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一直接把大太太的话给撂了出来,却也很懂事地轻轻拍着母亲的脊背:“爷爷和爹爹走的是正经科举出仕的路子,我也是。爷爷从地方上一点一点熬起,现在才能当上鸿胪卿,爹爹也是,我将来也是。和这样踏踏实实的做事做官比起来,露脸算什么?”

见儿子说得一本正经,大少奶奶稍感宽慰,紧跟着,她就听到儿子一句更劲爆的话。

“再说,九叔那不是露脸,那是不务正业!”

如果此时随着越老太爷和越大老爷进宫的越千秋听到越秀一这话,他一定会使劲点头。

他并不是什么胸怀大志征服天下的人,上头有能干到极点的爷爷和厉害到不像女人的东阳长公主罩着,还有越小四和严诩这一对正当盛年的撑着,他吃饱了才拼命建功立业呢!

再说了,当年的金枝记那是多大风波,他这个可怜的“女”主角到现在还被武德司都知沈铮死死盯着,就算他有本事种田开科技树扩充实力,那也躲不开监控的目光啊?

幸亏他也没那本事。

而且,胸无大志至少有胸无大志的好处,否则皇帝会这么纵容他?

如今是腊月二十八,寒风凛冽,在眼下这个时辰,就连太阳也懒洋洋尚未起身,当越千秋跟着那一乘晃晃悠悠的轿子来到皇宫宣德门时,他就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其中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照得一张张脸都透出了几分阴森恐怖的色彩,活生生的鬼影憧憧。

这年头的官员待遇却还是不错,没有高品官能打灯笼,低品官只能摸黑走路的破规矩,所以一大片灯笼的海洋蔚为壮观。越千秋跟着下轿的越老太爷和越大老爷一路上前,就只听沿途不断传来各种打招呼的声音,让他很佩服这些官员那目光如炬的认人能力。

“越相公来了。”

“老相爷好。”

“这大冷天的,您还是起得这么早。”

听着这些在鹤鸣轩听过的声音,发现更多的人保持沉默,越千秋不禁感受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头一次现身这种场合,他方才能够体会出,爷爷在朝中地位固然高,可反对的政敌同样多。然而,老爷子心不跳气不喘径直往前,连一声咳嗽都没有,所到之处却人人让路。

一时间,越千秋原本准备好应付别人挑衅的那股劲,不知不觉都完全泻干净了。

竟然没人质疑他突然跟着爷爷和大伯父来早朝这种场合刷脸!

直到他发现越大老爷停在了一个位置再未前行,心中微微犯踌躇,思量自己是不是也该停下的时候,越老太爷如同背后长眼睛似的,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拖了过去。他立时醒悟过来,福至心灵地搀扶了爷爷的胳膊,紧跟着方才听到了不轻不重的吩咐声。

“你这是第一次上朝,跟紧我就行了。不用担心别人说三道四。”

越千秋这时候方才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旁边有嘶地倒吸凉气的声音,也有非常微小的窃窃私语。反正他胆子贼大,也就不想这么多,专心致志地穿过别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高官序列,一直往最前方走。眼看前头已经不剩下几个人的时候,他听到了三个令人意外的熟悉声音。

“千秋,你来啦!”这是严诩。

“哟,越小九你总算是到了!”这是英小胖。

“越九哥好。”这是嘉王世子李崇明。

越千秋诧异的不是这三个人怎么来了,而是他们竟然站在这最靠前的位置,可紧跟着,他就听到了越老太爷的解释。

“大朝时间有限,能拿上去商讨的事情不能太多,每日挑出来说的事情,都是前一日上奏之后就定下来的。所以,要说事的人靠前站,点个卯的人靠后站。至于今天早朝最大的事情,就是神弓门叛逃北燕。英王殿下、嘉王世子和你们师徒俩的位置,当然就应该在这。”

说到这里,越老太爷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的赵青崖和裴旭道:“老赵和老裴,你们说是不是?”

赵青崖多年老狐狸,打了个哈哈却不说话,而裴旭却**地说道:“没错,神弓门叛逃北燕,这是我朝从未发生过的事,简直是耻辱,自然应该有人负起责任来!”

“嗯,那是那是。”越老太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手却轻轻拍了拍越千秋搀扶着自己的手,“反正一会儿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220章 气度天成

尽管进过很多次皇宫,但越千秋还是第一次来大庆殿。大殿两侧是东西向长达数百步的长廊,好在没有高低起伏的地势,也就是稍长一些,走起来倒不吃力。

而在他前面那三位宰相,赵青崖六十二岁,越老太爷六十七岁,裴旭五十八岁,筋骨强健,一路行去四平八稳。

赵青崖儒雅,裴旭雍容,唯有越老太爷走路的时候不像别的高官那样,双手摆动,能把宽大的袖子甩得行云流水,他是双手拢在袖中,脊背挺得笔直,可这会儿倒不像乡间多收了三五斗的老农,更像个家资宽裕就瞧不起人的傲慢地主老财。

眼下也不像之前众人云集宣德门那会儿的嘈杂,而是只有脚步声,衣袂摩擦声,再也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也正因为如此,当严诩的声音突兀传来时,正专心致志审视着地板花纹,琢磨着这些青砖形制的越千秋忍不住吓了一跳。

“千秋,这长廊从左右升龙门开始,总共六十间,到大庆殿的距离确实远了一点,据说当初营建的时候,是仿照隋朝那座明堂的龙首道建的,只不过没有丧心病狂造那么高,爬的时候也就能省点力,否则……”

“否则我们这些老东西光是上一次就得累死。”越老太爷笑吟吟地接了话茬,这才往左右两个同僚兼对手瞧了一眼,“只不过,就算这平坦的长廊,也不那么好走啊。想当初三十年前,好像有一位政事堂的前辈在这儿因为雨天路滑一跤跌倒,就没爬起来?”

裴旭恨得牙痒痒的。老匹夫,你明明知道那是我裴氏当年的一位老祖宗!

可偏偏还不等他反唇相讥,赵青崖就轻咳一声道:“好了,都快到了,留点精神到大庆殿上去吵去争,眼下好好看着脚下走路是正经。阿诩也是,下次你要有空,怎么领你徒儿参观皇宫都行,这会儿少说两句!”

赵青崖资历深,除却越老太爷,在这种场合能直接叫严诩名字,敢直接叫严诩名字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严诩虽说我行我素,可对首相大人他还是给几分薄面的,毕竟,想当初母亲骗他考状元,除却拿吴朝初年那位打架打赢拿下状元的牛人打比方,就是拿赵青崖给他当榜样了,于是,他挺给面子地闭上了嘴。

他不说话,越老太爷呵呵一笑继续慢慢悠悠往前走,裴旭也只能悻悻打住。

面对这突然爆发又突然结束的暗战,越千秋可不敢随便掺和,唯有耸了耸肩。

而相比这三位宰相,还有乱入的严诩和越千秋师徒,小胖子和李崇明叔侄俩的位置,甚至还要稍微靠后一点。

本朝的皇族子弟没有那么大的特权,小胖子还不是太子,李崇明就更要矮半截不止,所以对政事堂那三位资历人脉能耐全都直破天际的宰相,他们路上见了要行礼,上朝时的位置更要靠后几分。

这便是所谓的崇贤之意。

至于让着严诩和越千秋……在小胖子看来,越千秋正扶着越老太爷,他怎么和人抢?严诩那是表哥,后头还有个超级不好惹的东阳长公主,他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干嘛去招惹?

所以,皇帝的独子,皇帝新晋颇为重视的侄孙——又或者说孙子——全都在百官面前建立起了敬老尊贤的正面光辉形象。

虽说是头一回上朝,但越千秋有越老太爷提点,又有不惜耗费精力的严诩不断提点,哪怕他没有经历过专门的上朝礼仪培训,当走完长廊进入号称能容纳上万人,实则数百人一块涌进来就够挤的大庆殿时,主动退到李崇明身后的他倒是勉强没有犯什么大错误。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年头的上朝虽说乱七八糟的名堂很不少,可竟然不用当磕头虫!

简短的朝谒礼结束之后,便正式进入了奏事环节。和越千秋预想中的,老爷子又或者严诩亲自揭盖子不同,却是有一个他从来没见过,仪表堂堂,声若洪钟的年轻官员站出来,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将神弓门掌门徐厚聪以下三十五人叛逃一事陈奏了上去。

直到这一刻,越千秋方才发现,他之前竟然忘了去问问神弓门到底有多少人。

就如今玄刀堂这重建不过六年的草台班子,严诩在他软磨硬泡之下也收了一大堆记名弟子给他当师弟,刘静玄和戴静兰两人也收了好几个徒儿。

所以,第二代就有十七八号人,第三代自孙立往下数,有少年,有小孩子,但因为第二代弟子全都是自己都尚未出师的坑货,越千秋和孙立算是半个师父,他们也就没有正式的师承。如此一算,玄刀堂人数已经眼看就快逼近六十人大关了。

而徐厚聪千辛万苦,忽悠又或者说裹挟了叛逃投了北燕的,总共就三十五个?其他的是都死在了路上,还是说神弓门真的就沦落到只剩这些人了?

当奏事的那个年轻官员把话说完之后,越千秋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严诩的声音。

“那是鸿胪寺特别挑选出来的人,你就姑且当成传声筒,不管是哪个衙门上奏的事,都由他当众传达。毕竟,让那些老大人们声嘶力竭吼得大殿上每个人都能听见,那也太难为人了。你别看这么个传声筒的职司,但因为是最露脸的,一般不是背景深厚,就是名次靠前。”

越千秋往左右看了一眼,见其他人全都没察觉,他立时醒悟到那是严诩又露了一手绝学。诧异之后,他立时秒懂了严诩这弦外之音。

背景深厚的是世家子弟,名次靠前的是寒门出身的新进士,总而言之,一般来说,没草根啥事。可下一刻,他就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了。

“你大伯父当初入朝为官不久之后,就当过这个传声筒。”

越千秋着实惊叹。想当初越老太爷可没时间栽培儿子读书读到名次最靠前的进士,大老爷当初可以说是名次倒数。越家底蕴太差,老爷子那时候自己官也不大,除了给长子娶了个在家能镇宅,出去有气场的贵妻之外,也就只能抓住机会把人推入官场,远远比不上如今的越廷钟和越秀一父子。

哪怕如此,老爷子居然还能把长子推上了那样一个清贵的位子?

越千秋正在从严诩那儿熟悉着这些从不知道的细节,而越大老爷却已经看清楚了下一个跳出来的人——那是政事堂三相裴旭的族侄。

当人慷慨激昂地要求穷究神弓门叛逃,同时严密监控齐集金陵城的各派人等,在修订武品录时加上更加严厉的钳制条款,追究之前首倡重修武品录者的责任,他就站了出来。

“杯弓蛇影,因噎废食,说的就是裴御史这样的人。”

刚刚还看到爷爷老神在在,这会儿大伯父就已经亲自站了出来,越千秋不禁很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要知道,他对大太太的能耐早有领教,可大伯父却素来不显山不露水,这还是第一次当面直击对方和人交锋,确实是兴致勃勃。

可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看戏的愿望落空了。

因为,不等那位挨了八字成语批的裴御史反击,越大老爷就转头看向了他:“一介少年都能看清楚的事,裴御史这四十出头的人却还看不清楚,实在是白瞎了裴氏昔日的赫赫声名!”

“越宗齐,你吹嘘你侄儿也该有个限度!”

“我怎么吹嘘我侄儿了?”越大老爷挑了挑眉头,脸上既有无辜,也有不解,“我称赞的是昨日英王殿下在石头山玄刀堂中,一语定人心的事。难不成裴御史没听说?”

小胖子一下子懵了,可他却没时间因为越大老爷突然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而狂喜,因为他赫然看见,满大殿数百双眼睛,顷刻之间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哪怕他昨天那番发言确实是为了在武林之中打出他的名声,可并不代表他愿意和这许多文官做对。

因此,小胖子毫不犹豫地说:“越大人谬赞了,昨儿个是越小九撵走了武德司都知沈大人,保下了神弓门那几个弟子。各派弟子如今谁不赞玄刀堂大师兄气度天成,仁义无双?”

第221章 乱拳出击

御座上的皇帝一直没有说话。除了垂拱殿中的少数官员议事,在这种大朝会上,他一贯的形象便是多听多看少说,大多数时候就是惜字如金的一个字——可;又或者拖延敷衍的两个字——再议;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他才会用明确的态度表示拒绝——不可。

这是他从太后执政,自己大多数时候只听不说的前二十年就养成的习惯。

此时此刻,高高在上的他用作壁上观的态度看着裴御史和越大老爷针锋相对,当越大老爷借着把话头拐向他的大胖儿子,让裴御史吃了个小小的哑巴亏时,他的脸色连一丁点变化都没有,直到小胖子顺势把皮球踢给了越千秋,他才微微挑了挑眉。

小胖子和他当年这么大的时候很像,面对这种情况不会露出鲜明态度,而是更愿意让别人顶在前头。

这看似很聪明,当时这么做的他得到了很多臣下的称赞,可他早就发现,这不是因为自己审慎的考虑,而是纯粹因为他没有充足的底气面对那些大臣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可对于官员们来说,这样一个有些软弱的皇帝,远比乾纲独断的皇帝要符合他们的利益。

因此,微微有些失望的皇帝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越千秋。今日之事他心里早有思量,倒说不上期待越千秋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表现,只是很好奇昨日他把小家伙赶了回去之后,越家今日竟然老中青三代一同上阵,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越千秋斜睨了小胖子一眼,对他的祸水东引没有一点意外。见裴御史犹如眼珠子泛绿的猫似的,得意地把目光转向了自己,他就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伯父称赞英王殿下,英王殿下却又称赞我,我本来也想挑个人吹嘘吹嘘,可如若那样,就没完没了了。”

他镇定自若地在大殿上开着玩笑,可却在这一个了字之后,词锋立时一转:“但英王殿下在玄刀堂中,确实说过一番很有道理的话。这样,我给大家复述复述。”

他看也不看小胖子那一瞬间呆愣的表情,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小胖子的语气。

“就算是神弓门的那个什么掌门真的叛逃了,既然他没带上这次到金陵来的这些人,那不就表示他把这些人给丢下了?一方是弃国弃家的叛贼,一方却是赴京来参加重修武品录,赤胆忠心的大吴子民,你把人当成叛贼抓回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小胖子自己都有些忘了自己当时的具体说法,只大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此时看到越千秋这夸张的演绎,又发现满朝大臣鸦雀无声,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越千秋之前没这么挤兑沈铮不是因为一时忘记,而是特意留给自己说,眼下才好演出来,他顿时气得牙痒痒的。

而如三相裴旭这般,当初曾经去观摩过六年前越千秋那场拜师宴的,同时生出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只不过,那一次是吴仁愿欺负小孩子越秀一,然后又被同是小孩子的越千秋给挤兑了回来。现如今,被调戏的人换成了小胖子,可方法却如出一辙。

这六年越千秋虽然名气不小,可大多数时候都混迹在同龄人之中,和朝中官员们反而不大再有交集,所以裴旭立刻醒觉到,裴御史这个族侄恐怕难以对付越千秋这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刁顽少年。

他正要使眼色让人暂且退下,再换他预备好的下一个人继续上,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御史不退反进,竟是气冲冲到了越千秋的面前。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英王殿下堂堂皇子,怎会向着那叛逃的神弓门余孽说话!”

此话一出,裴旭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坏了。他这个侄儿乃是一步一个脚印考上来的,素来秉持的政治态度就是要严格钳制军中武将,对于民间武者更是要严加防范,此时说这话不仅仅是为了打压越千秋的气焰,更是代表了世家子弟的立场,隐隐提醒英王李易铭选边站!

李易铭虽说一直都没有被立为太子,而且一直都有不利于这位英王殿下的流言在外流传,甚至越千秋这个身世不明的越府养孙都能够与其分庭抗礼,亲自调停的皇帝也没对越千秋怎么着,可并不代表裴御史可以自做主张去强逼李易铭表态!

这个蠢货还没这样的资格!

果然,李易铭虽说不忿越千秋把自己给裹挟了,可他昨天本来在父皇面前就替神弓门的曲长老应长老和那几个弟子说了话,此时哪里可能因为裴御史这一句话就改变立场?

更何况,他很不痛快裴御史那种咄咄逼人的警告语气,当下立时暴跳如雷。

“裴御史你什么意思?越小九刚刚那番话确实是复述我的,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我给神弓门那些硕果仅存的弟子说话怎么了?我朝不是暴秦,也不是动辄族诛的两汉,我朝的律法是古往今来最健全最宽容的!御史的职责是甄别忠奸善恶,不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眼见小胖子动用了熟练的扣罪名技能,而裴御史的强硬气焰变成了目瞪口呆,越千秋就义愤填膺地接上了话茬。

“神弓门叛逃,事出突然,裴御史想要杀一儆百,这很容易理解,可叛逃的人已经跑去北燕安享荣华富贵了,留下的不过是顶罪的弃子,这简直是不用脑子都能想明白的事。徐厚聪给朝廷丢了个难题,难不成我们还遂他的心愿?”

“如今各派英杰云集金陵,英王殿下昨天不但稳定了人心,还彰显了朝廷的宽容大度。各派年轻子弟盟誓锄奸的时候,英王殿下更是在旁边监誓,深得大家敬重。”

小胖子到底年纪小,爱听好话,此时不由觉得越千秋这话非常顺耳。相形之下,指桑骂槐警告自己不要站在武人这一边的裴御史,那就实在是可恶极了!

越大老爷暗赞越千秋聪明,当下自然是顺着侄儿的基调,沉声说道:“要知道,近来金陵城很有一些流言,说是此次朝廷是有意召集各派精英汇聚金陵,然后一网打尽。神弓门叛逃之事一个处治不好,就会成为流言大肆传播的契机,当此之际,裴御史刚刚说的那些钳制约束打压之类的举措,纯属胡闹!”

没等裴家那一方重振旗鼓再推一个人出来应战,越大老爷就慷慨激昂地说:“诸位要弄清楚一件事,神弓门叛逃去了北燕,而根据前方来报,在北燕还有人接应。既然如此,那就证明在此之前,北燕谍探就已经和神弓门接触了。而对于这样的接触,朝廷事先有觉察吗?”

“没有!既然没有,那么追责神弓门的同时,是否也应该追究相应官府的责任?上次北燕使团来时,曾在我朝演出了一场金枝记的闹剧,事后更是大举南侵,最终因为边将奋勇,更有刘将军和戴将军带兵扰乱其后方,让四大家族南投,北燕这才无功而返。而这一次,我朝哪怕不能像北燕那样轻易出兵泄愤,可难道不应该派出使团面见北燕皇帝去交涉?”

裴御史终于抓到了机会,**地冷笑道:“越大人真会说大话。如今这情势,就和当年两国交兵之前一模一样,你这是派使团,还是派人去送死?你看满朝那么多人,谁肯去?”

“自然是我去。”见裴御史那张脸上的表情全都瞬间冻结,越大老爷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怎么样,我肯当这个正使,裴御史肯不肯当这个副使?”

那一瞬间,越千秋就只见满朝大臣全都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他就似笑非笑轻哼一声道:“原来不过是只敢嚷嚷着对自己人喊打喊杀,一听到要亲身涉险,就立刻软蛋了!”

第222章 歪楼了

越大老爷说出的话,便犹如在原本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水面上砸下了一块巨石,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越千秋的讽刺,就如同又在这水面上鼓起了一阵龙卷风。一时间裴御史那张脸就犹如变色龙似的,也不知道变幻了多少种颜色。

而直到这时候,严诩方才站了出来。他非常自然地跨前几步拦在了越千秋身前,挡下了裴旭那犹如针刺一般的视线,以及那些对徒弟的敌意。

“皇上,千秋昨天在玄刀堂给诺诺过生日,邀请了各派年轻弟子做客,臣就顺便在家里招待了各派此次领头的各位掌门和长老。得知神弓门叛逃之事后,大家的第一反应全都一模一样,如此败类,实在该杀!可第二个反应是什么?全都是在惋惜此次进京的神弓门那些人。”

“各位大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徐厚聪本就不想来,曲长老和应长老是冒着和他反目的危险,带着弟子过来的。他们是为了向朝廷表明决心,谁料却被自己人捅了一刀!朝廷要追究他们很容易,可当年神弓营那无双射术,以后大家可能只有在北燕神弓营才能看到了!”

“严大人此话未免言过其实……”

“欸,别叫我严大人,我可当不起!”严诩**地把那个插话的官员给堵了回去,随即冷笑道,“再说了,刚刚裴御史说责任,我知道他不外乎是想说,都怪朝廷这些年对各大门派的钳制少了,可刑部总捕司是出动得少了,巡武使也收敛多了,可武德司的人呢?”

说到这里,严诩的目光随之就投注到了某个方向:“沈都知在各大门派埋下的钉子好像却越来越多了吧?只不过,你的运气不大好,北燕秋狩司的楼英长自从六年前潜入后,自始至终你就没抓到过他的尾巴。反而你埋在各大门派的钉子被他一张纸送到了各派掌门面前!”

越千秋就只见严诩从怀里拿出几张纸,犹如抖钞票似的,把一张张东西抖得哗哗作响。他当然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连忙上前从严诩那儿把几张纸给接了过来,上前几步后双手呈上道:“皇上,这是各派掌门收到的告密信。”

眼见陈五两上前接了那几张纸转呈皇帝,武德司都知沈铮脸色铁青,裴旭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宗旨,立时开口说道:“神弓门叛逃分明是早有预谋,这怎能怪到沈都知头上?至于这些告密信,天知道是不是捏造的!如果不是之前一直放纵了武人,神弓门就应该武品录除名!”

严诩哂然冷笑道:“裴相公这话倒是好笑了。神弓门叛逃如果在上一次巡武使定品时,就被武品录除名,那时候,他们还会好好呆在大吴?一个不在武品录上的门派,一群人化整为零悄悄出境,恐怕谁都无从察觉,到时候反过来危害我朝的时候,只怕朝廷几乎无从察觉。被人打一个猝不及防,和现在至少还能提前得到消息相比,哪个危害更大?”

他顿了一顿后,猛地提高了声音:“看来之前吴仁愿和高泽之因为一己之私,而陷害白莲宗和玄刀堂的那两桩案子还是判得轻了,所以才有人不把此事当成教训,故意放纵了神弓门叛逃!只可惜,神弓门的徐厚聪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硬是带人从天罗地网中跑出去了,没能被人拿下当成炫耀功绩,打压别人的靶子!”

这指桑骂槐的话,沈铮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严诩字字句句全都戳在了他的软肋上,而且他确实放纵了神弓门的叛逃,损兵折将之后虽说截到了几个人,却被徐厚聪那大部分人和家眷全都逃走了,以至于他底气大失,这才把气撒在曲长老应长老和那六个神弓门弟子身上。

他只觉得自己是一片忠心,着实有些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委屈。

若不是皇帝因为越老太爷的缘故,一味纵容越千秋,不肯杀了这个身份不明的祸害,他怎么会想着一石二鸟,一面放长线钓大鱼,一面能够把越千秋最大的靠山越老太爷拉下马,于是放任那疑似楼英长或者其手下的人和神弓门接触?

怎会放任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在支走曲长老等人之后,有机会叛逃北燕?

他唯一的疏忽,就是真的让那些叛国的家伙跑掉了而已!

裴旭已经品出了滋味来,本待继续维护一下沈铮,可谁曾想担任刑部尚书的余大老爷余天成却是开口说道:“严掌门所言,我刑部自当好好彻查。总捕司一等捕头杜白楼昨日从玄刀堂回来,就一直在和其他一等捕头们闭门磋商,想来会给大家一个答案。”

余天成代表刑部给了一个回答,沈铮顿时明白,自己也不能不给一个答复。哪怕心头再忿然,他也只能面无表情地说道:“武德司也自会给出一个交待。只不过……”

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只不过之后就**地说:“不论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神弓门若是不严惩,难以服众!”

“沈都知这话说的是。”裴旭虽说对余天成这个刑部尚书的态度有点震惊,可此时却当然站在沈铮这一边,“神弓门掌门徐厚聪率众叛逃,神弓门自然应当武品录除名!”

裴旭此言一出,顿时应者云集。对于这样的状况,他志得意满地看向了严诩和越千秋师徒,看向了越大老爷,看向了越老太爷,可让他失望的是,老奸巨猾的越老太爷也就算了,那张脸上看不见分毫挫败,越大老爷亦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而严诩和越千秋……

那一对奇葩的师徒竟然相视一笑!他们怎么就笑得出来!

小胖子见状,不由得有些可怜裴旭,心想还等你慷慨激昂地说这个?昨天人家越小九就当着曲长老的面提过了!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皇帝那熟悉的声音:“大郎,崇明,你二人一个昨天去过玄刀堂,一个又曾经入宫为刚刚拜的师父求情,你们两个怎么说?”

发觉皇帝竟然点了李崇明那个讨厌的家伙,小胖子可不愿意被对方抢在前头。

他立时大声说道:“父皇,神弓门除名那是应该的,如此方才能让其他门派提防害群之马,引以为戒。但是,记得我朝之前接纳了刘将军和戴将军以及朱冯方马四家,两国议和时,北燕皇帝也派人抗议过,所以这次神弓门叛逃,我朝派使团过去,那也是应该的。”

而他这话音刚落,李崇明就立时附和道:“臣也赞同派出使团出使北燕。”

谁都能听得出来,这叔侄俩赞同的不只是神弓门从武品录除名,更是派使团去北燕!

一时间,偌大的大庆殿中终于出现了嗡嗡嗡的议论声,直到陈五两没好气地敲响了廷钟,这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从前两国议和,北燕派使者过来,那自然不会有危险,可眼下北燕皇帝为什么要诱逼神弓门叛逃,不就是为了出一口当年的恶气,同时也可能是看中了神弓营的射术无双吗?在这种两国随时可能再次开战的当口,这使团出去容易回来难,看看汉时苏武是什么下场!

裴御史并不是那些为了求名就能奋不顾身的寒士,出身世家的他家资豪富,前程似锦,哪里肯去冒这样的风险?眼看越大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不由得在心中大骂这一家人都是疯子,竟下意识地反对道:“皇上,为了神弓门几个叛贼就要派出使团,这未免小题大做……”

严诩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裴御史刚刚才说这是大事,要追究各方面的责任,现在又说是小题大做,这岂不是前后矛盾?看来千秋刚刚还真是说对了,裴御史对自己人倒是喊打喊杀,一遇到北燕,那就和被阉了的马似的恭顺老实!”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刺得裴御史跳了起来:“严诩,你竟敢当廷羞辱朝廷大臣?”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严诩抱着双手,满脸的傲慢,“我家千秋当初在国子监曾经说过,士大夫两个字至尊至贵,不是谁都能够标榜的。现在我也要说,大臣两个字同样至尊至贵,不是谁都能往自己头上安的!”

“你……好,好,我就去北……”

越千秋立时逮着机会大叫道:“皇上,裴御史说他要去北燕!”

裴御史刚刚在开口的瞬间就意识到这是激将法,此时听见越千秋的嚷嚷,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上当了,因此几乎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跪,直接把官帽给摘了下来,脸上悲愤得无以复加。

“皇上,这使团派不得!臣自知忠言逆耳,宁可不做这个御史,也要劝谏皇上,不可听奸言啊!”

眼见殿上一片乱哄哄的,眼见又是新的论战的开始,越千秋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

除了爷爷之外,有多少人意识到,今天的议题实则已经歪楼了?

第223章 上梁正了下梁不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七个字用在今天这场朝会,当然不那么合适,但从宰相尚书再到中低层官员,就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这论题着实是一歪千里。

而很多官员都是足足等到退朝之后,这才恍然醒悟到,今天除了把一个本来就只剩下七八个人的神弓门给武品录除名了,然后围绕是否应该派使团去北燕吵了个天翻地覆,其他的事情好像都被搁在一边去了。

尤其是某些人想要追究一直致力于重修武品录,放开对武者桎梏的越老太爷的责任,如今头昏脑胀地出了大庆殿,被寒风这么一吹,这才生出了一个念头。

今天那个死老头子几乎一个字都没说,那风头竟被长子和养孙,还有严诩和小胖子李崇明叔侄俩给出完了,这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头一回上朝,看着大伯父在爷爷昨晚的临场辅导下大杀四方,风头出尽,再看着师父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推着小胖子和李崇明,让那叔侄俩和群臣打擂台,越千秋在出了大庆殿之后,眼瞅着越老太爷和首相赵青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机锋,渐渐往政事堂去,他就侧头看向了严诩。

“师父,看不出来啊,您居然也能这么狡猾!”

“那当然,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严诩嘴里这么说,可听到后头传来了徒弟的窃笑,他这才毫不客气地一把伸出手把越千秋拽了过来,就这么搭着人的肩膀并排往外走。对于那些或好奇或敌视的目光,他一概毫不理会。

“老太爷让你大伯父去北燕,我当然不知道,可我至少知道,他既然让你大伯父这么说,就绝不可能是幌子,而一定是当真的。你爷爷这人,心狠起来比谁都狠。可你大伯父要挑起越家大梁,没有足够的功劳不行。毕竟,你爹……”

严诩的半截话戛然而止,紧跟着就压低声音道:“咳,不说这个了。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把那两个小家伙往上推的,刚刚皇帝舅舅明显乐见其成,你没发觉?”

“我当然发觉了。”越千秋耸了耸肩,可仍是不无疑惑,“可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英小胖毕竟是皇子,嘉王世子却名不正言不顺,他没事就把两人一块提溜出来干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严诩有些烦恼地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叹了一口气道,“皇上毕竟是皇上,他想什么我娘不知道了,你爷爷也不知道,咱们就更别去多想了。这两天,你和霁月多去会一会各派弟子,把能争取过来的人都争取过来。”

越千秋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可陡然想到钱若华那天露出的口风,他就开口问道:“师父,你听说过群英会吗?”

“什么群英会?有这门派吗?”严诩有些狐疑地挑了挑眉,等到越千秋说了五行宗少宗主钱若华在玄刀堂上山的山道上挑衅,他就顿时脸黑了,“这小子头壳坏了是不是?竟敢在你面前装什么硬骨头?连你都打不过,还好意思扯什么群英会的大旗?我看他是昏头了!”

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他突然打住,沉吟了片刻就自言自语道:“群英会……顾名思义,应当是一群自诩精英的家伙,而且会用这名字,自视应该很高,十有八九是一群年轻人折腾出来的事。如果这样,千秋,你得注意了,这些家伙想法激进,恐怕对朝廷也心怀不满!”

越千秋听到严诩说人家激进,他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敢情这是江湖第二代中二少年么?”

“你说什么?”严诩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古怪的名词,“什么中二少年?”

“没事没事,我就是瞎念叨。”

越千秋哪里敢说,师父你和我爹当年也是这样的中二少年,立时打哈哈,却是连忙岔开话题,说了铁骑会会主彭明和小猴子师徒的事。昨日严诩那儿有客,此事他来不及提,本以为不过是旁枝末节的小事,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严诩对彭明竟然比对所谓的群英会还要重视。

“铁骑会和神弓门多年来一直都是同气连枝,哪怕相隔甚远,都常有弟子互相交流。彭明既然说,也有人去勾搭过他叛逃,只不过被他宰了,那就说明铁骑会暂时还是稳当的。可为了以防万一,你不妨和那个小猴子多多来往,如果能够把人留在金陵就最好。”

说到这里,严诩突然笑眯眯地拍了拍越千秋的肩膀:“昨天诺诺很出彩,以后那些认识她的女弟子很可能会来找她。你以后也不妨把我家大双小双也叫上,让他们见见世面。好了,我要去和少林寺的和尚,青城的牛鼻子,峨眉的道姑打交道,不和你多说了,有什么事你自己看着办!”

见严诩说完这话就溜得飞快,越千秋不禁哭笑不得。

师父你想把俩儿子甩给我很久了,这次终于被你找到机会了是不是?

好在我有个霸道的妹妹!

越千秋只能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出宫之后就立时策马赶回越府。他今天跟着越老太爷和越大老爷父子一块出门,如今却单独回来,因此哪怕他走的不是正门,而是亲亲居单独对外开的那道门,消息仍然立时散布了开来。

当他刚刚换上了一身家居的便服,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就撞开门帘出现在他面前。

“千秋哥哥,大伯母请你过去!”

越千秋想到日后竟然要诺诺当吉祥物出去刷脸,忍不住一阵心塞,当下上前把小丫头直接抱了起来:“诺诺,大伯母没教你,进门要说一声吗?这要是我还没换好衣服呢?”

“啊!”诺诺小小惊呼了一声,随即耷拉了脑袋说,“我忘了……爹说过看见那什么,就会长偷针眼……”

越千秋简直对越小四的教育哭笑不得,抱了诺诺往外走时,就不得不苦口婆心地教育道:“诺诺,偷针眼不偷针眼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以后在门外哪怕先咳嗽一声,让我有个准备都好,绝对不能再这么随便乱窜乱闯,懂了吗?”

“是不是就和大双小双那一丁点大,也老是在那嚷嚷说有秘密一个样?”

发现自己很可能是鸡同鸭讲,越千秋唯有放弃了当哥哥的天职,换成了恐吓的态度:“总之,只要你听话,这几天我会让你和昨天那些哥哥姐姐玩。要是你不听话,我只能天天关你在家里了。”

诺诺眼珠子一转,盯着越千秋看了老半晌,确定人确实是来真的,她这才可怜巴巴点了点头。等来到衡水居,她挣脱了越千秋敏捷地跳下了地,随即一溜烟冲进了正房。

越千秋还以为她是去告状,可快走两步到门边时,却听到里头诺诺洋洋得意对人炫耀他要让她见客的声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果然,大太太没说话,大双和小双却在那羡慕得嚷嚷也想和外头人玩。当他在门外咳嗽一声叫了一声大伯母时,门帘立时被人一把拽开。

瞧见那几乎并排的两个小脑袋,越千秋没好气地在他们头顶赏了一人一个麻栗子,这才一手一个提了他们进门。让他诧异的是,往常遇到这种情形又是求饶又是大闹的一对双胞胎,此时却老老实实任由他拎着,那乖巧的模样简直是绝无仅有。

大太太仿佛没看见越千秋提溜着人的举动,只用眼神暗示向二娘上前把大双和小双一个个抱了下地放在小杌子上,等他们都乖乖坐得端端正正,她这才看向了越千秋。

她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说:“今天你随着老太爷和老爷一块去上朝,家里颇有些杂声。我打算对老太爷说一声,接下来这段日子,家里的事情我来照管。”

越千秋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大伯母你要管家?那真是太好了!我回头先去对爷爷去说这个好消息!”

向二娘看到越千秋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很有些发懵。谁不知道如今三太太的娘家两位舅老爷拉着越千秋做各种奇奇怪怪的生意,每月往越千秋那儿送的钱不在少数。都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越千秋倒好,不帮着三太太,反而很盼望自家太太掌权?

大双小双还小,再加上大太太积威之下,他们哪敢乱开口。而诺诺眨巴着眼睛,竟然也没有插嘴,只是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接下来只怕是多事之秋,我总不能只想着自己躲懒,让家里后院起火。”大太太淡淡一笑,心想大老爷如果真的出使北燕,她自然不会拖后腿,可也不能让家里人拖了后腿。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如今长孙越秀一已经足可担当越家第四代领头羊,甚至知道应该怎么去劝母亲大少奶奶,她也可以松口气了。

从前不管是因为她没精力一面督导儿孙,一面分心管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甚至还会因为和妯娌争权落得满身不是,可现在再不管,怕是连越老太爷都要开口了。

越千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可听到随之而来大太太的下一句话,他再次吃了一惊。

“诺诺这次过生日,场面比你当年还大,皇上都有赏赐下来。哪怕出了神弓门的事,但在有些人看来,却是诺诺奇货可居。”大太太丝毫没有避着诺诺和大双小双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而且,昨天英王也来了,还说是因为诺诺生日来的,你觉得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见越千秋面色一下子凝重了下来,大太太就看着诺诺说:“诺诺,你这些天随身揣着的那几颗珠子,是谁给你的?”

这跳跃极大的话,就连越千秋也没反应过来,而诺诺就更加没料到了,迸出一个安字后,她就立刻用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而大太太斜睨了目瞪口呆的越千秋一眼,这才意味深长地说:“你别以为诺诺会两招小擒拿手就能高枕无忧,安人青那些小玩意,想当初你也知道主动要了随身揣着,关键时刻更派上了用场。可诺诺毕竟才五岁,要不是安人青给了她,万一遇到点什么事,你说怎么办?”

想想严诩,再看看大太太,越千秋只觉得自己身边实在是藏龙卧虎。

上梁这么正,他怎么可能歪得了?

第224章 奇货可居

“师叔,算我求你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答应嘛!”

“师叔,别这么小气……实在不行,就算你收个徒弟不行吗?观主说了,你够格收徒了!”

“师叔……”

苏十柒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最终忍无可忍怒喝一声道:“闭嘴!”

宋蒹葭可怜巴巴地撅着嘴,亮闪闪的大眼睛却依旧用哀求的目光盯着苏十柒。后者此时此刻极其后悔竟然引狼入室,以至于自己摆脱了那一对最会缠人的儿子,却被这个回春观的小师侄给缠上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的口气显得不那么冲。

“天底下有资质的女孩子多的是,诺诺才五岁,哪里就好到你们要这么扑上来抢?”

“可天底下只有一个诺诺。”宋蒹葭说得理直气壮,“师叔你是没看到她对越九公子那铁心维护,还有顶撞落英子甄容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太帅气了,我就想要这样的师妹!”

苏十柒那恼怒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即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的师父和那些师伯师叔们,想把诺诺收进门,毫无疑问看中的是那个小丫头强悍的背景,可眼下宋蒹葭却简直像是在外头看见可爱的小狗小猫,于是想抱回去当宠物养!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宋蒹葭很像是当年家里尚未遭遇大变时的自己,可表情终究是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

想到越千秋之前说过,要在此次前来金陵的各派年轻子弟中挑出一些收进武英馆,她心中一动,当下就似笑非笑地说:“这事你求我没用,得去求千秋。诺诺是他亲自带回越家去的,越老太爷又亲自把诺诺交给他,所以别人做不了诺诺的主,他做得了。”

“我这就去!”宋蒹葭想也不想就霍然起身,秀美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诺诺只能是我们回春观的!”

然而,当信誓旦旦的宋姑娘从东阳长公主府出来直奔越府,她却在大门口和一拨人不期而遇。瞪着对面容貌一模一样,只有衣服不同的峨嵋派那对三胞胎,她几乎忘了她们在玄刀堂那儿因为名字中都有同一个字,又是自助餐吃出来的战斗情谊,想都不想就嚷嚷了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三胞胎中年纪最小的紫葭。

“我们来约诺诺出去玩!”这是排行第二的红葭,直接把目的给供出来一半。

“是掌门师伯想见诺诺,我们特意来找人的。”作为老大,温柔腼腆的白葭更是直道来意,半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

面对这三个脾气迥异的峨眉女弟子,宋蒹葭只觉得气鼓鼓的:“诺诺是我们回春观的!”

当追星把门前那四个小姑娘的争吵禀报到越千秋这儿,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叼着一支毛笔,正在那想着和各派进一步接触计划的他,一下子松了口,嘴里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了床上。之前回来去见大太太时,她的话就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可现在他才意识到麻烦不过刚开始。

因为严诩这个横空出世的玄刀堂掌门,再加上他这个徒弟的关系,各大门派已经把目光瞄准了京城的官宦子弟,而他则等于双手把诺诺这只小白羊放到了一群饿狼面前!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可郁闷归郁闷,越千秋却还是不得不提起精神对追星说:“你去请她们进来吧。”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分明是几个女孩子,这下顿时感觉脑袋都炸了。可下一刻,他就从里头分辨出了诺诺那该软糯时就软糯,该清脆时就清脆的声音。

知道必定是小丫头得知消息之后,忘了告诉他一声就急急忙忙出去把人给领了进来,他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那复杂的心情。

他可不像爷爷,当初随随便便就把他“卖”给了严诩!嗯,要卖也得“卖”个好价钱……

可正当他准备出去待客时,就只听一个咋咋呼呼的嚷嚷声:“亲亲居……天哪,这是什么名字?”

“这么羞人的字,也能挂在牌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