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柒被这轻松写意的氛围感染得满脸笑容,可转瞬间,她便忍不住看了周霁月一眼。

而严诩到底不如苏十柒细心,又滔滔不绝地说:“刑部尚书的位子给了余大老爷,杜白楼离开余家,进了总捕司,填补了一个一等捕头的空缺,他和那个必答思一战,似乎有些转变。至于刑部侍郎的位子,李长洪抵死没接,还是快致仕的工部一位老侍郎接了过去。吴仁愿和高泽之两个,如今正在三法司会审,扒了这身官皮之外,少不得要他们好看……”

“朝廷却还没有为刘师兄和戴师兄昭雪,毕竟他们已经是降了北燕的人。再说刘方圆和戴展宁回来了,刘师兄和戴师兄显然也有南归之意,这事不能过度声张,你爷爷和我娘正在那加紧办,听说快要打仗了……”

越千秋听着这些,心里只觉得这几个月跌宕起伏的日子,终究没有白费,终究很有收获。然而,当他看到周霁月那微微低着的脸上,似乎并不仅仅有接任宗主,重回武品录的喜悦,还藏着掩饰不了的黯然,他终于有些奇怪了起来。

他顾不得严诩还在说话,轻声问道:“霁月,你这是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周霁月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等看到越千秋正狐疑地看着自己,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我要走了……”

越千秋终于面色大变。

他完全忘记了,周霁月并不是属于这座金陵城的人。那本来就应该是快意江湖的女孩儿,应该纵马驰骋在蓝天之下,而不是呆在金陵城这些大大小小的宅院里。他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但在片刻之后,他就笑着伸出了手去。

“走了也可以回来的嘛!”他冲着女孩儿眨了眨眼睛,“难道等白莲宗的事上了正轨,你不能常常回来看我?我们可是共患难的朋友,不是吗?”

周霁月先前只觉得满腹无法言明的离愁别绪,被越千秋这轻描淡写的话一冲,她顿时破涕为笑。她连忙擦掉那一连串滚落下来的欢喜泪珠,没好气地叫道:“凭什么你不能来看我!”

“咦,这可是你说得!等到我跟着师父行走江湖来看你,你这个宗主可不能不认!”越千秋趁势大叫了起来,随即笑嘻嘻地伸出了小指,“来,我们打勾约定!”

见周霁月还真的伸出小指去勾了,苏十柒终于忍不住上前用手指捅了捅严诩,见他一边看一边傻笑,她只能把人给强行拖了出去。直到门口时,她方才低声说道:“我刚刚还担心,他们两个里头谁会突然迸出一句相濡以沫,还不如相忘于江湖。”

严诩顿时轻哼了一声:“他们才学了几篇文章,还没读到庄子呢!就算读了,他们又怎会懂得庄子这话里道通其变的真意?我和你说,这两句话不是字面上那么解的……”

越千秋微微侧头,见严诩扯着苏十柒开始长篇大论,苏十柒想捂耳朵又直叹气的样子,他不禁觉得有趣极了。

窗外,初夏阳光正好,连场大戏却已经暂时落幕。

第158章 青葱岁月依旧

第二卷 争锋

东宫无主,文武争锋,大战欲来。可对于身处漩涡之中的千秋来说,有嘴有刀,谁与争锋?

金陵城秦淮河畔东牌楼街,素来是最人声鼎沸的闹市之一。沿岸商铺鳞次栉比,通宵达旦地营业,夜晚更是会挂上各式各样的彩灯,和晚上秦淮河上那一条条灯火通明的画舫相映成趣。因此,在这种最富庶的地方,收了商家和灯船好处的差役会常常巡视。

可即便如此,乞讨者和卖艺者仍然层出不穷。因为路过的非富即贵,只要能博得欢心又或者同情心,一日的收入就足够一月生活。所以,有人贿赂差役高抬贵手,也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游走于这条弯弯曲曲大街的各处,更有人孤注一掷。

今日,东牌楼一条街上,就出现了整整十个年纪均在十三四,容貌少说都在中上的小姑娘卖身葬父的壮观场景。

如果只有一个,也许有路人恻隐心大动,也许有差役恶霸忍不住悄悄下手,然而,如今不是一个两个三个,而是十个,足以让有心人收起觊觎之心,仔仔细细考虑背后的名堂。

就在不少人端详那些小女孩的时候,一匹通身上下没有半点杂毛的白马撒欢似的疾驰而来,不少人好奇地往后头望去,就只见又是七八骑人口中吆喝叫唤着紧随其后,一时间,大街上大多数人都非常主动地让出了当中的驰道。

背上空无一人的白马老马识途一般沿着大街穿梭,最后在一座二层临街商铺面前停下,随即抬起前蹄,非常人性化地唏律律叫了一声。

随着这叫声,二楼窗口一下子被人推开,下一刻,一个人影一跃而出。

“干得好,白雪公主!”从窗口跳下的少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上,随即笑吟吟地摩挲着马脖子,“要不是你,今天我就没法脱身了!”

下一刻,窗口探出来一连串脑袋,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简直是在哀嚎。

“九公子,哪有你这样教东西只教一半的……这什么阿拉伯数字你是教会了咱们,可这竖式乘法和那个表格……户部都早就开始向各地官府户房普及这些阿拉伯数字了,咱们这些商人就和你说的,得与时俱进不是?”

“秦大舅,我都在你这儿泡了整整快两天,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你还想让我爷爷又或者师父来找你要人?有话明天说,我这个老师也要休息的,不是吗?”

说完这话,越千秋随随便便一扬手,紧跟着就轻轻一抖缰绳打算回去。可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只听得几声响亮的女子啼哭,随即就是几乎异口同声的哀鸣。

“小女子卖身葬父!”

越千秋整张脸上的表情顿时全都僵住了。而之前那七八个拍马追赶他身下那匹坐骑白雪公主的,此时也已经赶了过来,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其中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就小心翼翼地上前说:“九哥,听说这东牌楼街刚刚来了十个卖身葬父的……”

“开什么玩笑,我上次不过是随手往长公主那儿送了一个人而已,这一下子就冒出来十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的?”越千秋只觉得嘴角都抽了,想都不想就高声大吼道,“英小胖,你给我出来!”

随着这个声音,原本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出现了短时间的停顿。紧跟着,越千秋身边这几个少年便听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哎呀,谁不知道咱们越九公子急公好义,乐善好施,满城男女全都叫你九公子,不敢称呼你的名字。我这不是想让你名声更上一层楼吗?”

随着这声音,斜对面三楼露出了一张圆圆的脸。几年功夫,昔日圆滚滚的小胖子,如今少许瘦了一点,但体形还是珠圆玉润,就是眼睛仿佛更小了一些。他好整以暇地冲着越千秋眨了眨眼睛,随即不等下头作出反应就立刻喝道:“关窗!”

砰砰砰砰——

四扇窗户猛然关闭的声音,和几枚飞蝗石砸在上面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一颗漏网之鱼,里头登时传来了一声掩藏不住的惨呼,还有小胖子那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骂声。

“都说了让你们小心再小心,拿脑袋去碰越小九的飞蝗石,你们嫌命不够长啊!”

训完人之后,楼上便再次传来了李易铭的声音:“总而言之,急公好义乐善好施的九公子,这些卖身葬父的可怜姑娘,就都拜托你啦。你尽可以好好去查,一个个绝对如假包换,全都是家中死了父亲,无依无靠的可怜姑娘,你就好心给她们寻个归宿呗?”

越千秋周围的几个少年听到楼里那小胖子张狂的笑声,不由得面面相觑。

对于那死胖子的嚣张,越千秋却只是挑了挑眉,随即没好气地提高声音道:“所有卖身葬父的都给我听着,棺材和收殓的钱,我可以垫付,但有件事可以先告诉你们。上次我转托给长公主的那位姑娘,现如今正在金陵城外的严家庄子上学养蚕缫丝。”

“所以要葬父,我垫钱,也不用你们卖身,将来还钱就行。我给你们三个选择。第一,珍珠街有绣坊缺学徒,包吃包住,但活多很累,人家不养吃白饭的。第二,越府和长公主府的庄子上,两个一手好汤水的厨娘正收徒弟,要勤快肯干的。第三,长公主的育婴堂正缺人。”

此话一出,大街上顿时传来了绝大的议论声。直到这时候,越千秋方才笑眯眯地看着左右众人说道:“就算是我连累诸位,你们帮我去各处看看,这些卖身葬父的姑娘们到底什么章程。当然,你们要是看对眼,打算带回家去当丫头,那可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七八个少年有的苦笑不已,有的起哄嚷嚷,不消一会儿就一哄而散。直到这时候,越千秋方才驾着身下的白雪公主,缓缓三百六十度转了一个圈,把四面八方的景象尽收眼底,随即才看向了那座窗户紧闭的三层小楼。

越小四回北燕已经六年了。北燕和吴朝那场大战,已经过去六年了。就连他和小胖子“闹翻”,也快五年了。

那次大战,吴朝因为应对速度及时,在初期愣是没让北燕突破防线,紧跟着,北燕就后院起火了。

先是刘静玄和戴静兰两位北燕皇帝一度器重过的降将,突然率领一股北燕有名的流寇兵马南归,大破沿途拦截的三支北燕强军,让原本打算御驾亲征的北燕皇帝雷霆大怒。

可北燕忙着围追堵截那一头的时候,却不防四个扎根北燕几十年的家族突然趁此机会集体南下。北燕皇帝仓促之下再派兵马拦截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吴朝边境接应及时,硬生生把四家总共七八百号人全都接了回来。最终,北燕那场南下之战只能草草收场。

越千秋之前身边那些少年中,除却戴展宁和刘方圆,不是当初在那一战中崛起的文官武将子弟,就是回归的四家子弟。

这些人甫一进京没多久,长公主府的新媳妇苏十柒下帖相邀各家女眷,越千秋顺理成章跑过去当了半个主人,结识了一群小孩子之后,大家很快就玩到了一块去。

越千秋是什么人?心眼多,花样多,靠山多,玩了这么几年,即使和小胖子“反目”之后,他竟然还能出入垂拱殿,皇帝也不过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他一顿,一时间,人人认为东阳长公主和严诩面子天大,他这个小圈子自然在金陵城很有名气。

就在前几天,越千秋还很无语地听说,坊间评出了金陵四小公子,他赫然名列榜首!

“历来什么四公子之类的角色,全都是衬托主角英明神武的扑街货啊!”

越千秋摸着爱马的脖子,再次吐槽了一句,得到的却是唏律律一声响鼻。白雪公主是严诩从宫里的御马当中精挑细选然后硬讨来的。给他的时候还是一匹三岁小母马,如今却已经九岁了,温顺不再,对外人很有几分脾气,尤其是被人叫白雪公主时,只在他面前还听话。

“又发脾气?刚刚跑来的时候,难不成有人欺负你?知道你是坐骑圈少有的女汉子,耐力好,爆发力也好,可白雪公主这个名字挺好听啊,你怎么就不满意呢?”

“唏律律!”

“九哥!”

正在和坐骑交流感情,听到这一声,越千秋扭头一看,就只见是戴展宁策马小跑过来。和当年相比,如今的戴展宁看上去更显沉静,可只有他们几个最亲近的才知道,这家伙每每都是不动声色出坏点子,然后坐看别人去执行,典型蔫坏蔫坏!

“怎么,阿宁你又把自己那份活计推给阿圆了?”

戴展宁若无其事地说:“我那边的一个已经解决了,她答应去绣坊学刺绣。”

越千秋深知今天小胖子捣腾这一出,要解决起来不是他说得那么容易,可戴展宁竟然又第一个解决,他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可他这笑容下一刻就维持不住了。

“那位姑娘也是个挺聪明的人,所以透露了个小道消息。据说,嘉王世子今天走金陵城的正南门进京,这条东牌楼街是必经之路。”

嘉王世子……那不就是皇帝曾经那个养子的儿子吗?按照辈分得叫小胖子叔叔的?

他娘的,今天居然险些被那死小胖子阴了!

他快速权衡了一下,沉声说道:“留下阿圆,我们撤!”

第159章 谁都不傻

三楼的窗口缝隙中,一个额头上缠了条绷带,显然就是刚刚被飞蝗石砸了一下的倒霉少年往外张望了一会,突然转过头来。

“英王殿下,跑了……”

话没说完,这少年就被砰的一声吓得立时住了嘴。

“什么跑了!是越小九跑了,不是我跑了!”

李易铭一气之下砸在扶手上,几乎想摔杯子,可发现四周那些少年都噤若寒蝉,他又硬生生压下了脾气,只是冷哼道:“越小九那家伙鬼精鬼精,我还以为能多拖他一阵子的!”

“英王殿下,嘉王世子也就是个世子而已,不管是亲疏远近,都和您没法比。他就算到了金陵,到时候见了您,还不是得毕恭毕敬磕头叫一声叔父?”

一个人起了头,一时间,四周围都是阿谀奉承的声音,小胖子顿时心烦意乱。

从前他就觉得越千秋特殊,如今自己拉了个小团体,他就更觉得越千秋特殊。虽说那个英小胖的绰号至今都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可只有越千秋能够无视他的身份,说几句真心有用的话,不像他身边这些人似的,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汇聚过来。

在冯贵妃四年前病故,冯国舅则在更早就被流放岭南的情况之下,如果当初父皇的两个婉仪不是全都生了女儿,而是生了儿子,他这个英王会被摆到什么犄角旮旯的位置?

就在这时候,下头传来了巨大的嚷嚷声。

“王驾,居然是王驾,事先怎么不曾清道……”

“快,快让路啊!”

“王驾过路,撞死了白撞……”

只听这声音,小胖子就知道,这是自己预先放在下头造势起哄的人。他是不知道为何那位嘉王世子要如此轻车简从,毫无动静地入京,更不大敢去问自己的父皇,可并不妨碍他在背地里给人使绊子。

至于和越千秋商量……这两年是有那么几次,可他也不乐意每逢有事就去问越千秋,露出自己的软弱和浅薄,反倒比较乐意捉弄对方。

所以,他玩弄着手中那个天青色的汝窑茶盏,嘴角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东牌楼街上,越千秋让戴展宁去通知众人跑路,可才跑了没两步,他就听到了那一阵嚷嚷声。尽管这时候凭着白雪公主的速度,策马狂奔沿着中央大道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可那实在太像夹着尾巴逃跑了,因此,他索性勒马往道旁缓缓行去,倒想看看小胖子算计的人。

那位嘉王是皇帝即位十余年,后宫生过儿子却一个都没有养住的情况下抱进宫来当皇子养的,正是太后做主。但那会儿皇帝毕竟还相对年轻,所以并没有给人正式的皇子名义。而等太后一死,小胖子还没生下来前,皇帝就封了人嘉王,选了王妃成亲,把人远远打发出去。

据说那位嘉王虽是太祖子孙,可传到嘉王的父亲,爵位已经只剩下郡公了。嘉王最初又不是长子,而是幺儿,若是正常情况下,只不过一介平民。所以能封嘉王,皇帝已经算是非常大度。毕竟,人是太后选的,不是皇帝自己选的。

而就是这位嘉王,现如今连世子都已经大到可以进京了。听说家中姬妾成群,小一点的儿子还有四个,足可见嘉王其他本事不说,作为种马的生育能力还是很合格的。

如果当初皇上继续养着嘉王,现在也该做爷爷了吧?

越千秋正在那胡思乱想,就只见不远处七八骑人护持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如果不是头前开道的人扛着嘉王的王旗,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那就是所谓的王驾——毕竟,嘉王世子是代替父亲入京朝觐,完全可以借用仪卫森严的王驾。

面对满大街四处躲避让路的人,马车突然停了一停,紧跟着,车旁一名护卫模样的汉子就大声喝道:“嘉王世子入京朝请,因盛世安宁,宵小绝迹,为免惊扰地方,故而轻车简从。行者让出中道即可,不用慌张避让,以免意外损伤。”

这样的大喝持续了三次,越千秋立时就看到之前骚乱的人群渐渐安定了下来。在他看来,这番话说得非常有水平,亲王的仪仗那是有定例的,随随便便减去也很容易被人弹劾,可如今人家用了一个盛世太平,宵小绝迹的借口,轻而易举就搪塞了过去。

轻车简从还造出了这样的势,还真是小胖子的劲敌来了!

越千秋在心里这么念叨了一句,本打算把自己这个路人装到彻底,他却没想到马车徐徐经过他身边时,车窗的帘子突然被人拉起,紧跟着,里头就露出了一张五官俊美的脸,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正正好好看向了他。四目对视,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很久。

紧跟着,没有发生停车搭讪之类的事件,帘子须臾又放下了。

越千秋倒觉得这才是正常现象,就算人家早就打听过金陵城的情形,知道他是哪根葱,在这种东牌楼街上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搭讪,那都是最愚蠢的行为。然而,偏偏就在他认为小胖子打错算盘的时候,突然又听得前头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哭声。

“民女求世子殿下为亡父做主!”

越千秋陡然之间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刚刚他已经喝破了,小胖子也爽快承认,如今那个女人这么叫了一声,岂不是人人都会认定,是小胖子不但在坑他,还在继续坑这位初来乍到的嘉王世子?

他眯了眯眼睛,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一旁那三层高楼。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小胖子你惨了!

果然,当他驾马缓缓跟过去,预备看个热闹的时候,他那数年练武而练得极其敏锐的耳力就捕捉到了一个明显的摔杯声和接下来的骂声。

“可恶,简直混账!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人,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眼见屋子里的少年们不是耷拉着脑袋,就是面面相觑,李易铭知道这时候已经追究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只能恶狠狠地捏着扶手,随手指了一个人道:“你去,追上越小九,和他说,只要他能整治一次那个见鬼的嘉王世子,我……唉,算了!”

小胖子临时打消了那主意,楼上几个少年顿时如释重负。做小胖子的跟班固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和越千秋打交道,那更是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谁不知道,越小九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敲竹杠!

越千秋此时已经策马前行,当然不知道小胖子打自己的主意,而后又临时取消。道旁的人见他过来,让路的让路,问好的问好,他一路笑着颔首算是还礼,等看见马车停在一个跪在地上的女子跟前,他就隔着十几步远勒马站住了。

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师兄。”

扭头看见是刘方圆,越千秋就笑眯眯地说:“我就说呢,果然是你。”

刘方圆顿时抓狂了。什么叫果然是我?我明明比你大,比你入门也早,叫你这么多年师兄已经够委屈了,刚刚被你指使去安抚你自己带来的麻烦,现在还要被你笑话!

可是,想想这么多人分头去安置那些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唯有自己经手的这个心机最深,瞅准时机大叫了一声,把嘉王世子给吸引了过来,他不禁气焰全消,低下头闷声不响了。可下一刻,他就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好啦,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阿圆你是冲锋陷阵的勇将,又不是阿宁那样的心机男,对付这种女人当然不在行。来,我们瞧瞧这位嘉王世子的热闹?”

刘方圆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但那眼睛却暴露了他对那边厢情形的关切。

他虽冲动,却并不傻。刚刚那少女先是详细询问了他绣坊、庄子和育婴堂三处的具体情况,将来要跟着什么人,能学到什么本事,前途如何,每月工钱几何……但最重要的是,问他越千秋会不会去,严诩会不会去,甚至他会不会去!只凭这些,他就想落荒而逃。

这种自信靠头脑就可以生活得很好的女人,怎么肯卖力气?

就当刘方圆认为,那位嘉王世子停车之后,会下车亲自过问所谓的冤情,他就听到那边厢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也很同情姑娘你的冤情,但我不是应天府尹,不是上元又或者江宁县令,也不是查案子的提刑官,管你的事情就是越权,被御史告一状我自己倒惨了。这样吧,我派个护卫护送你,你该去什么地方告状,就去什么地方告状,怎么样?”

越千秋眼力极好,看到那少女面上的惊愕和失望,他不禁有一种捧腹大笑的冲动。

吃瘪了吧?世上哪有那么多同情心泛滥,看着卖身葬父就往自己家里领的王孙公子?

而发现一瞬间冷场,马车上那个声音又慢条斯理地开了腔。

“如果姑娘不愿意,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我这次出来,家里父王早就说过,给我两个侍女,回去要是敢多一个或是换了人,就打断我的腿。别看我是嘉王世子,我也很可怜的,家里父母管,出门保母管,到了金陵,更是谁都能管我。”

第160章 喜讯和唠叨

闹剧之所以是闹剧,正因为离开了正主儿,立时就闹不起来了。

嘉王世子的马车一走,越千秋一走,懒得再去理人的刘方圆一走,那位卖身葬父的少女,便如同原本在微风中摇曳的柔弱白花,如今风没了,柔弱小花再也摇曳不起来,当然就彻底耷拉了下去。甚至连她后头那一尾芦席包裹的尸体,都让路人厌恶了起来。

好端端的路上放一具尸体,多晦气!

好在越千秋还是很顾惜环境的人,临走时找了一个差役,给了一些银子,吩咐人立时联络寿材铺,把这些尸体一一收殓入土为安,顺便登记那些姑娘的名字住址以及工作意向,以便于回头催帐。作为一个立志不做滥好人的五好少年,他最痛恨的就是乱花钱。

自从严诩搬回东阳长公主府成亲之后,这些年来,越千秋都是公主府和越府两头住,一个月长公主府住十天,越府二十天。

曾经当他蛇蝎一般避之惟恐不及的越府二房三房,还有那些势利的下人们,如今无不对他客客气气。只有大太太一如从前,时不时还把他提溜过去教训几句。

这一天,又是他回越府住的日子。当他骑着白雪公主到了大门前时,正好看到一前一后两乘轿子。前头是他很熟悉的越老太爷的小轿,而后头的他瞅了一眼,也觉得有些眼熟。

可这会儿不是追问的地方,他让了轿子进去,随即策马跟着进了专供车马进出的小门。等到了二门,看到老太爷身后的轿子里下来一个人,他就立时跳下马迎上前,笑呵呵地作揖道:“李世伯,您又来家里和爷爷商讨要事啦?”

李长洪斜睨了一眼越千秋,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自从被这爷俩设计了之后,他在朝中就处处遭人排挤,而越老太爷有意示好,他又气不过那些为了争抢刑部尚书一职就乱排挤人的同僚,一气之下,也就上了越老太爷的贼船,如今已经好几年了。

越老太爷在当年那场大战之后积功入了政事堂,在前头两位宰相年老病故之后,一路当到了现在的次相,赫然和首相赵青崖分庭抗礼。而李长洪也得到了绝大的好处,因为他竟是在越老太爷的举荐下接任了户部尚书!

那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鼓动他自立门户。可户部上下都是越老太爷提拔上来的吏员,他认清楚自己有多少本事,深知乱折腾的下场就是余建龙第二,因此从来就没起过那份心思。

可这并不代表一大把年纪的他就会轻轻巧巧放过老坑自己的越千秋。此时此刻,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慢悠悠地说道:“九公子,你都十三了,你侄儿长安都已经考了秀才,你什么时候去考个功名回来?”

听到李长洪故意提这一茬,越千秋一点都不尴尬,而是耸了耸肩说:“长安是爷爷的重长孙,咱们越家第四代的领头人,至于我,第三代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察觉到要是不打断,越千秋能掰着手指一口气说到八哥去,越老太爷不得不咳嗽一声道:“千秋,怎么一见李大人就耍贫嘴?都多大的人了,还老是小孩子脾气!”

“在爷爷面前,我就是四十岁也是小孩子!”越千秋笑吟吟地回了一句,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说越老太爷能活到百岁开外,见老爷子回了个没好气的白眼,但显然心情不错,他就殷勤地过去扶住了爷爷的胳膊。

至于今天和小胖子那点交锋,以及遇到了嘉王世子的事,他是半句都没有提。

当然,把老爷子送到鹤鸣轩,越千秋就很有眼地打算开溜。虽说他如今是十三岁,不是七岁,可也不会自认为有资格过问连越大少爷都没资格旁听的正事。可他才刚刚转身,就只听背后传来了越老太爷和李长洪说话的声音。

“千秋当初因为抓到了北燕那个刺客,如今身上已经有六品出身了,倒不用和读书人去抢一个功名,省得被人戳脊梁骨。只不过,他整日里游手好闲,仗着他师父教给他的一身武艺欺负人玩,那却也不是个办法。最近,上三门中六门下十一门即将汇聚金陵……”

这话还没说完,越千秋就又惊又喜地转过身来。

“爷爷,这么说霁月要进京了?”

“臭小子,只记得你那个小丫头!”

越千秋顿时嘿然一笑,拔腿就跑:“我当然还知道,重修武品录的事情终于成了!爷爷真厉害,怪不得能当到宰相!我让徐老师去给师父和师娘送个信!”

“急性子,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已经一溜烟跑到门口的越千秋头也不回地说:“知道,肯定是让师父这个玄刀堂掌门出面接待各门派代表,师娘这个回春堂弟子帮衬,我这个掌门弟子也得操持操持!”

见越千秋已经出门跑得没影了,门外的越影探进头来,那张素来不大有表情变化的脸此时此刻分明带着几分笑意,随即掩上了门,越老太爷方才没好气地直哼哼。

“我这孙子简直是给那女人养的,一个月在那住小半个月不说,有什么事都想着那边。”

李长洪心想,要不是这样,从前还和你常常对着干的东阳长公主,如今怎么会也被外人看成是你最强有力的支持者?你这老狐狸一步一算,虽说偶尔也有失蹄,可大多数时候,所有人都被你算得死死的!

这几年世家子弟出的不少,寒门书生出头的也很多,相比之下,没有世家背景,也不是出身的草根,毕竟凤毛麟角,所以越老太爷在经营政治势力时,本来还有着天生的缺陷。可架不住老头子实在是手段出众,竟硬生生从两大阵营撬了几个英才的墙角。

而最重要的是,在刘静玄和戴静兰两个昔日玄刀堂弟子率军南投时,四个在北燕政治见解与当权者不和的大家族在那边大战的掩护下毅然南下,而且是连根拔起,一个都没留给北燕的那种。六年来四家人除了家主授官,又都有子弟出仕,全都成了越老太爷天然的同盟者。

在这几年每个人都只看见越千秋这个越府养孙上窜下跳的时候,越大老爷已经不动声在太守任上连得两次上上考评,调回了京城,如今已官居鸿胪寺卿。

而越大少爷,在京城低调地熬到七品,放出去做了一任县令,眼看都快够格选太守了!长房另两位少爷读书能力平平,恩荫九品,如今都放了出去做县尉。二房三房竭尽全力各供了一个秀才,虽仕途如何说不好,但二老爷至少也是可以恩荫一子的。

越府二代和三代,已经都接上了,第四代越秀一,也刚考出了秀才。

相比之下,越千秋那简直就是放在前头的障眼法啊障眼法!

被人当作是障眼法的越千秋,此时此刻走在回亲亲居的路上,却是眉飞舞。

当时他和周霁月离别,虽说约定探望彼此,但周霁月要重建白莲宗,从田产房产到人员再到各种关系全都要从零开始,轻易没法离开重回金陵,而他被严诩和苏十柒再加上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压着,也不得不苦着脸接受了一张堪称恐怖的训练表。

鉴于每个人都认为他太会惹祸,所以全都认为他有必要练成一身足以自保的本事。

于是,这六年来,除却偶尔出城去庄子上休闲小住,他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过金陵,也就只能祸害一下金陵城里的人,偶尔调戏一下小胖子,顺便被小胖子反调戏了。

他和那个当初拐到家中,阴差阳错之下结缘的小丫头,就只能靠鸿雁传书保持联系。在那些信上,两人最多的是一个抱怨宗主难当,一个吐槽长辈逼得太狠。

想到阔别六年的重逢,越千秋眉飞舞,手上扣着的一枚飞蝗石突然凌空射出,随即一跃而起,在几个仆妇惊诧的目光之下,将一只喜鹊纳入掌中。可就在他欣喜于这只小鸟昏而不伤的时候,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指责。

“九叔,天生万物皆有灵,你怎么又开始欺负这些无辜的鸟儿了!别人练武是保家卫国,只有你成天不是欺负外头那些人,就是玩弄这些小动物,再有就是虐待花花草草……”

在越秀一那比从前厉害一倍的严肃唠叨声中,越千秋唯有落荒而逃。

嗯,希望这个侄儿赶紧连中三元,用那张义正词严的嘴到朝堂上去祸害那些老大人!

第161章 金陵四兽

虽说是每个月在越府和长公主府两头住,但对于越千秋来说,没有越老太爷的越府,也就只剩下大太太和越秀一够格让他牵挂一下。

可越秀一就差读书读到头悬梁,锥刺股了,而且如今越大越会唠叨。大太太儿子多孙子更多,全都要一个个亲力亲为提点教管。所以,他白天大多数时候还是泡在长公主府。毕竟师父在那,他这个徒弟无论要学文学武,有的是理由过去求教。

于是,哪怕前一天晚上已经让徐浩去给严诩报了信,这天一大早,早起的越千秋溜到鹤鸣轩陪爷爷说了会话,等到越老太爷一出门上朝,他连回笼觉都顾不得睡,立时溜了出门。

当一路疾驰到了长公主府门前,一跃下马的他便二话不说上了围墙,随即沿最短距离跑了过去。一如既往和三拨拦路虎打了一场,以此作为日常训练之后,他就在严诩的居处燕水阁前飘然落地,紧跟着就听到了两个喜出望外的声音。

“大师兄来啦!大双你不许和我抢师兄!”

“呸呸,小双你滚蛋,大师兄是我的!”

越千秋呵呵一笑,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打了个旋儿就把他们放了下地,丝毫不理会他们再来一次的抗议,反而屈指在他们各自的脑门上同时弹了一下。

“又重了,要还是这么不节制,小心变成英小胖那样,师父罚你们天天蹲马步!”

说完这话,越千秋敏捷地躲过想要抱大腿的这一对双胞胎,一个起落来到了屋门前,笑吟吟地对刚好出来的苏十柒叫了一声师娘。见她笑着和自己打了个招呼,立时咬牙切齿地收拾两个儿子去了,他不禁如蒙大赦,赶紧溜进了屋子。

三年前,若非苏十柒身体底子好,别说那对双胞胎生不下来,就算生下来也难养活。可如今两个小家伙全都养得健壮白胖,却成了长公主府的小魔星,要不是父母两个都是高手,真管不住那两个一个没看好就乱折腾的小家伙。

“师父。”越千秋进门就看到严诩支着下巴在那叹气,“又被小师弟们气着了?”

“你说我怎么就没生女儿呢?”严诩苦恼地揪了揪头发。自从两个儿子会走路会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被揪光了至于胡子,自从儿子会揪胡子,吓怕了的他就再也不装老成,下颌和唇上的胡须索性刮了个干干净净,省得遭到祸害荼毒。

“如果是一对女儿,我就一股脑儿都许配了给你,那多省事,还不用考虑将来谁够格当我和十柒的媳妇。”

这是严诩日常必要唠叨的话,越千秋索性就当没听到。他可以担保,如果外头那对是女孩子,严诩和苏十柒只怕时时刻刻就要提防他诱拐了!相形之下,还是两个爱折腾人的小师弟更让他松口气,反正祸害谁也祸害不着他。

因此,他很耐心地等到一个奶爸的牢骚发完,这才准备和严诩商量一下爷爷昨天晚上提过的那件事。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外头传来了苏十柒的声音。

“严诩,外头来客人了,是叫你表叔的亲戚!”

“亲戚?又是哪来打秋风的?”严诩没好气地挑了挑眉,随即想都不想地说,“千秋你去,有事弟子服其劳,如果没事就替我打发了,有事你自己看着办。”

对于这么个撒手掌柜,越千秋简直无话可说。当初玄刀堂在金陵城内的石头山重建,严诩亲力亲为地忙了两年,苏十柒也很仗义地帮了两年,结果水到渠成,好事成双,两人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可最后,两人的成亲大事却都顾不上,任由东阳长公主欢天喜地地操办。

可等到玄刀堂弟子重新汇聚,颇有点欣欣向荣的迹象,而苏十柒又怀了孕,这对曾经一心一意扑在玄刀堂上的夫妻俩,立时撂开了手。

严诩这位掌门很不负责任地把玄刀堂丢给了师侄孙儿孙立去照管,苏十柒也暂时顾不上自己帮着严诩挑选出来的玄刀堂第二代弟子严诩这位掌门如今自然是升格成了第一代夫妻俩每旬去点卯一次,其他时间全都被两个魔星儿子给占去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越千秋坚决不肯接下教导两个小师弟的重任。

所以,严诩连玄刀堂尚且都顾不上,更何况是一般的亲戚?

越千秋耸了耸肩,认命地答应了下来。出门进了院子,少不得动用飞檐走壁的功夫,躲了一下两个嘻嘻哈哈上来堵路的小师弟。当最终到了水云天,看到那个安安静静坐在里头喝茶的人影,他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是嘉王世子!

悠闲品茶的嘉王世子听到动静扭头一看,随即放下茶盏站起身来,非常礼貌地拱手作揖道:“越九哥,之前在大街上遇见,实在不好打招呼,还请见谅。我是嘉王世子李崇明。”

听到这一声非常自然的越九哥,越千秋莫名想到了当初小胖子找上门来要求自己做他的军师,想到皇帝要他和小胖子结为兄弟,想到皇帝让他和小胖子做朋友……他一面感慨这皇家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省油灯,一面打哈哈道:“原来是世子殿下,幸会幸会。”

越千秋决口不提大街上的相遇,李崇明也就岔过了那件事,等越千秋坐了主位,他重新坐下之后便欠了欠身说:“父王说,之前在京城时常常受到姑祖母照顾,让我进京之后,先来谒见姑祖母问安,再拜见表叔和表婶。”

“原来如此。长公主事忙,白天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府中。”

越千秋睁着眼睛说瞎话,绝口不提东阳长公主如今真正变成了祖母,慈善也好,政治也好,都比从前掺和得少了,更多的时候是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可有时候实在是扛不住孙子的捣蛋,人还是会避出去躲清闲。

“至于我那师父师娘,整天被我两个小师弟折腾得觉都睡不好,连我师父从前最心心念念复兴的玄刀堂,如今也顾不上了,更不要说外头的事。”越千秋要装诚恳,那赫然是满脸的诚恳,“世子殿下如果有什么事,就请尽管对我说。”

李崇明盯着越千秋那清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一声:“越九哥,你知道刚刚新鲜出炉的金陵四小公子里头,给你起的外号是什么?”

虽说这话题很突兀,但越千秋是谁?他之前对金陵四小公子的名头很不痛快,所以根本没去打听这个。可他脸皮厚,心狠手黑那是有名的,这会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非常好奇地反问道:“小狐狸?黄鼠狼?竹叶青?还是毒蝎子?”

李崇明虽说已经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成熟,也能够独当一面,可还没见过越千秋这样满不在乎自黑的。他不由得呆了一呆,这才苦笑道:“我还以为越九哥你会生气……外头送你的绰号是蝎子王。”

越千秋险些没翻白眼。蝎子王……这又不是木乃伊归来!

这是形容他一个蝎子王带着一群小蝎子?

只不过,他本来就是不在乎外人如何评说的人,当下竟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另外三个都是谁?绰号又是什么?那个阴险狡诈滑溜的英小胖呢?”

见越千秋问得这么直截了当,李崇明终于认定,越千秋确实是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中所说的那样,我行我素,恣意骄傲的人,根本就没有把皇帝的独子英王李易铭放在眼里。他定了定神,丝毫没有背后议论人的不安。

“金陵四公子里,剩下的三个是江陵余氏的长孙余长清,今年十四岁,绰号花孔雀。”

噗。

尽管听到之前所谓金陵四公子的说法时,越千秋好歹问了下都有些什么人,但绰号他确实还是第一次听说,此刻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他和江陵余氏打过几次交道,余大老爷的那个长子他也见过两回,为人高傲,衣着服饰无一不求精美,确实很像骄傲的孔雀。

“另两个中,一个出身数代余杭钟家,是这代读书最出的,今年十五岁就进了国子监,辩才无双的钟三郎钟灵,因为喜好穿白衣,喜欢各美食,监生常叫他钟小白,绰号白鹦鹉。另一个是出身世代将门,家传枪法颇有造诣的白家幼子,白不凡,绰号野猪。”

越千秋已经无力吐槽了。他只觉得自己摊上个蝎子王的外号,实在已经算是运气,好歹还挺狠毒凶悍的不是吗?相比另外三人花孔雀、白鹦鹉、野猪这些,这与其说是什么金陵四公子,还不如说是金陵动物园里头的四兽……

但与此同时,他已经非常明显地察觉到,这些绰号背后浓浓的小胖子风格。

十有就是小胖子听说什么金陵四小公子新鲜出炉之后,故意让人散布的!当然,李崇明到他面前说道这些,却绝口不提他刚刚也问过的那个小胖子,绝对也没安好心就是了。

越千秋一点都不想和这些心眼多多的皇家子弟多打交道,此时正打算想法子送客,他突然就捕捉到了院子里分明多了一个由外而内的脚步声。察觉到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住,犹犹豫豫不知道是进是退,他立刻扬声问道;“什么事?”

“九公子,有人登门指名向您挑战,自称是……白家的白不凡。”

越千秋顿时眉头大皱,斜睨了李崇明一眼。

刚说到最后一个绰号野猪的家伙,人就跑上门挑战来了?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第162章 赌上名号的战斗

东阳长公主府,素来是寒士草根的天堂,是达官显贵的地狱。

因为传说中这位慷慨的长公主会甄别出有用的人才举荐给皇帝,哪怕都是小官做起,可好歹是一条捷径。至于朝廷大佬们……如果得罪了她,又或者贸贸然来通门路,被劈头盖脸地骂一顿那都是轻的。

所以,如今在长公主府大门口,一个身材健硕的半大小子站在一匹高头大马前,手执长枪堵了门,自然引来了不少人张头探脑围观。只不过,即便是胆子最大的观众,也离开了整整二三十步,不敢太过靠近,至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就更加没人会如此不智了。

即便聚集了数十人,可偌大的地方却没有多少杂音,只有人和马的呼吸声。

而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白不凡,此时一面竭力压抑着胸口勃发的战意,一面却还不得不顶着极大的不安。他虽说初来乍到京城才数月,却不可能没听说过越千秋的名声。可越听说越九公子当初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高官,眼里没有皇子,连皇帝也纵容几分,他越觉得不忿。

他虽说才十五岁,却已经上过战场了即便一无所获可越千秋不过是在京城横行霸道而已,凭什么却能被人称之为蝎子王,而他却被人叫做野猪?

他不在乎什么金陵四小公子之类的虚名,可他绝对不甘心被徒有家世之辈压在头上!

就在白不凡几乎等到不耐烦,想要高喝一声再次邀战的时候,他突然只见原本虎视眈眈守在门前的家丁突然分列两边,紧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眉目清俊的锦衣少年便大步出来。他曾经见过余长清和钟灵,都是相当俊俏的书生,可和此时来人一比,却立时显出了文弱。

越千秋一出来就上下打量了白不凡一眼,见其身材健硕,此时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了一块块锻炼得极其扎实的肌肉,仿佛都蕴藏了巨大的力量,原本还觉得肚子有些窝火的他不禁有些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