吩咐杨骥为她去约司马秋荻,杨骥问什么地儿碰面,她答“扬花三月”。杨骥才走,燕王景戍姜就来了。他唯唯诺诺说明意图,薛桐颐求见景永福。她再报“扬花三月”,景戍姜便去安排了。

吴仙子不解地问她:“你把这两号人都约‘扬花三月’?司马家可与李易不合啊!”

景永福闷闷道:“是三批,全都给我一锅端了。”加之李菲,正代表了燮国三股最强的势力。

因吴仙子回归,下午小翠放心地去了太医院。

景永福戴上了碧玉扇,换了身白狐皮衣,有真正的高手保护,她只带了二十名侍卫。若是每天都让扬花三月清场,指不定李菲借此又开她什么条件,就是他肯,他杨家的掌柜也不愿。

所以这次胖胖的掌柜笑的跟朵花似的,连跑甚至带点蹦的出来迎她。

“姑娘又来啦,赶紧里面请,房间已经给姑娘备好,还是昨儿那间。”

景永福嘴角微一抽,这是李菲的人才吗?还给她来套带寝室的房间?让司马秋荻还是薛桐颐去里面?

但她入了楼上那房间,才知道原因。

景永纹带着四名侍卫坐在外间,掌柜原来是让她为他清场。

吴仙子一眼就瞧出正襟危坐的少女来头不小,入房间后便一声不吭。

门关上后,景永纹冷冷道:“景永福!”

景永福没有意外,景永纹肯定从景国皇后那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景永纹!”她笑了笑,坐到景永纹对面,顺眼瞟了下里间,家什已经面目全非,换了较正常的憩室。

“你昨儿来这里见谁?”

“你不是见过了吗?”

“且不说你昨儿见谁,景永福,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景永福微觉奇怪。

景永纹沉声道:“你昨儿兴师动众到了这里,驱了所有酒客,扰民这是其一。”

景永福苦笑一下,难道要告诉景永纹她处境危险,不多带点人恐遭不测,而即便她不清场,以某王爷的习惯也不可能不清场。

“其二呢?”

景永纹的面色更加难看,“还要本宫说出来吗?”

景永福眉毛一扬,难不成私见“民间艺师”也算?那她也不是见了。

只听景永纹道:“景永瑾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你不要告诉本宫与你无关!”

景永福正眼看她,原来这位嫡公主并不笨。

“不错,景永瑾是有些言辞过激,但她马上就要嫁到燮国去了,她一旦生病,你可知会给两国联姻带来多大的麻烦?”

景永福恍然大悟,她是怕自己弄死了景永瑾,她就得代替和亲。也是,要与景永纹切身利益无关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景永纹口气稍缓和:“景永福,你是个聪明人,也一直在为国家效力。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能多些涵养,容忍一下瑾秀的小性子。我们身为帝王家的女儿本就不易,何况她一嫁便永无归日。就算为了我景国,你也要忍耐她。”

景永福再次苦笑:“琼纹殿下说的在理,惠福记下了。”

景永纹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景永福忽然发现一向得体庄严的公主,苦口婆心起来一点不比她们共同的生父差。景永福回想以前在天然居自己的那份唠叨劲,她确定她们是一个爹生的。

景永福正东想西想之际,门口她的侍卫报:“殿下,有人求见。”

景永福望了下景永纹,后者眉头一皱,道:“既然是你的客人,看我做什么?人都到这了,你还能不见?”

“传。”

景永福没有转身,但门开的瞬间她清楚的见到景永纹眼皮一跳,随后又垂了下去。

“啊!两位妹妹都在啊?”景戍姜惊讶一声。

“可巧!”薛桐颐的声音轻快。

因燕王在,两位公主都起身微施一礼。景戍姜身后两人连忙躬身行礼。

入座后,景戍姜期期艾艾地说了起来,“让为兄给你们引见…”可景永福哪需要他介绍。她凝望几年不见的方晓春,他对她微微一笑。

而另一边的景永纹皱起了眉头,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燮国的和亲使了。当景戍姜介绍了两位公主,薛桐颐顿时打量起景永纹来。景永福想着接下他该询问正主儿了,没想他打量完就不再看景永纹一眼,开始与她交谈起来。薛桐颐颇为聪明,不谈王都诸事,从两国菜式说到风景民俗,重点大说特说与淄留相关的,倒确实引景永福感叹。方晓春始终微笑不发一言,也沉浸于往事。景永福不时观察景永纹神色,她一直面无表情保持一个姿势,以无动于衷四字评价她恰如其分。直到门外又报:“殿下,又有人求见。”景永纹才微微抬眼。

景永福又失望了。门开后,她再次垂目。

司马秋荻一身宝蓝华服,手持一把碧玉盈盈的扇子,微笑着走入。

“我倒是谁,原来是司马小公子啊!”薛桐颐起身道。

司马秋荻落落大方地向众人施礼,就连景永纹也客气的点头算作回礼。当看到司马秋荻还对吴仙子施礼,在场众人才知景永福身后的奇怪妇人颇有身份。吴仙子也不客气,道了声:“在外就别多礼了!”司马秋荻应声,转身命下人送上一堆礼盒,竟是人手一份。景永福取笑他道:“都好几年了,你还就是礼多不怪,没礼倒怪了!”

方晓春终于失态,噗嗤了一声。这才是他认识的大福!

司马秋荻咳一声,温和地道:“殿下还是那么风趣。难得又再见了,就放秋荻一马,秋荻可说不过殿下。”

景永福不禁玩味起他这一声咳。

司马秋荻入座后,以他世家贵公子特有的风度和魅力很快就争取到了言谈的控制权。薛桐颐也知他与景永福关系极好,便让他独占了风头。而司马秋荻不像薛桐颐那样刻意冷落景永纹,他极力招呼好在场的每一位听众,仿佛这场席会是他主办,这座酒楼是他司马家的。景永福也乐于他反客为主,景永纹渐渐地舒展了眉头,淡淡微笑不时点个头。

后来众人就一起吃饭,景永纹竟也没走。

吃完后,司马秋荻等人陆续告辞了,景永纹还不走。景永福心里惦记着里间的暗门,也没走,于是,就两人和吴仙子还有四个侍卫静静的凝望对方。良久,景永纹才问:“你头上的扇子可是那司马公子送的?我见他不时盯着扇子…可我记得你当日分明说是燮国王室所赠。”

“确实不是他。”

“那是谁?”

“我没必要回答你。”

“景永福!”景永福的态度惹恼了景永纹,她忽然厉声道,“送你扇子的人莫非是燮王李易?你如此珍视此扇,日日顶在头上,连给人看一下都要先出言示威,难道你其实钟情于李易?所以才对永瑾下手?”

景永福眉一拧,她又道:“除了李易,你与司马秋荻显见关系也匪浅…”

她继续诽测,景永福心中却想到另一件事儿,今日的司马秋荻似与往日不同了,哪里不同得将眼前这讨厌的公主驱走才能慢慢寻思。

景永福正斟酌着狠词,却见吴仙子忽然上前,袖子一拂桌面,那桌面轻轻皱了起来,片刻后化为齑粉,粉尘唰唰落下。幸而是八角面儿,不然桌子就瘫了。

景永纹一惊,她身后的四个侍卫更是面无人色。这时他们才知道先前司马秋荻为何向这位妇人行礼。

“跟本宫回去!”景永纹勉力镇定,站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后,景永福谢过吴仙子,吴仙子却诡异一笑,“她一个就够烦人了,等你再张口就像一对苍蝇了!”

景永福并不在意她的挖苦,径自走到里间,她没有跟来。

景永福掀起那副画,但是叫她震惊的是,墙壁一片洁白,不见昨日的秘道入口。她伸手一摸,新刷的白灰已干,那定是昨日她走后就封了。

景永福退后一步,画“唰”一声复位。她转目于床,被子已是一色淡蓝,再转,终于在桌几上看到一管木笛。

她上前握住那笛子,紧紧的。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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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将笛子带回了宫。“呜呜”吹了几声,木笛离唇,她脸微红。才放下笛子,侍卫来报,景永纹来了。

景永纹老远就听到了那“呜呜”声,进来看景永福手中木笛,便知那“天籁之音”的炮制者非她莫属。景永纹磨缠了景永福几句,不冷不热的,景永福不明她的意图,好在客套话随便说。景永纹走后不久她就得了皇后的召见,她这才觉得今日情形有些怪,景申茂上午差人免了她的例见,皇后却稀罕地召见了她。

景永福与吴仙子、小翠三人去了中宫。

一入中宫看那排场,景永福就知道皇后找她做什么了。十几张桌子摆上的都是乐器。吴仙子见了倒没什么,小翠却知景永福底细,不禁眉头深锁。

景永纹和众多景氏贵女团坐在皇后身旁,面带轻笑不发一言听众女言语。皇后瞥见景永福到了,示意宦官引她入座,嘴上道:“惠福从景北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前次走的急还来不及与众多姐妹们亲近,今日本宫做主,特意为你办了个曲乐会,也好叫大家伙热闹热闹快活快活。”

景永福心道,她一弹奏她们不快活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