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此,太祖特许萧家留二十暗卫护卫家眷,这些暗卫都是如尖刀营一般训练的。这等好手,大多在战场上充作亲兵,护卫主帅。萧家谨守诺言,暗卫之数从未超过二十。”

听到这里,皇帝已经明白老公爷在说什么了。那两个武功高强却没有身份的刺客,他们的来历终于找到了。

“萧家如今有两人在西宁公府,余下十六人都在边关,还有两人……就在这里。”老公爷指着那两个铁牌,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高德,把宣正殿围住,不要走漏风声。”皇帝下意识封锁消息,又道:“宣皇后。”

没过多久,皇后正装而来,来了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堂上。

“看来皇后是什么都知道了。”皇帝冷声问道。

“自做下这件事,我就想到有一天会被查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暗卫于世人是秘密,于父亲而言如黑夜明灯,父亲总会知道的。我一直等着父亲来,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会顾惜他的女儿,只知道忠君、忠君,哈,忠君!”

“孽女,你糊涂啊!”老公爷重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皇后却笑了,她仿佛抛开了一切枷锁,“父亲,您是忠臣、是良将,可您知道女儿是怎么过的吗?陛下,您知道吗?”

“我是西宁公的女儿,我在闺中就爱慕陛下,我比李沁韵又差了什么呢?而我却只能为妾,处处低人一头。没关系,谁让我爱慕陛下呢?我愿意的。可我的儿女又做错了什么,处处低她的儿女一头?陛下,都是您的孩子,为何要分成三六九等对待?”

“就为了这点嫉妒不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赐死我吧。”皇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赐死你,皇儿如何自处?你竟半点不顾惜你的孩子,心肠何其狠毒!毒妇,当真是毒妇!”皇帝拍着桌子,顾忌老公爷在场,更恶毒的话没有骂出来。

皇后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事情败落,她不需要诉苦,也不需要为儿女求情,那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儿女,陛下会安排好的他们的。萧家有父兄在,至多一时颓废,不会有倾覆之祸。

既然如此,还废话什么呢?

皇后的沉默反而点燃了皇帝的怒火,皇帝顺手抄起桌边茶盏砸在她身上,心头一片混乱,还没决定如何处置。

突然,殿外传来了吵嚷喧闹声,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怒斥:“谁在外面,宣正殿外喧哗,不要脑袋了?”

副总管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四皇子殿下求见,奴婢们拦不住……”

皇后猛然睁开眼睛,一个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盘旋。

“叫他滚进来。”

四皇子大步进来,跪倒在地,开门见山砸下惊雷:“母后不必为我顶罪,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偷了母后的令牌,是我派人去刺杀的。”

“这里头还有你的事儿?”皇帝惊怒交加。

“是只有我。”四皇子毫不在乎道:“反正我早就看不惯他们俩了。三妹的事儿,庆云宫敢说一点儿都没有参与吗?赏梅宴上,她当场下母后的脸面,就该想到有今日。母亲受辱,我这做儿子的若不回报一二,当我是死人吗?”

皇帝莫名,赏梅宴又发生了什么?

高德立即上前,小声说了事情经过。

“就为了几句口角,你就要杀了你的手足兄弟,朕日日督促,请最好的大儒名家教导,就教出你这样的畜生来?”

“呵呵……是啊,一切都是我的错,庆云宫是清清白白的,他们是天上的云,我就只配做地上的泥吗?”四皇子完全豁出去了,拼死也要把庆云宫拉下水来。他想的很清楚,难道父皇还能杀了他吗?

“不,陛下,不是这样的,是臣妾做的,不管孩子的事儿,求陛下明察。”一直镇定的皇后终于慌张起来,连连叩首。

“查呗。”四皇子一不认错,二不告饶,破罐子破摔。

第32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32

皇后突然重病,连新年大节典礼都不能主持,直接闭宫修养。随之,四皇子侍母至孝,入皇陵为皇后祈福。

皇后闭宫,四皇子入皇陵。

遵循着消息越短,事情越大的定律,这件事毫不意外在前朝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在这样的浪潮中,西宁公府稳如泰山,没有入宫探望,边关驻守的萧家儿郎也无折子求情询问,陛下还给老公也赐了诸多赏赐。众人曾猜测是否皇后失宠,四皇子犯了大错,这样的猜测因为赏赐而站不住脚。

庆云宫也因为景华受伤而得到大量赏赐,可皇帝一直没有过来探望。

谭女官曾问如何处置,景华沉默半响,只说:“我想再等一等。”

这日,天空出现大片晚霞,云彩瑰丽美妙,宫人把晚膳摆在院子里。

“我只是伤了手,又没残废,自己来。”景华笑着打趣喂自己吃饭的小九。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九皇子人小鬼大,装作大人的模样,认认真真念了两句经常出现在中年妇人口中的话,皱着小眉头,显出幼稚的执拗来。

“好,好,无忌,无忌。坐下吃饭吧。”景华笑得开心。

“阿姐,父皇有五日没来庆云宫吧。”

“父皇朝政繁忙……”

“天子日理万机,多少朝廷大事等着父皇决议,怎能日日来看我们。”九皇子抿着嘴唇,“这个道理我知道,阿姐还有其他理由吗?”

景华失笑,“真是,还装大人接话了。后宫也有许多事情……”

“特别是母后抱病,四皇兄出宫祈福,虽不知出了何事,但父皇心情一定不好。我们做子女的,不让父皇为我们忧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九皇子又接话,“这些道理,女官也和我说过了。”

然后,九皇子执拗得看着景华,“阿姐,一定出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对吗?”

景华怔怔的看着他,他也毫不回避的看过来,“阿姐,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你前几日还让我帮你洗手呢,怎么不是小孩子。”景华顾左右而言他。

“阿姐,是凤仪宫伤的你,对吗?”九皇子拉着景华没受伤的那只手,虽是提问,可语气十分肯定。

景华下意识左右环视,虽然围在他们身边的都是心腹亲信,可景华还是扬声道:“把晚膳撤了,我与小九去廊下赏晚霞,你们也自去忙吧。没得一大堆人守着,累得慌。”

说完,景华就带着九皇子到两下拐角处对坐,这里视野开阔,无人能偷听。是的,即便在自己宫里,景华也习惯了谨慎。

“你怎么猜到的?”景华问道。

“父皇语焉不详的处置,就在阿姐受伤后不久,别人不敢猜,是以为皇室都是风光霁月,没这个胆子。还有,阿姐这几日一直很烦躁,对不对?”

景华失笑,是啊,她一直在压抑自己,平时不觉得如何,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可受伤的时候,人格外脆弱,身体的疼痛反映在精神上,看谁都不顺眼,总有一种想掀桌子的冲动。只是设想这样的场景,就让人兴奋呢!

可是景华只能压抑,她没有掀桌子的实力。

去,冲到父皇面前,告诉他自己是知情的。告诉她凤仪宫做的一切,告诉他四皇兄不过是替罪羊,这件事可能是皇后做的,可能是三皇兄做的,唯独不可能是冲动天真的四皇兄所为。他可能是给皇后顶罪,因为只有保住皇后的位置,才能保全他们兄妹。也有可能是给三皇兄顶罪,三皇兄在前朝更有人望,身为皇后的长子,他向来受到萧家、凤仪宫一系的资源倾斜,只有保住三皇兄,凤仪宫一系才有未来。

景华也不确定这件事究竟是谁的手笔,宣正殿查得紧,当今也并非可欺的帝王。所以,景华吩咐庆云宫的人保守行事,宁愿一无所获,不能引起注意。

可是,终究还是引发了怀疑吧。不然,父皇不会好几日不来探望。

我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景,可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冷。人不是牛马畜牲、不是石头木头,人有思想,有情感,就难免为别人的态度伤心,为自己的情感迷惑。景华紧紧握住手中茶盏:我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父皇、父皇,虽是父亲,更是帝王,不要对他抱有太多感情。可依偎在他身边的温暖是真的,被父亲教导的濡慕是真的。都是真的,如今才这样难堪。

景华又抬头看着面前关心着自己的弟弟,该不该告诉他呢?告诉这样小一个孩子,他所经历的温情背后都是冷酷,这是母后临终前托付给自己的唯一念想。

“阿姐,我不小了。刺客不会因我的年龄而放过我,我的路早就注定了不是吗?”九皇子又靠近一点,小声和景华讲起了他在宫中的生活,那些景华不知道的事情。某日,在御花园的树荫下,偷听道宫人议论庆云宫,那些恶毒揣测。某日,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挑拨他和姐姐的关系。某日,一个从未见过的内侍会装作不经意奉给他某种有趣的玩具。某日,他穿常服的时候,会有不知他身份的小宫女找她玩,同情他被主子关在殿内的遭遇。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即便阿姐保护得在周全,出了庆云宫,风依然要刮进来的。

景华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叹息,是啊,你的路早就注定了。身为原嫡皇子,又与继后一系交恶,若不能登基,性命难保。这是当年见着幼弟躺在病床上,烧得脸颊通红才明白的道理。而如今,弟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

景华此时脑中一片混沌,思维迟缓,也许是伤口疼痛发痒带来情绪上的暴躁不安,也许是天边晚霞太过瑰丽,景华突然不想说这些。

“我需要想一想,给阿姐一点儿时间,好不好?”

“好!”九皇子应下,拉着景华的手又紧了紧。仿佛在用行动说明,不管姐姐如何决定,他都尊重。

吃过钱太医配的药,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伤口已经不痒了,出走的理智也纷纷回笼。景华回想一下,忍不住为昨天矫情的自己脸红,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怎么突然迟疑起来,果然是晚霞太瑰丽。

提前一些用过早膳后,景华把一切都告诉了九皇子。

“父皇查得紧,我的人也只能旁敲侧击,从来不敢正面询问,所以这些都是根据已知事实做出的推论。我们掌握的事实不够全面,推论错了也有可能。”

“但至少刺杀我们的是凤仪宫一系对吗?”九皇子总结道。

“对,一针见血。不论是皇后、三皇兄,还是四皇兄,总归是凤仪宫一系。父皇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把宫务交给赵、宋两位贵妃,下了明旨让皇后养病。”

“可是那依然是皇后。”九皇子皱眉,又道:“从这件事还可以看出西宁公府的态度,老国公真是定海神针。”有他在,想要搬到凤仪宫一系,难上加难。

“是啊,我原以为若是无人知晓,等高德查出,父皇肯定震怒。不知老国公如何提前知道消息,先一步请罪,倒让这事儿有了回旋的余地。西宁公府的功劳真的太大了,父皇总会容情的。”

“阿姐,我倒不这么想。西宁公事先也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可他依旧来了。可见,萧家在他心中,比皇后娘娘重要。皇后娘娘一国之后,也只是萧家出嫁的女儿而已。”九皇子皱着眉头,西宁公府不该是他们的正面敌人,至少在老国公坐镇的时候。

景华眼前一亮,“倒是个别出心裁的想法,我不能确定,要先查一查。”

身在局中,很多事情都不能确定,只能根据有限的“已知”,走一步看一步。

“昨天是我矫情了,这些事情我不该瞒你。昨日却不知怎么拧着一股劲儿,希望你能有个快活了童年。”

“是我突发高论吓着阿姐了?”九皇子并不以为意,他们这些生在皇家的人,哪里有小孩子,谁都不需要所谓美好童年。“以前是阿姐背着我走,现在我大了,阿姐可以牵着我走了。”

景华笑笑,默认了这个提议,又道:“日后对凤仪宫一系,你还是一如既往恭敬。”

“即便阿姐不说,我也会的。皇位之争本就如此,各凭本事罢了。”九皇子看的比谁都开。

“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伤心,皇后赐衣赐食的时候,你瞧着也很开心。”

“开心也是真的。不过,若只是开心,就枉费阿姐安排的那么多套路了。”小九狡黠一笑。

景华脸红,某次得知有宫人背后挑拨他们姐弟关系之后,景华就会时不时安排各种套路,挑唆小九和自己对着干,挑拨他冲动出头。等到即将事发,再“意外”把事情捅破。

“三皇妹前车之鉴。”景华半是解释半是感慨,有个拖后腿的队友,那比多厉害的敌人都可怕。

“所以,阿姐,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放心和我商量了。”九皇子牵着姐姐的手,歪头一笑。

“当然,第一件事,先请父皇到庆云宫吧。”

第33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33

时间很快过去十来天,大约也觉得长久不来探望女儿不对,皇帝这天突然奇想到庆云宫来了。也没有让人开道,安安静静往这边走来。

一路制止宫人请安,到了偏殿才找到本该卧床静养的景华。

“怎么不躺着歇息,忙什么呢?”皇帝皱着眉头走进来。

一见他这个额脸色,周遭宫人皆战战兢兢跪下行礼。景华却恍若无觉,笑盈盈迎上去:“父皇来了?女儿伤得不重,御医说不用天天躺着。这些日子,女官断顿灌汤水,女儿都快吃吐了,父皇就让女儿松快松快吧。您瞧,擦伤都结痂了。”

景华卷起左边袖子,给皇帝看那些粉红色的伤口,白皙玉臂上几片粉褐色的疤痕尤为刺眼。

动作一闪即逝,能入后殿的都是女子或者等同于女子。女大避父,也就是如今礼法不严苛,景华才能掀一掀袖子。

“别动,真是个不省心的,吊着手都挡不住你。”皇帝紧张得拖着她被三角巾吊起来的左手,“这里的伤口呢?”

景华讨好一笑:“父皇,看破不说破,阿弥陀佛~”

伤筋动骨一百天,当时伤口可见骨,又岂是那么容易痊愈的。皇帝没好气瞪她一眼,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问道:“什么大事,扰得你连修养都不能安心。”说完又环视周围伺候的人,反复在问是不是这些人打扰你。

“父皇可别怪她们,我躺得快生霉了,有点儿事打发时间也好。”景华用没受伤的右手把皇帝拉到旁边坐下,也不管皇帝想不想听,噼里啪啦嘴皮子翻得飞快把事情说了一遍。

“谭女官上次出宫遇见一起不平事。冬春巷子有一绸缎商人的女儿董氏,腊月里上街游玩被街上无赖掳到僻静处意图不轨,幸亏路过的巡防营士兵搭救才幸免于难。本是化险为夷的好事,可惜这世上碎嘴的人多,事关女子名节,流言蜚语格外多。有人说,为什么那无赖不掳旁人非掳董氏呢?定是董氏衣着不得体,平日里就与那无赖有所勾连。也有人说,别看被巡防营的士兵救下了,说不定早就被占便宜了,这样的女子哪里嫁的出去。还有人骂,商人女子就是低贱,若不是她平日里跟着父亲抛头露面怎会有今日之祸。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世上居然有这样的论调:受害者有罪。围观之人指指点点带来的伤害,比那些凶手也小不到哪儿去。”

“谭女官听说了这事儿,亲自问过。董氏女是父亲膝下独女,素来能干,颇有经商天分,董父有意招赘,让独女继承家里绸缎铺。选了好几个人,暂时没有合适的对象。父皇圣明烛照,大约也猜到这祸事就是由招赘引起的。董父的侄儿、外甥本以为能白得一绸缎铺,哪晓得董父如此疼爱女儿。有司查出这些实情,背后谋划之人自然进了大牢,都是实在亲戚,家里姊妹姻亲日日来闹。还有嘴上不干净的说董父做得不对,若是早早把女儿嫁出去不就没事儿了。气得董家父女有口难言,董氏女一时想不开,被谭女官撞上才救了回来。”

“女子在世上立身格外艰难,女儿也是女子,只是女儿尊贵,有父皇庇佑,此生不会如董氏女一般遭遇。只是仍旧免不了物伤其类,想帮一帮她。”

景华越说皇帝的眉头皱得越紧,让她忍不住再三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这些腌臜事谭女官怎得与你这闺阁女儿说,枉朕如此信重。”

景华忍不住笑喷了,“父皇,事情就摆在那里,难不成谭女官要捂着女儿的眼睛吗?女儿早晚要知道的,还不如早早知晓,以免重蹈覆辙。”

“你素来是有道理的。”皇帝弹了弹她的额头,“说吧,想怎么帮那董氏女。”

“嗯……还要再问问她,女儿出面,公主的金字招牌一出,自然压服众人,可女儿还想探一探她的意思。若是董氏想息事宁人,择一人成婚或远走他乡,重新开始,女儿奉送银两。若是董氏想听从老父意愿继承绸缎铺,女儿能监督有司公平执法,只需往他家铺子里定两匹绸缎,就能助她度过难关。”

“你想来是希望她继承绸缎铺的。”皇帝还算了解女儿。

“是啊,女儿素来欣赏这平地起势、绝不退缩之人,天助自助者,怨天尤人、攀咬拉扯不过阴谋诡计,勤奋刻苦才是煌煌大道。”景华终于点明的今天说话的主旨。

女儿就长在自己膝下,可她仍旧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长成了这般耀眼的模样。皇帝看着一双眼睛仿佛在发光的女儿,不禁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与自豪来。

“好,去办吧。”皇帝颔首,董氏女的事情经了御前算是板上钉钉。

“父皇,前段时间您不是允诺女儿若是找到想做的事情就给女儿差事吗?我现在找到了,世上如董氏女一般的女子不知多少,女儿想帮她们。我要组建一个妇女……女儿……嗯,女子……女子自救会?女子互助会?妇女联合会?不行,不行,闺阁女儿受欺负的少,还是那些已婚妇人受欺负的多,她们多半舍不得儿女,幼儿弱女不能不管,那干脆叫妇幼互助会?”

“就叫妇幼互助会吧。”皇帝拍板,“小心谨慎些,事涉百姓,不可大意。”

“女儿办事,父皇放心。”景华拍胸脯保证。

皇帝笑了,这个女儿从来都是给他长脸的。由皇家公主牵头关爱百姓,说出去也是皇室的德政。皇帝突然觉得前几日莫名的迁怒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决心多给些赏赐。

皇帝朝政繁忙,景华竭力留了又留,终究没等到九皇子下学,皇帝就走了。

皇帝刚拐出去,就听到九皇子在转角处训斥贴身內侍;“都把脸擦干净,别让姐姐见了忧心。”

那內侍抽泣着擦眼睛:“不是奴婢失态,都怪他们欺人太甚。别人都有伴读,就殿下没有,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您呢!殿下您去求一求陛下吧,不然这课怎么上啊!”

“闭嘴!父皇本就忙碌,何必拿这点儿小事去烦他。你赶紧收一收,别让姐姐看出端倪又担心我,她伤还没好呢,夜里伤口痒得睡不着。”

內侍拿就在在脸上抹了两把,装出个笑模样来。

两人在拐角处自然是看不见皇帝的,皇帝今日也未带仪仗,只高德一人伴在身边。

皇帝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没有出去惊动九皇子,朝着既定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问道;“高德,九皇子的伴读还没选出来吗?”

“回陛下。九殿下入学比兄长们早,按例未选出伴读,原本正在遴选,又出了遇刺一事,一直耽搁到现在。”

“去查查今天是怎么回事儿?”皇帝沉声吩咐。

高德领命,晚间就把查到的消息奉上预案。弘文馆武学课分组比赛,九皇子没有伴读帮忙,连比赛都无法参加,连着几天只能作壁上观。原因?皇帝看了上面一行小字,这是他停了对庆云宫的赏赐和探望之后,不过几天,这些人就敢作践皇子了?

皇帝指着上课武师傅的那个萧字沉默不语,白纸上掐出指痕,萧家,朕难道还不够宽待吗?皇后已经禁足养病,在宫中却还有如此多的拥护?又想起四皇子的指责,与那些说董氏女不堪的人如出一辙。再想想当初婉华那一句:怕父皇杀了他。是萧家跋扈,还是凤仪宫手伸得太长,婉华就跪在眼前的地毯上,言犹在耳。

皇帝怔怔看着眼前的地毯,仿佛长女还跪在那里,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他之前的迟疑只是稳重,背后伸手的人必须承受怒火。

第二日,凤仪宫得到了两份份圣旨。

其一,封景华为一品公主,封号惠国,指平阳郡为封邑。

本朝公主封号有三种,一是以郡县为名,这类已经很少了,天子不再实封封地。开国日久,勋贵功臣繁衍生息,皇子才有这样的隆恩。其二以国为名,这类封号大气端庄,非受宠公主不能得。第三类以美号,寄托陛下对子女的祝福、世人对公主的期待与赞美,诸如之前大公主的怀德,比如上一辈的湘仪长公主。

景华既以国为号,又有封邑,在最近两代公主中都是独一份的。

其二,九皇子封了郡王,赐号明。

景华和九皇子接旨谢恩,相互搀扶着起来。景华笑问宣旨的高德:“父皇厚赐,我们姐弟感激涕零,不知父皇可有安排,我等何时去谢恩?”

“惠国公主不必客气,老奴还要去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处宣旨。明日,女官先拟谢恩表呈交礼部,礼部和省中殿已为公主准备了新品冠服,公主明日穿戴新品冠服先到奉先殿拜谢,再到宣正殿面圣受封,最后到凤仪宫。陛下口谕,皇后娘娘抱病不能接见,礼节全了即可。先皇后娘娘灵位供奉在奉先殿,陛下特旨,惠国公主和明郡王宣正殿受封之后先去告慰先皇后。九皇子还需上朝参拜,礼节繁琐。这小东西清楚流程,老奴留他给公主讲解一二。”高德指了个小内侍留下讲解流程,才接着忙自己的去。

小内侍不愧是高德手下出来的,知道他们最想知道的,先说最重要的消息:“陛下有感御极日久,儿女长成,特此加封。礼部进言,公主和殿下乃是原嫡所出,身份贵重,特此封号、品级皆高出一等。怀德公主加封号贤安,以命人往西北传旨,陛下还恩旨怀德公主长子一等将军爵。四公主封二品令德公主,以下公主年幼,暂不册封。大皇子封徐国公,三皇子封雍国公,四皇子封静国公,五皇子封兴国公,六皇子封盛国公,七皇子封安国公,八皇子封昌国公。九皇子以下皇子年幼,暂不册封。”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忘了设置时间。

第34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34

小内侍说了一遍礼仪,就被请去休息了,从小在宫中教养长大,泡在礼仪里,已经形成本能。听一听流程足矣。

“如何,打听到了?”小内侍一走,九皇子立刻问自己的邓久。

“回殿下,打听到了,并非保密之事。”邓久对着景华和九皇子一礼,语速很快道:“自殿下排行以上者皇子皆封爵,皇女自四公主始。三公主没有封赏,礼部的大人也提过,听宣正殿的人说,因提这话的时候,是把三公主和四皇子一起说的。原本陛下连四皇子都不打算封。老大人们一提,陛下就封了四皇子,可也没有解禁让四皇子离开皇陵。三公主这边陛下提过一句,待三公主归来,及笄之时再行册封。”

“册封诸位兄弟姊妹的旨意抄录了没有?”景华又问。

“公主,奴婢都记着呢,奴婢这就誊写出来。”邓久之所以能成为九皇子的贴身內侍,还以“久”为名,不怕冲撞九皇子的排行,就因为他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堪称过耳不忘。

“不用,你说。”景华自己坐到书桌旁,邓久恭敬站在一旁念。

只有景华知道自己誊写圣旨的用意,景华把重点写在上面,指给九皇子看。

册封亲儿子,自然是满篇华美之词,翰林院的官员也很有本事,这么多人一起册封,还能想到不同的词夸耀赞美。

“给大皇兄用的是恪勤恪礼,给三皇兄用的是天资粹美……每个人除开那些套路的夸赞,总有直指本质的东西,给你用的是什么?”

“人品贵重。”九皇子答道。

“正如高公公所说,所有兄弟姊妹中,只有我们两人高人一等。”景华摩挲着那张誊抄的白纸沉思,这是真的拔高他们的身份,还是捧杀,现在出头好吗?毕竟小九还这样年幼。

“阿姐,想什么呢,这当然是父皇爱重,是不是都是。”九皇子笑着说绕口令。

景华也灿然一笑,“说的对。不过还有一件事,三皇妹没有被册封,这可不好。”

九皇子默契接上一句:“兄友弟恭,我陪阿姐走一趟。”

宣正殿,皇帝正在批折子,高德就进来回禀二公主和九皇子到了。

“哦,来谢恩了?让他们进来吧。”

景华和九皇子满面红光进来行礼,眼角眉梢都是喜气:“儿臣谢父皇隆恩。”

“起来,起来,一家人不必拘礼,接到圣旨了?”皇帝微笑寒暄。

“父皇!多谢父皇,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和小九立刻过来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谢也不能表达女儿的感激之情。”

“咱们一身一物都是父皇所赐,没有谢礼父皇也不会挑理的。”九皇子从旁补充。

“小马屁精,我又不是舍不得谢礼。”景华歪头怼他一句。

“父皇,父皇,这可是姐姐说的。您就要饶家阿姐送的那柄秋水长剑,看姐姐舍得不?”九皇子拉着皇帝的手给他出损点子。

皇帝也乐得配合他们姐弟玩闹,故意道:“景华自己说的,送给朕吧。”

景华娇嗔一跺脚:“父皇就知道欺负我,小九也是个小坏蛋。”说完就勾着手去掐他的脸蛋,惊得九皇子只往皇帝身后躲。

满屋子都是欢笑声,叽叽喳喳犹如麻雀,在素来严谨的宣正殿十分少见。

笑闹够了,景华才扬声让宫人去取秋水剑。

皇帝刚要制止,景华却一脸谄媚得绕过来给皇帝捏肩捶背,吓得九皇子以为又要闹他从皇帝背后绕到前面来,让皇帝搂着又是一阵笑。

“又闹什么?还不过来坐好!”皇帝笑骂一句。

景华故作谄媚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父皇,您先受了礼再说。”

皇帝让景华捶了两下就受不住了,笑问:“行,行,说吧,再不说你这捶背就变成殴打老父了。”

“我的手艺哪儿有这么差!”景华例行抱怨一句,皇帝就喜爱这种亲密,谓之天伦之乐。

“女儿是求封赏来了,给三妹妹求。女儿知道,这样对不起大姐姐,我也写信给大姐姐致歉了。可一事不二罚,禁足清修已经罚过了,现在众姐妹都有封赏,就单单不赏三妹妹,让她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是啊,父皇,就给三姐姐一并封赏吧。”九皇子依偎在皇帝身前跟着帮腔。

“你和婉华关系最好。”

“是啊,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恨得牙痒痒,恨三妹笨、恨三妹没脑子。她就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以为是小孩子玩闹呢。真是蠢人做起蠢事来,不知道她的下限在哪里,防不胜防。可恨过了还是得为她打算,咱们亲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还能怎么办?”景华装模作样一声叹息,“父皇,不看三妹妹可怜的份上,您看看母后,她本就病着,再听说您不愿意原谅三妹肯定病得更重。不看母后的面子,您想想老国公,上回见老国公头发全白了,颤颤巍巍的。您以前常说萧家为我朝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萧家人的血染红的北境疆场。就看着这片忠君爱国之心的份儿上,您就宽宥一二吧。”

九皇子似乎也感同身受,小声道:“父皇,您是君父,一言一行犹如雷霆雨露。您要是表露出不喜欢三姐姐,三姐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大家会排挤她,不喜欢她,拿白眼瞧她,她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皇帝想起弘文馆查出的事情,心有所感摸了摸九皇子的头,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感叹自己的儿子有同理心。

“你们姐弟啊!罢了,依你们就是。”皇帝无奈一叹,让高德再吩咐翰林院拟旨,补充道:“让月华好生反省,到时候朕自会接她回来。”

“父皇万岁!”景华轻声祝祷,语气轻柔和缓、绵延不断,让听惯了三呼万岁的皇帝另有一番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