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她又惊又怒奋力去追之际,突然只听到屋顶上传来了一声愤怒的闷哼。

第153章 千秋的黑手和黑脚

猜中了开头,发展有出入,没猜中结尾!

这是此时此刻越千秋唯一的念头。

他今天来参加越七少爷越廷镕的生辰宴,完全是家里没人,独自呆着有些闲得蛋疼,再加上安人青收了锦官那枚玉坠,又听说越秀一也给了面子,他就姑且有些好奇地过来看看,人家花大价钱请自己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一开局就是那个曾经在余府见过的赵絮坏心眼坏嘴巴,可那小子有多大能耐,在他的毒舌下,还不是立时败退?

接下来,三房那两位舅老爷却对他热络殷勤,似乎根本没打算找他来烘托越廷镕,反而是特意结交,和他们的妹妹,越府那位三太太的嘴脸完全不同。其他人也大概因为被他吓怕了,没一个挑衅的,所以他倍感无趣,索性就先溜出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居然有人埋伏在净房附近伺机掳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他可以清晰地从对方身形体态中辨识出,那并不是越小四,也不是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付柏虎,那种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恶意绝不会是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而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家伙!

然而,相对于那一次在刑场遭遇突发事件,如今越千秋虽说不可能立时摇身一变成为武林高手,可他确确实实是全副武装,而且更经过严诩和苏十柒这对准小两口的调教,学会了不少救命的小手法。不但如此,他之前在马车上,还向安人青要了几样非常有趣的小玩意。

因此,从一开始被人挟起,越千秋就完全没有任何挣扎,仿佛吓傻了。可当对方挟他在屋檐上稍作停留时,他立时当机立断,左手按着右手手肘,两手共同用力,猛地往后来了一记狠狠的肘击。

七岁小孩子确实没多大力气,哪怕他又是药浴,又是养身,那也一样。可架不住他的前臂上绑了个苏十柒特制小机关,只是这么一撞,那个小机关就将一枚尖锐的铁钉深深刺入了那黑衣人的左肋。

趁着对方吃痛一松手,顺势从屋顶滚落下来的他悄悄摒住了呼吸,继而就丢出了一颗小球。眼见那个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含怒将其击开,越千秋好容易才止住了咧嘴大笑的冲动。

果然,随着这黑衣人的一击,那颗小球猛地爆裂开来,一团白烟瞬时将其团团笼罩。

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的越千秋这会儿顺着下滑的势头伸手去抓旁边的瓦片,想要借机稳住,可一连被他揭起好几片都没能止住下滑。可听见那人愤怒的骂声以及咳嗽,发现那竟似乎是自己在清平馆听过一次的北燕方言,他顿时心中一紧,把事态紧急度往上再提了一级。

可如今不是后悔今天干嘛跑这一趟的时候,也不是指望别人多久能赶来的问题,他当机立断,用右脚的脚后跟在屋顶的瓦片上重重一磕,只听噗的轻轻一声,他知道内中的刀子已经弹了出来,一时脚下竟如同生了钉子一般,就这样牢牢钉在了屋顶上。

可一只脚是稳住了,他整个人下坠的势头依旧,一时间,他竟是以右脚后跟为圆心,整个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原本头朝上的状态变成了头朝下的状态。

然而,也就是这突然变向,越千秋再次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凌空扑来的黑衣人伸出的双爪。可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再度拉到了咫尺之间,他那黑亮的眼睛可以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对方的愤怒和懊悔。在这种紧急关头,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犹有余裕地对人做了个鬼脸。

那黑衣人这辈子也不知道在刀锋上浸**过多少时间,最陌生的就是和小孩子打交道,这次出手竟是非但没有手到擒来,还遭了暗算,原本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此时再猛地被人怼了这么一个鬼脸,他顿时满心火气全都涌了上来,只想着把人抓回去之后怎么狠狠教训。

结果,他被越千秋那鬼脸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肋下的伤口又麻又痒又痛,扑上来时有些分神,一点都没注意到越千秋那还有活动能力的另一条腿。直到他的脚背上猛地被越千秋那另一只脚狠狠踩踏了一下,随之而来的竟是直入骨髓一般的剧痛,他方才气得完全发狂。

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把越千秋活生生地带回去,厉喝一声抡手一个劈砸,重重地向越千秋猛击了下去。然而,越千秋倒是真的来不及躲,可他那动静极大的出击,却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就只见他猛然间一头栽倒,随即就从高高的屋顶上直接滚落了下去。

“安姑姑,抓活口!”直到这时候,越千秋来不及咂舌这家伙足足耗费了一根苏十柒特制护身诛心刺,一根鞋底淬了麻药的刀片,外加安人青特制迷烟丸,连忙大叫了一声,随即更是扯开喉咙嚷嚷道,“来人哪,抓刺客!有刺客杀人啦!”

小孩子的声音原本就又尖又细,更何况越千秋这时候竭尽全力,那简直是倏忽间响彻整个永宁楼。一时间,各间雅舍包厢中大呼小叫一片。不多时,越千秋就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衣袂飘飞,分明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影赶了过来。

当人到近前,他不禁有气无力地叫道:“徐老师,救命!”

徐浩看到越千秋那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样子,立时给吓了一跳。

下头安人青紧赶慢赶把那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接住,二话不说卸了关节,随即迅速用随身带的软绳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此时听到越千秋的求救,她不由得擦了一把额头冷汗,随即就撇了撇嘴。

什么救命……她才是需要救的那个好不好?她在下头险些吓得魂都飞了,就只见这妖孽孩子在那房顶上瞬息之间诸多手段尽出,竟是把一个不下于徐浩的家伙算计得死死的!

紧挨着永宁楼,正好能看到刚刚屋顶上那番肉搏的一处楼顶包厢窗口,越小四神色讥嘲地看着对面一个表情僵硬的中年人,呵呵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说的大计划?我呸,要是我早知道你们居然打小孩子的主意,才不会来看这出猴子戏。连一个小孩子都制不住,你还想栽赃有人打算夺嫡?”

“还派人拦着我去武德司……哼,要不是因为仁鲁得到消息闹到了大理寺去,我这个副使也不会出面去讨要升平和尚。你们有什么算计,关我什么事?我要是不闻不问,仁鲁回头向皇上告一状,说我不管升平和尚死活怎么办?”

没有留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越小四便恶狠狠地说:“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做他的,我干我的。今天要不是你们,说不定我就从武德司把升平和尚给要回来了!有功夫管我,还不如想想那个栽在小孩子手里的家伙万一扛不住大刑,把你们卖了怎么办!”

见越小四撂下这话便扬长而去,临走时还砰的一声把门甩得极响,屋子里那人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简直快发疯了。

然而,他在低声骂了一连串外人听不懂的话之后,终究是匆匆出了门。

至于去救那个倒霉的家伙,他却想都没想过。毕竟,刚刚越千秋那一声嚷实在太响亮了。

等到出了这家酒肆,他在僻静处与另一个望风的会合,得知越小四确实上马走了,附近也不见有人窥伺,他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两个人立时交换了身上的行头,随即分头离去。然而,两人谁都没料到,分道扬镳的他们背后,却都各自多上了一条尾巴。

尤其是越小四紧紧蹑着刚刚和自己见面,如今却换了装束的中年汉子,一面跟一面暗自疯狂咒骂。

刚知道人家见他的同时,居然还在算计他的便宜儿子,他差点就忍不住把人当场揍得满脸花……越千秋在屋顶上和人打成一团时,他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还有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小手段,严诩教徒弟本事见涨!

“等老子摸到你们老巢,先宰了你和那个出馊主意的人再说!”

第154章 谁背锅?

永宁楼中此时此刻却是翻了天。

越千秋刚刚被徐浩从屋檐上背下来,就看到了越廷镕的两个舅舅一前一后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嚷嚷刺客,原本就不指望别人来救援,而是盼着徐浩和长公主府的那几个家丁能听到,所以真没想到这两位舅老爷居然能不惧危险跑过来查看情况。

因此,当两人慌慌张张到了面前,他就故作惊诧地说:“两位舅老爷怎么来了?虽说这儿刚刚抓到一个刺客,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这儿还是挺危险的!”

已经抓到了一个刺客?

秦大舅和秦二舅没有见到之前惊险的一幕,可瞥见越千秋趴在徐浩背上,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将徐浩当成了那个抓刺客的正主儿。想到越千秋不但没有因为在他们给外甥办生日宴的地方遭袭而怨恨他们,竟然还暗示他们这儿危险,两人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之前他们全都听三太太多次抱怨过,道是越千秋伶牙俐齿,仗着越老太爷的偏爱,每每刁滑难处,可今天越千秋除却一开始三两下就气走了赵絮,之后他们细细观察,只觉得这小孩儿的脾气很好懂,不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吗。

三太太秦氏实在小心眼。就算四房多这么一个儿子,多分一份家产,甚至抢了越老太爷一个恩荫儿孙的名额,可那又怎么样?

秦家这些年背靠越家这棵大树,做生意一帆风顺,官场上再没人敢乱伸手,只要稍稍付出一点代价摆平一些人就行了,哪像从前那样谁都敢打秋风?至于三房的儿孙,好好顺着老太爷,表现出应有的资质,能少了一份荫庇吗?

更不要说,越千秋能在金枝记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全须全尾地从皇宫出来!

因此,秦大舅立时满脸正气地说:“九公子可千万别这么说,今日你在这遇袭,是我们兄弟作为东主的疏忽,照顾得更是不周到,我们都已经快惭愧死了。这会怎能还因为怕事躲在后头?”

秦二舅则是瞥了一眼安人青脚下那个人事不省,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黑衣人,心有余悸的同时,更是客客气气对徐浩和安人青作揖:“多亏二位救了九公子,我兄弟二人实在是感激不尽。我已经吩咐人去应天府衙和上元县衙报信,如果九公子需要,还可以去通报殿前司。”

越千秋素来的宗旨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此时见秦家兄弟态度良好,他就非常体谅地说:“两位舅老爷好意,千秋心领了。但这件事通知了府衙和殿前司估计还不够,我刚刚听到这家伙骂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话,不是我乱猜,说不定人是北燕的呢?”

听到北燕这两个字,秦大舅和秦二舅终于遽然变,而徐浩和安人青更是瞬间提起了全副精神,生怕暗地里再窜出个北燕高手来。果然,下一刻,他们就看到四面屋檐上窜出了好几条黑影,随即犹如神兵天降一般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说北燕,难道北燕高手就来了?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这是秦大舅和秦二舅兄弟几乎同时生出的念头。可就在他们又悔又恨,心想越千秋果然如三太太所说,是个会行走的麻烦,他们就听到了越千秋的嚷嚷声。

“韩叔叔,居然这么巧?”

韩叔叔……是越千秋认识的人?秦大舅和秦二舅只觉得人在坠落深渊快到底时,却又被救命的垫子给稳稳当当接住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几乎双腿一软出洋相。

而徐浩以及安人青和韩昱却是老相识,眼见这位武德司知事在听到越千秋那一声这么巧时,面分明有些微妙,他们顿时醒悟到,此人能这么快赶到,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早就隐伏在附近,说不定还拿着越千秋当成诱饵,不禁双双面一沉。

虽说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跟着越千秋一个七岁孩子,可越千秋古灵精怪喜欢耍人不假,待人却不错,从来不摆公子的架子,久而久之,他们也算是从无可奈何到勉强认同。更何况,真要是越千秋出了什么问题,越老太爷和严诩乃至于东阳长公主的火气,谁来扛?

韩昱吗?

安人青和徐浩直接拿冷脸对韩昱,越千秋虽说觉得韩昱未必敢拿着自己当诱饵,事情恐怕不简单,可他刚刚和人斗智斗力,劫后余生,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否则也不会这时候还赖在徐浩背上不肯下来,所以干脆拿出了小孩子的耍赖特权。

“韩叔叔,你既然是武德司的,这刺客我就交给你了,回头你审出来什么也不用告诉我,给爷爷和长公主一个交待就行。”

“九公子,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韩昱顿时急了,伸手就想把越千秋从徐浩背上拉下来,可一伸手就只见徐浩猛地往后躲开,还满脸警惕地瞪着他,他不禁焦躁得满头大汗。瞅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秦家兄弟,他不得不赔笑压低了声音。

“九公子,咱们退一步说话行吗?就算看在当初我和那些兄弟得了那么一大片水田的份上,也断然不会拿九公子您的安危开玩笑……”

见徐浩终于在韩昱三请四请之下,背了越千秋过去说话,安人青则还在那看着刺客,并没有移交给武德司的人,秦大舅轻轻拉了拉秦二舅,本待找僻静处去细细商量,可才退了两步,武德司剩下的几个人眼神立时变得锐利了起来,他们不禁腿肚子发软。

虽说平民百姓只知道总捕司凶名昭著,不知道武德司的厉害,可他们哪怕是商场中人不是官场中人,也断然不敢小看了这曾经的天子秘卫。见不远处的韩昱对越千秋的态度简直是好得犹如下属面对上司,秦大舅忍不住低声对弟弟叹了一口气。

“回去就让咱们俩的媳妇去见三娘,她再不改,以后有的是亏吃!”

秦二舅连忙点了点头,当看到那边厢韩昱似乎终于安抚了越千秋,随即更是伸手过去,把越千秋从徐浩背上接下来,背在自己身上,他更是为之咂舌。

而抱着双手站在那儿的安人青,眼睛斜睨秦家兄弟的同时,却是百无聊赖地用脚尖捅着地上的倒霉刺客。

你们两个要是知道那孩子一个人干翻了这个刺客,我只不过是接了迷晕过去的刺客然后捆好,徐浩不过是从屋顶上把那孩子接应下来,还不得掉了下巴?

因为当着徐浩的面,韩昱没敢透露太多,只说自己在这儿附近是和人商量好,守株待兔顺藤摸瓜,根本没想到撞见越千秋。虽说这只是空口说白话,可越千秋肯让他背,他就知道,自己在那伸着四根手指头拼命悄悄打手势,越千秋是发觉了。

越千秋确实是发觉了韩昱那简单好懂的手势。当明白自己是因为越小四的缘故差点被掳走,他简直把那便宜老爹给骂了个半死,可转念一想,人刚刚成年就离家出走逃婚,而后一路打拼到北燕,最不怕的就是冒险,他也只能恨得牙痒痒的。

因此,当再次回到秦大舅和秦二舅面前时,他就有气无力地说:“二位舅老爷,出了这事,我就不回去和七哥还有长安他们打招呼了,你们替我赔罪一声,搅和了他今日的好事。”

“九公子,您实在是太大度了,都是我们不周……”

越千秋却突然伸手打住了秦大舅的客套话,刚刚仿佛疲惫而略眯起来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又睁大了:“只不过,我想问两位舅老爷一件事。给我送请柬的锦官为了让安姑姑劝我来赴宴,送了她一个挺值钱的玉坠,这是你们又或者七哥事先预备好的东西?”

安人青立时醒悟了过来。她立时再也不理会两个只等着接收刺客的武德司校尉,快步来到秦家兄弟面前,摸出玉坠放在掌心中。见两人甚至不敢伸手来拿,只是盯着她的掌心左看右看,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最终他们说出的答案,却让她心中一凛。

“这玉坠我没见过,老二你呢?”

“我也没见过。”秦二舅摇了摇头,随即若有所思地说,“七郎素来腼腆,九公子你哪怕婉拒,他也不至于多想。三娘那儿,我早说了这事情我兄弟操办,她更不会吩咐小厮去贿赂九公子你身边的人……”

韩昱顿时面铁青。不等越千秋吩咐,他立时对着几个校尉喝道:“给我传话下去,给我立时分派人手,务必把那个锦官给我揪出来!”

越千秋不由得啧了一声。

就算查到北燕头上,除却眼下拿到的这个刺客,朝廷明面上除了严正抗议,顶多把使团驱逐出境。至于暗地里,看韩昱这架势,恐怕还有的好折腾。

只不过,想到那个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锦官,毕竟是越家的人,他不得不打了个呵欠提醒道:“韩叔叔,可别把黑锅都扣在锦官头上,爷爷可不好糊弄。”

自以为很聪明的小孩子完全没想到,他险些遭人掳劫,不过是这一夜血的开始。

第155章 血色之夜

金陵城北,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终没入了一处门洞中。他前脚刚进去不多久,后头不远处的墙角阴影中,越小四就露出了身形。他却没有贸贸然上前,而是抬头望了望高处,多年历练出来的犀利目光让他注意到了暗哨。

“倒是挺警惕的,难怪敢放出这样的蠢货,做这样的蠢事!”

越小四在心里嘀咕了两句,随即鼓起双唇,倏忽间就出了尖锐的猫叫声。眼见得屋顶上潜伏的暗哨立时往自己这边看来,他那猫叫声一下子变得更加凄厉了起来,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若不是在他面前的人,决计会认为那是两只猫在打架。

然而,屋顶上的暗哨终究是被惊动了,犹豫片刻就探头往越小四的藏身之处张望,借着月光阴影现依稀有两条极小的影子在上下跳动,那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却是一点都没有下来查看的意思,依旧固守在那儿,只偶尔间或往猫叫的地方打量一眼,注意力却相当涣散。

谁让那两只猫叫得实在是太碜人难听?

而在猫叫声中,越小四已经是悄悄带上了蒙面黑巾,而他的身后,渐渐聚集了好几条黑影。一路做好记号的他知道那都是韩昱的手下,因此也不多话,只是做了个清楚无误的手势,可等到这几人悄然退走,显然是去聚拢各自的手下,来一场瓮中捉鳖时,他却有些心神不宁。

要说之前的那出金枝记,还有冯家的人私自招揽人手这两件事,在几乎同一个时间一块作,这自然是挺高明的。对方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没料到他曾经因为平安公主喜欢听戏,对升平和尚颇为关注,所以被他抓到了一条尾巴。

可这次对方派人掳劫越千秋,却显得简单粗暴。

换言之,只想到了成功则如何如何,没有想到失败的后果怎样,一点都不像是暗地里那一路人中,那个居中出谋划策人应有的水平。

难道此番谋划的另有其人?

突然听到夜空中传来了几声犬吠,越小四立刻把这胡思乱想赶出了脑海,知道是武德司已经准备行动了。

虽说他其实不用亲自露面动手,可之前看到越千秋在屋顶上脱险的那一幕,却还不能翻脸出手,那股后怕直到现在还让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趁着屋顶暗哨分神主意狗吠的方向,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似的腾空而起,轻飘飘上了围墙。

趁着暗哨转过来之前,他犹如一片落叶似的轻轻巧巧落入院中,一骨碌滚到了一处视线死角。眼见得还亮着灯的主屋门前,一个守卫漫不经心地往他藏身之地扫了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看往别的方向,甚至还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他就骤然蹬地窜了过去。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那个守卫却突然身子一转。就在间不容之际,越小四的度骤然猛增一倍,整个人如同一股轻烟似的弹到了对方的身后,右手迅疾无伦地往对方脖子上一伸,左手顺势捂住对方口鼻。不过是倏忽间,那守卫就软软躺倒在了地上。

这一记割喉又快又准,可当停下来站定之后,越小四却把人藏在身后,自己如同守卫似的扎在了门前,先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即凝神静气地竖起了耳朵。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屋子里低低的交谈声。

“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会失手,简直愚蠢!”

“你还敢说?英长大人不在,你就自作主张!”

“英长大人既然走了,这金陵城的事务就该是我管。再说,如果不是仁鲁那两个蠢货,我用得着冒这么大风险?”

听到自己猜测中的那条最大的大鱼果然不在,越小四顿时面色一沉,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此时武德司已经收网,断然不可能把眼皮子底下的这帮家伙放掉,因此他也不怕打草惊蛇,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提脚从地上的人手中勾起那把钢刀,砰的一声踹门入内。

几乎是进门的一刹那,他那钢刀便直取前屋那两个慌忙起身,连兵器都来不及拿的汉子。知道这只是小喽啰,他打定了战决的主意,连人带刀撞入了先起身的那人怀中,一刀当胸直搠,紧跟着便一脚踹起一张凳子,将另一人砸翻之后,再次手起刀落。

直到这时候,里屋的人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来人……”

屋子里,那个刚刚和越小四见过的灰衣中年人,本来正站在那儿大气不敢出一声,眼睁睁看着两个上司唇枪舌剑,当现外间有人悍然闯入,他却反应最快地大叫了一声。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破开门帘的一道雪亮刀光。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刀光就卷过了他的脖子。

见灰衣中年人颓然倒地,刚刚正在彼此推诿责任的两个人这才慌乱了起来。一个抬起小几冲着越小四砸去,另一个伸手就想去开启柜子后头的密道逃生。可几乎就在他用手去扳动机关的一瞬间,越小四的刀就已经劈到了他的面前,一刀断了他那只右手。

也不理会那个凄厉惨叫的机会,他直接把染血的钢刀指向了另外一个人。

“英长去哪了?”

当安抚了越千秋后,匆匆赶到的韩昱进了院子时,就只见自己的那些心腹部属正在将一具具尸体从各处屋子里收拾了出来。

见迎上来的那几个人全都是自己最熟悉的面孔,显然都囫囵完整,身上甚至不见多少血迹,他不禁心情大好,刚刚和越千秋打交道的那点郁闷顿时无影无踪。

“干得漂亮,回去我向皇上为你们请功!”

面对这么一句褒奖,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是和韩昱最熟稔的林云峰苦笑道:“头儿,你从哪找来了个杀神?我们冲进来之后,就只见遍地尸山血海,除了两个明显是头儿的被打昏之后还有命在,其余人几乎都被他单枪匹马收拾光了。”

林云峰说到这里,另外一个也苦着脸心有余悸地说:“这地方总共有有二十多号人,那家伙杀得兴起,我看他连刀刃都卷了,整个人就好似从血海里出来似的。人就在主屋,还拿着头儿你的腰牌,那地方别人都不敢进去。”

虽说人人都认定是他派出了什么雪藏已久的杀手锏,可只有韩昱自己知道,那根本就是越小四。想到今夜自己出动这么多人,竟然还比不上越小四一个,他不禁有些不痛快。

可再想想对方这功劳怎么也不可能公开,还是他的人得利,如今毫无死伤就有这样的战果,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想到这里,他就吩咐众人继续去清理死伤,搜寻各种文书案卷,自己径直进了主屋。一进门,看到那个满脸血污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央的人,即使他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吓了一跳。

越小四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韩大人倒是沉得住气,居然来得这么迟!”

韩昱顿时丢开了刚刚的惊疑,气急败坏地喝道:“你还好意思说?那小孩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交待?”

“哼……要不是为了那小孩儿,我会这么大开杀戒?”话虽如此,越小四到底有些心虚,口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人怎么样了?”

“我刚让人护送了回去。之前还挺精神,后来就昏睡了过去。”说到越千秋,韩昱也不禁啧啧称奇,“真没想到,他竟然能用那些小手段逃生成功,不愧是越老大人的孙子!”

“那是我儿子!”

越小四低低嘀咕了一声,随即看也不看韩昱的反应,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刚刚粗粗问过,这边确实是北燕在金陵的一个据点,之前是有一条大鱼来过,那是北燕秋狩司的二把手,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的楼英长。但人三天前就走了,所以这些家伙才会犯蠢。”

听说竟是错失那样一条大鱼,韩昱不禁悔之不迭。可还不等他再多问,越小四就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是老了,就这么杀了一场就累了困了。剩下的是你的事,让你的人护送我回去,我得好好补个觉,说不定再过两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一连出几次大事,使团不被驱逐才怪!

第156章 越老太爷vs越小四

深夜时分,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推开国信所一道侧门,悄悄闪了进去。他看也不看那个下门闩锁门的人,快步朝里走,等到步入院子,两个自己人急忙迎了上来,他举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径直进了正房。

在昏暗的灯光下,屋子里等候的人这才看清楚,越小四除了一张脸还算干净,一身黑衣上赫然血迹斑斑,全都吓了一跳。等到人不声不响径直脱掉了外袍和中衣,露出了精赤的上身,就只见鲜血竟是从外衣浸透到内里,身上几乎就看不到一块白皙的地方。

越小四接过旁边一人从温水里拧出来的软巾,往身上擦拭了一下,几个人看出,那并不是越小四身上的血,而分明是从别人身上溅来的血,不由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头儿,你要吓死人啊!刚刚看你那血人似的样子,我还以为你重伤垂死呢!”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见他们有心情打趣自己,越小四不禁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我杀得连刀刃都快卷了,命也赔了半条进去,你们还有心思笑?”

越小四显然在这时候没什么威信,因为立时就有人起哄道:“头儿你又不是没杀过人,刀刃砍卷了也不是第一次!”

“可我在金陵大开杀戒还是第一次!”

越小四神色不善地冷哼了一声。尤其是等到一盆水直接变成了血水,接着换了第二盆第三盆,他身上的血迹是大致被擦干了,三处浅浅的新伤也已经收口,可右腕的血渍却犹如渗入皮肤内部一样,怎么擦都擦不掉,他心情就更不好了。

要不是为了那小破孩子,他今天晚上怎么会像入魔似的和人玩命?他既然已经给武德司指示了地方,接下来让他们去杀就行了。他在北燕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媳妇,还有无数事情等着做,用得着在这时候展示武力?

他一定是疯了!

等到他干脆去外头脱得完全赤条条的,让人提了几桶井水来,从头到脚狠狠冲洗了几次,越小四方才觉得身上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淡去了一些。等到回房略微收拾了一下,擦了擦**的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又用绢布缠了手腕,他方才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我今天故意放话去武德司要升平和尚,诓骗了人出面找我说话,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了北燕一处据点。但我带了武德司的人找上门去,那里虽说有一批人,但真正的大鱼却已经不在了,否则人家也不会那么沉不住气地来找我,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猴子戏。”

见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纷纷七嘴八舌地安慰自己,越小四便打手势让他们打住。

“这次我跟着出使,是和朝廷这边搭线建立渠道,不是为他们来锄奸抓谍探的,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尽了自个的人事,剩下来的听天命,和我无关。哼,要不是我看在如今这朝堂里好歹还有几个人能入得了眼,我倒乐得北燕谍探把这儿搅个天翻地覆!”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几个属下都是越小四当年在北燕亲手救出来又或者培养的南人,深知这位手硬嘴毒心软,嘻嘻哈哈全都没往心里去。就在众人商量着接下来动作的时候,就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震天喧哗。一时间,刚刚还挺热闹的屋子里鸦雀无声。

越小四侧耳聆听了一会儿,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觉得屁股一紧。

他几乎想都不想地说:“给我出去看看动静,要是有人闯进来就说我睡了,千万别放人进来!”

说完这话,他就立时逃也似地钻进了里屋。

这下子,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的同时,却都隐隐有一个感觉。

头儿刚刚这样子,很像是遇到了天敌吖?

耳听得外间动静越来越大,甚至传来了仁鲁那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越小四原本只是七分的猜测顿时变成了十分。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候,能够大闹国信所这种地方的,除却他家里那位老爷子,还能有谁?早知道他今晚上就不回来,或者刚刚及时翻墙逃出去也挺好的……

不对,如果外头守着越影呢?

越小四胡思乱想得越来越厉害,紧跟着就听到那动静竟是冲着自己这院子来了。神色大变的他再也没法装睡,一骨碌爬起来之后,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寻找藏身之处,待到最后听见外头竟是动静全无,他下意识地翻下床就想钻床底,结果就只听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紧跟着便是一声大喝:“你还敢躲?信不信我把床给掀了!”

越小四动作一僵,随即才**地说道:“我就不信你一大把年纪还有这力气!”

“就算我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可教训你还绰绰有余!”

眼见得须发苍苍的越老太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越小四苦笑一声,直接光棍地抱住了头。

发觉老头子那拳头捶在身上,不再如当年那样痛入骨髓,力气仿佛小了许多,越小四不想认为那是老爹年纪大了,只是固执地认定那是雷声大雨点小,嘴里却还冷笑道:“都这么多年了,老头子你还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捶人,怎么朝堂上你那些政敌还没学乖点!”

“呸,你以为你老子是谁都捶的?我还没那闲工夫,今天先捶死你这混账小子再说!”

“我可警告你,我在北燕杀过人,在金陵也杀过人!”

“你吓唬我?老子当初在城里杀得血流成河,把一个个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的时候,你小子还抄着尿布!”

越小四差点没被越老太爷这炫耀资历的话给气昏过去,一下子松开了之前抱头的手。这下子,他脸上顿时挨了狠狠一巴掌。气急败坏的他刚想嚷嚷打人不打脸,可却没想到越老太爷已经气喘吁吁地垂下了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倒有些不习惯这样安静不说话的老爹,嘴角动了动,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你让我顶着这么个巴掌印子,明天怎么出去见人?”

“你上司挨了两巴掌,左右各一个,他都能见人,你怎么不能?”

越老太爷看到幺儿那张脸上,惊愕的表情仿佛瞬间冻结了,他这才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说:“就算他护卫高手再多,被小影拦住了,那也就都是木头。再说,你们都要被撵回国了,还在乎顶着一两个巴掌印?”

“撵回国?看来我还真没猜错。”越小四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不过老头子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北燕的人指使升平和尚写了那一出金枝记,连带他的原本手稿都被搜了出来。然后先冒充武德司的人拐走千秋,事情不成便在今夜又试图在永宁楼掳走千秋,造成我朝混乱,这一桩桩一件件有的有物证,有的有人证,此番使团完全居心叵测,还能不把你们撵回去?我打什么鬼主意?你赶紧的滚回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越小四听到连自己那次都算成了诱拐,他不禁轻轻哼了一声,但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正经。

“老头子,你可想好了,北燕皇帝可不是吃哑巴亏的人,你把使团撵回去,就意味着他们提早出兵南下,你做好准备了?不对,是朝廷做好准备了?”

“晚打不如早打,由我朝掌握北燕出兵的契机,总比天天提心吊胆的好。再说,刘静玄和戴静兰那两个儿子同时夭折,我府上却来了两个和他们同姓来投亲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他们在北边再呆下去,只会更危险。我想你应该早就做好了帮人转移家眷的准备了吧?”

呵呵一笑的越小四满脸的狡黠:“不但他们的家眷我打算转移,我还有一份大礼。不过老头子,打仗打的是钱粮,打的是人,你确定如今都有?”

越老太爷眯了眯眼睛,随即瞅了一眼越小四:“你以为我这几年在户部干什么?满仓的粮食快烂了,满仓的青钱快锈了!兵部尚书叶老头和我是不对付,但看人有一套,这些年北边的军将没有孬种。我把余建龙赶出了吏部,北边那些太守,也再没出高行之那种混账!”

“你有把握就好。”越小四没好气地摸着脸上那火辣辣的巴掌印子,非常不得劲地嘀咕道,“做戏也不知道打轻点儿……”

“你还敢说!”越老太爷一下子又提高了声音,指着越小四的手指都在哆嗦,“你知不知道,千秋被送回去之后就还没醒过来!”

这一次,越小四终于大吃一惊:“不会吧?我在窗口看着千秋花招百出,那个黑衣人阴沟里翻船,没多大功夫就掉下屋顶去了,怎么他受伤了?他娘的,早知道我就多宰掉几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老是打小孩子的主意!”

见越小四说到最后已是杀气腾腾,越老太爷虽知道事情绝非幺儿的主意,可仍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叫千秋叫得倒是顺口,你自己说,之前给他出的那三个都是什么馊主意?”

“啊?他连这个都对你说了?”越小四这才心虚了起来,不等老爷子再次抡拳头捶人,他就举手投降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再说,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写信认他了吗?”

见越老太爷虎着脸放下了手,他就涎着脸问道:“话说回来,爹你从哪捡回来的孩子?我之前还对他说呢,我没记得在外头和哪个女人春风一度过啊,怎么他就这么像我……不会真是你老人家的私生子吧?”

话没说完,他敏捷地往后一闪,躲过了老爷子的狠狠一脚。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千秋是像我,但我除了你娘,还没有其他女人能生出种来!”

见幺儿一脸你这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表情,越老太爷冷哼一声,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略微仰头,端详着离家七年间,竟是又长高了不少的越小四,终于流露出了几许温情,但说出来的话仍是**的。

“回了北燕少折腾,别死了!”

“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越小四嬉皮笑脸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又伸出手说,“要不要再来个告别的拥抱?”

“臭小子!”越老太爷狠狠瞪了一眼幺儿,却是上前重重在越小四的手上拍了一巴掌,这一次用极其认真的口气说,“别死了,我等着你带媳妇回来!”

眼见老爷子转身大步离去,越小四看了一眼手心,脸上终于露出了几许惘然。

别死了三个字,说来容易做来难,但他还有一点信心。可是,带着媳妇回来……

“爹,儿子是想做却做不到啊,她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第157章 初夏的落幕

“千秋,千秋……”

“千秋,醒醒……”

“再睡就太阳晒屁股了!”

当越千秋在无数声呼唤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周霁月那张又惊又喜的笑脸。有些睡眼惺忪的他又眯了眯眼睛,这才似梦似醒地说:“我又睡迟了?嗯,明天,明天一定早起……”

“千秋!”

直到一个柔软的身躯突然压在了自己的身上,竟是直接哭了起来,越千秋懵了的同时,这才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只觉得无数记忆猛然之间倒灌进了脑海。

回忆起自己在永宁楼险些遭人掳劫,而后漂亮地玩了个反杀,撑到了徐浩来接应,韩昱带着武德司的人赶到,而后又护送他回来……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就停留在马车前,似乎在韩昱背上他走到哪的时候,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发呆完毕,他这才用手指戳了戳周霁月的肩膀,讷讷说道:“我没事的,霁月,你别哭啊!我又没受伤,我可是三两下干掉了那个黑衣人……”

“是啊,你是三两下把人干掉了,可你先用掉了苏姑娘送给你的那根护身诛心刺,然后是安人青的迷烟丸,紧跟着鞋子里两根备用的钉子全都给用了,要是这些后手全都使完也没用,你那时候该怎么办?”

越千秋这才发现床前站着死板一张脸的严诩。这种模样的师父,他总共也没见过几回,此刻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脑袋,但还是低声嘀咕道:“我还有招没用呢,安姑姑身上的东西都被我扒拉下来了,总能撑到徐老师过来救我……”

“你还好意思说!”

严诩终于气不打一处来。他用眼神示意苏十柒把周霁月拖开,随即一屁股坐在床沿,不由分说一把将越千秋拖了起来,反手把人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而,他伸出大手正要重重地揍一顿这个不省心的徒弟,可发现越千秋一声不吭,他那高高举起的巴掌不由轻轻落下。

那天晚上越千秋回来,他就几乎吓懵了。小家伙的身上尽是各式各样的挫伤和淤青,等到听安人青吞吞吐吐说起屋顶大战的经过,他几乎没听得晕过去。

就他和越小四小时候最调皮捣蛋的时候,也没想过仗着点小手段和北燕高手硬拼!

想到苏十柒亲自给越千秋上药时,那咬紧嘴唇的心疼样子,想到越老太爷那时候的强捺怒气,母亲东阳长公主的沉默,周霁月哭得和泪人似的,严诩终究还是把心一横,往越千秋的屁股上打了三四下,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再揍,哪怕他小时候挨过母亲无数更狠的家法。

苏十柒拢着周霁月不让她去打搅严诩教徒弟,可眼见严诩没两下就停了手,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立时在旁边说道:“千秋,你也别怪你师父心狠!你一回来就昏睡不醒,还发高烧,说胡话,这都整整五天了,一直都靠参汤吊着,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翻箱倒柜拿出了最好的老参。你到现在才刚醒,你说家里人是不是被你逼得快疯了?”

刚刚挨了几下却没吭声的越千秋这才终于扭动了一下脖子,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五天?我睡了整整五天?”

越千秋这才觉得身体确实软绵绵的没力气。见苏十柒怀里的周霁月冲着自己使劲点头,他终于支撑着扭头看了一眼严诩,却见师父脸上紧绷,他顿时意识到这是真的,否则,为什么一直都对他百依百顺的严诩会这么失控。

他想道个歉,可终究还是另一件他更关心的事占了上风。因此,他干脆不去看严诩,只瞧着苏十柒和周霁月问道:“那天的黑衣人是不是北燕人?他还有没有同伙?干嘛要抓我?我那个爹呢?我这次倒霉应该不是他设计的吧?他现在人在哪?”

“才刚醒就问这么多!”

严诩恨得在那用力敲越千秋的小脑袋,见徒弟竟不理自己,他顿时又觉得心里更不痛快了。要知道,小时候他就是因为东阳长公主家法太厉害,和母亲不知道闹过多少次别扭。别是越千秋刚刚挨了几下,为此就记恨上他了吧?

于是,他一把将越千秋拎了起来,指着人的鼻子数落了起来。

“没良心的小子,这几天都是我和苏姑娘,还有霁月没日没夜守着你!就连你爷爷还有我娘,也几乎是能不出门就过来看你,你居然还和我闹别扭!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爹设计的,可他那时候正好在附近看到,因为这个,他差点没被冲去国信所找茬的你爷爷捶死!”

越千秋这次嘴巴终于张成了o字形。想到挺英雄的越小四在越老太爷的追杀下狼狈奔逃的样子,他不知怎的非常带感,竟是噗嗤笑出声来。结果就是这么一声笑,他再次被严诩气得狠狠揉了揉脑袋。

“北燕使团被皇上撵回去了,越小四当然也在其中。升平和尚写了那一出金枝记,因为越小四告密及时,武德司及时出动时正好搜到了他的手稿原本,所以如今是人证物证俱全。至于北燕暗地里的这一行人,有越小四这个内鬼,韩昱带队追杀,拔出了不少钉子,就在你回来的那天晚上,那边死了二十多号人。当然,绝大多数是越小四杀的……”

严诩终究还是那个最宠徒弟的师父,原原本本对越千秋解释着这短短几天之中发生的事情。不论是朝堂内外,官场民间,都接受了北燕捣腾了那一出流言,离间君臣骨肉的说法,而且越千秋也被越老太爷塑造成了反杀北燕刺客的小勇士。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既然已经不能低调了,那么就索性高调到底!

至于别人信不信……爱信不信!

听着这很有爷爷风格的发言,越千秋轻轻啧了一声,随即就拉了拉严诩的袖子问道:“那师父你和霁月的事情呢?玄刀堂和白莲宗怎么样了?”

这一次,严诩方才是真正的眉飞色舞:“那天就已经办好啦!我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玄刀堂掌门,霁月则接任了白莲宗宗主。而且,咱们两家已经回归了武品录,谁都没拦住!”

越千秋又惊又喜地看着周霁月,随即一本正经地拱手做了个揖:“在下参见周宗主!”

周霁月先是闹了个大红脸,随即便为之气结:“千秋,你又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