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忧都看不下去了,“还他!”

左将军得令,立即去取官服了。

我转头望着门外夜色,成败只在此一注!——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又偷了一阵懒==

今天赶了肥肥的一章=。=

所剩不多了,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希望这一章不要看迷糊了@__@

64半壁江山一纸书(三)

二度入天牢,狱卒再不敢怠慢,率先清理了过道,点燃了壁灯。我带了一篮子衣物用品下到天牢内,果然洁净了不少。监牢内重新进行了布置,有点法外开恩优待犯人的感觉。我已明确表示配合长乐侯还政,这点优厚待遇也是应该的。

似乎是得到我要探望的消息,简拾遗已沐浴更衣等着我了。狱卒开锁放我进去后,再落锁,主动退避开去。我也不等狱卒走多远,径直扑向了等候我的人。

简拾遗一手迎我入怀,一手接了篮子甩到一旁。我将他紧紧一抱,脑袋在他心口蹭了一蹭,“好香。”

“今天都这么晚了还过来,明日再来也不迟。”虽是这般说,他却也将我抱得紧。

“也是,那我明天再来。”我作势要回。

还没踏出一步,被他拉回去,“重重!”

我等了一阵,再等不来更多的话,不由忿然,“然后呢?然后你就不说点什么,譬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的?”

简拾遗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非要说出来么?我不说就不是么?”

“你说出来,我听着就高兴,你不说,我就认为你三秋不见我也没事。”我厚着脸皮讨甜言蜜语,这事不讨不行。

他沉吟片刻,有点陷入回忆里,“三秋么,十五秋都不在话下……”

我惊愕地看他一看,“简拾遗,你给我记着!你二十年都不要再见我!”

听我语气不对,他立即清醒过来,“不是那个意思,重重,从前我有耐心可以等,可如今,我是一春半秋都不想等!”

我坐到桌前,翻乱他的书,再摔到地上,“骗人的话!你简相是多有耐心的人,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耗得过你。”甩手再将他一只笔筒砸到墙上四分五裂。

简拾遗看了看地上的狼藉,没敢捡起来,特意绕过去,来到我身边,将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往焕然一新的床榻被褥上去。我以为他开窍了,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没有耐心再等。被他抱着放到床上,我强撑着厚脸皮配合。

安顿好我后,他再回到桌边收拾残局,颇为心疼地捡起地上的一册册书和毫笔……

原来是先清除祸害,拉起防线隔离,再收拾战场。

我败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跳下床,把篮子提到床边,一样样将物品取出来。要换的衣物叠好搁到床尾,要用的熏香放入香炉置到床头,要看的书也包在锦缎里塞到枕下……

简拾遗在一边看着我布置,“不生气了么?”

“账留着以后再算。”我摸出几个贡桔丢到床上,再摸出几串枇杷,龙眼,木瓜,石竹,柿子……

看得他眼花缭乱,“这些东西你留着吃就是了,官服带来了没?”

最后从篮子最底下取出他的官袍,递给他,顺便控诉何解忧的强盗行径:“你叫我去取画,却全叫你学生抢去了,那幅耕织图也让他给毁了。”

“画里的遗诏也让他拿走了吧?”简拾遗拉我坐到床边,官服入手后甩到了一边。

“是啊,所以现在可以名正言顺逼我还政了。”我认真看着他,小声问:“那份遗诏一定是伪造的吧?”

简拾遗剥了贡桔,送了一瓣到我嘴里,“先帝的笔迹,你还认不出么?”

我含着桔瓣,微惊,“这一定是个比较高明的伪造手段吧,跟先帝的笔迹一模一样。”

简拾遗垂着眼继续剥桔子,“一模一样,那便是真迹。伪造的话,明眼人便看得出来。这是当年先帝亲笔书写的诏书,命我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拿出来。”

我掉下床,摔了个结实。

被重新抱回床上后,我依然不敢相信皇兄会下这种诏书,顿感人生荒凉。简拾遗灭了桌上灯,回到床上,扶我躺下,自己也跟着躺过来。

我本心如枯槁,此际顿时便爬了起来,幽幽地将他一望。没想到几日不见,他竟豪爽如斯,也不分时间场合的么?监牢内幽暗,外面过道处的火把余光还可照见一些光景。简拾遗转过头也望着我,各自目光试探揣测。半晌,他将我拉回枕上,按住。

我挣扎了一下,脸上发烧,“这个时候么?外面还有人呢……”

他低头将我看了几眼,抬手拔了我一根发钗。我正心神荡漾间,忽然见他扬手取了官袍在我与他之间,翻出袖子内衬,手里发钗划拉过去,内衬的一部分破开,露出更内侧的一段黄绫。他手段果决,用力撕下那段与衣料融为一体的黄绫,再理好官袍,外面看来无任何异样。

难怪只有一套官袍,这样便不会混淆,并时刻不离身。

他将黄绫交到我手里,我迫不及待拿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展读。

一见是皇兄手笔,我便心口狂跳,但当读完内容后,心中便被一种凄怆感填满。

——“若吾儿无道,或为奸人所用,朝堂昏聩,可寻重省长子易之。”

重省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联手干掉的大皇兄。

父皇子嗣并不多,排行下来便是:重省、重贤、重齐。当初皇家只有三位皇子,再算上唯一的皇女,便是老四我重姒。三位哥哥的名讳,与我不同,父皇乃是寄予了“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父皇哪里会料到我们竟会你死我活一番下场。可我如何也料不到,三哥竟最后将江山交还给大哥。是他原本就不对自己儿子报以厚望?还是怕百年后地下也于心难安?

我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为解决两份亲笔诏书的矛盾和真假,还有至关重要的一句——“大曜天下,以本诏为准,此前诏书可废。”

不过这遗诏还没完,三哥那句为江山打算却不为妹妹考虑的遗言依旧是——“宰相为政,不得尚主。”

还好,反正已不是第一次看到,打击便也不是那么大。江山易主之动荡,必须有简拾遗为相安邦,宰相的位子,他推不了辞不了。大长公主,是前一任的辅佐者,而宰相,是下一任的寻找者,这是明面上不可调和的。刨去这一层,宰相辅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绝对不能是附庸皇家公主的驸马,否则威严不足以震慑天下。驸马,谁都可以做。宰相,却是万里挑一。公主可以失去驸马,天下却不能失去一名宰相。

我不怪三哥,即便没有这份诏书,为了宰相的前途,为了大曜的江山,我也不会强迫他做我的驸马。不管这份诏书的前半部分如何令人难以置信,后半部分如何令人凄凄惨惨戚戚,总之是一份希望,一份保住新政的钥匙。

我迅速思索起可行性与可操作性,“先太子的长子,我的大侄子,早已流落民间,可上哪里寻去?”

一直沉默脸的简拾遗见我如此快速进入实战模式,有片刻的怔忡,“没有人主动找过你么?”

“嗳?”我一时不解,不过很快醒悟,想起那番太液池密谈,“迦南?他、他确实找过我,让我跟他合作,好像他也对遗诏内容很感兴趣。难道、他真是我大侄子?”

“先帝曾派人暗中查访过,后来我也寻找过,却一直寻不到蛛丝马迹,原来是被人刻意隐藏”。简拾遗沉吟,“当年武帝在时,先太子世子年岁已不小,你也是见过的,即便改换容貌,与迦南似也相去甚远……”

我寻摸着这话有道理,松下一口气,“但愿不是迦南。”

我收好诏书,接着又将前线战况同简拾遗讲了,当然也包括小白的奇葩行径与我允诺叛匪的和平谈判筹码。简拾遗叹息一声,愧悔自己未曾考虑那么长远。我安慰一番,表示神仙在世也考虑不到那么长远的奇葩。

再将何解忧要求的五日后还政事件汇报了,我溜来天牢的借口便是借他之手拟一份还政诏书,届时我们再一同出席还政大典,幼帝掌权,大赦天下,安抚地方,那舞阳郡的叛乱便可不攻而破。

这自然是何解忧的算盘。不过目下,我们是人在牢狱中,不得不合作。

简拾遗点了头,起身下床,往桌边点灯。我跟着过去,研墨以待。铺开我带来的黄绫,他在灯下看我,目光似潺潺流水,比之春日太液池还要旖旎几分。我很是不大受得住他这般看,便催促,“赶紧酝酿一下骈俪。”

他便收了目光,提笔蘸墨,悬腕下笔,丝毫不凝滞,古典端雅的骈四俪六,六朝的锦心绣口,一一书于笔下。字体端研,美观又凝厚,辞藻华饰不失雅达,对仗工整不落窠臼,运笔流畅极尽风流。

看得我是目瞪口呆,这般功力,不愧是书香世家,不愧是殿试头名的状元,不愧是翰林首席。

看他下笔千言,我连墨都忘了磨。原本准备一卷长长的黄绫,多写些内容,也好拖延宣诏还政的时间。我是准备了一晚足够多的时间让这位狱中宰相酝酿的,谁知他工作效率这般高。

我趴在桌前,一边看他写,一边悔恨当年没跟着他多学些文章,尽看话本去了。看他手腕不停,不知要写到什么时候,遂感叹这世间辞藻之多,竟是他用也用不尽的。我蹲一边看他写,期间剥了一地的桔子皮,看他写字的优美样子看得忘了形,秀色可餐,不知不觉桔子便吃得有些撑。

半个时辰后,简拾遗搁了笔,长达五尺的黄绫终于写满。我立即给他送上茶水,满意地看着这有史以来最长的诏书,忍不住幸灾乐祸,“还政诏书,哼,拖不死你们!”

简拾遗茶润口后,道:“这诏书,可是由你念的。”

我手捧诏书,目光凝滞,一时不知悲喜。

接着,我又花了剥下一地桔子皮的时光磕磕绊绊地预习这长篇大论,一半不到的地方,已经问了简拾遗三十来处古奥难懂的用词。经他讲解后,我觉得他大概就是这些词汇最后的考古者和训诂学家。

读得我泪流满面后,我问:“你是不是嫌我不够文盲?为什么要用几辈子都用不到的词汇?”

简拾遗放下茶杯,收起墨盒,“百官一时间听不懂,也就不知道你在念什么,念错了也没关系。另外,造成他们思维混乱,分散注意力,以便我们行事。”

我觉得我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没文化确实挺可怕的。

在我饱受摧残之时,简拾遗夺走了我手里险些要搀着我泪水与汗水的史上最长诏书,丢于桌上,含蓄地说了一句:“五日后才举行大典,你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我抹了一把泪,“确实。反正还有好几天可以练习。”

他不再接话,默然将我看了一眼。

“那我们吃东西吧。”念诏书有助消化,我又想起带来的一堆贡果。

“时候不早。”他似对果物不太感兴趣。

“没事,吃得完。”我安慰。

“……”见我要布置一顿果品宵夜,他转过脸,“我困了。”

“那你睡吧。”我继续给桌上腾地方摆果子。

他似是忍无可忍,走过来,俯身一拦,将我拦腰困在桌边,“大半夜吃那么多宵夜做什么?”

气息缭绕在耳边,这氛围,我觉得,我悟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收藏作者专栏,挥手帕~~

65皇图霸业谈笑中(一)

黎明时分,打道回宫。

被起了早床的何解忧堵了门口。

按着他近来篡权后的作息,这个时辰要么是前殿与他的小朝廷商议国事,要么是书房一个看书批奏折,绝不会浪费他的黄金早间站门口充门神。

将自己稳住,面上摆出和气生财的微笑,“今日阳光明媚,当真是,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围众为逃避炮灰的命运,全部垂头侍立。

何解忧丝毫没有让开大门的意思,眼皮斜斜一抬,“今日明媚与否不知,昨夜想必是明媚的。”

众将头垂得更低。

晨风里站得凉飕飕,昂首便要强势穿过门神,大步前行。到得近前,何解忧稍稍侧身,原以为他良心发现舍得放过去。正悠然跨过门槛,一只手臂便被他强力拖拽着,闪身入了大门。

后面咣当一声,关门,放驸马。

惯力中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一只盘地狻猊大铜炉,才刹住步子。袖里的加长版诏书滚了出来,摊了半截到地面。正要弯身去捡,被何解忧快一步抢了过去。

大略过了一遍诏书后,何解忧凉凉一笑,“老师文采果然无能及。”

“那满意了吧?”掸掸袖口的烟灰,“何必对本宫这么无礼。”

何解忧倏地合上诏书,一双电目扫过,“公主纡尊降贵夜宿天牢,还知道无礼两个字怎么写?礼法们眼里,又是什么东西呢?”

“礼法么,自然不是东西。”给自己衣衫理顺了,气定神闲道,“驸马僭越的时候,想过这不是东西的礼法么?”

做初一,做十五,不过如此罢了。

他冷眼望着,面上极度的阴晴不定,“好,待他做了山中宰相,再教妇道两个字怎么写。”

门再咣当一声后,殿内只剩了。

虽然,礼法真不是什么东西,但是,本宫昨夜还真是没有太明媚。

不过是字面意义的留宿罢了,一点内涵的意思都没有。

何解忧倒是小瞧了他的恩师,他岂是这种急一时的?本宫又岂是这种吃热豆腐的?

虽然其实不大好吃到嘴就是。

彼时简拾遗没收了的宵夜,原以为他是要用自己来替换的宵夜,却还是思虑过度了。当他身后躺下,许久约莫是趁入睡了,才搂了一只手过来,慢慢收拢。便快速入睡,呼吸平缓,静待事态发展。

事态发展到他贴着脑袋一起入睡,呼吸平缓。竟然也没有心内悲叹,相反却有一种满足感自心涧缓缓生出,心底柔软成了一团棉花,软着软着就真的睡着了。

这一夜非君非臣的,旁必有诸多传言,何解忧自然能第一时间得知。虽然他这驸马当得有名无实,但只要有个名头,一般总还是会想要保持一定的光鲜度和纯洁度。如今公然败坏他的声誉,那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

果然再度被禁足了。

自从天牢回来,他就尽量跟保持一定的疏离间距,才得以护住藏心口的先帝诏书。只是日夜这么护着,总会夜长梦多,身边又没个亲信。

愁苦了几日,终于来了个故。

扶桑使者归国的日子到了,御镜来辞行。

纵然再迟钝,这异国王子也感觉到了长安天空上笼罩的诡异气氛,对表示了深刻的同情。趁侍女泡茶的间隙,御镜左右环顾,生怕别不知他要做贼。

“公主若不嫌弃,小王可以带花小姐回扶桑。”御镜挤了挤眉,一派“有阴阳师手”的自信。

待侍女走近了,才叹息道:“本宫生死不离大曜,不离长安。”

御镜顿时忧愁暗恨生,“小王再难见公主一面。”蹙眉思索一阵,欣然提议:“本王因介入大曜宫斗,肉身被扣押,使节团连夜逃回扶桑,何如?”

表情凝重,“大曜本就硝烟不断,亲王殿下还要为朝东海引入战火?”

御镜不气馁,又接连提了十个主意,主旨就是他要留长安讨老婆,官方说法是被扣为质,忍辱负重背国离乡。这般胡搅蛮缠了一个半时辰,侍女们一个个暗自取笑,深觉此货不足为虑。如此拖延至晚饭时分,侍女们换岗时刻,成功将遗诏拍进御镜衣襟内。

“本宫性命所托,千万交给一!”

御镜挥泪而别,“小王还会再回来的。”

转眼五日期限将尽。还政大典的前一夜,后宫大火。

深夜,凤寰宫寝殿,火舌吞噬一切,热浪滚滚。

宫中乱作一片,宫女太监提着木桶救火,不过是杯水车薪。何解忧连夜赶来,往内硬闯。

众阻拦,“驸马不可呀!”

终是让他闯了进来,一个角落处把拽了出去。难为他千钧一发之际还认得出熏黑了的本宫。

众拿水扑灭了们身上的火苗,何解忧举过一块湿毛巾,脸上揉了几把,仔细一看,确实是,才转身指挥灭火大队有序进行。

被安顿一边补水,内服外敷。几千宫被召集起来灭火,火势很快得到控制,不过凤寰宫已是废墟一片了。

众扼腕这煌煌宫殿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更有揣测还政前夜天降大火恐是大凶之兆。

何解忧脸色很是不好看,勒令速查失火原因。

他们身后捧着一碗水喝得淡定。要是他们知道,这火是放的,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废了这名存实亡的监国公主。

闹了大半宿,宫中才平静下来。中心事件很快从大火转移到天明后的大典上,火烧凤寰去旧迎新,大吉。

废宫前做最后的凭吊,并向已故的父皇致歉,这座耗尽匠心血的大宫就这么毁手里了。俯身摸一摸烧焦的瓦片,犹带余温。

何解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身旁,语声飘渺:“那时呆火中央做什么?”

蹲废墟前,面对着余烬,摸着一砖一瓦,“不做什么,就舍不得走。”

“想烧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