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颜依依轻轻挑眉,“不知道楚公子的条件是什么?”

楚沐风抬眸望向她,唇角慢慢浮出一个笑:“断了与颜姑娘的联系。”

颜依依微微一愣,若是为此,她倒是可以理解楚沐风合作牧场买卖的意图,心底的疑虑也稍稍打消,却对楚沐风这般要求甚是不解。

“实不相瞒,颜姑娘是楚某明媒正娶的妻子。既是已嫁入楚府,外面的桃花必是得断得干净些,免得落人口实。”对于颜依依的疑惑,楚沐风只是浅笑着解释道。

这理由倒是掰得无懈可击……

颜依依心底暗哧,面上假意客套道:“楚公子对颜姑娘果真是情深意重,君子有成人之美,慕某与颜姑娘只是普通朋友,颜姑娘既然已成亲,慕某自是不能再打扰颜姑娘。”

楚沐风望着她,但笑不语。

颜依依端起酒杯,朝楚沐风敬酒道:“楚公子,我们来喝一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楚沐风亦淡笑着举杯回敬。

楚家北边牧场与慕家关外牧场的买卖合作便在这么一杯酒中定了下来,因还有些小细节并未谈妥,契约改约在了明日再签。

生意谈妥后,颜依依回到慕府,本想着换了装便偷溜回去,却不想在门口遇到她那风流的老爹,被软磨硬泡地陪着吃了顿晚膳,神神叨叨地念叨了许久后颜依依才听明白了,她家老爹有意劝她娶妻,便是连哪家姑娘都已帮她挑好,只等着她点头。

不想祸害别家姑娘,颜依依匆匆忙忙吃了顿饭寻了个借口便遁了,临走时不忘警告自家老爹别私自做主。

匆匆回到房里换回女装,未免被人撞到,颜依依直接从房内的密道出去。

因整日要男装女装地换,总免不了小心翼翼免遭人撞破,颜依依当年回府后便命人在自个房里挖了个隧道,直通府外,这密道除了萧云飞府里并无人知道。

颜依依回到楚府之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也不知道楚沐风睡下没,心下担心上午没知会一声便偷溜一事会被楚沐风责怒,颜依依也没敢直接从大门进去,改而翻墙而入,悄悄往房间而去,对于楚沐风,能躲一天便是躲一天。

好在府中侍卫不多,天色又已晚,一路回房路上并未遇见什么人,颜依依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自个房门口,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绷紧的神经,轻轻将门推开。

“娘子,原来你还懂得回来。”门刚推开,慵懒低沉的声音便自门内传来,颜依依刚迈出的脚步被吓得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中,有些不安地望向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的男人。

楚沐风依然穿着今日与她谈生意时那套月色衣衫,正随意地坐在桌前,薄锐的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眸色在烛火下明灭不定,随意摊在桌上的手掌中,一只被折了翅膀的云雀正在掌中奋力地扑扇着翅膀,伴着细弱的哀鸣。

即便楚沐风只是随意地摊开手掌,任凭云雀怎么扑扇,却始终无法再飞起。

021.相持不下...

颜依依的目光自那只被折了翅膀的云雀身上落回楚沐风脸上,抿了抿唇,站在门口未动,只是轻声道:“我家中今日有事,不得不赶回去一趟。”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心惧于此时的楚沐风,颜依依说话时底气多少有些不足。

楚沐风轻轻挑眉望向她:“哦?说起来,为夫竟然还不知道我家娘子娘家在何方。”

颜依依垂下眼眸,避开他略微凌厉的眼神,轻咬着下唇,许久才轻声应道:“楚沐风,若是真将我的家人暴露于你眼皮下,岂不等于再将一个你威胁我的把柄送到你手中。”

“叽……”突然一声哀鸣响起,颜依依直觉地往楚沐风手掌中望去,看到因突然握紧的手掌而被牢牢困在手掌中的云雀正在吃力地扑扇着翅膀想要挣脱,眼眸暗了暗。

“颜依依,你防我倒是防得紧!”没有忽略她眼中的黯然,楚沐风望着她,不紧不慢地道,低沉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只是他手中不断哀鸣的云雀,却依稀可看出他此时隐忍的怒意。

颜依依抿唇不语,当时便是没防备才让他将那令牌盗去,即便是此刻,她依然想不通她贴身带着的令牌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他手中。

楚沐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望向掌中因力竭慢慢停下挣扎的云雀,抬起一只手,长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云雀凌乱的翅膀。

颜依依看他没再说话,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默默地往床边而去。

“娘子,你说,要怎么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一个人,那个人反倒还会回头来对你说谢谢?”

刚经过桌边,楚沐风慵懒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语速轻缓如同平日闲聊,颜依依听在耳里心底却莫名地发冷。

仿似没在意到颜依依是否会有回应,楚沐风依然气定神闲地为云雀梳理着羽翼,慢悠悠地道:“为夫今日似乎不小心设了个饵把慕倾尘给诱上了钩,若是哪天慕倾尘被毁了,娘子是不是便得恨为夫一辈子了?”

颜依依的脚步倏地停住,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他。

楚沐风轻轻转过身,朝她露出一个浅笑,眼眸却并无笑意:“娘子可是在担心慕倾尘?放心,为夫特意留了一天的时间让他考虑,娘子若是不放心,不若明日再留个字条告诉为夫,就说你家中有事,然后偷偷去告诉他,叫他千万别签那契约。为夫会相信娘子真的是家中有事才走了的。”

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颜依依面无表情地望着楚沐风,声音微冷:“楚沐风,慕倾尘可是哪里挡了你的道,让你这般赶尽杀绝?”

楚沐风轻轻一笑,将掌中的云雀放在桌上,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道:“老实说,真没有!只是为夫需要一颗卒子,凑巧慕倾尘自动送上门来了,而不巧的是,为夫听闻我家娘子与慕倾尘,这关系着实耐人寻味,而最最不巧的是,昨夜为夫才刚提到要带我家娘子去会会慕公子,今早便发现我家娘子不见了。为夫还道我家娘子又要如同半年前一般来个人间蒸发,心里一个不乐意,一个没忍住,便顺势设了个套,毁了一个慕倾尘,炸出一个颜依依,这买卖似乎也挺划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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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套?”颜依依冷声问,今日这生意是她与他亲谈的,思来想去竟没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想知道?”楚沐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黑眸在她脸上来回逡巡,语速轻缓。

颜依依咬了咬唇,视线冷冰冰地自他脸上掠过后,转身便往床铺而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便她真的有心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他未必就轻易告诉她,既是如此又何必自讨没趣。这其中若真有阴谋,她不签这契约便是,人活着,钱便能生钱,人不在了,这肥肉再大块也没那个福气去受着。

刚转身还未迈出两步,右手倏地被楚沐风从背后抓住。

颜依依微微挣了挣,没挣开,压根一咬,用力一扯,想要将手扯回,没想到用力过猛,“咔嚓”一声脆响,剧痛从被紧握着的手腕处传来,颜依依疼得脸上倏地褪尽血色。

楚沐风面色微变,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松开,颜依依也顾不得此时刺骨的疼,微微一动便要扯回,手臂被握住。

“若不想废了这只手便乖乖别动!”冷凝的警告声自耳边响起,颜依依动作停了下来。

楚沐风一手扶着她受伤的手,一扶着她的肩,将她轻轻掰转身,扣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施力,颜依依便被压坐在了桌前,桌上的云雀因为她的靠近而扑腾着往后退了几步。

颜依依低头望了眼那只被伤到的手腕,试着动了动,手指刚弯起便牵动了手腕的伤处,颜依依疼得本%能地瑟缩了下,拧了拧眉,额上也微微沁出细汗。

楚沐风正在查看她的受伤的手腕,看到她手腕微微瑟缩,抬眸望向她:“很疼?”

颜依依将头撇开,紧抿着唇,不应。

楚沐风眼眸微微眯起,轻握着伤处的手微微用力,颜依依疼得额角的细汗几乎都滴了下来,转头怒瞪向楚沐风,上齿将下唇咬得几乎溢出血来。

楚沐风云淡风轻地望她一眼,淡淡道:“我素来不喜有人将我的话当耳边风,尤其是你。”

说话间突然握住她的手掌,手腕倏地一用力,“咔嚓”一声,又是一阵钻心的疼,颜依依疼得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在眼底打转。

“楚沐风你个疯子!”颜依依一边本%能地挣扎着将手抽回,一边怒声道,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和破碎,隐约带着哭腔,下唇也因为方才那一瞬间的忍痛而被咬破,猩红的血丝在唇瓣上显得尤其扎眼。

楚沐风任由她将手抽回,目光在她唇上顿了顿,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入她被泪水染湿的眼眸,平静的眸底有泛起一丝波动,声音却依然慵懒而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动作幅度别太大,待会骨头再错位一次,有你好受的。”

颜依依有些不解地试着动了动手,发现手腕不若方才疼,这才知道方才他只是在帮她将错位的骨头推回原处,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撇开:“别妄想我会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受这苦!”

“我要你的感激作甚。”轻飘飘一句话落下,颜依依被堵住,张了张嘴,不知该应什么干脆不理,直接起身往床铺走去。

“楚公子,娘子我要歇息了,您今晚是要留下吗?”在床前站定,颜依依转身发现楚沐风只是坐在桌前望着她,并未有起身离开的打算,忍不住勾笑问道。

楚沐风的目光自她身上收回,落在桌上那只已正睁着惊惧的眼眸望着他的云雀,轻轻笑了笑,却不是应她:“娘子,这只云雀看着与你投缘,便送与你养着罢。为夫看她在天上飞得自在,一眨眼便没了影儿,寻也寻不到,看着实在不舒坦,忍不住趁着还能寻到她时将她翅膀折了下来,叫她再也飞不了。这般养在身边比放在外边叫人安心多了,是不?”

颜依依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那只云雀身上,道:“若她不是自愿停下,你折了她的翅膀又能如何,不过三五日她便活不下去了。”

楚沐风望向她,唇角笑意加深,眼眸却清明:“她活不活得下去那便看娘子了,我将它交给你,你便给我好好养着,即便她不愿留下,你也给为夫养到她即使重新长了翅膀也不愿再飞离为止。”

说完已起身而去,经过门口时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明日午时,我会与慕倾尘签下那契约。娘子若不想慕倾尘就这么被毁了,最好在午时前劝住他。”

话毕不等颜依依应已转身离去。

022.意外露馅(上)...

第二日天刚亮楚沐风便走了过来,颜依依刚梳洗完,正坐在梳妆镜前欲梳妆,看到楚沐风进来原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却见楚沐风只是直直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腕上。

颜依依假装没看到,正欲眼观鼻鼻观心地任由丫鬟给她梳发,楚沐风却已将随侍的丫鬟遣了出去,而后轻轻执起她的手,似是在查看那伤。

颜依依下意识要抽回,楚沐风淡淡一句“别乱动”便阻住了她的挣扎,昨晚脱臼的手腕还隐隐作疼着,若是挣扎一个没留神便会如同昨夜般不慎将手扯伤。

“好些了吗?”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楚沐风问,昨夜离去后又折回来给她抹了些消肿止痛的膏药,想是应该有些效果的,手腕此刻看着只是有些小肿而已。

颜依依抿了抿唇,本不想应,但为怕又触怒楚沐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好多了”,尽管还是疼,但不似昨晚微微动一下手指便疼得厉害。

楚沐风望她一眼,脸上竟难得地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默默地从袖中掏出药膏,替她抹了些在伤处。

“手伤着在家好好待着便是,慕倾尘那边,我不会真将他怎么样。”一边以指腹轻轻推揉着药膏,楚沐风一边淡声道。

颜依依有些莫名地望向他,昨夜还恨不得毁了慕倾尘,今日怎的反倒不去计较了。

楚沐风抬眸望她一眼,似是看穿她眼底的疑惑,却并未作何解释,仅是道:“只要你肯安分在家待着,没有谁会因你而出事!”

努了努嘴,颜依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哦”后便没再应,他要将人怎样全凭个人喜好,今日难得这么好说话不过今日心情不错罢了。

楚沐风用过早膳便出去了,颜依依待他出去一刻钟左右才悄然离府,直接从密道回到慕府的房中,换了衣衫便匆匆往一梦坊而去。

楚沐风比她先到,早已在一梦坊里候着,萧云飞在那应付着,看到颜依依前来便将主位留给了她。

楚沐风似是不乐见有旁人在场,将自己带的随从及陪酒的姑娘支了出去,颜依依看楚沐风这么做,心下也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将萧云飞支了出去。

因已不是第一次任由颜依依与楚沐风独处,萧云飞这次倒没犹疑,只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慕公子考虑了一晚上,不知道考虑得如何了?”待萧云飞走了出去,楚沐风这才望向颜依依,一边将契约书放到桌上一边浅笑着问道。

想到楚沐风今早临走时留下的话,颜依依掂量了下,亦笑着应道:“楚公子愿意割爱,将这牧场的生意匀一分羹出来,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慕某自是求之不得。”

若是楚沐风真如离去时承诺的般不会动慕倾尘,那昨日定下的协议必有改动,而那改动之处必是他原要设套的地方。无法直接从他口中套出这其中的阴谋,便只能从旁猜测。

楚沐风笑了笑,手优雅地轻覆上桌上的契约书,往她面前推去,嘴里道:“既是如此,那楚公子便先看看这份契约书可有什么不妥。”

颜依依伸手拿过,一心惦记着契约书,一时间忘了受伤的右手腕,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去拿,拿起时手掌往上屈起,牵动了手腕上的伤,颜依依动作本%能地顿了下,眉尖不自觉地轻蹙起。

这一细小的动作未能逃过楚沐风的眼睛,楚沐风目光落在她的右手腕上,而后缓缓移至她唇瓣,看到唇瓣上那显然被精心处理过的微小伤口时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望向颜依依。

颜依依心紧了紧,面上不动声色地朝他笑了笑,忍着疼将契约书拿起,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轻搁在桌上,借着桌子的支撑减轻痛感,左手也自然抬起,翻阅着契约书。

仔细地将契约书来回看了两遍,颜依依微微拧眉,望向楚沐风道:“楚公子昨日不是说由我关外牧场培育马种,再由贵牧场差有经验的师傅助我一同将它们培育成战马,如今怎的变成了直接将培育的马种输送至贵牧场,直接有贵牧场加以改良?”

楚沐风望她一眼,解释道:“楚某本意是想将贵牧场培养成另一个朝廷战马的专供牧场,但昨晚我回去重新审阅了下贵牧场的一些物事资料,发现贵牧场在供应的水质上尚有欠缺。俗话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养马亦是此道,所以有心先将贵牧场的良驹引进北边牧场,由这边统一喂养。待贵牧场他日慢慢成气候后,另外在水源好的地方开辟一个新牧场,到时再直接派人过去便成。此外,据楚某所知,慕公子令妹已为宫中贵人?”

颜依依轻点头,二姨娘所生的女儿慕倾烟三年前嫁入宫中,小小一庶出的商贾之女竟有幸或圣上青睐,当年曾轰动一时。

楚沐风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西泽圣上素来忌讳外戚干政,更忌讳外戚借着宫中妃嫔中饱私囊,从皇粮国库中牟利,继而掌握国家命脉。西泽素以骑兵闻名天下,战马对其重要性不亚于粮草,贵府若是直接向朝廷提供战马,慕贵人必有为家族牟利之嫌,这于慕贵人也不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失宠事小,惹来杀身之祸便事大了。若经由北边牧场上交给朝廷,这中间便没了贵牧场之事,慕贵人在宫中之位也能坐得安稳些。”

“楚公子所言极是。”颜依依笑着接口应道。

西泽皇上忌讳外戚借宫中妃嫔中饱私囊之事早有耳闻。据传当年三皇子亲母莲妃之所以被赐予鸩酒白绫,除了阻挠三皇子送作质子一事外,另一原因便是莲妃娘家功高盖主不说,还因趁着莲妃受宠之时慢慢扼着国家盐粮等大宗买卖,威胁到西泽圣上的龙座,这才借此事发力,赐死莲妃,顺势削了莲妃一干外戚的职及收回粮盐等的主控权。

因这件事,这些年来,西泽皇室在外戚干政及经商上把关极严,事关百姓营生及粮草作战等的买卖尤其严格。当年因为慕倾烟嫁入宫中,颜依依不得不断缩减官盐生意,改而往别处经营。

牧场生意这些年来她虽有意与朝廷合作,却因顾及慕倾烟而迟迟未敢有动作,好不容易等来了北边牧场将这么块肥肉分出去的机会,便是想着由北边牧场牵线,直接避开慕倾烟,便也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楚沐风这番话听着似是在理,这么一番改动,关外牧场直接由台前被推到了幕后,钱照赚,但出了事却显然怪不到关外牧场头上来,反倒由是北边牧场直接顶着。依楚沐风昨夜的话,这么细算起来,莫非楚沐风供给朝廷的战马有什么问题,与关外牧场合作,不过是逮着只替罪羔羊而已?

但若是如此,现在将昨日的计划收回,改由北边牧场亲自上阵,那些战马若真有问题,楚沐风这岂不是在自毁?昨日便是想着即便有什么楚沐风有什么阴谋也不会拿自己的命作赌注才会应下这契约,如今看来,事实却并非如自己所想的这般。

颜依依若有所思地抬眸望向楚沐风,这个时而温文尔雅时而阴险狠辣的男人,那心思倒是比那海藏得还深,叫人摸不准。

“西泽圣上已撑不了几年,太子登基时后宫已换新人,而那时贵牧场也已成气候,再由北边牧场向朝廷引荐,贵牧场到时要怎样发展壮大便是贵牧场之事了。”抬眸往门外望了眼,楚沐风略微压低声音说完,而后又道,“这其中的利弊楚某已与慕公子分析得很清楚,这契约是要签还是不签,慕公子可有想法?”

颜依依拿起契约书再细看了一遍,没察觉有任何陷阱,果断地点头道:“既是一桩双赢的买卖,慕某又岂有错过的道理。”

那战马是否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也只有亲入虎穴才知真相了。她不关心朝政,却也还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土被别国吞并。楚沐风是东泽人,与东泽皇上关系匪浅,这之间的阴谋,不排除东泽圣上授意的可能。

“慕公子果真是爽快之人。”楚沐风展颜笑道,端起酒杯敬了颜依依一杯。

喝过酒,唤人将笔砚送上,颜依依这才在契约上签了字。因手腕受伤,施力便疼得厉害,本想唤萧云飞替她代笔,但想到方才拿合约时楚沐风若有所思的眼神,怕再次楚沐风生疑,颜依依忍着痛,执笔一笔一划地签了字,再盖上印信。

待将这一切都完成时,背后的衣衫早已因忍痛而被汗水染湿,额角也微微沁着细汗。

楚沐风显然也察觉到了颜依依的异样,却并未开口,只是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她被衣袖遮着的右手腕。

023.意外露馅(下)...

颜依依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扬笑再敬了楚沐风一杯,楚沐风亦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她手腕上的视线,举起酒杯回敬,神情自然。

从方才楚沐风盯着她的手腕望时颜依依便摸不准楚沐风是否瞧出了些什么来,但见楚沐风未露出丝毫疑惑,也未敢主动提及,只是佯装没察觉地与楚沐风随意客套了些,看看日头渐西下,这才与楚沐风道了别。

将已签好的契约书收好,颜依依推开门,与楚沐风一道从雅间中走了出去,萧云飞和苏牧都在外面候着,看到他们出来便各自迎了上去。

颜依依客气地作揖与楚沐风再次道了别,正欲离去,不料刚转身,还未来得及迈出几步,便被急急冲过来的一道高瘦的身影给冲得后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右手腕便被人急急地用力抓住,伴着焦急的声音:

“大哥,可找着您了。”

本就受着伤的手腕被来人这么不知轻重地一握,颜依依一个防备不急,疼得狠狠地皱起了眉,萧云飞就站在她身边,注意到她痛苦的神色,脸色微变,不由分说一把将来人的手拿了下来,颜依依还没反应过来,手已快速地撩起她的袖子,微肿的手腕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怎么回事?”望着那手腕上微微肿起的地方,萧云飞敛了笑,声音微沉。

自来人冲过来时便静静站在一边看戏的楚沐风亦静静地望向颜依依手腕上那处红肿,黑眸陡然眯起,厉光自眸底掠过,很快便隐去,凌厉的视线紧紧落在颜依依那张绝世美颜上。

不敢抬眸望向楚沐风,颜依依强自镇定,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捋下,笑着寻借口解释道:“昨夜练武时用力过甚,不小心扭伤了手腕,只是小伤而已,并未伤到筋骨。”

边说着边转向微喘着粗气的来人,温声道:“倾凡,出了什么事了?怎这般慌慌张张的?”

来人是慕府的二公子慕倾凡,年方十七,长得俊秀儒雅,平日性喜书画,镇日沉迷在书房中,鲜少外出,今日竟这般慌慌张张地来寻她,颜依依不免心底奇怪。

慕倾凡抚胸顺了顺气,神色有些为难地望了眼楚沐风及苏牧,欲言又止。

楚沐风似是明白慕倾凡的顾虑,朝颜依依道了声别,便带着苏牧先行离开。

颜依依看楚沐风并未纠缠她手腕上的伤,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心底却并未敢真的放松,楚沐风若是对她有了疑心,此刻必是要回府查探她是否在府中,所以无论如何她都需得赶在楚沐风回到前先赶回。

心底这么想着,颜依依也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是边快步往外走着边朝慕倾凡说道:“倾凡,事情很急吗?如果不急晚些时候再说,大哥下午约了别家的东家谈生意,现下时间有些赶。”

慕倾凡亦步亦趋地跟上,压低了声音在颜依依耳边低声道:“宫里来的消息,大姐有孕了。”

颜依依的脚步倏地顿住,脸色紧了紧,眼睛微厉地转身望了慕倾凡一眼,声音也低了下来:“谁带来的消息?确认无误?”

“梅香,大姐的亲信亲自送来的,错不了,已经有孕两月有余。”慕倾凡压着嗓子应道,声音有些急,“大哥,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胡闹!”颜依依冷脸叱道,“这事儿现在有几人知道?”

“除了你和我之外便只有爹知道。”

“回去叫爹嘴巴守严些,别走漏了风声!你自己也仔细着,别再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我晚些时候回来再做商议。”

冷声吩咐完,颜依依转身附耳在萧云飞交代了些事情便先往楚府赶去了,虽然一心想着要先赶回楚府将楚沐风应付过去,但每每想到慕倾烟之事便觉头疼。西泽圣上这半年来重病不起,慕贵人却在此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嫁入宫中三年都未曾有孕,如今却怀上了,这未免不寻常,况现在的天启帝已是风烛残年,在生死关上徘徊,连吃饭的力气都已没有又怎还会有气力去宠幸妃子?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得招惹多大的祸事来,到时一个不小心便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这慕倾烟在那宫中待了三年,脑子倒是愈来愈退化了,竟酿出这么一大档祸事来。

心底对慕倾烟甚是无奈,现在却也没法儿,只能晚上回去再从长计议,现下还有个楚沐风得先应付着,若是让他瞧出她便是慕倾尘,到时又不知要整出什么事来。

因来不及回府换装,颜依依也就直接找了处无人之所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急匆匆地从楚府别院翻墙而进,回屋里匆匆换□上的男装,刚将女装披上还未来得及穿好,门外已有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颜依依个顾不得其他,一边抓着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将换下的男装一卷,往床底下一塞,顺道将头上束发的簪往床底下扔去,一边梳理着披散下来的头发一边往梳妆镜前走去。

刚在梳妆镜前坐下拿起梳子门便已被从外面推开,楚沐风已走了进来。

颜依依暗自深吸了口气,一边不动声色地梳理着头发一边平静地转头望向楚沐风。

楚沐风看到她似是并未有任何意外,只是噙着笑走向梳妆镜,边温声道:“娘子刚起身?”

“嗯,闲着无事,方才小睡了片刻。”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颜依依镇定地望向铜镜,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理着一头青丝。

楚沐风俊挺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铜镜中,颜依依神色不变地梳理着。

“娘子手不方便,要梳头唤丫鬟过来帮忙便是。”楚沐风微俯□子,望着铜镜中的她在她耳边温声说道,话毕时手已覆上她握着梳子的左手。

颜依依的动作顿了顿,望着镜中覆着自己手掌的那只修长的手,莹白的光泽流转,漂亮而干净。

“我不习惯让别人来梳。”将视线从那只手移开,颜依依轻声应着,微微用力想要将梳子抽出,手中的梳子却已被楚沐风接了过去,她看着他缓缓倾□子,拿着手中的发梳慢条斯理地替她梳理着头发,乌黑的发丝在梳子齿缝中缓慢划过,明明温馨至极的画面,但在她与他之间却有说不出的讽刺。

颜依依微微侧开了头,避开那梳子。

楚沐风望她一眼,而后缓慢地将梳子放在桌上,俯下%身子,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黑眸锁住镜中的双眸,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整日待在府中闷吗?”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间,撩拨着敏感的肌肤。

身子因他的靠近而微微僵住,颜依依有些不自在地扯出一个笑,毫不避讳地点头道:“闷!”

楚沐风轻轻笑了笑,却并未说什么,长指抚上她黑亮的长发,指尖没入发丝中,轻轻往下梳理着。

颜依依摸不准楚沐风此时的心思,只能僵着身子坐着,任由他亲昵地抚弄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