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越小四终于朝人丢去了的愤怒的一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皇帝无所谓地淡然一笑,随即就轻描淡写说道:“刚刚燕子城那边送来奏疏,霍山郡主萧卿卿连同几个将领,弹劾武威校尉吴荣各项罪行十二条,其中就有涉及到秋狩司徇私枉法的!你这个临时管秋狩司的既来了,那就带着你的骑奴去一趟燕子城,好好看看是怎么事。”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甄容一眼,淡淡地说:“萧卿卿行踪诡异,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少有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此番她竟是和小小一个武威校尉冲突,那校尉绝对是触碰到了她的逆鳞。朕知道你们两个刚刚才没日没夜地赶到了这里,这一趟你们也可以拒绝说不去。”

“皇上金口玉言,臣哪敢说不去!”越小四与其说是耍宝,还不如说是耍无赖,“但还请皇上允许臣坐马车去!再一路换马不换人,臣这筋骨实在是吃不消了,坐马车的话,一路换一下拉车的马和车夫,那勉强还能坚持到燕子城!”

甄容一听就知道人家是为了他着想,须知他此时根本连马背都上不去,更不要说赶路。可想到皇帝是把他给了萧长珙当骑奴,萧长珙却分明打算为他再争取些优待,他心中又感动,又愧疚,正要开口拒绝,谁知他前头的萧长珙立时就过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小子给我闭嘴,记住你身为骑奴的本分,眼下你有说话的资格吗?”

几句话把想要说话的甄容给堵了去,越小四这才赔笑看着皇帝,一副您体恤体恤我这个女婿的表情。而皇帝也确实吃他这一套,皱了皱眉后,终于无奈地摆摆手道:“随你怎么去,只要你头不会嫌弃马车把你颠散了架子就行!”

“不会不会,那臣告退了。”

越小四打了个哈哈,等退到甄容身边时抬腿对着他的胫骨就是不轻不重的一脚,见甄容先是下意识地要躲,随即却默不作声地生扛了下来,他不禁气急败坏地一把揪起人就往外走。直到出了临时行宫,吩咐唯二带出来的侍卫去准备马车等等,他这才面色不善地哼了一声。

“觉得自己很有理想和坚持,很伟大?”没等甄容答,越小四就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这要是皇上雷霆大怒要杀你,我就算再想得一个人才,也不会去争!你以为是个个骑奴都能像汉时卫大将军那么好运?那些杂役你会做,我骑马出行的时候,你跪在地上给我当肉凳你也能做?更何况入了奴籍,你以为脱离起来那么容易?”

见甄容顿时面色一白,越小四这才没好气地说;“马厩里头那些杂役我不会给你免的,这也算是给你的教训!以后我出行的时候,你跟紧点,哼,你该庆幸我还没有踩人脊背当自然的习惯!至于户籍反正我的人我做主,我给你直接把户籍入在我名下,你别再给我惹麻烦就行!”

眼看两个侍卫已经驾着马车来了,越小四便撇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甄容,对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轮流驾车,一昼夜之内,我要看到燕子城!”

嘴里这么说,越小四瞥见甄容的表情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不禁打心眼里舒了一口气。皇帝虽说今日这处分有些出格,但到底还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而且甄容可以名正言顺跟着他日日进出,要想把这个名头摘掉还不简单?

倒是霍山郡主萧卿卿他是听说过这个女人,可这种时候她冒出来干嘛?

心里这么想,叫了甄容上马车,又让另一个侍卫上来之后,越小四就淡淡地吩咐道:“之前都没好好休息过,一会儿不用驾车的时候,都给我轮流睡,睡不着用宁神香也得睡,我可不想马车直接驶到沟里去,明白么?支撑不住就直接停车直接说,驾车这手艺我也精熟,还能替换你们!”

“是,郡王尽管放心!”车内车外的两个侍卫同时应了一声,唯有甄容愣了一愣,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结果后脑勺就被越小四重重拍了一下。

“知道你们青城什么都教,唯独没教你驾车,你给我好好睡就行了!要想报答我,以后就好好听我的话,让你往东不要往西!”说到这里,越小四就深深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才刚招揽到的那个二蛋竟是在武陵王之乱里死了,我也没那么急着招揽人才!”

甄容刚觉得一颗心不争气地一跳,就只见越小四微微眯起眼睛,明显有所暗示,他登时强行压抑住了疑问。

“走吧,等到了燕子城再说!”

第414章 你走我来

燕子城西门,当一辆插着兰陵二字的马车风驰电掣驶了过来时,把守城门的将卒不禁好一阵鸡飞狗跳。原因很简单,兰陵两个字最近实在是人人谈之色变。在过去的那三天里,那位据说是已故兰陵郡王之女的霍山郡主,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官民百姓目瞪口呆。

迎上前的队正提心吊胆地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就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想到前几日就是自己放了那位霍山郡主进城,此时他回头瞅了一眼城门高挂的几个脑袋,最终小心翼翼地上了前,躬身行礼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车里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怎么停了?这是燕子城终于到了?”

“是,郡王,已经到了。”

郡王两个字入耳,队正差点没打哆嗦。可转瞬间意识到那位郡主的父亲是已故兰陵郡王,而车里这个说话的人听声音极其年轻,显然不是一个人,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等到车帘打起,里头探出来一个胡子拉碴两眼密布血丝,看不出年纪的憔悴男子,他又有些摸不准了。

“都是燕子城这个见鬼的武威校尉干的好事,害得我一刻不能停歇!霍山郡主萧卿卿和那个吴荣现在在哪,赶紧带路!”

见这疑似郡王的男子如此口气天大,队正有些犹豫,驾车的车夫就开口说道:“我家郡王代领秋狩司,奉皇命日夜兼程从新乐赶过来,除了吴荣和霍山郡主的纷争,也是顺带来查秋狩司之前考察可有舞弊徇私收受贿赂的!”

那队正这才明白,来的这位是兰陵郡王不假,但和那位霍山郡主半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兼天子女婿萧长珙——尽管那位公主已经死了,可萧长珙却更加飞黄腾达了!可还不等他诚惶诚恐表示敬意,就只见这胡子拉碴的兰陵郡王打了个呵欠。

“我现在只想找张床睡上三天三夜,所以,你最好赶紧带路,我要见萧卿卿和吴荣。”

越小四话音刚落,就只见队正的表情明显不太对。发现人竟是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城门高处,他立刻也抬头望了一眼,发现那赫然是黑乎乎几个脑袋,他不禁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立时问道:“吴荣死了?”

那队正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就让人看出了端倪,这下子索性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说:“回禀郡王,联名奏疏送走之后,霍山郡主直接将吴荣一剑斩首,还说一切责任由她承担,可后来……”他一下子顿住,仿佛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后来她就跑了?”越小四眉头一皱,按照自己的思路反问了一句。

“呃,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那队正虽说知道风险很大,可还是情不自禁地给为那位霍山郡主说话道,“郡主只是嫌麻烦,所以把随行侍卫留了六个下来,帮着其余几位将军弹压骚乱,清点吴荣的家产,顺便应付朝廷钦差……”

应付朝廷钦差竟然只是顺便……这话还没说完,越小四顿时眉头倒竖:“她还竟敢没有旨意就查抄吴荣的家产?”

“不不不,那几个侍卫不过是押阵,当时有本城缙绅耆老不少人一同作见证。郡主走之前传话,把吴荣强占来的不少土地和财物都发还了原主,又把剩下一部分无主的散给了本城军民,还说是皇上旨意……”

这种扯起虎皮做大旗的手段,越小四只觉得似曾相识。老爹年轻的时候干过,他在打遍南边武林年轻一代的时候干过,在北燕落草为寇的时候干过,当上天子女婿之后还是干过……这种越家人一脉相承的朴素智慧,让他几乎是直觉地想到了某个小子身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队正说道:“你给我上车来,详细禀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那队正绝不会把这当成是贵人对自己的青睐,心中暗自叫苦,可他哪敢抗拒这样的命令,只能苦着脸跟着越小四上车。小小的车厢里又多挤了一个人,顿时显得更加逼仄,之前在路上当过车夫,此时还在补眠的那个侍卫睡眼惺忪地想要下车,却挨了越小四一脚。

“别给我逞强,你这会儿下去是能走还是能骑马?好好睡着,我就带了你们两个,回头你们俩要是出了问题,谁来保护我?”见那侍卫几乎本能地侧头去看甄容,而同样几天没收拾仪容的甄容则是有些不自然地刚想应声,越小四就哼了一声。

“他和你们比也就是半斤对八两,一个疲兵能抵什么用?我又不是听什么不能给别人听的隐秘,你们全都给我好好呆着!”训斥了属下,越小四就看着那明显畏畏缩缩的队正说,“好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我原原本本好好说说!”

那队正这才知道车上另两个大约是侍卫,可也来不及多想,少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事全都详详细细说了出来。当听他提到那个霍山郡主萧卿卿以及身边那个大约十一二岁,凶巴巴的小侍女,越小四那张脸就变得非同一般的古怪。

原本这还仅仅是怀疑,可当他听到那位郡主身边还带着个瘦小的小宦官,常常被那小侍女支使得团团转,他那点怀疑顿时变成了确信,有一种爆笑冲动的同时,却也明白了萧敬先的用意。

只要皇帝不是亲自过来,一般人是绝对不会产生那种离谱联想的。可他却不同,他和越千秋是实际上的父子——哪怕父子两人相处沟通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他和萧敬先也曾经是名义上的盟友,对彼此的了解远比一般人以为的要多。

更何况,大胆猜想,小心求证,这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当朝新贵,如今权领秋狩司的兰陵郡王驾到,已经鸡飞狗跳过一回的燕子城自然是再一次陷入了不小的骚动之中。

萧长珙造访了百年客栈,看过被砸的大堂,探视了受宠若惊以至于笑脸比苦脸还难看的那位受伤掌柜;巡视过当时被霍山郡主萧卿卿三两下就夺权了的军营;重走了霍山郡主的那位小侍女拖着吴荣从最深处出来的那条路线……

而他最终站在吴荣被一剑斩首,至今血渍还未淡去的地方,沉默了许久。

甄容自始至终陪侍在侧,虽说一路颠簸,但他实在是太累,在宁神香的作用下,倒也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睡了许久,所以这会儿还能陪着越小四。

而两个真正的王府侍卫,反倒是被越小四打发了去好好补眠休息。

此时此刻,他正在心惊北燕权贵的草菅人命,却突然只听越小四头也不回地撂了一句话。

“来,这东西你看看。”

甄容有些迟疑地接过那一本厚厚的东西,这才发现,这是之前燕子城向皇帝奏事的奏本。他展开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弄明白这就是弹劾之前燕子城那位武威校尉吴荣,立时收起了一开始的随便,仔仔细细又通读了一遍。这一次,他终于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也实在是……”

“胆大包天,罪大恶极,怙恶不悛……这些指摘吴荣的词你都不用说,我知道他肯定死有余辜,否则这会儿不会城里四处还能听到放爆竹的声音。”越小四扭头看着甄容,似笑非笑地问道,“我只问你,看出点别的名堂没有?”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人,燕子城的县令也好,其他文武官员也好,谁都不敢贸贸然往近来大名鼎鼎的兰陵郡王萧长珙面前凑,所以,越小四不担心有任何人听去他们之间的谈话。此时,他看到甄容先是疑惑,随即再一次埋头去看那份奏疏,包括笔迹,署名,他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如果越千秋能留下来帮他,那其实是最理想的。那个老爷子亲自教导出来的小子,从思路到行事手法全都和他合拍,奈何北燕皇帝非得来那一招,生生断绝了越千秋留下的可能。

都已经被人猜测是北燕小皇子了,还怎么给他当儿子?

而且,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孙子却便宜了北燕,还在金陵的老爷子恐怕要被无数唾沫星子淹死,往日再厉害的手段,再强大的声望,也压不住众口铄金,就连皇帝也没法偏袒。

相反,甄容这个选择实在是很理想。更何况,甄容之前的所作所为,包括在北燕皇帝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那执拗却不失赤诚的性格,都比刁滑的越千秋更容易令北燕人接受。

当看到甄容终于重新抬起头来,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甄容犹豫了一下,最终轻声说:“这位霍山郡主,感觉是故意找茬,又或者说,她早就知道燕子城这边的情况,知道这位武威校尉吴荣劣迹斑斑,她根本就是冲着此人来的。”

越小四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这还要你说?你啊你啊……太没有心计了!”

不过也是,有心计当初还能被人哄骗进那个群英会?有心计还能被越千秋耍得团团转?

然而,事到如今,哪怕有所风险,越小四也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微微踌躇片刻,上前从甄容手中拿回那份奏疏,随手在上头弹了弹,淡淡地说道:“你就不觉得,萧卿卿和她那个小侍女的风格,很像是某两个人吗?”

甄容先是皱眉沉思,随即面色一僵,再紧跟着,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最后,那张脸方才一点一点苍白了起来。

而面对甄容这急剧的面色变化,越小四却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更不打算去找证据。我和萧敬先是有约定的,我帮他拖延时间,他趁机把越千秋送走,交换条件是他会帮我铲除楼英长。可我没想到他自己也跑了。但这也不错,有他在,我毕竟很多事都不能做,不便做。所以现在,我会替他把首尾收拾干净,你明白么?”

第415章 真面目?

越小四正在那教导将来接班人的时候,越千秋和萧敬先两人带着小猴子以及剩下的侍卫,已经离开了燕子城整整有四百里。而这一次,越千秋终于如释重负地摆脱了小侍女的命运,虽说脸上还是被萧敬先捯饬了不少玩意,可此时此刻总算是个眉清目秀的童儿。

哪怕用小猴子私底下的取笑说,那怎么看都是个女扮男装的雏儿……为了这个,作为玄刀堂掌门弟子,除却陌刀使得好,一手学自越影的小擒拿手同样绝妙的越千秋,就和当年周霁月教训刘方圆似的,让小猴子摔了十几个跟斗,充分令其领悟到一个道理。

自己长得糙,就别嫉妒人家长得好!

而萧敬先也恢复了最初离开上京城时的那副打扮,瞧着像是女扮男装的假公子。因为他们在燕子城多呆了两天,在萧敬先的故意纵容下,燕子城中那场动乱的种种细节已经飞速散开。以至于他们这一行人拿着霍山郡主的路引,又进入一个城池时,立刻享受到了最高礼遇。

面对诚惶诚恐的地方官,萧敬先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热忱的欢迎场面中,那些僵硬的迎接官员们一下子全都松弛了下来。

“吴荣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至于其他人,我也没那兴趣找麻烦。我明日就走,没事别来烦我。”

说到这里,萧敬先就侧头看了一眼越千秋,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把该采买的东西都备办好,接下来我们尽量不进城了,省得到处都是这样夹道欢迎的场面!”

哪怕是越千秋,眼见一大群官员明明喜出望外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彼此拼命在那互相打眼色,直到这时候方才真正完全明白萧敬先之前那般兴师动众的深意。

萧敬先的目的不但在于造成灯下黑,让谁都不会怀疑霍山郡主萧卿卿和萧敬先有什么关系,更是要让他们接下来南下的路上,尽量不入城不住店这一点完全合理化!

可知道归知道,当最终离开又一座小城之后,中途在一条山溪边歇脚时,见侍卫都散了开来,越千秋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在燕子城那样违禁杀人,北燕皇帝派人逮你回去?那时候不是全都露馅了?”

“我只不过是在赌,七成的几率是皇上在得到最初的奏疏之后立刻派人过来,但会提醒一下萧卿卿是什么人,让下来的钦差向着她一点。毕竟,真正的萧卿卿是什么性格的人,除却我姐姐,皇上最熟悉,而他却认为我不熟悉。至于三成则是皇上已经不在乎当年的忌讳了,此时只觉得权威受到侵犯,会抛开叛军,抛开上京大乱亲自来,那时候自然万事皆休。”

小猴子在旁边听着这拗口犹如绕口令似的话,不由得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真正的萧卿卿是什么样的人,皇上也要忌讳她?”

越千秋也同样有这样的疑问,此时不禁冷眼瞅着萧敬先。之前那会儿,萧敬先显然没对他们说实话!

“她呀……”萧敬先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笑意,“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手不亚于神弓门高手的箭术,可实际上却很喜欢捉弄人。我那时候还不过是斗鸡遛狗的纨绔,所以她和我交往很少。她可以算得上姐姐的谋士,只可惜寿夭不永。”

在北燕呆了这么久,小猴子已经算是勉强明白,北燕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听到真正的霍山郡主萧卿卿竟然曾经给那个母老虎似的女人当过谋士,他不禁吐了吐舌头。然而,越千秋却忍不住问道:“那北燕皇帝因为皇后之死愤怒疯狂的时候,就没追查过萧卿卿?”

尽管越千秋没把关键这一条点出来,但萧敬先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皇帝只要一查,说不定就知道萧卿卿已经死了!

“如果都像你小子这般想得通透,也就没现在那么多麻烦了!”萧敬先随手摘下芦苇叶做了个杯子,舀了一杯清澈的山泉一口气喝了,这才似笑非笑地说,“萧卿卿当年冷若冰霜,不愿嫁人不假,却曾经被姐姐身边一个信赖的女官设计。那个女人认为萧卿卿如此智谋,还不如入宫为妃,有儿子就记在姐姐名下,而萧卿卿也可以专心为姐姐谋划。呵,想得美了点。”

“好狗血……”越千秋忍不住喃喃自语,却只是把山溪灌满了水壶,这才侧头问道,“那事情成了没有?”不能怪他八卦,实在是这种戏码如果不知道下文那还真的挺心痒痒。

“自然不可能,萧卿卿一怒之下就把人杀了,虽不曾和姐姐决裂,可也再没有在宫里住。皇上更是觉得老大没趣,毕竟,他从来就对冷冷淡淡的萧卿卿不假辞色,居然会被人会错意。至于姐姐,借腹生子这四个字素来为她痛恨,因此后来康乐和丁安好一阵子都夹着尾巴。”

“正因为这个,皇上后来对萧卿卿敬而远之,又发现姐姐也与人疏远了,自然更是乐得松一口气。他哪里知道,萧卿卿在那之后不久就染病去世,我也是姐姐后来留书给我,这才得知此事。所以姐姐死讯传来的那会儿,皇上得知萧卿卿还在北海转悠散心,自然不会怀疑她,更不会去找她,就连三个月后一个替身冒着她的名义去拜祭姐姐,皇上也没在意。”

越千秋听着这仿佛天衣无缝一般的故事,却忍不住觉得,这其中仿佛隐藏着什么非同小可的隐情。突然,回味这几段话的他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名字,顿时心中一跳。

“等等,康乐自然就是长乐宫的那位康尚宫,丁安是谁?”

“丁安和康乐是姐姐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当时的中宫尚宫,另一个是尚仪,实则掌管中宫内卫,和秋狩司往来的事,都是她们负责。康乐还在,丁安却失踪多年。怎么,是想到你的身世了?若不是你那爷爷说,你母亲姓丁,秋狩司查证到的也是如此,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让你叫他一声阿爹?”

见小猴子一张嘴已经是张得老大,越千秋却神色淡定,嗤之以鼻道:“天底下姓丁的女人又不是只有丁安一个,这简直是牵强附会!”

“我也很想知道是不是牵强附会,所以,我折腾出那样一场闹剧,又把因为我杀了吴荣而盯梢我的追兵派人杀了两拨,就是想在这里不受打扰地见一见关键人士。”说到这里,萧敬先没有看目瞪口呆,惊讶于之前还有追兵的小猴子,只多瞅了一眼越千秋。

这一次,这个一贯反应出人意料的少年没有再让他意外,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之际,越千秋就霍然站起身来,眼睛往四周围连连瞟动,赫然是在找人。

萧敬先没有再卖关子,而是沉声说道:“阁下既然约了我在此地,又何必藏头露尾?难不成真的要我挟持千秋做个样子,你才肯现身?”

尽管四面寂静无声,仿佛真的没有旁人,而萧敬先带着的那些侍卫也全都一动不动,仿佛并不觉得有外人隐伏在侧,又或者是丝毫不担心,可越千秋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他凝神倾听着风吹树叶声,偶尔响起的虫声,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最后终于看向了一个方向。

然而,下一刻,腾空而起的他扑向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就当他踩断两根树枝,窜上树梢的时候,却依旧没能抓住那个轻轻一跃跳下树去的身影。一愣之下,他双脚双手在树上用力一蹬一推,朝那人影追了上去,最终堪堪在人落地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见人徐徐转过身来,越千秋不禁气急败坏地叫道:“影叔!”

“九公子的功夫真的是越来越好了。”越影见越千秋一副你别和我来这套的表情,一贯对人冷淡的他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也没理会自己的袖子再被人这么拽下去要变了形。

他径直看向了萧敬先,见其一个手势,剩下那些侍卫立时四散开来,就连小猴子也蹑手蹑脚闪了,他这才开口说道:“晋王殿下果然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竟然想出如此逃生之计。”

“这不是你背后那位老大人想要看到的吗?如若此事曝光,我萧敬先在北燕再无立锥之地,就算到了金陵,只怕天下英雄也会耻笑我这个竟敢扮妇人逃生的懦弱叛贼。”

“此等无关大局的小事,何必声张出去?”越影见越千秋神色一僵,他便想都不想地说,“老太爷想要的是在北燕被人称作妖王,看似杀人无数,实则却没有真正权柄的晋王殿下易帜,至于殿下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却无关紧要。”

“可越老大人就算能做南吴皇帝的主,他能做政事堂的主,能做南吴朝廷的主?如果不能,影先生不要怪我出尔反尔,在这里直接反戈一击了!”

那一刻,越千秋只见萧敬先眼神明亮,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原本散开在周围的侍卫手中,仿佛都亮出了箭矢的寒光。哪怕他这些天来和萧敬先相处得很不少,仿佛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萧敬先内心深处温和甚至和善的一面,此时却仍是不由自主心生寒意。

这样一个人,爷爷能驾驭得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试图去驾驭这个人?

第416章 国士的价码

即便众多箭矢对准自己,越影却仍旧从容自若。

“晋王殿下可曾听说过,我跟了老太爷将近三十年,几乎和他做官的年数一样长?他曾经遇到过好几次并不能靠智慧和手段解决,而必须靠以力破巧的危局,最后全都轻轻松松如同跨越一条小水沟似的一跃而过。”

“越老大人身边的暗月之影有多厉害,我自然听说过。据说南吴皇帝亦是给了你出入宫廷的特权,须知就连首相赵青崖的儿女,也没有这个待遇。”说到这里,萧敬先又瞥了一眼旁边浑身绷紧,仿佛随时随地会出手的越千秋,哂然一笑道,“除此之外,这个拜在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门下,出入宫廷如入自己家的小子也是越老大人一手带大的!”

越千秋敏锐地意识到,萧敬先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他不禁对刚刚觉得毫无虚假的杀意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狐疑。而且,这种夸耀自己的做法,平常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越影身上。

可就在他平复呼吸,打算伺机出手试探一下的时候,他猛然只见一条人影如闪电一般朝萧敬先窜了过去,这下子,他不禁下意识地叫道:“小猴子住手!”

可就在他出声阻止的时候,小猴子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萧敬先的脖子侧面。而听到越千秋的话,拿着匕首原本该凶神恶煞的干瘦少年方才有些发懵,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九公子,他都这样不管不顾和咱们翻脸了,你干嘛还帮他啊!”

嘴里这么说,小猴子拿着匕首终究稍稍松了松,东张西望,半点不专心,哪有挟持人求生的紧迫感?

相反,利刃加颈,可萧敬先的反应却比挟持者小猴子还要更淡定些。可不过瞬间,原本常常眯眼睛的他,此刻却眼睛陡然睁大,流露出让人忽略不得的湛然神光。如果光看这仿佛在巅峰状态的精气神,谁都不会相信他不久之前还是别人探视时断定动弹不得的重伤员!

“本来还想多试探一下影先生,却没想到被这个突然杀出来,实在太仗义的小家伙败坏了。”萧敬先说话间突然屈指在小猴子的匕首上轻轻一弹,下一刻,那把匕首竟是刀尖崩断,吓得小猴子直接一哆嗦,瞅着只剩下一丁点的匕首,傻呆呆啥表情都没了。

这是什么,弹指神通吗?

越千秋同样目瞪口呆,还是越影哂然笑道:“这把匕首,晋王殿下早就做过手脚吧?只要早早在匕首的刀身上腐蚀出一条裂缝,配合你的指劲,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太简单了!”

“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影先生。”萧敬先没有否认,再次打手势让那些张弓搭箭的侍卫们退下。眼见小猴子怏怏想溜,他随手一卷袖子,竟是轻轻松松夺走了小猴子手上那半截匕首,见越千秋突然疾掠上前,扯起小猴子就快速后退,随即一把将人拉到身后,他不禁笑了。

“有时候看到千秋,我真的忍不住想,越老大人明明日理万机,为什么还能有空带孩子?为什么能把这样一个分明并不是越家血脉的孩子教得这么灵活多智,待人接物无可挑剔?”

“这个问题我能够代老太爷回答你。因为我大吴皇帝陛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越影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越千秋,见其满脸好奇,他就轻描淡写地说:“老太爷那时候说,不是他教的好,是九公子天生就好。有的孩子,天生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全心呵护,因为他的本性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孩子。”

背后夸人这种事最讨厌了,爷爷你要是当面说,我一定会更高兴!

越千秋脸皮多厚,此时完全不觉爷爷这溢美之词过了,反而嘴角一翘,一副得意的样子。

让你们瞎掰,一会说我是南吴皇帝的儿子,和英小胖掉了包的;一会说我是北燕皇帝和皇后的儿子,被皇后送去了南边的!哼,还是爷爷穿透现象看本质,知道我重养不重生,谁生了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谁养了我才至关重要!

而萧敬先好似从越千秋那眼神和表情中看到了他的想法,竟是对越影的话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就开口说道:“那影先生代表越老大人在这儿见我,想要传什么话?”

“很简单,如今对于上京城的人还有北燕皇帝来说,晋王殿下只不过是失踪,而我大吴见过您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至于此次使团的这些人,早已被人说成是越家的私人。故而晋王殿下就这样过境去大吴,受到怠慢不说,只怕还会被人说是假冒。”

萧敬先扬了扬眉:“哦,这么说来,你……或者说南吴次相越老大人,要我拿出证明我,又或者说证明我价值的东西,让全天下的人全都好好看一看?那么,是要我领一支叛军好好打一场,还是要我策反什么文武官员,又或者是要我杀什么人?”

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确实是不容易,越影此时打心眼里这么想。

他是护卫,不是智囊,所以并不擅长这一点,而越老太爷一大把年纪,更不可能亲自潜入敌境来见萧敬先,当然如果能,他也绝对不会同意。所以,临行前越老太爷几乎是穷尽一切可能,列举了也许会发生的情况,而后一一设计应对的方式。

而萧敬先在他一露面之后的种种应对,并不是冲着最难应付的那种方案去,而是直截了当到不需要半点拐弯抹角。

此时,他稳定了一下稍稍有些浮动的心神,沉声说道:“晋王殿下并不能归为叛臣,也不是叛将,所以率军也好,策反也罢,甚至杀人,未免全都看轻了殿下的价值。我家老太爷的意思是,晋王殿下何妨将丢弃北燕大好荣华富贵前往南吴的理由公诸于众?”

直到这一刻,越千秋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萧敬先固然对他说过此行南下是要找寻外甥,而这是北燕皇后的生前留信,可这种没根没据的事和他说说也就完了,如今爷爷竟然说让萧敬先将其大白于天下?这怎么大白于天下?

萧敬先该怎么说?直说我去大吴找外甥?

而越影很快就说出了后续:“我们放出消息,说你随同九公子到了固安,将要南下大吴。以北燕皇帝的性格,那些叛军不过是当成土鸡瓦狗,定然会抛下叛军亲临北燕南京府,乃至于亲下固安,届时,你二人无论是当面也好,传信也好,把话说清楚,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爷爷这是在逼萧敬先当众剖明态度,断绝其将来再叛的可能性吗?可萧敬先是什么人,这个反复无常,变幻不定的家伙,会因为和北燕皇帝的公开决裂,就自此归附南吴,忠心耿耿为南吴所用?更何况就算萧敬先赌咒发誓,他都觉得不可信,爷爷又怎么会相信?

越千秋那张脸这会儿难看极了,饶是他一直觉得爷爷很厉害算无遗策,此时却不大看好。

而萧敬先却依旧不动声色:“那我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之后,南朝会如何待我?”

“君以国士投我,我以国士报之。这是我朝皇上的原话,嘱我带给晋王殿下。”越影说着顿了一顿,随即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当然,这样的承诺很空洞。所以,皇上大略定了三条,请晋王殿下酌情增减。”

“第一,晋王殿下归附之后,皇上仍将封你为晋王,一应礼遇悉数与你在北燕平齐。”

光是这第一条,就连小猴子听了,也不禁为之咂舌,更不要说非常清楚此中含义的越千秋了。在王爵非常稀罕,尤其是异姓王百年只出过三个,而且从来不世袭的南边,这样一个王爵有多重的分量,是个人都能深刻体会到。

“第二,晋王殿下归附之后,皇上会授以太子太傅之职,不是虚职,而是实授。也就是说,晋王殿下将是将来太子的老师。”

这一回,越千秋却听得呆了一呆。让萧敬先这么个妖孽去教导太子……皇帝不怕教出个小妖孽来?如果英小胖成了太子,那小家伙扛得住吗?

就连萧敬先,此时此刻也不由得为之动容,随即不禁莞尔笑道:“没想到我这个在北燕人厌狗憎的角色,在南吴皇帝的心目中,竟然有如此价值。人人都说南吴皇帝软弱可欺,先是太后,而后是大臣的提线木偶,实在是太小看他的魄力了。”

越影微微颔首,仿佛是感谢萧敬先对本国君王如此高的评价,随即这才说出了最后一句。

“第三,九公子曾经在金陵开了一家武英馆,汇聚天下少年英杰而教之。如若晋王殿下肯归附,皇上想请您接任武英馆第一任山长。”

武英馆有山长这玩意吗?

一手缔造了武英馆的越千秋不禁陷入了震惊和混乱。他好像是打算造一个学生自治的学校出来,所以极力弱化朝廷和教官的地位,现在皇帝竟然想把萧敬先塞进来挂名当山长?这学校回头铁定会成为金陵第一名校吧?

是闯祸有名的那个名!

然而,越千秋到底还是听明白了,这尊荣礼遇固然够了,可实权同样说不上。想来也是,谁能让一个出身敌国的亲王掌握兵权?正当他以为萧敬先要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却只见萧敬先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很好,成交!”

竟然答应了!越千秋不禁目瞪口呆,而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萧敬先看着他又添了一句话:“当然,我不是因为这些条件答应的,是看在千秋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份上答应的!听说武英馆是千秋捣腾出来的,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英王和他相交甚笃,所以我很有兴趣。”

越千秋顿时没好气地呵了一声。他和英小胖屁的相交甚笃,他躲那小胖子还来不及!

第417章 高调

燕子城里那档子事,对于越小四来说,只不过是一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要查证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难度的事。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整整停留了五天,光是各色口供和物证准备了一车,随即方才带着甄容踏了回程。

而这一次,和他来时只有两个侍卫轮流驾车相,那排场可以说是前呼后拥,连他之前坐的那辆除却结实之外没有任何优点的马车,如今也换成了一辆燕子城最大富户贡献出来的,内可以铺开一张睡床,抗震能力相当好的豪车,拉车的也是一匹骠悍的好马。

至于他原来那辆车,自然是放到后头去拉各种作为物证的书了。

只有甄容知道,那位燕子城武官员,缙绅富豪忌惮非常的兰陵郡王,为什么会停留这么久。什么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吴荣贪赃枉法等诸多罪行的真凭实据;什么调查秋狩司之前的徇私枉法有多严重;什么甄别与吴荣沆瀣一气的同党,以及不惧淫威的忠良……

全都是骗人的!

萧长珙私底下对他说,一来是为了可能是萧敬先和越千秋带着的一行人争取时间,二来则是让他们这几个日夜兼程赶路,累得七死八活的人多休整休整。这种明目张胆的偷懒,甄容在叹为观止的同时,却也知道,其有多少成分是因为人家在体恤他。

毕竟,他之前在京之乱和京赶到新乐城的这一路消耗最大。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路受了这般大大小小的照顾,哪怕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位兰陵郡王的真实身份,可并不妨碍他已经渐渐对人心悦诚服。

“阿容。”

策马扈从在马车旁边,这一路方才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履行自己这个骑奴本职的甄容,看到马车窗帘打开了一条缝,他连忙更靠近了一点,弯下腰去问道:“郡王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纯粹闲着无聊。”

越小四无精打采地嘿然一声,随即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来的时候火烧火燎,连马车我都亲自去赶了两个时辰,不识路还不得不压着速度,脑子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回去的时候却是前呼后拥,回头等进了城之后说不定还要鸣锣开道。阿容,你知道多少人因为想要能够享受我现在这样招摇过市的权力,所以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当官吗?”

甄容微微一愣,随即便直起腰答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这么想,但我知道,那个曾经镇守燕子城的武威校尉吴荣,他肯定这么想。”

“你说得没错。”越小四非常坐没坐相地直接把胳膊肘放在车窗,见之前轮流驾车送自己到燕子城的那个侍卫回头微微颔首,随即非常默契地把左近的其他护卫兵马给驱赶开了一些,他也不看甄容,自顾自地说,“我从前还不是兰陵郡王的时候,是平安公主驸马,听着很风光是不是?可平安是个病西施,在兄弟姊妹当最不起眼,我和她老被人瞧不起。”

“而且我不像别的驸马,他们背后有家族,我没有。我家里没人了,只剩下我一个,我王府里那些人,还是后来一个个收的,一个个养的,包括你。可至少起那些衣食无着,颠沛流离的可怜人,我已经过得很好了,所以我没什么不知足。至于现在这看似人人羡慕的日子,其实反而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没有了赖以生存的东西,所以破罐子破摔,乱来一气!”

听到萧长珙竟是如此评价从前和现在,甄容不禁有一种错觉——萧长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变着法子用自己的经历提醒他。

他从前在青城时,看似是掌门的关门弟子,甚至无数人言之凿凿地说他的师父会越过他前头几个师兄,把门派传承交给他。于是,因为师父给他请了如二戒这些曾经教他学武的前辈们,这也都成了支持这一论调的理由。

正因为如此,他在门派看似是天之骄子,实则在平辈没有真正的朋友。所以,他才会那样重视当时刘国锋的结交,将人视之为最最重要的兄长!

可师父一直都犹如父亲似的对他,师伯师叔们也有不少对他非常亲善,二戒这些教过他武艺的前辈不用说了。尽管因为朝廷巡武使的钳制,青城的产业日渐萎缩,物质生活即便谈不艰辛,但也是小康之家的水准,可他一直过得很充实,也非常感恩。

然而,在青城的生活,相萧长珙那时候开给他的条件,绝对是天壤之别!

青城掌门弟子和兰陵王世子这两者起来,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然而,甄容却看得出来,萧长珙对他拒绝好意,结果被皇帝一句话赶了过来做骑奴,表面气急败坏,又是踹又是骂的,实则却在日常相处流露出了更多的照应和温情。此时听到这样明显是指点日后人生路的话,他连忙收摄心神。

“您的教导我明白了。”

越小四盯着甄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越千秋,这会儿肯定直接好地顺杆爬来追问他和平安公主的那些往事了,才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人生领悟。当初在那个小山庄,那个臭小子是这么干的,以至于他次忙里偷闲去看妻子的时候,平安公主提到越千秋的次数多得让他都嫉妒。

可越千秋是越千秋,甄容是甄容,他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评价道:“你是这么一本正经,实在太无趣!”

无趣也好,有趣也罢,这一程路,临时拼凑起来保护兰陵郡王去新乐的护卫队伍全都体悟到了一点。那个时时刻刻随扈在马车旁边,没事被叫去说话,却只是个骑奴的少年,哪怕曾经是南朝使团的一员,可非常得兰陵郡王赏识,绝对不能惹!

当回到如今已经正式为人所知,作为皇帝临时行宫的新乐,人和人的差别立刻显现了出来。萧长珙是进出皇宫早已经习惯了的人,甄容既曾在皇帝面前赤手搏熊,又曾逃过性命被发落为骑奴,对于皇帝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可剩下那些来自燕子城的护卫兵马不一样了。

尤其是发现新乐城内业已戒严,空荡荡的大街除却往来兵马,不见一个百姓,从至下都笼罩着一股肃杀的氛围,他们不知不觉多出了几分畏缩。尤其是到了临时行宫大门前,呼啦啦一大堆军士把他们都围在了当,甚至有个胆小的军士直接从马背摔落了下来!

越小四却镇定得很,从马车探出身子来问道:“这是干什么?是皇有旨意说我谋逆还是叛乱,要这样兴师动众?”

熟悉他的人自然会认识到这是玩笑,可不熟悉的,此时此刻听在耳边,简直觉得惊悚了。至少,那个掉落在地后,本来还拼命想重新爬马背的军士,此时忍不住大声嚷嚷道:“我们只是奉命扈从兰陵郡王回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开头,自然也有人跟着嚷嚷,一时间在外人看来,兰陵郡王萧长珙的护卫队伍可以说完完全全乱成一团。然而,总算也有几个不是那么容易慌乱的,发现甄容和左右两位侍卫镇定自若,萧长珙则干脆缩回了车里去,和划清界限的那些人不同,他们连忙靠拢了来。

而那些军士只是把众人团团围住,对于这小小的骚乱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很快,里头有一个甲胄在身的将军闻讯出来,径直到马车前行了个军礼,这才沉声说道:“郡王见谅,因为刚刚传来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所以皇行宫内外的戒备都加倍了。”

“呵,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犯事了呢!”越小四这一次方才真正从马车钻了出来,落地之后扫了一眼那些面色苍白的随行护卫,用手指了指这些人道,“瞧见没有,这是我从燕子城出发的时候,当地那些武官员硬塞给我的,刚刚以为我出事那么一副死样子。”

“光是看这懦弱怕事的样子,知道吴荣是怎么带兵的!”

这话虽说无刻薄,可那些已经意识到铸成大错的军士们没有人敢反驳。在他们看来,在这种最靠近北燕皇帝的地方,兰陵郡王也许一句话能让他们全部掉脑袋。而接下来萧长珙的一句话,让他们无不如释重负。

“看在将熊熊一窝的份,我不和你们一般计较,刚刚要和我撇清的,全都给我滚回燕子城去,立刻给我消失!”

有了那位临时拉了一队精锐兵马充当天子亲军的偏将默许,越小四把一群看着都烦的大头兵给赶走,却留了几个有眼色的下来。毕竟,他眼下身边两个侍卫外加甄容,完全不够使唤。这时候,他方才询问出了什么事,而得到的答案,让他完完全全大吃一惊!

“晋王萧敬先派人送信,他跟着南朝使团的人叛逃大吴了!”

萧敬先突然这么高调?

还在想着给人扫除痕迹的越小四只觉得有点措手不及,总算还记得最重要的一点,忙问道:“人在哪?”

“皇接到了信后大骂了一句,至于晋……萧敬先到了哪,信是否写明了,皇没说,末将也不知道。”

越小四见那偏将脸色微妙地看着自己,随即方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角色。

他这个秋狩司的临时第一号人物,却被皇帝赶去了燕子城查办霍山郡主萧卿卿和武威校尉吴荣的那点事,秋狩司又因为大清洗而反应迟缓,谁能查出萧敬先的踪迹?

这绝对都是那个家伙策划好的!

第418章 叛逃和班底

不过时隔几日,当越小四再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就只见这位统治着半个天下的君王,竟是破天荒地流露出了几分苍老和憔悴。

这是北燕皇帝身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哪怕他的发间随着岁月流逝也出现了银丝,尽管他的额头也渐有皱纹,哪怕他不再如最年富力强那会儿,能够彻夜不眠不休地商讨军略国事……然而时光荏苒,他哪怕比南吴那位皇帝要年轻,可终究也在渐渐老去。

更何况,这一次公开叛逃的,是他的小舅子。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的嫡亲弟弟。是这些年为他平叛,为他定边,为他杀人……在北燕显赫一时,无数人畏惧的妖王萧敬先!

“我知道,多少人都在背地里骂,说我是在纵容他,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萧敬先一直在用那些出格的举动试探我的底线?自从他的姐姐去世之后,他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出鞘的宝剑一样锋芒毕露,我知道这是为了他姐姐。我用不着借他这把刀,也大可收拾掉看不顺眼的人,我只是想借着最熟悉他姐姐的他去追寻她,去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小四在暗处观察了北燕皇帝那么多年,近来又迅速崛起,光明正大观察了皇帝许久,因此在拜见了皇帝之后,听到皇帝竟是有些失神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甚至连自称都改成了平易近人的那一种,他不用费心细想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位一贯霸气的皇帝,真的是被气着了,竟是方寸已乱……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迅速奠定自己地位的好机会,身为一个吴人,他理应趁此攻城略地,可就在话即将出口之际,他却谨慎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臣刚刚也听楚将军说了这件事,可越千秋那小子刁滑狡黠,这会不会是他故意以讹传讹?”

“呵!千秋那小子固然诡计多端,可萧敬先如果会任他摆布,那还是当年的兰陵妖王吗?”皇帝随手抓起一旁高几上的一封信,重重摔在了地上,“看看,这是萧敬先的亲笔信!”

越小四一面上前将信捡拾了起来,一面一本正经地说:“笔迹是可以造假的。”

没有等到皇帝的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拿出信笺浏览了起来。当最终看完,他不由得眉头倒竖道:“萧敬先已经到了固安?不可能!要知道,固安距离上京至少有两千里,萧敬先不可能明目张胆借用驿道,沿途换马也绝不容易,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时间就到了固安?这很可能是南吴骗皇上入彀的借口,固安那边很可能有陷阱!”

“有陷阱又怎么样?那是我大燕的国土,又不是南吴的,难道朕在自己的国土上还要投鼠忌器?”皇帝冷笑一声,不容置疑地说,“朕今日就启程,带亲兵八百人去固安!”

“皇上……”越小四哪里不知道北燕皇帝是个最不好劝的人,尤其这一副朕意已决的样子,那就是根本听不进任何谏言。所以,他迅速在心里一合计,当即慨然说,“那臣也同去!”

“你自然要同去!”皇帝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冷漠的笑意,“秋狩司确实是太闲了,楼英长在南边呆了这么多年,好歹还有不小的成绩,可北边这些人都干了什么?如同筛子一般,让各种蛇蝎蠹虫横行,甚至自己也卷入其中!你现在先下去休整休整,等一会儿到路上时,朕再好好听你说说,燕子城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于骑兵最多的北燕来说,从平叛的兵马中抽出八百轻骑南下到固安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亲征的皇帝突然离开,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没有皇帝就不会打仗了,那些将领也该找块石头撞死了。然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这是叛军串通萧敬先布设的圈套,因此越小四根本就没有如皇帝吩咐的那样,能够好好休息。

因为一拨拨将领都来求他劝谏皇帝收回成命。

起初越小四还有精力和人好好说话,可渐渐他就不耐烦了。到最后,他干脆把所有来求见他的人都汇聚到一块,没好气地大发雷霆道:“我和萧敬先有过交情,也有过龃龉,承蒙皇上信赖,没因为他跑了就怪罪到我头上,可我也不至于因此就瞎了眼睛!”

“那两个叛将是前东宫门下,谁不知道萧敬先对东宫从来不假辞色,他会和那两个叛将沆瀣一气做圈套骗皇上上钩?简直是笑话!”

“再说,固安和新乐之间的距离,你们自己算算有多远,叛军够得着?有能力在那儿设陷阱?皇上是劝不回来的,你们以为我没劝过?有心思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挑选随扈亲兵,顺便好好查查固安附近的布防,把可靠的人挑出来,在那儿和皇上汇合!”

说完这番话,越小四就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随即在临时分给他的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这才吩咐一个心腹侍卫去把甄容叫来。然而,人却足足在一刻钟之后方才过来,头发上还带着一滴一滴湿漉漉的水珠,衣服倒还是干爽的。

越小四盯着甄容这幅打扮,简直不可思议:“你这是干了什么?这么一副水里捞出来的样子?”

“回禀郡王,刚刷了马喂了马。”见越小四一副先呆滞随后恼火的模样,甄容就低声说道,“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还有其他人帮忙。皇上毕竟亲口说过让我去做骑奴,我不想让您回头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