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他从鹤鸣轩退出来的时候,却仍然不知不觉心情低落。

苏十柒私底下对他说过,老爷子年少时劳力,后来就一直开始劳心,身体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强健。而这次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一直都致力于放松对武者的桎梏,重修武品录,随后缓缓变革军制的越老太爷,很容易遭到政敌的群起而攻,到那时候有个万一怎么办?

一直以来都是爷爷在保护他,而这一次,且不说他能不能保护爷爷,他能不能帮上爷爷?

想到这里,牵着诺诺的越千秋突然转过身去,见越影还犹如门神一般守在鹤鸣轩前,他咬咬牙就径直上前,不管不顾地把越影拖到了一边。

“影叔,神弓门叛离的细节,能够详详细细告诉我吗?”

越影微微一怔,见越千秋面色沉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第199章 有其兄必有其妹

“过生日……过生日……”

瞧见平日素来很有千金闺秀范儿的诺诺晃着双腿,念叨个不停的样子,追星忍不住嗔道:“小小姐,你可别上九公子的当。说不定他这给你过生日只是顺带的,其实另有别的鬼主意。”

逐月想起当年越千秋生辰宴时那剑拔弩张的一幕,至今心有余悸的她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公子这心思就没人摸得透,您可得多长几个心眼才行。”

“我才不在乎千秋哥哥今天要干什么!”诺诺的嘴角翘得老高,脸上满是兴奋,“只要千秋哥哥给我过生日就行了。他要打坏蛋,我就帮他打坏蛋。他要欺负人,我就帮他欺负人。反正他要干什么,我就帮他干什么!”

这种朴素的思维,追星和逐月不禁听得有些汗颜。跟了越千秋这么多年,她们深刻领教了越千秋那各种鬼主意的厉害,没想到小小姐和自家公子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能那么信他,结果倒是她们枉做小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想想诺诺这几天在大太太的衡水居和严家两位小公子在一起,非但没吃半点亏,反而还靠拳头把他们整得服服帖帖,她们也就索性懒得去操心了,只忙着好好收拾打扮今天这位年纪一丁点大的小寿星。

相比当年越千秋七岁生日的大场面,如今小小姐才五岁,老天保佑这次生日别过出问题!否则,越千秋怎么会连大双和小双都不请?

可惜玄刀堂那地方今日武者聚集,像她们这种只学过几招粗浅防身招式的丫头,过去了也只有旁观的份,只能去指望那几个公子的伴当了……

因此,逐月立时站起身来:“我去好好嘱咐虎头他们几个,公子自己会照顾自己,用不着我们担心,可小小姐却不一样,他们就算掉了脑袋,也不能让小小姐掉一根毫毛!”

门外的越千秋及时闪身躲在了廊柱后头,眼看逐月风风火火出去了,他这才闪身出来,脸色颇有些复杂。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丫头竟然更向着诺诺,而是想到今天这场生日会可能出现的局面,他就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个小丫头。

这和当年他心甘情愿捏造一个生日,从而方便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行事不同。他那时候是七岁的模样,十七岁的灵魂,可如今的诺诺是货真价实才这么丁点大,不过是因为有越小四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父亲,才看着像是个小魔女而已。

然而,越老太爷成功把神弓门叛逃的消息摁住了三天,竟是也没有一丝一毫风声走漏,但那估计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会不会有人明知道却没声张,这也难说得很。

所以,他就算觉得对不起诺诺,也不得不勉力试一试此事是否还有解决办法。

深深吸了一口气,越千秋缓步来到门外,轻轻咳嗽了一声方才入内。可是,他前脚刚刚跨进门槛,一个人影就如同**燕投林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低头看见那个满脸喜笑颜开的小丫头,他听到追星在后头连声抱怨别乱了头发,他不禁呵呵一笑,当即高高把人举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打扮得这么漂亮了,那么走吧,哥哥给你过生日!”

“走,我就等着千秋哥哥呢!”

然而,等到抱了诺诺出门上马,渐渐让白雪公主热身小跑了起来,把虎头等伴当都甩在了身后,越千秋方才对诺诺说起了话。

“诺诺,我得先告诉你,我本来想借着你这次生日,见一见各大门派的年轻人,看看哪些人适合拉到武英馆去当学生,可没想到还碰到了另外的紧急状况。所以,今天可能会让你这生日过得不大痛快……”

诺诺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大痛快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越乱越热闹,越热闹越高兴吗?”

越千秋不禁满头大汗。这后半截话的逻辑不用说,肯定是越小四教的!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诺诺就挥舞着拳头说:“单单过生日,吃喝玩乐有什么意思?看热闹才好玩,千秋哥哥你不用顾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诺诺一定支持你!”

好吧,闹了老半天,他白歉疚了!

越千秋很想抬手擦汗,可原本那一点因为事情不确定而涌出的不安,却被诺诺这话消解得无影无踪。他腾出一只拽着缰绳的手按在了身前妹妹的肩膀上,笑呵呵地说道:“既然你不在乎,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如果不行,大不了闹一个天翻地覆!”

“闹一个天翻地覆!”诺诺唯恐天下不乱地举起右手握拳挥舞着,浑然不知后头虎头等几个伴当已经急急忙忙追了上来,正正好好听到了她的这声嚷嚷。

于是乎,六个半大小子针扎似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越千秋的背上。

九公子,你把小小姐也给带坏了!

越千秋心有灵犀地扭头看了一眼,见几个伴当那满脸别扭的表情,他怎么不知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可他也懒得纠正他们那错误的认知,一抖缰绳加快了马速,不一会儿又把这些个家伙远远甩在了身后。

当终于来到玄刀堂时,越千秋就只见刘方圆和戴展宁已经到了。而比他们更加显眼的,则是头戴银冠,一身荼白色的武者劲装,看上去英气逼人的周霁月。

鉴于越老太爷之前说的那个消息实在是太要命,他一个人实在是扛不住,因此前两天就已经找两个稳妥的伙伴商量。自然,刘方圆这种性子冲动,嘴上又没有把门的绝对不在此列!

“千秋。”迎上来的周霁月微微颔首,可话到嘴边,她最终还是改了口,“定的时间虽是中午,但也许有的人会早来,该挑些人下山,接一接第一次来的各派弟子才好。”

戴展宁立时想都不想地说:“阿圆,你和孙立一块去。”

刘方圆呆呆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为什么要我去?”

“废话,你在玄刀堂第二代弟子中排老三,要是你想把这个排行让出去,那你不去也行。”

不论是动口还是动手,刘方圆就没一次斗得过戴展宁的,此刻哪怕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怏怏答应了下来,转身去找孙立商量,打定主意多叫几个师侄儿一块顶缸,顺便给自己造一造声势。好歹他也是三师兄,不是吗?

刘方圆一走,越千秋抱着诺诺,见周霁月和戴展宁全都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眼神里分明流露出和之前自己一样的担心,他就没好气地说:“都省省吧,不用担心这丫头。我刚刚在路上大略和她说了一星半点,结果你们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

诺诺挥了挥拳头:“越乱越热闹,越热闹越高兴!还有,闹一个天翻地覆!”

周霁月和戴展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微妙。

有其兄必有其妹……这一家子真是脑子都和别人不一样!

第200章 穿帮的小猴子

虽说越千秋送的请柬上,时间写的是巳正三刻(十点四十五),但有些受邀的年轻弟子,早在巳初时分就已经出现在了石头山脚下。毕竟,对于不熟悉金陵的他们来说,找地方绝对是一件相当花时间的事。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并不是因为戴展宁把刘方圆推出去和孙立一块做接待,而是因为早在当年重建玄刀堂开始,严诩就在越千秋的忽悠之下,建立起了给玄刀堂打响招牌的认识。于是,就和后世的旅游景点一样,整座石头山脚下,四处都竖立着样式类似的指路石碑。

此时一处上山小道,就有这样一块指路石碑。

“东行四百步,沿小路上山,又二百步,玄刀堂。直行上山,百二十步,月星观。”

看过这块石碑之后,瞒着师父独自找来的铁骑会弟子袁侯立刻按图索骥,一路过去,他又遇到了类似的两块石碑,等约摸过了二百步左右,他又看到了另一块指示上山的石碑,这一次终于忍不住为之咂舌。

“好厉害,这一块块石碑得花多少钱?果然是财大气粗。”

袁侯并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一半。之所以用石碑,而不是木牌,就是不差钱的严诩嫌弃木牌风吹日晒很快就腐朽了,而石碑则便于久存。而且,在越千秋的建议下,他还去殷勤拜访了石头山上的各家邻居,把这些寺观也都收录到了指路石碑上,一时自然皆大欢喜。

当他顺着小路往上走,刚拐了一个弯时,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嚷嚷声。

“你们什么意思?不想参加诺诺的生日,你可以不来,来了又捣乱,你这是到我们玄刀堂砸场子吗?”

“砸场子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炫耀的模样!”

发现前头竟然是吵了起来,袁侯踌躇了片刻,最终没有继续往上走,而是东张西望,随即选择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如同灵活的猴子一般三两下噌噌噌爬了上去。登高望远,他一下子就发现了前头冲突的双方。

一方是四人,一个是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旁边还站着个说三十多也行,说四十多更行的壮实大汉,后头还有两个更小的不知所措少年。

另外一方则是三个人,虽说袁侯只能看到个背影,可听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年纪也不算太大,否则那种年轻气盛的意气不会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好啊,这玄刀堂自从建在石头山之后,就没人敢来砸场子,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本事!”

“看我的本事?哼,简单得很!”

当看到背对着自己那个说话的人竟是爆喝一声,直接一拳冲着那少年打了过去时,袁侯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抓着树干一下子荡了起来,接下来在几棵树的树干和树枝上先后借力,浑然像是树丛中穿梭的猴子,最后稳稳当当落在了即将打起来的两边中央。

他一落地就看见那个满脸激愤的少年被那个中年大叔拖了回去,而另一边则是眯了眯眼睛,照旧一拳朝自己打了过来。他目光一闪,整个人突然矮了半截,随即就如同一只猴子似的撞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下一刻,他的对手就惨哼一声,随即踉踉跄跄退出了好几步。

那个倒霉鬼捂着下身使劲蹦了两下,满脸都是要哭的表情:“你……卑鄙无耻!”

“猴子捞月。”袁侯夸张地比了个收拾,这才笑嘻嘻地说,“我是特地来参加今天越九公子妹妹生日会的,怎么能让你把好事给搅和了?”

好久没有大吃大喝一顿了,再加上看看各派英雄,这样难得的机会,搅和了多可惜!

刘方圆原本气鼓鼓的,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狠狠炮制了自己的对手,紧跟着又声称是来参加诺诺生日会的,他不禁对人起了十分好感,当下立时笑吟吟地说:“找茬的家伙那是该打,至于是来参加生日会的好朋友,我们举双手欢迎。敢问小兄弟是哪家门派的?”

看到自己身边的同伴还在捂着下身,如同蹦跳的兔子,钱若华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他还以为来的是玄刀堂的救兵,没想到这个多管闲事的竟然是今天来赴约的客人。气急败坏的他只能怒声骂道:“你还有没有武人的骨气,竟然眼巴巴地来讨好玄刀堂!难不成朝中有人好做官,就能作威作福吗?”

袁侯还没来得及回答刘方圆的话,就挨了钱若华一番排瑄,顿时更加不高兴了。他在师父面前是个乖巧的关门弟子,可一旦没了师父,那就是个最由着性子的猴儿。此时他一个箭步到了钱若华跟前,不由分说就是一记头槌。

尽管钱若华见机得快,用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闪躲过去了,但小猴子接下来那有些尖酸刻薄的话,他就闪躲不过去了。

“人家办个生日会,请大家来凑个热闹而已,怎么就扯上武人的骨气了,怎么就是讨好了?不想来没人逼你,来了却捣乱,我看你才没安好心!咱们武人的脸都给你这种人丢尽了!”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好端端的客人不想当,却想当恶人,那就别怪人不客气!”小猴子使劲一瞪眼,随即回过头看着刘方圆,不大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不过,这位大哥,我今天没带贺礼,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刘方圆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别说大师兄本来就有言在先,今天不收礼,就算真要礼物才能进门,就凭你这么仗义,也绝对是我们玄刀堂的贵宾!我是刘方圆,玄刀堂的三师兄,你上山之后,就报我的名字。”

小猴子顿时咧嘴一笑:“那敢情好,我正愁没有引荐人呢。”

事到如今,钱若华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两人分明沆瀣一气。可若是就此半途而废,他又觉得不甘心,更怕回头群英会的其他人看不起自己。眼见小路是又有一拨人上来,他就把心一横堵在了路上。

这下子,刘方圆顿时急了,当即嚷嚷道:“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

“你要有本事,就先打赢我!”

这一来二去又顶了一回,两个人终于货真价实打了起来。

孙立从前并不是玄刀堂正式弟子,若不是因为六年前正好撞上越千秋,他也不至于完成爷爷的夙愿重新入门。可如今他虽说论辈分比越千秋身边哪个少年都矮一辈,可他行走江湖多年,论经验却强于刘方圆这种菜鸟,已经看出钱若华不但故意找茬,而且试图把事情闹大。

因此,他刚刚支使了跟来的两个少年上山去给越千秋和周霁月报信,此时就盯上了刚刚仗义出手的袁侯。见这位曾经如同猴子一般从树枝间飞窜过来的精瘦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方圆和钱若华交手,他就凑过去与对方攀谈了几句,见对方喃喃自语地念着两边招式,显见眼光不错,他更是心中一动。

突然,他词锋一转问道:“请问这位少侠何门何派?”

刚刚小猴子因为钱若华打岔,没有回答刘方圆的问题,此时孙立又问,他本能地有些不愿意回答。毕竟,他是瞒着师父兼会主偷溜出来的。他眼珠子一转,想到师父常常喜欢把神弓门和铁骑会相提并论,听那意思神弓门也是满腹怨气,十有八九不会来,他就有了主意。

“我是神弓门的。”

袁侯这声音不大,正在对战中的钱若华和刘方圆只想着压倒彼此,自然没听见,可刚刚上山却被堵住了去路的那一行人,却有一个号称顺风耳的小齐。当听到神弓门三个字时,他立刻就嚷嚷了起来:“你胡说,我们才是神弓门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今天嘉王世子李崇明一大早送信,说是来不了,千万个赔礼,已经够让人失望了,没想到还会碰上冒充神弓门的奇葩!

此话一出,四周围一片寂静,就连正在激烈厮打,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刘方圆和钱若华,也不由得招式微微一滞。紧跟着,钱若华便往后一跃,跳出了战团。

他年长刘方圆一大截,可刚刚竟然在对战之中丝毫没有占到上风,心里可以说是憋着一团火。可是,听到刚刚那个偷袭自己人的干瘦小猴子不是神弓门的人,他顿时只觉得抓住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他立时大声咆哮道:“好啊,玄刀堂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竟然让自己的人冒充神弓门弟子招摇撞骗!”

刘方圆虽说反应慢点儿,可随之就面色大变。如果说他刚刚觉得袁侯有多值得相交,这会儿就有多痛恨这个乱报家门,害得玄刀堂背黑锅的家伙。而比他动作更快的则是孙立,几乎想都不想,孙立就出手朝这个刚刚“仗义相助”的家伙抓了过去。

然而,之所以会得个小猴子的绰号,正是因为袁侯在铁骑会的那些弟子当中,轻身敏捷的功夫能够跻身前三。此时此刻,他根本没工夫哀叹自己第一次冒充别人就被拆穿,转身撒丫子就跑。他这一跑,钱若华顿时更来劲了。

“快抓住这家伙,让玄刀堂给大伙儿一个交待!”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一个恼怒的声音:“给什么交待?”

第201章 小鹰耍小鸡

尽管诺诺非常乐意把今天这场生日会变成越乱越热闹,越热闹越高兴的“盛事”,但从越千秋的角度来说,毕竟是给刚刚认祖归宗回来的妹妹过生日,他自己想借此干什么撇开不论,却万难容忍别人在这种场合乱闹事。

因此,当他得到孙立报信匆匆下山,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发现挑事的竟然是钱若华这么一个扑街少宗主,他就立时为之大怒。可他还分得清楚主次矛盾,钱若华既然嚷嚷着叫人抓住那个一溜烟逃跑的黑影,他就毫不犹豫地先追了过去。

尽管那条黑影动作轻盈敏捷,明显很擅长逃遁的功夫,但这是石头山,是越千秋除却东阳长公主府来得最勤快的地方,论地形熟悉度,能超过他的屈指可数。

更何况,严诩和苏十柒平时对他的训练常常就是让他突破各种障碍和阻截,在玄刀堂附近的追逐战更是家常便饭。

而且,他哪天不得应付那两个动不动就和他玩声东击西捉迷藏的小魔星?哪怕那两个小魔星几乎不会武功,可东一个西一个乱跑,还动员满府打掩护,要把人拎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连这个,竟然也被严诩和苏十柒当成对他的训练。

说起来满眼都是泪(累)啊!

此时此刻,就只见两条人影在树丛中转折迂回,而后来的越千秋竟是不断拉近了和前头小猴子的距离。眼看就快要被越千秋拎住的时候,小猴子竟是猛地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继而双手在树干上猛地一撑,整个人团成一个球猛然反弹了回去,竟是悍然反攻。

可几乎就是在对方反逃为攻的一瞬间,越千秋却嘿然笑了起来。

“就等着你呢!”

尽管刀不在手,可他毫不犹豫就贴近了对方,倏忽间就在最近的距离内连交数招,招招全都是向着对方的指掌手腕,赫然是白莲宗秘传的龙形小擒拿手。可还没等拿下人,他就只听对面的精瘦少年嚷嚷道:“周宗主,你手下留情,我是不是神弓门的,我是铁骑会的……”

发现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周霁月,越千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非但没有停手,一时动作更快了三分:“还要胡说八道?我那天去拜会铁骑会彭会主的时候,彭会主根本就没有见我,我连请柬都没机会送出去,他怎么会派人来?”

袁侯那天是悄悄窥视过越千秋,可因为不敢冒头,只看到一个大体轮廓,后来也只远远瞧了对方的背影,此时意识到人家不是白莲宗周宗主,恰正是玄刀堂大师兄,他一下子乱了心神,手肘顿时落入了对方的掌握,紧跟着连肘到肩全都被人死死扳住,仰天就倒。

知道再不招认就要倒大霉,他只能大声求饶道:“我真是铁骑会彭会主的关门弟子,我那天看到你和另一个拿着长枪的人一块来的,可师父不接待你,我也不敢露头说话。我听到你说今天要给妹妹过生日,还请了各派很多少年英杰,我就想偷溜过来见识见识……”

发觉越千秋钳制一松,小猴子顿时提高了声音:“再说了,捣乱的又不是我,我刚刚还打跑了那个找茬堵路的家伙!”

想到刚刚报信的师侄儿说的话,越千秋眉头一皱,当即一把拎住了袁侯的脖子,犹如老鹰抓小鸡似的疾掠了回去。当他再次回到刚刚那山道上时,就只见刘方圆孙立和几个玄刀堂弟子正和钱若华三人怒目相对,而更后头一点,几个神弓门的弟子则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那家伙公然冒充神弓门弟子,结果却被拆穿,你还敢说不是你们玄刀堂的阴谋?”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我们玄刀堂的,没见我刚刚还问他是哪门哪派的吗?”

见刘方圆气得面红耳赤,仿佛立时三刻就要动手,越千秋重重咳嗽一声,这才提着小猴子上了前。他看也不看钱若华一眼,直接对刘方圆说:“孙立,神弓门的几位高足远来辛苦,你请他们到山上去做客,不凡早就到了,他们之前没打过瘾,今日正好打个够。”

今天李崇明那个牛皮糖没来,真好!

孙立答应一声,眼睛却忍不住瞟着越千秋手中拎着的人。而比他更加心急和不忿的,是刚刚神弓门的顺风耳小齐。虽说积累实战经验很重要,可总不能不管冒牌货吧?

“越九公子,你就不告诉我们,这个冒充神弓门弟子的家伙是谁?”

“哦,这小子啊?”越千秋突然手一松,这才带着笑意说,“是铁骑会彭会主的关门弟子,绰号小猴子的袁侯袁师弟,我没说错吧?”

袁侯稳稳落地,刚松了一口大气就听到越千秋拆穿了自己的身份,他顿时哀嚎了一声。

“越九公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猴子……要死了要死了,你知道也别说出来啊……我师父那脾气是最暴的,要知道我没告诉他老人家悄悄溜出来,回去非打死我不可!”

严诩提供了各门各派此番前来的所有人的信息,包括掌门、长老又或者寻常弟子。毕竟,武品录中各门派的人员都在刑部总捕司详细备案,从门派、职位、年龄、身高、体形、绰号、擅长的武艺……信息之全面,可称得上是当代的武林人士履历表。

也正因为如此,袁侯一说是铁骑会的,越千秋就把人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见小猴子果然如丧考妣地承认了,那边厢神弓门的几个弟子虽说面面相觑,看那样子却多半信了,他就不耐烦地扭头看向了钱若华。

然而,到了这份上,钱若华却还在死撑:“谁知道你是不是指鹿为马,硬是把这小子栽到铁骑会头上……”

不等钱若华把话说完,他就只见眼前人影一闪,顿时为之大骇,慌忙拔剑在手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可当他回过神再仔细看时,却发现越千秋竟是仿佛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原位。可紧跟着,他的脸色就渐渐僵住了,强烈的羞辱感瞬间弥漫了全身。

因为,越千秋的手中,竟是多了一根正在把玩的玉簪。而钱若华那原本梳得一根不乱的头发,此时此刻全部散了开来,那蓬头散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狼狈。

“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情。要上门寻衅,就得做好被人抽肿脸的觉悟。”越千秋脸上笑吟吟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凉飕飕的,“更何况,你钱少宗主的父亲想的是和我玄刀堂交好,你却送上门捣乱,莫非五行宗上下尊卑不分,也没有家法吗?”

钱若华只觉得脸都快烧红了,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猛地抬起头来,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别高兴得太早,群英会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这话,他竟是扭头就跑,而他身边一个还囫囵完整的同伴慌忙转身去追,至于另一个捂着下身还在痛苦之中的,则是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唯有合着双腿如同兔子一蹦一跳去追,可仍然被远远甩在了后头。

“哈哈哈哈……活该!大师兄真厉害!”

刘方圆只觉得又解气又痛快,这时候终于觉得有越千秋在,实在是不错。看到孙立笑呵呵地去招呼神弓门那些弟子,他也放下了刚刚那一点芥蒂,非常友好地去把哭丧着脸的小猴子给拉了起来,一面帮其拍打,一面没好气地数落着这小子。

“你是铁骑会就说铁骑会呗,冒充神弓门弟子,差点挨我大师兄一顿好打吧?啧,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走,跟我上山去,我罩着你!”

看到袁侯咧嘴一笑,被刘方圆给拽上了山,而孙立则是非常自来熟地和神弓门那几个涉世未深的弟子说起了话,越千秋却站在原地没动,手中像转笔似的转着那根玉簪,心里着实犯嘀咕。

群英会?武品录中没这门派吧?可钱若华连五行宗都不说,却单提这群英会,足可见对后者的身份更加自傲一些。那么,这群英会是啥来头?

莫非顾名思义,是各派那些自诩为精英的弟子?

第202章 自助餐和烧烤会

尽管越千秋很想立刻找神弓门的弟子说话,可他之前那几天都忍了,这一会儿那就更加没什么不能忍。他让刘方圆带话给戴展宁,让其全权负责接待问题,自己则亲自来到山道上迎宾。这下子,之后的一拨拨来客全都受宠若惊。

于是,此前山道上发生的小小风波,顶了天也不过生日会前一段不大和谐的小前奏。

没听劝告带了礼物的人,越千秋热烈欢迎,同时严肃批评了这种违反约定的行为。而听了劝告没带礼物的人,他同样态度热情,把臂嘘寒问暖,那种天生的大师兄风范让一旁两个第三代的师侄儿看得佩服不已,也让不少人颇为心折。

尤其是越千秋亲自走访过的下九门,大多数年轻弟子对越千秋的第一印象都相当不错。

虽说也有少数带着挑剔或者嫉妒的心思,可是,当进入玄刀堂,看到门口粉妆玉琢的诺诺亲自站在那儿,笑意盈盈地像模像样给人作揖,他们那些小心思也都好好潜藏了起来。

十八岁以下的限制,使得今天来的大多数是在山门中只能被称为师弟师妹的角色,纵使也许能有几个师弟师妹甚至师侄,可那些孩子多数都在严格的门规下变得小心翼翼。

而此刻诺诺这一声声甜甜的师兄师姐,哪怕没刻意卖萌,也足以让一堆人挺直胸膛,想拿出最好的姿态。

回春观四个从十四岁到十七岁的女弟子,峨眉派的三胞胎姊妹,在诺诺一口一个姐姐的称呼下,更是几乎立时成了小魔女亲卫队,七个人轮番逗着小丫头说话,别人就是想挤都挤不进去。而诺诺也不负众望,一再用一鸣惊人的童言稚语逗乐了众多少男少女们。

只不过,随着一行人归来,人们的关注度很快就变换了一个方向。

尽管进来的足有十余人,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最前头的两人身上。

左边的是一个头戴逍遥巾,大冷天却身穿碧色湖纱道袍,脚踏玄色浅面靴子,右手却拿着一柄黑鞘宝剑的少年道士。右边的是一位玉冠束发,身穿玄色金边劲装,腰缠银带,下头穿着鹿皮靴子,手中正在慢悠悠转动一支玉簪的少年公子。

两人俱是丰神俊朗,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清逸脱俗,一个则带着慵懒的贵气。

“青城派的落英子竟然也来了,他可是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

“从前落英子一出场,旁人都被衬托得黯然失色,今天这是遇到对手了啊!”

“落英子五岁练武,现在已经十六了,玄刀堂的越九郎据说是七岁方才开始奠基,今年还不到十四,到底差了四五年练武的时间,真要打起来恐怕不是对手。”

“怪不得是玄刀堂大师兄亲自陪着回来,这落英子据说是青城掌门弟子的人选……”

越千秋的耳朵何等灵敏?哪怕不少都是窃窃私语,可他还是捕捉到了这些议论声。他很想对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大吼一声。

我陪人回来,不是因为那是青城派的谁谁谁,是因为都快午时了,再不来的客人那就过时不候,我又不是迎宾的门童!至于探讨一下谁武艺更高的问题,他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又不是真混武林的,对第一高手这种名头没兴趣。

再说了,什么叫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这种称号很没有含金量好吗?

落英子甄容似乎对那些鼓噪声也有些不自在。他对越千秋笑了笑,这才歉意地说:“我和师弟们在路上遇到峨眉的几位道兄,所以来得晚了些,还请九公子见谅。”

“这才刚刚好,若是再晚,各位也见不着我了,我总得留点时间陪小寿星。”说到这里,越千秋朝着那边众星拱月的诺诺招招手叫了一声,等到人笑吟吟跑了过来,他弯下腰将她抱起,随即环视众人道,“午时既然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只不过,今日席面,和平常不同。”

至于什么不同,众人最初都满心嘀咕,可等到随着越千秋来到了一处偌大的厅堂门口,眼见两个年轻的玄刀堂弟子推开紧闭的大门,他们就只见空荡荡的大堂中没有坐席,只有两侧总共四排高桌子,上头摆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盘碟。

“我之前算了算,今天请了百余位客人,若是摆席面,大约就是十几桌,可席面上固然也可以离席敬酒又或者走动,可同桌的人终究有限。咱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用不着学长辈们那觥筹交错的一套,所以今天诺诺的生日会,我就办成了这样任君取用的形式。”

说到这里,越千秋就笑容可掬地说:“一桌席面,顶多不过是凉菜热菜再加上几品汤,但眼下,我总共准备了四十道热菜,二十道凉菜,十品汤,十道甜品,十道粥面以及各色点心,酒和果汁各十种,大家可以一面品尝填肚子,一面认识朋友,攀谈说话。”

说白了,这就是自助餐!

如果今天有长辈在,面对这样一副场面,定然有因循守旧的人愤而指责,可今天都是一群十八岁以下的年轻人,平时在门派中有师执长辈们从头管到脚,现在面对这种新奇的生日会,大多数人或惊叹或好奇,总而言之,兴致勃勃的人居多,表示异议的乖宝宝很少。

而等到一大群人在玄刀堂弟子的维持秩序下,排队去取用食物,戴展宁便按照越千秋的要求,在旁边静静地观察这些弟子的言行举止。也就是博闻强记如他,这才能够大略摸清楚谁适合拉进武英馆,谁得剔除在外。

一时间,厅堂中欢声笑语,随着回春观的几个女弟子簇拥了小寿星诺诺四处敬酒——其实她喝的自然是花样果汁——气氛就更加活跃了起来。武林人士没有儒生们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这种一边吃一边说的聚会,大家没多久就习惯并喜欢上了。

而百多个人群集在这偌大的厅堂,乱哄哄的一团,也就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少了某某人。比方说,被越千秋单独叫出去烧烤的几个神弓门弟子。

之前拆穿小猴子身份的顺风耳小齐,此时看着那烤架上一串串的各色菜蔬和牛羊肉,虽说被风冻得缩手缩脚,却忍不住嚷嚷道:“越九哥你这准备真是太棒了,我之前还以为这生日会就和从前山门里头的聚会一样,上头人说些客套话,下头人闷头喝酒吃菜呢。”

“所以我才厚脸皮地说不请长辈,今天要是有哪家长辈跟过来,就没这么无拘无束了。”越千秋笑着把烤得焦香滴油的肉串分给了众人,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神弓门里每次聚会,长辈们都要说那么多套路话吗?”

“可不是?”刚刚开口的是年纪最小的小齐,这会儿接话茬的,却是曲长老的二弟子慕冉。虽说在人后说长辈的坏话不大好,他还是倒苦水说,“每次掌门都要回忆过去峥嵘岁月,大说那时候神弓门如何风光,然后痛心疾首地说现在多落魄,有时候酒劲上头,还要……”

“小冉!”

被师兄庆丰年这么一喝,慕冉顿时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要是把话说完,那就闯大祸了。可就在他满心惴惴然的时候,却只听越千秋干咳一声道:“年纪大的人嘛,难免就唠叨。我师父年纪还不大呢,有时候都要说些不那么着调的话。对了,师父之前还有个想法……”

越千秋用非常不经意的态度,把严诩关于武盟的建议提了提,着重强调了盟主由各门派掌门中,从排名靠后的往前轮的这个想法。果然,作为之前倒数第一,现在倒数第三的神弓门,小齐非常感兴趣,但还不等他开口,就传来了一声叹息。

“越九公子,令师这个想法固然是好,而且我也相信,凭他的身份,绝对不会恋栈盟主的权位,一年之后必定会轮换到白莲宗周宗主的头上,可不是我背后指摘自家长辈。我们神弓门的徐掌门听到这样的建议,只会更加忿忿不平……大师兄,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说!”

一把甩开要拉住自己的大师兄庆丰年,身形壮硕的慕冉气咻咻地说:“这些年来,徐掌门除却抱怨神弓门多年来饱受不公,他还做了什么实实在在的事?就因为师父和应师叔反对他成天口口声声把旧恨挂在嘴边,他平常是怎么对师父和应师叔?就连这次重修武品录这么大的事,他都不想来,要不是师父和应师叔强硬,我们神弓门这次就缺席了!”

越千秋一下子想到了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带人叛逃一事,顿时心中一动,而正在这时候,他心有所觉,目光立时偏向了一隅。

不知何时,之前和他并肩进了玄刀堂的青城弟子落英子甄容,正静静地站在那儿,明明是在偷听,可偏偏却好似一道风景一般,和四周花木融为一体。

第203章 请君品尝,揭盖子

对于自己的感官敏锐程度,越千秋一向很有自信。然而此时,他却不禁心中凛然,难以确定甄容是不是刚刚才到的。他特意把神弓门弟子都带了出来烧烤,却吩咐过孙立和戴展宁刘方圆看着点其他人,尤其是甄容,可如今,人却是出现在了这里,其意义不言而喻。

哪怕不看青城的赫赫声名,此人也绝不好惹!

察觉到了越千秋的视线,甄容仿佛也有些讶异,随即就微笑出声道:“实在是大厅中嘈杂,我正好出门就闻到了这股香味,于是找了过来,可不是故意做不速之客。”

不但刚刚在背后说自家掌门坏话的慕冉表情很不自然,其他神弓门弟子也多半如此。面对这种状况,想到刚刚陪人上山时,甄容仪表出众,谈吐优雅,越千秋心中一动,仿佛不以为意地招呼道:“你是闻香而来?可我这儿烤的都是腥膻之物,你真的有兴趣?”

趁着刚刚甄容和几个神弓门弟子说话打招呼,越千秋左手动作飞快,将那些烤萝卜烤茄子烤韭菜之类的全都一股脑儿往烤架下半截一藏,右手飞快抓了一把牛羊内脏的竹签,随即填补了之前的空缺。

此时他一面说一面翻动着手中的烤串,一滴滴油落进炭火中,一时火苗蹿得老高。那噼噼啪啪爆裂的声音伴随着肉香,让神弓门的那几个弟子一时间食指大动,全都顾不得落英子甄容,凑上前来抢了越千秋递来的十几串烤鸡心、烤羊肉、烤羊腰、烤大肠……

而越千秋清清楚楚地看到,甄容的面色,不可避免地变了变。想来也是,青城是道家门派,虽说也有俗家弟子,但已经有了落英子道号的甄容,显然,那是道士无疑。

虽说道士不比和尚,没说要吃素,可只看甄容的打扮就知道走的是超凡脱俗路线,那么,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满嘴流油吃烤串,合适吗?

所以,这是请君入瓮的阳谋!

几个刚刚还吃过烤蔬菜的神弓门弟子这会儿背对着甄容大快朵颐不说,还彼此交换眼色,全都有些幸灾乐祸。毕竟,甄容不声不响靠近,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他们私底下抱怨门派长辈的话,这会儿让其吃个哑巴亏,那不是应该的吗?

看到那个唇红齿白,清新脱俗的少年道士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烟雾缭绕的烤架,看着那一大堆滋滋流油的烤物,越千秋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最终拿出了两串半肉半油的烤羊腰,非常慷慨大方地朝甄容伸出了手。

“见者有份,落英道长,给!”

这下子,甄容顿时进退两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如同大无畏上刑场似的脚步上前,狠狠地从越千秋手中抢过了那两串烤物,随即赌气似的狠狠撕咬了一口。东西刚入嘴时,那滚烫的滋味差点让他惊呼出声,可等到胡乱嚼了两口下肚,他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东西就和之前闻到的香味一样……真的味道很独特!

尽管很独特,但不得不说,甄容还是闻不惯那股浓重的味道,哪怕他潜意识中还想多吃点儿。所以,当两串过后,越千秋又非常殷勤地递过来一把,看那光景至少也有七八串,他更是为之骇然,立时苦笑道:“我的肠胃只怕受不了这荤腥,亏了越九公子你这番好意。”

“吃烧烤就是这点不好,肠胃不好的人容易闹肚子,也就是我这种铁胃无所谓。”越千秋从善如流地没有勉强,反而耸了耸肩道,“而且吃烧烤还有一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烟熏火燎,一会儿从头到脚,从外袍到亵衣,全都要染上这一股腥膻味,几天都去不掉。”

听到这里,甄容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他本能地往后疾退了三步,随即就想抬起袖子闻一闻是否沾染上了什么味道,好容易止住这种冲动,他便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突然想起还有话要对少林的大安师兄说,暂且告退一会。”

见甄容拱拱手后转身就走,步履似缓实疾,衣袂飘飞,身法竟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舒缓好看,越千秋不禁狠狠咬了一口羊腰子,随即轻哼了一声。

一个讲究表面风度的小白脸,想和我这种最不怕破坏画风的人斗?想都别想!

看到越千秋竟然用这种不算办法的办法支走了甄容,从慕冉到小齐,再到其他四个神弓门弟子,全都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六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不说,还有人吃的东西都给呛咳了出来,慕冉更是毫无风度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和上三门中排名第二,高高在上的青城派相比,曾经一度徘徊在除名边缘的神弓门算什么?

“越九哥,你厉害!”小齐对越千秋竖起了大拇指,乐呵呵地说,“就算是我们神弓门这样闭塞的,也听说过青城落英子的厉害,可刚刚竟然在你这儿吃了瘪。我们都没发现他在偷听,越九哥你怎么发现的?”

听这最年轻的少年对着自己一口一个越九哥,越千秋哪里不知道这关系已经拉得很近,顿时眉开眼笑地说:“我也就是刚刚随便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了他,凑巧,纯粹凑巧。”

众人当然不会去质疑越千秋到底是真本事还是凑巧,嘻嘻哈哈了一阵子,便继续分享起了烤肉。然而,想到刚刚大厅中那些好吃的他们还没一样样都吃过,这会儿肚子就已经快填饱了,几人顿时又有些遗憾。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师兄。

越千秋循声望去,见是孙立,他就招手示意了人过来。等到人匆匆到了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他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就笑道:“你帮我在这烤肉,继续招待神弓门的诸位。要有别人来,也分些给他们,毕竟,大厅里那地方,实在是不合适加一个烧烤的档口。”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神弓门众人身上一转,最终落在了刚刚喝止过慕冉,年纪又最大的庆丰年身上。这位神弓门弟子说是十八岁,但四方脸,又黑又粗的眉毛,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整个人看上去至少比声称的年龄大五六岁。

而且,他能看得出来,这里神弓门每个弟子都很信服他。

“庆师兄,能帮我个忙吗?”

正如之前曲长老和应长老所说,神弓门闭塞太久,刚刚在厅堂中,几个弟子也就只认识越千秋和白不凡,其他人一个不认得,更不好意思贸贸然上去搭讪,可好战的白不凡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被人拖到别处挑战掰手腕了,若非越千秋拖了他们来烧烤,他们站在那儿谁都不认得,只怕会陷入尴尬。

于是,此时越千秋邀约,庆丰年只微微一愣就答应了下来,至于其他人,更是一副大师兄你尽管放心去的态度。

刚刚看到孙立过来报信,紧跟着越千秋就变了脸色,庆丰年只以为再次发生了类似之前他们在山道上遇见过的那种情况,有人故意找茬,可当他跟着越千秋一路前行,喧嚣越来越远,走的路却越来越幽静,他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倒不至于认为越千秋要对自己不利,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到最后禁不住问道:“九公子莫非有什么话对我说?”

“没错。”走在前头的越千秋这才止步转过身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确定周围确实无人,这才沉声说道:“有个消息,我希望庆师兄有个准备。”

庆丰年察觉到越千秋那太过严肃的态度中似乎潜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顿时浑身都绷紧了,声音也不知不觉有些沙哑。

“什么消息?”

“神弓门徐掌门以及一大批长老和弟子,如今已经不在延安府了。”

第204章 心灰生死志

越千秋认为庆丰年名字起得诡异,但庆丰年自己却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出生于西北的延安府一个偏僻村庄,土地贫瘠,大旱乃至于地动之类的天灾是司空见惯的事,常常会有养不起孩子的家庭把孩子丢掉。而在庆丰年降生的那一年,作为家中第七个孩子,他原本也会被遗弃,可多亏那是一个少有的大丰收之年,地里何止多收了三五斗粮。

更巧的是,曲长老正好游历到他的村庄,在他家中临时歇脚的时候,在听到庆丰年父亲家中姓氏时,灵机一动给初生的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而等到呱呱坠地的婴儿平安长到七岁,庆家终究是困窘得过不下去了。尽管神弓门在中原武林的名声已经聊胜于无,可在延安府却依旧享有不小的声誉。于是,在那一年,知道家中已经打算卖儿鬻女,他毅然孤身前往神弓门,最终成功拜入了曲长老门下。

尽管神弓门的日子也异常清苦,尽管他也要和师弟们一块耕种土地,能够用来锤炼武艺的时间少之又少,可那种从上到下同甘共苦的日子,却让他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感恩在心。

因此,骤然听到越千秋这话,即便是素来为人温和稳重的庆丰年,也不由得面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可待伸出手去揪住越千秋问个究竟时,他又醒悟到对方那不同寻常的身份,只能死死忍住心头惊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