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猜得其功效,便掩耳退开,那野人被这声音所惑,渐渐安静下来,最终蹲坐在笼中,目光呆滞。

“这是药师控制野人用的方法,创出来不久。上次野人意外恢复神智,药师只当是这声音所致才没追查。”君昊低声解释,疑惑问叶凝:“为何会失去记忆?”

叶凝也是疑惑,将那野人看了半天,试着探他几处穴位后神色微变,转到笼后想伸手探那野人后脑,却是根本够不着。

君昊见状便又撮唇发声,那野人倒是听话,笨拙地往后挪,直至背靠铁笼。

他坐下时叶凝正好够到头顶,在野人脑后摸索一阵,触到三枚冰冷的钢钉,便向守在身侧的君昊道:“王爷能否将这三枚钢钉拔下?”

“野人脑后有钢钉?”君昊恍然顿悟,“听说将钢钉插入头顶某些穴位,能封锁人的记忆,竟真有此事!”

“这是陶唐国流传的秘术,半点差错不得,否则妄动头顶穴位,会令人发疯难以控制。”

说话间君昊已将钢钉拔下,竟都有单股金钗粗细。钢钉上沾着的血迹呈乌黑的颜色,君昊将其掷在地下。

笼中的野人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呼,抱着头似是极为痛楚。叶凝一鼓作气,在他头顶用力按摩,又将有镇静功效的药粉凑在他鼻端。

那野人渐渐安静下来,君昊又将药粉喂给野人,依次打开铁笼上十八道大锁。

等了半柱香时间,那野人外形虽未变化,眼珠转动之间却有了些生气。两人耐心等待,野人轻轻“啊”了一声,看向他们,虽然眼神浑浊,却已不复呆滞。

君昊又是欣喜又是忐忑,不自觉便紧贴叶凝而立,只差握住她手掌了。

窗外冷雨不停,远远一声闷雷传来,伴着微弱的闪电。屋外却响起了极低的蜂鸣声,君昊陡然一惊,抓起叶凝手臂低声道:“药师来了!”闪身之间,便带她躲在门后。

院中依旧只有雨声作响,君昊紧贴在叶凝耳边低声道:“药师武功高强,待会你别妄动,我们来对付。调匀呼吸别出声。”

叶凝依言,迅速从袖中摸出个纸包递给君昊,短促解释:“让他无法出声。”

片刻后窗户吱呀一声,那药师不走正门,却从窗中跃入。

他何等精明之人,刚一进屋便觉异常,想要退出时窗外已有两柄寒剑刺入,直取后心。药师转身抵挡,退了几步,君昊无声飘过去,攻敌后心,旋即往侧边洒出药粉。

那药师反应也快,三面被夹击,便往侧面躲开,恰将药粉全部吸入。

他是玩毒之人,吸入之后便知异常,却已是来不及。药粉发作得快,药师想张口呼救也是无法,震惊之间,三名高手夹击,已将他迫入劣势。

君昊一声低呼,窗外跃入六个男子,四人开笼扶着那野人从窗中飞出,一人顶替君昊攻向药师。

宫门外已有呼哨声传来,想是此处打斗的动静惊动了侍卫。

君昊揽住叶凝跃出大殿时迟了半步,眼前已有数十名侍卫围了过来。黑暗中又窜出十几个男子护着君昊。

然而宫廷侍卫多是高手,何况此处是太后机密所在,虽然因暴雨中换班而让君昊乘隙而入,防卫依旧严格。此时一有异常,附近守卫便都围了过来。

宫廷侍卫武功都不弱,往来夹击,君昊应对吃力。叶凝虽镇静,毕竟不会武功,反成累赘。侍卫看准她不会武功便着意袭击,君昊一个不慎,侍卫的长剑却便划破叶凝衣袖,险些卸下她的右臂。

混乱中,有几道人影从雨幕中疾奔而来,由远及近。

是公子清!

君昊大喜过望,低沉一声呼哨,属下忽然换了阵形集于一处,合力冲出个缺口。

公子清带着秋琳和赤翼恰恰赶来,君昊掌心劲力发动将叶凝抛向公子清。缺口处虽无侍卫,然而临近的侍卫凛冽掌风袭来,依旧震得叶凝血气翻涌。

落入公子清怀中时,叶凝只觉内腑如江海翻倒,背心剧痛。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 沁园谋密语

皇宫中道路交错繁杂,秋琳和赤翼引开尾随追来的侍卫,公子清揽着叶凝一路疾行,雨点噼啪打在脸上,冰凉刺痛。越过宫墙花柳,冲破雨幕风障,渐近外围宫墙。

叶凝被掌风所伤,浑身不适。手臂的伤处鲜血已被她用药粉止住,剑上带的毒也并不难解,此时唯有阵阵剧痛传来。

风雨迷离双眼,披风只护住了后背,前襟却已被打湿。她偏头看公子清的脸,紧抿的唇边沾着几缕湿发,他的举止如潜伏的狼般谨慎,又如飞燕般流畅。然而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终究写满了担忧。

叶凝无声笑了笑。

他们同样厌憎这座皇宫,却都不得不踏入其中。她是为了扫清巫夜复国的隐患,那么他呢?是为了帮君昊,还是…为了她的安危?

公子清记挂着叶凝伤情,不时看她脸色。目光相触时,两张脸离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起伏的呼吸。

叶凝忽然觉得心安。

哪怕风骤雨急,哪怕伤痕累累,哪怕后面还有层层追兵,似乎也都不足为惧。

唿哨声自宫廊另一侧靠近又远去。公子清松口气想要翻越宫墙,墙头却突然冲出一人,手中执刀拦住去路,厉喝一声。

这声音叶凝熟悉之极,竟是慕怀瑾!

公子清手中乌木扇攻出,迫他退让,慕怀瑾短刀挥出抵抗,口中呼哨呼唤其他侍卫。

暴雨中乌云遮月,满眼漆黑里甚至辨不清各自处所,只凭耳力辨别。公子清带着叶凝毕竟累赘,几番强攻不下,耳听得远处侍卫迫近,不由着急。叶凝知情况紧急,便抛却顾虑,开口道:“怀瑾,请让一步。”

执刀的手明显一顿,年轻的侍卫统领似是不可置信,想穿透雨幕看清敌方怀中那张脸。这一迟疑的功夫,公子清已如鹰般掠过,消失在夜幕中。

出了宫墙再行片刻便有人接应,公子清将叶凝放入马车中,里面有干净的衣衫。

马车在夜幕中疾驰,两人处在逼仄的空间里,又是衣衫打湿,略为尴尬。

公子清帮叶凝取下披风,道:“换上干净衣服,别着凉。”别过头去掀帘看雨幕。

叶凝只将染血的外套除下,所幸内里湿得不严重,拿干毛巾吸去潮气,套上了干净外衫。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偏头问道:“现在去哪里?”

公子清知她换衣完毕,转过身来抓住她的手臂:“你的伤要紧么?”

外衫完好无损,他自然看不到伤处,叶凝道:“些许小伤不足挂齿。”想要扯出笑容,胸臆中却觉难受,血气翻滚之下,不由捂住胸口一阵咳嗽,牵动浑身疼痛。

公子清竟有些愠怒:“嘴硬什么!”捉住她的手腕一探,便道:“转过身去。”

叶凝觉得他这些微怒气来得莫名其妙,然而时间仓促,已无暇多想,依言转过身背对着他。公子清双掌覆在她后背,带了内力缓缓揉动之间,身上的痛楚不适减轻了许多。

她缓了口气便道:“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

公子清手下未停,解释道:“郑太后被困在山上,逸王会阻拦下今夜宫里所有的消息。那名毒人已被带出宫,他知道京城附近野人的藏身处,今晚必要将其尽数消除!现下马车要去南熏公主府。”

“南熏公主!她不是郑太后的养女吗?”吃惊形于神色。

“但她也是杞国的公主。何况当年先帝是为了给郑氏册封后位,才将公主交给郑氏抚养,她们两人并不亲厚。”

片刻安静,马车在雨夜中颠簸疾驰,叶凝回思方才经历,只觉惊险。忽地想起什么,转身问道:“我被你带出宫,文太妃那边怎么办?何欢儿消失不见,郑太后怎会放过?”

“逸王已有安排。他现在应已回到了宜和宫,至于你的失踪,文太妃前些天就已暗中将何欢儿接入宫里藏起来,你还担心什么?”到了末尾,声音柔了许多。

公子清继续为她推拿一阵,马车抵达公主府后门,车上蓑衣斗笠齐全,两人下车入府。

府上管家已在门内等候,打着灯笼在前引路。这会儿亥时将尽,雨势减弱,行了片刻到得公主府的后花园。

管家引两人入了一处花厅,四下里灯火微弱,周围并无人影。管家跃身腾起,在雕绘精致的藻井上用力一按,亭外巨石挪动声起,花木移开,现出一处五尺见方的洞口。

洞里铺了青石阶,透出些微亮光,甬道中应点了灯火。

管家将收起灯笼,躬身道:“公主已在内等候,两位请。”

公子清也不犹疑,同叶凝拾级而下,不多时火光明亮,至一处地下宫殿。

灯火通明的殿内有数人围坐,正中间坐着方才那名野人。他裹着件极其宽大的袍子,正在同旁边的贵妇说着什么。

两人进门时那贵妇便招手,喜形于色:“你们终于来啦,徐勇已经记起了以前的事!”此人年近三十,天然一段华贵气,想必便是南熏公主。她一见面就说正事,并无公主的矜持高傲架势,倒也难得。

那名叫徐勇的野人抬头,拿手指着叶凝,面含惊喜:“啊…是你!”

叶凝见他神智恢复,倒也欣慰。方才在马车上公子清已简略说过他的经历——

徐勇的父亲是户部的官员,徐勇自幼习武,后来入宫做了侍卫。因他天分极高又肯勤学苦练,在侍卫中是佼佼者,只因家世稍逊,始终只是个小领班。数月前他发现宫中有异,辗转查得药师的行动,不敢告诉侍卫统领,只将此事告诉挚友齐远,两人尾随跟踪那药师,查得不少线索。

频繁跟踪后,徐勇终是被药师发现,诱他入陷阱,而后沦为野人。而齐远就此销声匿迹,只是暗中将此事呈给定亲王,秘信辗转至君昊手中。

齐远是镇远侯的长子,身份尊贵势力不弱,是以齐远虽涉足险境,终是被保全了性命。徐勇却没能逃脱厄运,年轻俊杰,却生生毁于邪毒。只是他的勇气与能力,倒真是叫人钦敬!

叶凝看着眼前形如野人的男子,一时间感叹万端。

旁边忽然站起位女子,向叶凝笑道:“叶姑娘神技,真叫人佩服。”竟是花姬!不同于王府中柔婉媚丽的打扮,她此时身着深蓝色夜行衣,全然精干模样。

叶凝冲她一笑,走至徐勇跟前才见他露出的手背上毛发褪去,现出赤红色的血肉,令人心惊。

那药粉挽回了他的神智,却也摧毁了身体!

此时徐勇脸色苍白,说话间皱眉不断,想是身体极为疼痛。他仰头向叶凝微微拱手,朗声道:“谢姑娘救命之恩!否则徐勇恐怕还被这邪毒折磨,失去神智尊严,至死不明。”

他先前已将诸事交代于南薰公主,此时便单膝跪在公主面前,恳求道:“请公主勿将此事泄露出去,以保家父颜面。”南熏公主肃然点头,命人扶他下去。

南薰公主起身向公子清道:“徐勇总共说了八处,三处是我们之前查到的,另外五处很隐蔽,防守也严密。今晚就动手么?”

“逸王带徐勇出来时惊动了侍卫,今晚必须清理完!”公子清说得斩钉截铁。

“驸马已去调军,人马怎么分配?”

公子清环视众人,开口道:“逸王今晚不能出宫,原先查到的三处已布置了人手,裴将军派人过去即可。剩下的五处,裴将军一路,我的属下赤翼一路,花姬一路,剩下两路交予他们。”指了指对面的四名男子。

他口中的裴将军正是南薰公主的驸马裴度,也是武将之家出身。虽然英武勇猛,年少随父出征时也立了战功,但毕竟是公主驸马,不可过度沾惹军权。如今他管着京城戍卫的一支兵马,已经算是郑太后容忍的极限。

“那么,我和叶姑娘就在此等候诸位消息了!”

南薰公主言罢,叶凝却向前一步道:“我想同去。”她是破解眼儿媚大祸的关键,这提议旁人无可置喙,只公子清道:“藏野人的地方都在京郊深山,连夜赶路,山间泥泞湿滑,你身上有伤,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我要同去。”叶凝抬眉直视公子清,目光语气均是坚决,“伤处已无挂碍,我想亲眼看看,眼儿媚之毒害究竟有多可怕!”

公子清顿了一顿,终是妥协:“那你与我同行。”

商议既定,恰好赤翼和秋琳已甩开宫中侍卫抵达公主府,便由南薰公主坐守府内,众人率裴度调派的人马分头行事。

这无疑是场极其重要的行动,公子清、君昊和南薰公主都竭其所能,调派手下所有人马。君昊派花姬率人剿毒,其余人马皆安排在宫墙之外,截断宫中送出的所有消息。他留守皇宫,一则洗清嫌疑保全太妃,再则探清宫内状况,随机应变。

夜幕中雨声淅沥,骏马飞驰而过,泥水四溅。

公子清此行带了六翼中的四人,本待让赤翼与秋琳统领一路,因叶凝要前往,便改派银翼与青翼前去,秋琳和赤翼贴身保护叶凝。他在京中的下属分做两路,一路随银翼,一路随他,各有五人。

他们要攻取的火云谷位于京郊三十里处,乱石怪木横生。因火云谷中常有诡异故事发生,平常罕有人至,至此冷雨深夜,更是荒无人烟。

将近谷口,一行五十人弃马而行。

叶凝已换了身夜行的紧身便衣,山路虽然湿滑难行,由秋琳和赤翼扶持,倒也轻松。

暗夜中只有雨声和夜枭锐鸣入耳,到山谷深处,便见里面火把通明,有不少军士往来匆忙,约有近百人。

谷的西侧壁立万仞,底下挖了处山洞,以精钢所铸的铁栏堵住洞口,里面野人的嘶声怒吼传来,令人闻之心惊。

军士摸索着前进,叶凝毕竟不敢近前,便掩在最后。秋琳担忧她的安危,路上没空说话,此时才道出疑惑:“此行太过危险,姑娘何必亲自前来?”

旁边公子清闻得低语,便也疑惑地瞧过来。

这三人都知晓她的身份,叶凝便不遮掩,目视前方决然道: “鬼谷所藏的毒流患无穷,自桃源镇开始,我就想将其摧毁。不过鬼谷对巫夜重要无比,族人未必答应,我也始终犹豫。只有亲眼目睹这些毒的可怖骇人,才能让我下定决心。”

她转头看向公子清:“你怎么想?”

“从前只知眼儿媚是邪毒,如今见了这些野人,才觉其可怖狠厉远远出乎预料。若你要摧毁鬼谷,清必会倾力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壹

冷雨淅沥,夜静无风。公子清选了山腰隐蔽处藏身,看清地势后便做安排,军士依命行动,无声无息。

到得寅时,昼夜交替,熬了一天的军士们大多疲倦。况他们在此数月也无甚异常,此时便稍稍松了警惕,留一拨人巡逻,其他人自去歇息。

山腰处公子清挥手号令,手势依序传开,埋伏于各处的军士便一齐动手——

无数装了火油硝石的木桶被掷入山洞之中,瞬间引得野人骚乱起来。巡逻的军士听到动静刚要呼喊,便见漫天箭雨飞入山洞,流矢之端火苗窜动,山洞中顿时升腾起大火,轰隆声不绝于耳,夹杂着野人的嘶声惨叫。

随着起伏的嘈杂声音,军士驻扎的营帐中也骚乱起来。

裴将军所选的皆是精锐,而郑太后挑选驻守谷中的军士也都是精锐,两相交手,激烈异常。

秋琳、赤翼和公子清的五名属下均已加入战团,山谷之中火把通明,人影飞纵往来厮杀。无数烟花升腾入半空,偶尔有人想逃出谷外报讯,公子清倏忽来去,将其尽数擒获。

将至天明时厮杀停歇,谷中守军或死或伤,公子清这边也折损不少。清点之后,守军中有八人还残留性命,被公子清下令捆绑带回。

关押野人的山洞中尚有青烟飘散,带着浓烈的恶臭气味。

秋琳伴着叶凝在谷中各处帐篷搜寻配药的材料器具,口中嘲笑:“郑太后为着野人恐怕费了不少心思,昨夜尽数被毁,她得知后,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她这是玩火自焚!”叶凝哼了一声,“要控制住野人不令其轻易逃出,泄露她的秘密,就只能集中关押,反而方便了我们。”随手拿起桌上的瓷瓶蜡丸逐个看过,最终放心道:“这谷里只有眼儿媚,全都毁了吧。”

天明时一行人纵马出谷,伤残的军士相互搀扶,跟随在后。

火云谷中烈火熊熊,升腾起浓烈烟雾,笼罩在京城上空的层云渐渐散开,朝日升起,于苍茫云海间散出耀眼光芒。

-

正是谷雨时节,因京城连降暴雨,此时反而天气放晴。

被困许久的京城男女们错过了清明上巳,此时便蜂拥而出,京郊各处都是踏青寻花的王公百姓。春光明媚,百花竞放,为京城添了无限生机,哪怕是道旁一树垂柳,都比平常格外摇曳生姿,轻松欢快。

君昊被郑太后以侍疾为名羁押半月后,终于被放出宫去,连带文太妃都得了特许,前往城外皇寺进香。

而朝堂之上人员调动频繁。郑氏子弟淡出不少,逸王君昊一改纨绔形象,扫除祸国隐患,颇得朝臣拥护嘉许,定亲王也安然出狱,仍享亲王尊位。原本三位宰相皆是由郑氏提拔的,如今只余沈从嘉官职不变,另外两位因过撤职,由定亲王举荐他人任命。

算下来,郑氏一派中,唯一保留显赫地位的是新近拜相的沈从嘉。

郑氏最重要的倚仗虽被削去,但京畿宫廷防卫依旧握在她手中,况她参政多年,加之郑凯依旧身居兵部要职,虽然帝位悬空,依旧由她垂帘,定亲王辅政。

过了数日,宫中传出的消息令京城震动——郑太后降旨,废太子南音思过多年,迎回京中恢复太子之位!

京外藏有野人军队,已被逸王率军剿灭的消息传开后,百姓本就对君昊称颂。迎废太子回京的消息传出,更是让人振奋——阴雨散了,野人没了,太子即将回京,杞国很快就要有君主,这逸王还真是个福星!

叶凝的消息是从公子清口中闻知。得知郑氏挫败,她自然乐见其成的,却也疑惑:“逸王这么多年不问朝政,想必朝廷中官员人员是定亲王筹谋的吧?可郑太后虎视眈眈,定亲王怎会暗中笼络那么多人,引起如此大的震动?”

换了两位宰相,可不是小事!

公子清挑眉道:“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拜访小诸葛么?”

叶凝微怔,拜访小诸葛?那时她问了十方的消息,公子清问的是名叫沈初荷的女子,那是沈从嘉的胞妹…她微微皱眉,陡然想起公子清问过的事——沈初荷与端亲王是否有过交往?

十方与郑太后利益相关,沈从嘉若背弃郑氏,应该是为了她的胞妹沈初荷!

似有一道亮光划过,思绪乍然清明起来!当年沈初荷诈死出宫,也许是为了端亲王!而端亲王始终跟随南音太子,沈从嘉位居宰相时得太后信重,势力不弱…难怪郑太后要迎南音太子回京!

她目光灼灼,盯着公子清:“你早已查到了?”

“所以子瀚有恃无恐。”

恐怕那场祭天大典,那夜宫中封锁消息,沈从嘉都功不可没吧?

可是与沈从嘉联手,迎南音回京,君昊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忽然觉得君昊这人实在有意思。这次骤变中,他博得贤名,堂而皇之涉身朝政,郑氏却已奈何不得,也算收获颇丰。不过皇位只有一座,南音归来,他未必甘心这么多年的虚与委蛇付于东流吧?

公子清见她始终不语,便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此次君昊收获不少,倒是可惜南熏了公主。”驸马私自调兵毁了郑太后倚仗,郑氏的怒气便尽数发泄在了她身上。

公子清微微一叹:“郑氏事败,南熏公主功不可没,总会有补偿的。你呢,打算何时回云泽?”

叶凝放下茶杯,正色道:“再了却一件事,我便回云泽。是关于那勒潜逃的国师,索普。”最大的威胁眼儿媚野人已被清除,虽然还有些邪毒未查清,不过那关系杞国江山社稷,君昊自会留意。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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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仁坊的慕府外冷冷清清,金字牌匾依旧生辉,然而门口只有两名小厮守着,靠了墙打盹儿,显是十分懒怠。

叶凝手握紫玉步摇,欲待上前时心中又是几分犹疑。

远远两匹健马奔过来,须臾即到近前,是慕怀瑾!习武之人目光自是锐利,慕怀瑾飞身而起至她近前疾声道:“阿凝,那晚是你吗?”叶凝点头,他便皱眉道:“当你怎么会和逸王有牵连?”

“说来曲折。”叶凝当然不能在这府门前细说此事,便道:“我来拜访慕伯父,他在家么?”

“母亲失踪后,他就出家了。”

叶凝心中一震,慕鸿出家了?是在郑怡失踪之后,那么他猜到是自己出手的了?这念头转瞬即逝,她拿出紫玉步摇,托到慕怀瑾面前:“你母亲让我转交慕伯父,看来只能由你收着了。”

慕怀瑾哪能不认识这步摇,目光一亮,猛然握住叶凝手腕,厉声道:“我母亲呢?”他为了寻找郑怡而心力交瘁,本已放弃希望,此时陡然见了不要,哪能不急切?手上力道没拿捏好,痛得叶凝皱眉。

“她应该死了。”忍痛清晰回答。

手腕被握得更紧,对面慕怀瑾陡然明白过来,目眦欲裂:“你知道她的下落?那对大雕是你派过来的是不是?为什么!”府门外并无闲人,他厉喝之下,那些小厮缩头牵马躲进门中,只留两人在外。

叶凝目光与他对视,是从未见过的熊熊火焰,心中忽然刻薄的想:得知你母亲死了就如此激愤,那当年呢,亲眼目睹那么多人死去,她应该将那些人剜肉为食,煮血作饮吧?

冷笑了一声,叶凝抽出手腕,道:“当年是她挑唆郑太后对先帝进谗言,才让先帝有了疑心,调五十万大军压境,致使巫夜灭国。”

“那跟我母亲有何关系!”慕怀瑾厉声,想起初见时的情形,声音又是一软,“何况你不是早已冰释仇恨了么,我以为你已不再挂怀巫夜。”

“两回事。我可以不恨无辜的杞国人,但是那件事的罪魁祸首,难道也能原谅?”叶凝冷冷瞧他,“这事可以找你父亲求证,信与不信全在你。”想了想又道:“还有件事我从没说过,我原名迦凝,是巫夜的公主,所以,死都不会忘记巫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