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你我虽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即使是小燕子,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我知道,小姐,我都知道。”听到紫薇的保证,金锁笑了,“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我一直觉得,尔康少爷会与小姐在一起,大部分是因为小姐的身份。”金锁阻止想要插口反驳的紫薇,“小姐,你先听我说完。我们刚到福家的时候,福夫人还不知道小姐的身份,看出了尔康少爷对小姐有意思,曾经劝说小姐离开,说是尔康少爷以后定会娶个格格的。如果不是尔康少爷将小姐的身份说出来,福夫人又怎会对小姐这么好,甚至极力支持小姐进宫恢复身份?福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尔康少爷可是都在的,也未见他为小姐说句话。”

喘了口气,金锁接着道,“小姐,你别傻了。芷格格最后的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为了小姐着想,以后,有关尔康少爷的事,小姐都不要管了。听芷格格的意思,小姐马上会离开宫里,去和亲王府上住,这正是我们摆脱小燕子他们的机会啊。”

紫薇本是个聪明人,从冀州一路坐着囚车回来,又在漱芳斋禁足多日,这些问题怎会没有想过?不过是心里一直不想承认罢了。现在被金锁说破,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辩解。

紫薇的沉默,却让金锁有些急了,“小姐,你倒是说话,如果你生金锁的气,只管打我骂我出气,可不要不理我!”

“我没有生气。”紫薇摇摇头,任凭心中翻江倒海、复杂难平,面上却奇异地恢复了平静,若不是眼圈儿还有些红,谁也看不出她刚刚哭过,“金锁,扶我回房,我要想一想。”

乾隆算是承认她了,却因为小燕子的欺骗隐瞒变得不待见她;小燕子没事,进了五阿哥的景阳宫;福尔康没有消息,不知是还被关在牢里,还是已经回了家。乾隆、太后、皇后、令妃、兰芷、福家,一个个身影在紫薇脑中滤过,为了自己的未来,她的确应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朝拜

华灯初上,福府。

福伦、福伦夫人、福尔泰围坐在一起,三人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屋里弥漫着一种沉闷郁结的气息。

“夫人,今日令妃娘娘召你进宫,有没有说皇上为何发火?尔康…什么时候能回家?”

还是福伦开口打破了寂静,自从乾隆南巡回京,福尔康小燕子被囚,紫薇被禁足漱芳斋,福伦心知定是真假格格的事曝光了,日日忐忑不安,心神不定。乾隆在早朝冲着他发火,撤了他的大学士之位,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颇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只是等了几日,居然又没了下文,福尔康也没有放出来,福伦一时猜不透乾隆的心思,不免有些疑虑。

福伦被撤了大学士,福伦夫人想进宫打听情况,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方便容易,只能等着令妃宣召了。今日福伦夫人便是得了宣召,进宫去见令妃了。

“紫薇的身份揭穿了,尔康受到了牵连,具体会如何处置,令妃娘娘也不知道。”福伦夫人的脸色很不好,“小燕子已经放出来了,进了五阿哥的景阳宫;紫薇的事还未有定论,不过芷格格已去漱芳斋看过她了,想也是没事的。芷格格是老佛爷与皇上最看重的格格,既然派了她去漱芳斋,老佛爷与皇上十有八九认下了紫薇。尔康的事,说不得还要看她。”

福尔泰皱了皱眉,插口道,“额娘,紫薇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都不知道。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在那里多呆一天,哥就多一天危险,你不能去求求令妃娘娘么?”

“求她?你以为我没有求她么?”福伦夫人哼了一声,“我不说还好,一说她竟还怪我没有将紫薇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你不要忘了,那个小燕子,可是在延禧宫认下的,令妃还亲自教过她规矩,这会子发现是个假的,她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这种时候,尔康就是个烫手山芋,她绝不会接手过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着说着,福伦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忿,竟径直抱怨起来,“再有两个月,可不就要临盆了?她小心着呢,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她肚子里的那块肉重要!竟是以为定能生个阿哥不成?这么多年来,咱们没少帮她做事,这八字还没一撇,我看她就想卸磨杀驴了!如果不是她不愿意将六格格配给尔康,咱们能舍近求远、看上紫薇么?尔康配六格格的事,当年可还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如今出尔反尔,还好意思责怪我们瞒着她紫薇的事?她舍不得六格格,我们自己想办法也错了不成?”

福尔泰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额娘,在他的印象中,额娘一直是得意又满意地说着令妃娘娘怎么怎么好,这般不满地埋怨可还是第一次。福伦越听越是皱紧了眉,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打断了夫人的喋喋不休,“好了,你也少说两句!这些话在自己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当心隔墙有耳,传出去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福伦夫人翻了个白眼,颇不以为然,“我说说还不行么?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松口让六格格嫁给尔康,现在的和淑公主也不会…”福伦的瞪视让福伦夫人住了口,却又不想就此服输,“我这不是担心尔康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他,那些个人居然油盐不进,任凭我好说歹说,竟是不松口。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

福伦尴尬地避过夫人望过来的目光,呐呐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世态炎凉啊!”

自己的儿子,福伦又怎么可能不疼惜,何况是在他看来一向优秀懂事的大儿子。只是现在他失了大学士之位,以前对他笑脸相迎的同僚再见面都变得淡淡的,即使有几个还保持表面融洽的,一听他说到福尔康,也皆纷纷变了脸色,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直接找借口离开。

福伦夫人失望地收回视线,转向福尔泰,“尔泰,你一向与五阿哥亲近,又是他的伴读,进宫比额娘容易多了。你哥哥的事,你看…”

“额娘,您不用说了。”未等福伦夫人说完,福尔泰已无奈地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若是可以,五阿哥早帮忙了。他为了小燕子的事,自顾尚且不暇,现在小燕子的确是平安无事了,五阿哥却也惹恼了老佛爷与皇上,如果他贸然向皇上求情,只怕哥的处境会更糟。所以,即使我们真的要五阿哥帮忙,也不能是现在。”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等着不成?”福伦夫人明显急了。

“尔泰,你长大了,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了。”福伦却是欣慰地赞了福尔泰一句,这才转向福伦夫人,“夫人,你也不用着急,明日我在去找找人,想想办法吧。既然皇上还未明确下旨处置尔康,尔康至少还是安全的。”

另一边,紫薇的答案没有出乎兰芷意料,选择了静静接受乾隆的安排。乾隆与太后听了兰芷回报,大约是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意思,以极快地速度派人护送紫薇出了宫门,住进了和亲王府的别院,同时送达的还有让和亲王福晋教紫薇规矩的吩咐。至于什么时候让紫薇回宫的事,乾隆与太后都默契地没有提及。

紫薇的事儿暂时解决了,兰芷却完全没有时间闲下来,只因西藏土司巴勒奔带着公主塞娅来了。迎接巴勒奔与赛娅自有礼部负责,本不关兰芷什么事,但不知乾隆是怎么想,居然想让兰芷当日与他一道去迎接西藏使团,并负责接待赛娅。

太后原本不同意,只道没有未出阁的格格抛头露面的。乾隆却道西藏礼制与大清不同,女子的地位很高,这次巴勒奔没有带儿子来,只带了塞娅公主,若是不能有个合适的人接待,恐有失礼之嫌,让巴勒奔与赛娅小瞧了去。一说起大清的体面,太后虽然仍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没用再说什么了。

兰芷在惊讶之余,倒是没有多想,现在发生的事,早已与电视剧里演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即使再有什么事发生,也都是正常的。这一日一大早,兰芷便与乾隆、永琪、永璋等阿哥,傅恒、纪昀等大臣一起,站在了太和殿之前,等着巴勒奔与塞娅进入宫门。

戴着鬼面,穿着藏族特有服饰的西藏勇士首先进了宫门,匍匐在地,行跪拜礼,随后分成两队向两边迅速散开,显出巴勒奔与塞娅的身影。塞娅身形娇小,穿着一身紧身的红衣,腰间别着一条暗色的软鞭,正好奇地东张西望。一时到了乾隆身前,才在巴勒奔的提醒下回过神来,跟着巴勒奔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礼。

“西藏土司不远千里而来,朕很高兴!”乾隆让巴勒奔与塞娅免礼,放声笑道,“土司一路进京,觉得中原的风土如何?”

“这中原的景致,确实与西藏很不一样,山好水好,一等的好啊!”说着,巴勒奔拉过身边的塞娅,面上闪过一丝为人父的骄傲,“这是我最小的女儿,塞娅!”

“果真英姿飒爽,颇有土司你的风范!”乾隆仔细打量了塞娅两眼,笑着称赞地同时,伸手一指站在自己身侧靠后的兰芷,心里暗自庆幸着自己让兰芷同来的决定,“这是朕最喜爱的女儿,兰芷。”转向兰芷,“芷儿,你与塞娅公主年龄相仿,不妨多多交流。”

“女儿省得,皇阿玛放心。”兰芷微笑着应了一声,已大方地向巴勒奔福了福身,目光转向了塞娅。

塞娅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好奇地上下审视般打量着兰芷,兰芷毫不局促地微笑,任由塞娅打量。片刻后,塞娅忽然笑着上前拉住兰芷的手,大声道,“这个公主漂亮又可爱,我喜欢!”

“塞娅叫我名字就好。”兰芷回握住塞娅的手,笑道,“塞娅也很漂亮。”

塞娅笑嘻嘻地点头,拉着兰芷一边低声交谈不提,巴勒奔收回放在女儿身上的视线,笑着对乾隆道,“塞娅让我宠坏了,皇上还请多担待些。”

“这有什么?”乾隆摆摆手,不在意地道,“女儿就要娇养,宠着些是应该的。”

乾隆与巴勒奔对视了一眼,在看看那边嘀嘀咕咕的塞娅与兰芷,忽然产生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感觉。

又说了几句,乾隆领着巴勒奔开始往回走,忽然听得一声惊呼,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滚出一个桃红色的身影来,却是宫中制式的宫女服饰。

“大胆!还不滚下去!”乾隆大怒,心道不管你是哪个宫哪个人的宫女,今日在巴勒奔面前让他丢了脸面,都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小燕子?!”永琪惊讶怀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那人抬起脸来,居然真的是多日不见的小燕子。她没有看永琪,反倒一脸委屈地望向乾隆,“皇阿玛…”

“谁是你皇阿玛!”乾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一点跳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别开眼,心里极后悔当时没有直接弄死她,大声喝道,“来人!还不将这个奴才拉下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皇阿玛!”永琪惊疑不定地直接跪倒在地,“求您开恩,饶了小燕子,她…”

“永琪,”乾隆阴沉地打断了永琪的话,“朕希望你还记得,那日在慈宁宫朕与老佛爷说过的话,你确定要现在替她求情?”

永琪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开口了。当日乾隆与太后的警告犹言在耳,今日巴勒奔与塞娅在,若他执意求情,乾隆失了面子,怕不要恼羞成怒,直接砍了小燕子!

小燕子被几个侍卫拖走,犹自挣扎不休,倒是不敢再喊“皇阿玛”,“皇上,不是我!是有人推了我…唔…”后面的话显然是被堵上了。

小燕子这些时日过得很不好,她原就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子,怎么受得了日日呆在景阳宫?在她看来,这与坐牢无异。从宗人府放出来,小燕子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永琪却还记得乾隆太后的警告,也害怕小燕子惹出事来,一直将她看得很紧,即使小燕子整日里缠着他抱怨请求,软的硬的都来,他都不敢松口让她出去。

今日永琪不得不来迎接巴勒奔父女,他不敢让小燕子单独留在景阳宫,便派了两个宫女看着她。可惜,永琪不知道这短短几日来,小燕子的张扬任性、不管不顾,以及他毫无原则的迁就,早已让小燕子将景阳宫上上下下得罪个干净。小燕子要离开景阳宫看热闹,那两个宫女只是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就任由小燕子离开了。这还不算,她们甚至还以永琪的命令为由跟在了小燕子身边。

小燕子只要能看到热闹,其他的并不会很在意,甚至她还觉得有人陪她闹更好。之后,小燕子正看得高兴,她身后的两个宫女不知是谁,瞅准时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猝不及防之下,她毫不意外地在乾隆面前成了滚地葫芦。

到了此刻,即使小燕子的神经再大条,她也知道自己是被人阴了。

“刚才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是谁?”塞娅拉了拉兰芷,指着自己的头,低声问道,“她怎么叫皇上阿玛,该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兰芷淡淡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道,“一个宫女罢了,大概是吓傻了。”

塞娅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与兰芷说起西藏的景致来。

“让土司见笑了。”即使小燕子被拉下去了,乾隆的脸色仍然很差,怒瞪了永琪一眼后,这才重新引路,“请!”

巴勒奔收回视线,聪明地什么都没有问,笑着跟上乾隆的脚步,“没事没事…”

相陪

午后,慈宁宫。

永琪直挺挺地跪在太后与乾隆面前,即使明知自己的行为会触怒他们,仍是倔强地没有退让分毫。为了小燕子,他不能退,若是退了,这一回小燕子可能真的危险了。

巴勒奔塞娅来京已过了好几日,这几日永琪被乾隆派去陪伴塞娅游玩,一直没有机会来乾隆太后这里为小燕子求情,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闲,他自然忙不迭地过来了。至于皇后那里,永琪压根没想过去寻她,一则他本就与皇后不亲厚,开不了这个口,二则皇后身子日益笨重,自太后回来后,那后宫事务便由太后主理。

“老佛爷、皇阿玛,小燕子并非故意冲撞,皇阿玛知道,她一向没什么心机,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永琪似是没有看到乾隆与太后阴沉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脸色,固执地磕头道,“请老佛爷与皇阿玛看在她无心犯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永琪,你知道小燕子犯了什么错么?”太后听不下去了,“一句好奇、一句无心,你就想抹去她所犯的过错不成?是不是哪一天她杀了人、放了火,你也一句无心好奇,便能为她求情?”

永琪急着争辩,“老佛爷,小燕子最是善良不过,怎么会杀人放火?您不能因为她的无心之失,这般随意揣测诋毁她!”

“哀家诋毁她?永琪,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就这样想哀家么?哀家看你是鬼迷了心窍!”太后不可置信地望着永琪,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明明,明明以前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怎么遇上小燕子,竟变成了如此模样?太后忽然觉得有些晕眩,不自觉地拿头抚额,心底止不住得失望难过,“罢了,哀家也不为难她…”

还未等永琪松一口气,太后接着道,“上一次哀家与皇帝饶她一命,当时就说过,让你好好地看着她,别让她再出现在哀家与皇帝面前,你也是同意了的。这一回既是她自己违反约定,待折了她的双腿后,你带她回去吧。”

“老佛爷使不得!”永琪大吃一惊,想不到太后会这么狠心,真要打断小燕子的腿,“老佛爷开恩!小燕子是个姑娘家,受不得如此重刑,您是吃斋念佛的佛爷,慈悲为怀,不能这般狠心!”

太后淡淡地扫了永琪一眼,竟是无动于衷,“狠心不狠心,哀家不知道。哀家只知道,小燕子犯了错,有错自然要罚,难道哀家如今连责罚一个宫女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永琪张了张口,还待说些什么,乾隆看不下去了,一声怒喝打断了他,“永琪!你就是这样孝顺老佛爷的么?你的规矩、你的教养呢?一个小燕子,让你连自己的本分都忘记了么?若真是这样,朕还留她何用?”

这个永琪,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他的容忍极限,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忤逆不孝也就罢了,居然还能说出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话来!想到先前自己还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乾隆不由地更是郁卒,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若是这样的人登上大宝,可不就是个祸乱江山、败坏朝纲的主!

若说饶了小燕子性命那次,乾隆与太后只是对永琪失望,还未到绝望的地步,甚至心底深处还存着一丝幻想。虽说两人对永琪继承人的身份有了些动摇,但毕竟培养了这么多年,花费了无数心血,不可能说换人就换人,总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这一次,乾隆是真的狠下心来了。自己虽然已接近天命之年,但一向身体康健,除了永琪,那几个小的都是懂事乖巧的,尤其是皇后所出的小十二、小十三。过了年,小十二也该满十岁了,前几日还听纪昀夸他聪颖好学…

乾隆心里默默转着念头,再看永琪时,已没有了先前的愤怒郁闷,竟是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来人!小燕子以下犯上、目无法纪,杖责五十,断去双腿,送返景阳宫!”

毕竟是宠爱了十几年的儿子,即使不再对他抱希望,乾隆仍不忍迫他过甚,伤了仅存的一点父子之情,所以还是未曾取了小燕子性命。

“皇阿玛开恩!”永琪扑到乾隆脚下,一把抱住乾隆小腿,语声中已带了明显的哽咽,“杖责五十、断去双腿,小燕子会死的!皇阿玛,小燕子罪不至死,儿子求您饶了她这一次!”

眼见永琪眼圈红红,哽咽出声,乾隆阴沉着脸,低低地问道,“永琪,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了一个小燕子,值得么?”

“小燕子是儿子的命!伤了她一点,儿子的痛甚她十倍百倍!”永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祈求地看着乾隆,决绝地道,“皇阿玛,小燕子今日会冲撞了您,全是儿子管教不严,您要罚要打,冲着儿子来,不怪小燕子!小燕子的罪责,全由儿子一力承担!”

“朕看你是疯了!”乾隆低吼一声,一脚踹翻永琪,“你给朕闭嘴!否则,朕直接摘了小燕子的脑袋!”

永琪想到自乾隆下令行刑已过去了一会儿,这会子小燕子恐怕已受了杖责,耳边兀自萦绕着太后与乾隆绝情的话,不由地悲从中来,痛哭流涕,“皇阿玛…”

看着这样的永琪,太后心里也不是滋味,暗恨小燕子将她好好的孙子勾坏,却又实在拿永琪没有办法,再怎么说,总是自己的孙儿。不就是个女人么?太后细细想了一回,心底转过数个念头,忽然看着永琪道,“永琪,想要哀家与皇帝饶了小燕子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答不答应哀家的条件了。”

峰回路转,永琪双眸瞬间迸出希望的光彩,“孙儿答应,不管是什么条件,孙儿都答应,只求老佛爷饶了小燕子!”

“好!”太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慢慢地道,“这一回开春小选,哀家问过皇后,有好几家性子家世都不错的女子求了恩典,撂了牌子得以自行聘嫁,哀家看就有两三个合适的。永琪,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两天,哀家先给你选两个侧福晋,待西藏土司带着塞娅公主回去,再为你选一个般配的嫡福晋,你可有意见?”

“这…”永琪神色变幻莫测,眸中闪过为难犹豫。

“怎么?有问题么?你皇阿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太后冷下脸,提醒道,“你若再犹豫下去,小燕子都该行完刑了。那双腿打折了,没有几个月半年的,可就长不回去了,一个不好,长回去的腿便再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孙儿答应了!”太后的话音刚落,永琪咬牙的声音便传了来,一句话说完,他便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气,面色灰败地瘫软在地上。

太后看着永琪的模样,心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你再抓不住,以后便当没有你这个孙儿。一朝下了决定,太后收回视线,转向乾隆,“皇帝,那小燕子,让永琪带回去吧。”

乾隆稍一思索,便明了太后的心思,当下应了一声,不耐地摆摆手,打发了永琪。可惜,即使永琪动作再快,等他赶到的时候,五十的杖责已过了大半,小燕子一条命去了大半。抱着满身是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小燕子,永琪连责怪一声行刑之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好都是外伤,不曾打断了小燕子的双腿,永琪暗自庆幸着。

另一边,塞娅毫无形象地躺在兰芷的床上,无聊地翻来滚去,嘀嘀咕咕地向兰芷抱怨,“兰芷,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么?”

“没有!”兰芷好笑地看着塞娅,“这几日,皇阿玛不是找了不少人陪你玩么?那么多的青年才俊,难道还满足不了你?”

塞娅本身是个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人,西藏又是个女子地位高于男子的地方,所以,兰芷跟塞娅说话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与塞娅聊天,有时候甚至会让她产生面对着前世那些损友的错觉。塞娅听到兰芷的某些说辞,初时还有些惊讶,现在早已习惯成自然,心里也愈加觉得兰芷这个谈得来的大清格格亲近。

“算了吧!”塞娅猛地坐直身子,嫌恶地摆摆手,“你们大清的男人,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还比不上我们西藏的勇士呢。”

“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得罪了我们的塞娅公主?”兰芷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直觉地认为有故事。

塞娅翻翻白眼,没好气地道,“你的那个五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欠了他十万百万银子,天天板着一张脸,问他什么,也总是魂不守舍、答非所问!还有那个什么叫福尔康的,那双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我看,看见他的笑脸,我巴不得踩他两脚、挖了他的眼睛。除了他们两个,其他的什么青年才俊,我是一个未见!”

“怎么这样?”

兰芷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五阿哥失去圣眷,这是板上钉钉的事,福家还是待罪之身,其他人一见五阿哥跟福尔泰在一起,必定是能避则避。而且,五阿哥也未必在意有没有人陪伴塞娅,让福尔泰来,打的是什么主意,谁看不出来?福尔康还押在宗人府,福伦丢了官位,福家要翻身,要救福尔康,可不就把希望放到了塞娅身上。若是有幸让塞娅看上,招为驸马,别说求个恩典放出福尔康,便是全家抬旗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福尔泰、福家都不知道,塞娅在西藏早已有了未婚夫,而且不止一个,是三个。这次她来京城,主要是为了见识游玩一番,若是有看得上眼的男人,她也不介意带一个回去。反正塞娅已是内定的下一任西藏土司,多个人少个人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想到塞娅刚跟她说这些时,她吃惊的样子还让塞娅好一通取笑,兰芷便不禁莞尔,“那些个人,我们不用管他们。不过,经过这几日,你的汉话倒是说得越发顺溜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塞娅得意地一仰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兴奋地起身,上前两步拉住兰芷,“兰芷,不如明天你陪我去玩吧!其他人,我嫌闷得慌!”

兰芷有些心动,却还是无奈地摊摊手,“塞娅,不是我不陪你,你知道,我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上一回在太和殿前迎接你们,已是破例了。皇玛嬷与皇阿玛不会同意的。”

开玩笑,兰芷虽然有过几次跟乾隆出宫逛北京城的经历,但那是由乾隆特许,跟着乾隆一起去的,让她陪塞娅去逛大街,这么荒唐的事,乾隆太后会松口才怪!

“这可是你说的,只要皇上与老佛爷答应了,你就陪我。”塞娅却已高兴地跳了起来,向门口冲去,“我马上去找皇上,你就放心吧!”

“塞娅…”兰芷伸出手,想抓住塞娅,但塞娅的速度实在太快,眨眼的工夫已不见了身影。兰芷摇了摇头,也便随她去了。

哪知第二日一大早,兰芷刚刚起床,塞娅一脸笑容地进了来,拉着兰芷就往外走。

兰芷满心疑惑,“塞娅,你要带我去哪里?”

“陪我出宫啊,你昨儿不是答应我了么?”塞娅理所当然地道,“难道你想反悔?”

“皇阿玛与皇玛嬷答应你了?”兰芷觉得很惊讶,也有些不信。

“那是自然!”

兰芷无奈,“就算要出去,至少也得让我换身衣服吧?”

“我忘了。”塞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开了兰芷,嘱咐道,“那你快点。”

待兰芷换好衣服,跟着塞娅出了宫门,见着等在那里的一队西藏武士、一队大清侍卫,再由塞娅小手一挥,一群人上了街,身处热闹喧嚣的人群中,兰芷还有些不真实感。乾隆居然真的答应让她陪塞娅上街,她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福尔泰见过公主,公主安好。”没走几步,兰芷塞娅就被人拦了下来。

塞娅一见来人是福尔泰,心里就不乐意了,“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福尔泰像是未听出塞娅语中的不悦,自顾自笑道,“五阿哥得知公主今日要出宫游玩,特意嘱咐我在此等候公主。”

五阿哥?兰芷心下嗤笑。永琪正忙着陪伤筋动骨的小燕子,哪里有空理会塞娅?多半是令妃吧?

兰芷的猜测塞娅自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拉了兰芷相陪,可不愿让这个讨人厌的福尔泰给破坏了,立时便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本公主今日不用你陪!”

“公主此言差矣!公主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若是没有人相陪,不但不安全,还容易迷路,不如让我给公主领路…”福尔泰说着,视线扫过站在塞娅身侧的兰芷,登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眸中一亮,抛下塞娅转向兰芷,“福尔泰见过芷格格,不知芷格格在此,尔泰失礼了!”

探望

眼看着福尔泰眼睛发亮,撇下塞娅转而缠向自己,兰芷开始头疼了。原本还对今日出宫游玩有那么一些期待,现在是完全没有什么想法了。

当真是出门不顺!

“不用多礼了。”强忍着一脚踹翻福尔泰的冲动,兰芷扯扯唇角,让自己露出一丝笑来,“今日由我陪伴塞娅,不用麻烦你,劳你白跑一趟了。”

“这怎么行?”福尔泰笑得愈加灿烂,没有半点识趣退走的样子,“陪公主游玩是五阿哥特意交代了的,若是尔泰就这么走了,日后五阿哥问起来,尔泰怕是不好回答。”

果然还是铁了心要纠缠上了。想来也是,有这种机会,福尔泰若是还会轻易离开,兰芷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罢了,再说下去,不定日后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想跟就跟着吧,顶多自己与塞娅当他不存在。

拉住还想说些什么的塞娅,兰芷点头道,“既然是五哥的吩咐,那你就跟着吧。”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是说不清的,如果动用暴力手段,让人将福尔泰强行赶走,塞娅也许没什么,只要回了西藏,什么事儿都没有,她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塞娅很是不满,但有兰芷安抚,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兰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很快就把福尔泰忘在脑后,被塞娅拖着兴致勃勃地逛起来。当然,如果没有福尔泰时不时在眼前晃荡,挂着笑容插嘴说话,兰芷肯定会更加尽兴。

“兰芷,这个人跟牛皮糖似的,太讨厌了!”塞娅瞅准时机,将兰芷拉到一边,低声抱怨,“难道我们一定要带着他,不能将他赶走么?”

兰芷也很无奈,将强行赶走福尔泰的后果忌讳挑着说了一些,最后下了结论,“赶走他也可以,不过我可能就麻烦了。”

“你们大清的规矩就是多,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塞娅嘀咕了一句,忽然眸中一亮,“想算计我们,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我决定了,我要带他回西藏!”

“什么?”兰芷一惊,不明所以,“你确定?”

塞娅嘿嘿地笑着,压低声音道,“他不是想做我的驸马么?我成全了他又如何?待回了西藏,还不是我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难道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敢这般算计我、又欺负你,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塞娅是下一任西藏土司的人选,福尔泰这么明显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之前不说,不过是逗着他玩玩罢了。现在福尔泰算计她还不够,竟胆大包天地欺到兰芷头上,兰芷不方便出手,她可没什么顾忌,等离了这京城,她保证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驸马生涯。

兰芷明白了,了然地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他。”

照顾两字被兰芷故意说得一字一顿,福尔泰最后会怎么样,兰芷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只知道福尔泰的眼神太讨厌,福尔泰的表情太可恶,既然塞娅自告奋勇要整治他,她没有丝毫意见。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兰芷塞娅走得累了,正欲寻个茶楼休息,却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看着前方熟悉的身影,阳光下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兰芷惊讶万分,心下念头急转,“你怎么来了?”

福康安笑而不答,与同他一道来的蓝衣青年一起行了礼,转向塞娅道,“公主,将芷格格暂借我两个时辰,可好?”

塞娅笑得很暧昧,来回打量着福康安与兰芷,福康安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却将兰芷看得微红了脸,垂下头去。塞娅了然地看着福康安,眸中闪过挑衅之色,“我花了很大的力气,皇上才答应让兰芷今日陪我,你一句话,我就得将她交给你么?”

“自然不会让公主吃亏,坏了游兴。”福康安笑了笑,指着站在自己身侧的青年道,“这是他他拉将军家的公子冀远,下面的行程便由他陪同,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闻言,塞娅饶有兴致地望向冀远,只见他约摸十八九岁,五官略显硬朗,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柔和了深刻的面部线条,浑身上下透着青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比之福尔泰好了十倍不止。

“算你识趣。”塞娅笑嘻嘻地将兰芷推到福康安身边,摆了摆手,“本公主答应你了。趁着本公主还没改变主意,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