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倒是心如明镜啊!说得没错,听说北燕南疆好几位将军都已经和霸州刘将军接洽了,毕竟,晋王殿下手里握着北燕皇帝圣旨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单单我就听说过好几个圣旨的版本。啧,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来北疆劳军的消息会那么快……”

车里的小胖子对于这种饶舌的家伙很没有好感。尤其是人为了卖弄,说了好些他根本就不想听的话,反而他想听的话只是一笔带过。好在他也明白这不是皇宫,因此只能按捺性子,竖起耳朵听越千秋和人套近乎。

“您说得很是,朝廷这消息来得很突然,我家少东家是在路上才得到的消息,然后紧赶慢赶到了北疆来,就是希望能赶上这次的盛宴,没想到现如今……嘿,瞧瞧路上这么多人,这是打算把一家一当全都送去北燕?霸州刘将军真就眼看大堆物资都流到北燕那边去了?”

听到越千秋这前半截煞有介事的谎话,发现后半截才是打探,小胖子终于没了刚刚的恼火,反而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一旁那饶舌行商的回答。但同时他也不由犯嘀咕,既然是争先恐后的竞争,那么对方肯定会对自己这些人产生警惕,越千秋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行商竟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这位小哥算是一语道破了玄机。咱们这些北边的商人,当然不想打仗,只希望和北燕互通有无,所以霸州榷场一直都红红火火。幽燕除了马匹本来就比咱们南边强,就说特产的毛皮、人参、药材,放到南边就都是一等一的价值。”

“而咱们南边的茶叶、丝绸、瓷器、稻谷、香料犀角之类的珍奇,在榷场也同样能卖高价。茶叶是因为北边那气候不适合,丝绸是因为南边更适合于种桑养蚕。稻米那就更不用说了,北燕那地方能种得了稻米?听说那些达官显贵,全都喜欢吃咱们南边的稻米。

而他们那边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羊马、北珠,顶了天还有人偶尔夹带几把镔铁刀来,大家图个新鲜而已。想当初他们一度想要禁绝贩卖马匹,可不卖马匹的话,每年他们也不知道要花大价钱从咱们这儿买多少好东西去,所以现在这位北燕皇帝登基之后,鼓励养马,又对北燕商人贩马定了额度,他还说,只要北燕兵强马壮,怕什么南蛮?哼,大话说了之后呢?”

那行商唾沫星子乱飞地说了好一阵子,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但这次霸州榷场交易的东西,和从前不一样,这次人家不那么想要茶叶丝绸,珍奇玩物了。要的东西主要是两样最要紧的,粮食,布匹。因为那里绝对是要打仗了,一打仗,哪来的人屯田种地织布?再说,为了控制边镇,北燕那边调配物资的时候,本来就是防着边将一手的。”

小胖子顿时悚然而惊,就连庆丰年亦是面色遽变。而萧敬先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头无意识似的轻轻敲着车厢板壁,仿佛也正因为这个消息而忧心故国。

越千秋发觉车厢中的呼吸声一下子轻了许多,知道这番话对他们来说震动非小,他虽说已经察觉到这个自觉凑上来送消息的家伙有点问题,但还是故意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问道:“我还是刚刚那个问题,霸州刘将军对此就没意见吗?”

“当然有,刘将军那是谁?玄刀堂的前辈,之前被人冤屈不得不呆在北燕那么多年,怎肯资敌?只不过,再风骨硬挺,却也挺不过大势。北燕乱起来,那对咱们大吴可是好处多多。所以他一开始抓了几个走私商人,就暂时偃旗息鼓了。只不过,粮食交易已经严禁,违者斩。”

越千秋忍不住暗自赞许。北疆本来就不是大吴的粮食主产区,又要养兵,很多粮食都要仰赖后方。要是真的因为商人逐利而把粮食给供应到北燕去,那就真的是本末倒置了。于是,他扫了一眼那些运送货物的车马,若有所思地问道:“那现在交易最多的是什么?”

“布匹……或者说,棉布。打仗的时候裹伤要用,御寒要用,再说一打起来衣物损耗极大,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裳自然是能穿,可谁敢担保不会因此过了什么病气死气丢命?要打仗了,粮食不许运,盐那边不缺,铜铁咱们不许交易,自然就是这个需求量大了。”

“只可惜,刘将军本来一口咬定说全部都要换战马,那边却死活不肯,刘将军火大,号称要说动竺大将军严禁边贸,那边才慌了。最后定下了一个换马的额度,剩下的,也就是换人参鹿茸,毛皮之类的都不要。虽说榷场要交税,咱们挣的钱就少了,但这次朝廷动真格,走私风险太大了……”

越千秋自然知道这年头的榷场商税有多低,嘴里却说:“既然如此,跑单帮能赚几个钱?我看大叔你就这么一匹瘦马,可装不了几匹布。”

“咳,布匹这么远运过去自然不合算,只不过,我去交易什么,可不能告诉你。”

和人套了好一阵子的话,当越千秋遥遥望见不远处小猴子骑在马上向挥手,知道有消息,他就笑着与那饶舌的行商打了个招呼,扬鞭赶着马车匆匆前行。

不得不说,他的赶车技术其实是非常寒碜的,可通过某种渠道送到他手里的这辆车和拉车的挽马却训练有素,他只要少许花一点力气,这匹比白雪公主更机灵的挽马就会主动前行,甚至还能灵活地在车流人流中穿行,想来也不知道花了多少训练者的苦功夫。

因此,尽管路上车马不少,可在旁人看来,小小年纪的越千秋竟是比好些老车把式都更加娴熟,控制着一辆马车在车马间隙中穿行,最终竟是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到了前方。而在后头押车的周霁月刚刚一直不动声色地听越千秋和人攀谈,此时突然转头往后望去。

就只见刚刚那个和越千秋言笑盈盈搭话的行商,此时却变成了一个独行侠,半点都没有和周边其他人搭讪的意思。显然,刚刚那饶舌的特质,更像是给他们提供信息。如此明显的前后分别,她不禁怀疑此人是否有什么其他目的。

就在她犹豫着想调转马头过去的时候,却只见那个独行侠似的行商仿佛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往她看过来一眼后,有些自失地一笑,随即立时就和旁边的商人搭讪了起来。看到这么一种极快的变脸,她不禁眉头大皱,可紧跟着那一声周大哥,她立时惊醒,拍马赶到了前头。

和众人汇合的小猴子敏捷地爬下马背,随手把缰绳丢给了赶过来的周霁月,这才往越千秋旁边一坐,往四下里看了看就小声说道:“越九哥,我在前头看到好几十个军士正在设卡盘查商人。我怕露馅,找人问了问,说是霸州的,我不敢贸然过去,就偷偷回来了。”

车里的小胖子闻听此言,立时心中一凛。果然,他就只听一旁的萧敬先轻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你是白龙鱼服,多警惕一点没有坏处。”

此话一出,小胖子还来不及赞成或反对,就只听外头传来了越千秋低低的声音:“霁月你来赶车,我去前头看看!”

第683章 迎接和突变

小猴子人不起眼,当年倒是有点笨嘴笨舌的,可从金陵到北燕厮混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本领锻炼出来了不说,就连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所以越千秋非常相信他说的话,请了周霁月帮忙赶车后,没有骑马,而是仗着身形灵活在前头车马当中穿梭。

当他最终来到了关卡前时,就只见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很显然,这样把守大路的关卡让那些行商怨声载道,尤其是几个在北方很有名的大商行,其主事人更是亲自出面交涉。可越千秋亲眼看到,一个精悍的校尉毫不客气地把人堵了回去。

“刘将军有令,之前就查到有人违禁和北燕交易铜铁,就在三天前更是查到有人走私硫磺和硝石,那几个人头现如今还挂在霸州城门上,可与其等事发之后砍头示众,还不如现在就防微杜渐。存着侥幸心思带了违禁之物的,现在返回还来得及。如果被我们查验了出来,那就少不得要去牢里走一回了!”

听到走私硝石,越千秋登时轻轻吸了一口气。火药这玩意现如今不但已经有了,而且已经投入了实战,只不过火器那质量却是南北有差异,而且,硫磺硝石这种东西,现如今主要还是南方特产,大吴一向严禁交易,所以北燕那边的火器研制进展缓慢也就可想而知了。

故而刘静玄借此设卡查验商户,理由确实找得相当充分。

果然,在那校尉空前强硬的一番话说出来之后,不少商队最终选择了接受查验。越千秋冷眼旁观,就只见几个士卒娴熟地抽验查检,没有一个因此中饱私囊试图揩油的,速度虽说略有点慢,但还是可以接受。然而,这其中有些人持有的路引却是免查验,顿时激起了怨言。

面对质疑声,刚刚那个说话的校尉面无表情地说:“那些在霸州榷场从来没有不良记录,交税良好,同时十人为保的商人,榷场另外给他们开过往来霸州的路引,所以才能免查验。但通过我这个关卡容易,霸州城里那道关卡却是躲不过去,一样要查验,更何况,到那边就没有打道回府的机会了,抓到就不是坐牢,而是杀,所以你们不用羡慕他们。”

刘静玄入主霸州时间不算长,因此商人们和他打过正面交道的人凤毛麟角,此时听这不过是区区低级武官的校尉说话斩钉截铁,杀气腾腾,不少人都觉得很不舒服。就连之前那几个昂首阔步凭着特批路引过关的,这会儿那神气活现的劲头也消失了几分。

而越千秋到底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商人。他须臾就把注意力从那些商人身上移开,反而有意打量了一下那个口气强硬的校尉,随即又一个一个悄悄观察对方麾下的那些军士。这一看,躲在商队当中的他就发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端倪。

就只见那个分明是负责查验商队携带财货的校尉,眼神却如同鹰隼一般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如果不是他见机得快,几次都险些和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不但是此人,那些军士当中也有好几个人看似在查验货物,实则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

用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这些人的视线几乎就如同一盏盏探照灯一般,交叉搜寻,几无死角地审视着过关的每一个人。

就当越千秋眉头大皱,思量自己是不是要退回去,然后让其他人换条小路走,又或者丢下那辆马车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士大步来到了那个校尉身边,低头说了几句。

尽管那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四周围非常嘈杂,他就算千里耳也听不到人家在说什么,可端详那魁梧军士的身姿,他却觉得人很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见过似的。可对方面貌分明又很陌生,肤色黝黑,髭须满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根本看不清眼神如何。

然而,就在越千秋小心翼翼变幻方位,一再打量着这个奇怪的魁梧军士时,对方却已经和那严肃校尉说完了话,不动声色退后两步,重新掩藏在了那严肃校尉的身后阴影中。可下一刻,他却如有感应似的,那目光陡然之间朝越千秋射了过来。

越千秋本待躲开,可发现对方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开,瞬间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和他来了一次快速的交汇,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刚刚一直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就算他知道自己这六个人身前身后,或明或暗肯定还有很多人跟随保护,但这都及不上认出那人来得安心。

他不再躲藏身形,笑嘻嘻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魁梧军士显然也同样如释重负。就只见人再次上前和严肃校尉交谈了两句,继而就悄悄退开。

而越千秋也蹑手蹑脚从人群中溜了出来,随即站到官道旁抱手而立,俨然一个看热闹的少年。不多时,他就觉察到有人悄然来到了自己背后,当即头也不回地低声招呼道:“刘师伯,真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谁让你师父胆大包天,我都几乎要被他给吓疯了?”刘静玄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刚刚那一身军士的打扮,青衫小帽,乍一眼看去和那些行商差不多。听到越千秋在那偷笑,有些郁闷的他就干咳一声问道:“阿圆没和掌门你一块来?”

哪怕越千秋和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可刘静玄此时这一声掌门,却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

“师父干了那么一件好事,我们玄刀堂的人当然只能丢在后头吸引视线,阿圆和阿宁只怕背地里都要把师父骂死了!加上太子,我们就六个人。”

越千秋倒没有把这一声掌门放在心上,他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肩,随即方才退后一步和刘静玄并肩而立:“刘师伯你既然亲自来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拿着免查验的路引直接过去就行。”

刘静玄说着就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张纸片,见越千秋两指一夹,轻轻巧巧地接过东西拢入袖中,他就沉声说道:“等你们过了关卡,到第一条岔路向西,那是条通向其他地方的小路,去霸州的商队不会走那里,我会带人在那里等着和你们汇合。在这霸州的一亩三分地上,你们尽管放心,绝不会有安全问题。”

越千秋答应一声,立时犹如看够热闹似的,打着呵欠转身慢慢吞吞往回走。而刘静玄眼看人消失在视线中,立时也快速退走。

当越千秋重新与众人汇合,回到车夫的位子上,言简意赅地将刚刚所见所闻解说了一遍,小胖子倒没说什么,萧敬先却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刘静玄竟然亲自出来接应了,他倒是谨慎。只不过,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怕别人利用他不在调兵遣将,图谋不轨?”

越千秋轻轻一抖缰绳重新前行,嘴里却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是在北边呆的时间长了,一颗心乌漆抹黑,只以为天下所有地方都和北边那样没规矩?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霸州城内就没有一个得力人镇守?我可记得,竺小将军年底正好调过去了。”

小胖子不等萧敬先说话,他就抢着打断道:“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毕竟已经到了边镇,谨慎小心才好,毕竟我们就六个人,路上这行商扎堆,已经够乱了,刘将军亲自接应是好事,舅舅你想太多了!”

一路上小胖子也不知道叫过萧敬先多少次舅舅,因此众人早已习惯成自然,尤其是小猴子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庆丰年这种不大爱钻牛角尖的人,更不会因此想到两人对外舅甥相称除却混淆视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猫腻。

可周霁月到底不像那两个这么单纯,更是从越千秋那儿知道很多非同小可的内情,在车外听到小胖子竟能够去驳斥萧敬先,她不禁看了一眼装模作样赶车的越千秋,果不其然收获了对方的一个鬼脸。她不用想也知道,小胖子能支持刘静玄让他很高兴。

有了刘静玄亲自给的路引,一行人轻轻巧巧就通过了关卡。如果没有那严肃校尉之前的一番解释,兴许还有人因为他们的特别待遇而说怪话,可既然知道过了这一关过不了下一关,再加上官兵对所谓的特许路引亦是态度冷硬,从过关到出关,他们愣是没有遇到半点波澜。

而等到过关后前行了片刻,越千秋侧头问了周霁月一句,得知后头关卡上似乎起了纷争,一时暂且没有继续放行,他知道这是为了避免有人从后头追上来,少不得使劲虚挥一记马鞭,随着那凌厉的破空声,训练有素的挽马立时加快了速度,不消一会儿就来到了岔路口。

拐进西边小路之后,车马大约走了不到一里路,就看到一行官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尽管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周霁月仍然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就只见一大片人呼啦啦齐齐单膝跪了下去行礼,却是无人出声,越千秋毫不犹豫地立刻蹬腿跳下车,随即打开车门,掀起车帘子,让内中小胖子显出身形。

刚刚从车窗帘子缝隙看到一大堆官兵围了马车,小胖子虽说之前还制止了萧敬先那太过惊悚的猜测,可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随着他从窗帘缝隙发现众人单膝下跪行礼,而外头越千秋似乎正在打开车门,他立时一把丢下窗帘正襟危坐,力求让自己显得有威严一点。

可是,当看到萧敬先和庆丰年先后出了马车,他看到一堆人竟然还是保持原本的姿势不动,这才连忙出声叫道:“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多礼数,各位请起。”

等众人一一起身,他见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的装束,一时竟然找不到刘静玄身在何处,纳闷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犯嘀咕。可就在这时候,他便只听耳畔传来了周霁月略有些清冷的声音:“敢问刘将军身在何处?他之前既然已经见过太子左卫率,如今为何不来拜见太子?”

小胖子只觉得周霁月这话问得有气势极了,正想着如果越千秋会不会帮刘静玄说话,却只听越千秋竟然也开口附和道:“没错,刘将军之前与我约定在此汇合,怎么不见人影?”

闻听此言,身处最前列的一个年轻军官向前一步,低头拱手道:“将军本已定下在此迎接,没想到就在刚刚,竺小将军派人急报,道是北燕有兵马假扮商团混进榷场,趁势掳劫,又有一支北燕兵马突然来袭,因此将军匆匆赶回去了,命我等在此迎候太子殿下。若有失礼之处,届时将军会亲自谢罪。”

听到北燕竟然出兵,小胖子刚刚生出的那一丁点愠怒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慌意乱。这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车里,虽说越千秋他们就在马车旁边,可他就是觉得没人倚靠,手心里竟是不知不觉沁出了冷汗。

他倒是想去看一眼萧敬先,去看一眼越千秋甚至周霁月,寻求一点提示,可他的脖子才刚刚转动了一下,就发现下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顿时全身就仿佛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他在金陵城中从来没有和军方打过交道,在那气势逼凌下,不知不觉就有些怯意。

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越千秋的一声轻笑。那一瞬间,他就惊觉了过来,当即带着几分恼火朝越千秋瞪了过去:“越千秋,刘将军都因为这十万火急的军情赶回去了,你笑什么?”

“我笑北燕那边带兵的那位是不是利令智昏到脑子里都是屎。北燕上京惊变,如今所谓的圣旨满天飞,各地军镇都已经自顾不暇了,他还有功夫来犯霸州榷场?他就不怕自己这一莽撞,回头会被其他希望我大吴保持克制的友军给活撕了?要我说,刘将军这急急忙忙赶回去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别回头竺小将军埋怨他争功才好。有道是,杀鸡焉用牛刀?”

小胖子一下子就被越千秋这轻松的语气给感染了,当即福至心灵地嗤笑了一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因为善战者因势利导,成全的是别人,名将头衔也让给了别人。你怎么就知道刘将军回去就是领兵冲杀在前,而不是因势利导,让敌军再无退路?”

见小胖子领会了自己抛砖引玉的意思,越千秋这才干笑一声,当下就不做声了。果然,经过这么一来一回的说话,刚刚还因为这突发事件而险些言行失措的小胖子,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北燕来袭,刘将军身为统兵大将,立时赶回去是对的。还请诸位按照他之前的吩咐,立时护卫我去霸州城!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来劳军的,当此之际当即刻赶到霸州,这才不负父皇重托!我和随行人等的安全,就托付给诸位了!”

第684章 我最喜欢人才

刚刚册封的太子殿下,对于天下大多数人都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霸州军中上下自然更谈不上了解。然而,因为当今天子只有一个皇子,此前却迟迟没有册封储君,民间传闻自然非常多,再加上这些年又有人推波助澜,所以小胖子在金陵之外的形象,比他在金陵更差。

残酷暴虐,喜怒无常,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不学无术,荒怠无道……总而言之,几乎完全没好话。所以,在刘静玄匆匆赶回去,把迎接太子的事情交给这些最信赖的亲兵时,每一个人都只觉得惴惴不安,尤其是刚刚被人质问刘静玄缘何不在时。

因此,谁都没想到,那个端坐在马车中,看上去有点威严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如此通情达理,在得知霸州有军情警报的时候,还坚持要赶过去。要知道,每个人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是这位太子殿下嫌弃霸州不安全,就听从命令护送其到雄州或者附近其他州县的。

于是,在小胖子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之后,那个年轻军官面露感动,随即沉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这么说,那末将就不得不冒犯了。霸州既然如今有紧急军情,若是我们大肆张扬地把太子殿下迎入城中,只怕北燕在探查到这个消息之后生出不轨之心。所以……”

没等对方字斟句酌地把话说完,越千秋就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变装易服,混在你们这些人当中进入霸州城?”

小胖子顿时眼睛一亮,见那年轻军官果然讷讷称是,他就不假思索地说:“事关重大,我虽是太子,但到了军中,自然一切以军情为重。事不宜迟,快把衣服拿来,我们立刻就换!”

太子殿下如此雷厉风行,几十个官兵全都又意外,又惊喜。领头那年轻军官立时往后头招呼了一声,当即就有六个军士一人捧了一个包袱过来。他快速打量了一眼众人身材,随即单独拿过一个包袱双手捧了上前:“还请太子殿下换这一套。”

越千秋二话不说上前伸手接了,竟直接登上了马车,又放下了帘子。见小胖子没怎么犹豫就脱下了外袍,他打开包袱,抖开里头衣裳一件件帮小胖子套上,又笑嘻嘻地帮忙整理了领子和帛带,见尺寸竟然正好合适,他就知道哪怕之前没有军情警报,刘静玄也打算这么干。

等到将最外头那件半袖系好,车帘突然被人打起一角,却是递进来一个皮笠子,越千秋不禁咧嘴一笑,转过身就将其扣在了小胖子脑袋上,紧跟着方才低声打趣道:“还蛮像是军中少年卒子,就是胖了点!”

小胖子顿时恼羞成怒,但生怕外头人听见破坏了自己的形象,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越千秋一眼——胖了点三个字是多余的!

越千秋呵呵一笑,立时下了马车,就只见包括萧敬先周霁月在内,人人都已换了一身军士的行头,他也不计较,先脱下了外头大袄,三两下把一整套军服穿戴整齐,等那和小胖子一模一样的一顶皮笠子戴在头上,他见众人乍一眼看去和霸州军没有区别,这才回到马车前。

“太子殿下,这马车就交给霸州军的各位处置,我们走吧!”

小胖子这才亲自掀开车帘,尽量镇定地弯腰下车。见其他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稍稍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那就出发,去霸州城!”

刘静玄的亲兵们之前还担心太子殿下是否能独立骑马,是否能策马疾驰,可等到他们略显担心地看着小胖子独立踩了马镫跃上马背,看着他非常娴熟地一抖缰绳,从最初的纵马小跑,到之后的紧随众人一块疾驰,却也稳稳当当,像模像样,最终一个一个都放下心来。

而在这滚滚马蹄声中,紧随小胖子的萧敬先却突然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就算别人从前怎么抹黑,可见了真人后,某些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小胖子那耳力自然是听不清萧敬先这极其低微的声音,只能大声嚷嚷询问。然而,他却只见萧敬先置之一笑,竟是没有再说的意思。虽说满腹狐疑,可此时赶路要紧,他也只能暗暗打算回头再追问。

然而,在他前后左右的越千秋等人却无不耳聪目明,萧敬先这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庆丰年和小猴子无不暗自认同,毕竟,无论是之前在武英馆与人相处,还是这次护着人一路来到霸州,他们全都觉得这位太子殿下虽说并非十全十美,但人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至于越千秋和周霁月,他们一个是花费了这么多年潜移默化,这才勉强把小胖子给改造得像点样了;一个本来就希望这位太子能够建立起相应的权威,不要再重蹈从前那些年皇帝被大臣压制,他们这些武者被诬陷被算计的覆辙;此刻听到萧敬先这话,他们不由相视而笑。

而四周围的军士自有耳力灵敏的人,萧敬先的话也有人大致听到了,一时间少不得暗自思量。如果说金陵城里但凡出事就是北燕秋狩司背黑锅,这已经成了不少官民百姓背地里谈论的笑话,那么在霸州城,但凡有事就归咎于北燕,这已经成了一种政治正确。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愤愤想道,咱们大吴的太子多仁厚的一个人,竟然被你们秋狩司抹黑诋毁成这个样子!那位嘉王在西北都没什么成就,还和朝廷某些贪腐的官儿来往甚密,怎么比得上当今皇帝名正言顺的血脉?

即便小胖子再擅长察言观色,可这一路疾驰赶往霸州,虽说座下健马训练有素,可之前那段早出晚归赶路,还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的经历,实在是他的心理阴影,所以全神贯注在控缰驭马的他压根没注意,四周围那些将士对自己的目光不知不觉已然和最初不同。

而越千秋冲着周霁月打了个眼色之后,就有意策马靠近了之前出面和他们交涉的那个年轻军官。他马术既精,武艺也不错,所以哪怕眼下的坐骑不是白雪公主,他仍然只凭双腿就能娴熟控马,此时自然有余裕和对方闲话。

一问之下得知人是多年前被身在北燕的刘静玄收留的孤儿,刘静玄亲自给人起了名字叫刘零,后来又随着刘静玄从北燕杀回来,他就有意问道:“你跟着刘将军回来,没人笑话你背弃故国吗?”

“什么故国,我爹娘都没有了,一个人流浪街头等死的时候,哪个北燕人怜悯过我?”刘零哂然一笑,面上流露出几分戾色,“更何况,我到底是北燕人,还是被掳过去的吴人之后,谁也说不好,自然不会拘泥于什么燕人吴人。我只知道,若无将军,我已经死了。”

“你真是看得开,要是世人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哪怕马蹄声震耳,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越千秋和旁边这位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年轻军官交流,“那你的武艺全都是刘将军教的?那你是他的徒弟,还是义子?”

刘零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越千秋那热情的视线,低下头的同时,就连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将军是我最敬仰的人,能够追随他已经是我三生有幸,怎么还敢有其他的奢求?”

“只是不敢,还是不想?如果你真的想拜他当师父,又或者认他当义父,我就不信他会拒绝!”

越千秋却好似打破沙锅问到底似的不依不饶:“如果你只是不敢,那我去对他说!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可是玄刀堂掌门,见到良才美质就收进来,那是身为掌门的职责。只要你拜在刘将军门下,那你今后就是我师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霁月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分神倾听越千秋和人的谈话,听到他竟是煞有介事地在那拐人入门,她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风呛到,一时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惹得小胖子都关切得朝她看了过来。她又不能说这都是越千秋惹的祸,唯有打手势表示自己没事,却也不由得有些好奇那刘零会怎么回答。

果然,不是熟悉越千秋的人,对他这做派实在吃不消,刘零便是一时极其意外。陷入两难的他足足呆滞了好一阵子,这才不得不苦笑摇头道:“九公子就不要拿我这区区小人物开玩笑了,我何德何能让您看上招揽?”

“只要能被我看上的,全都是人才。”

越千秋丝毫不觉得大言不惭,指了指周霁月和庆丰年等人:“如今和我同任太子卫率的周宗主暂且不提,神弓门的庆师兄,铁骑会的小猴子,乃至于其他被我邀请到武英馆的,哪个不是英杰才俊?更不要说远在北燕,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北燕现任晋王甄容了。”

刘零没想到越千秋竟然如此死缠烂打,不但轻轻巧巧避过了他刚刚的反问,而且还逼他自己扪心自问到底算不算英杰才俊——他甚至不无恼火地想道,如果他此时谦虚,说不定回头越千秋就会在刘静玄面前说他没有强者之心,自甘下流了……

因此,他只能低声说道:“九公子,现如今大敌当前,等退敌之后再说此事可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这一仗打完,你再给我一个答复。”越千秋没有穷追猛打,笑吟吟地一点头,就控制身下坐骑渐渐往右边靠去。

见除却耳朵不那么灵敏,还得周顾身下坐骑的小胖子,其他三人都看向自己,他就耸了耸肩笑道:“师父把玄刀堂传给了我,我这个撒手掌柜又常常把事务丢给师侄儿孙立,现如今多拐几个人才加入玄刀堂,那也是身为掌门的职责不是吗?”

“你直说是见猎心喜就得了。”周霁月直言不讳地拆穿了越千秋的真正目的,见人嘿然一笑也不反驳,她就没好气地说,“我也好,庆师兄小猴子也罢,谁不是被这么拐上贼船的?”

小胖子这次终于听见了一些,再说他刚刚到底是瞥见越千秋去和人搭讪的,此时本能地就想开口调侃越千秋几句,可一张口,迎面而来的风就险些灌入口中,他只能赶紧怏怏闭嘴,可看向越千秋那眼神未免就带出了几分不善。

我都还没笼络人呢,你居然和我抢!

然而,等到霸州城在望,众人停下之后,刘零去和城门守卒交涉,也好放他们进去时,小胖子就只见越千秋不动声色地策马靠了过来,用极轻的声音对他嘀咕了起来。

“你小气什么?我是最喜欢人才,可武英馆的人不是你的人?玄刀堂的人不是你的人?”

小胖子这才只觉心头豁然开朗。天下将来都是他的,哪个人才不是他的?

简简单单三个反问就把小胖子给糊弄了过去,越千秋并没有多少得意。他确实是一时起意去和刘零套近乎的,可与人攀谈一番之后,他就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军官有一种超乎年纪的沉稳,所以才好奇地招揽一下,结果却发现对方倒是挺有骨气和立场。

换一个人的话,既然和刘静玄有那样的关系,说不定早就一口答应让他从中牵线搭桥了。

有刘零亲自出面拿着刘静玄的手令过关,众人只是略微耽搁了一阵子就进了城。相形之下,其他百姓的入城速度却是各不相同,单身百姓最快,成群结伴的次之,而商旅则最慢。在那些商人过关审核时,那查检甚至可以用简单粗暴四个字来形容。

若有不满的,很简单,只军情紧急四个字,就可以把你打发回去!显然,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刘静玄虽不至于关闭霸州城门,却也不高兴给那些逐利的商人太好的脸色。

当一行人赶到霸州将军府,最终来到仪门前时,就只见一员年轻小将大步出来,不等他们开口就沉声说道:“将军正要去榷场,听城门那边来人报说你们回来,就说要听一听查缉结果,刘零,挑十个人出来跟你进去禀报,届时再跟随将军去榷场!”

刘零慌忙躬身应是,而小胖子却是一喜一惊。喜的是刘静玄显然和那些想把自己供起来的家伙不同,自己只要跟着人去榷场,如果能有所发挥,那定然会声名大涨;惊的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分斤两,这要是万一榷场那边从小摩擦变成大冲突,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还没等他做出决断,就只觉得一左一右有人靠了过来。见是越千秋和周霁月,小胖子情知他们是要劝解自己,却没想到越千秋轻轻蠕动嘴唇,说了一句他根本想不到的话。

“去不去榷场你自己决定,反正我们都听你的。”

第685章 闻名不如见面

独立拿主意这种事,小胖子当然不是没有过。然而,他拿定主意去做的那些事,大多数都不那么大,至少和此刻与自己的性命以及将来息息相关的决定,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而且,越千秋不但让他拿自己的主意,而且还说都听他的,这就意味着他要为其他人一块负责。

无论是他素来挺敬重亲近的萧敬先,还是和他相处多年,孽缘不浅的越千秋,又或者是相处不错的周霁月以及其他人,万一因为他的决定而有什么损伤,他恐怕难以安心好过。

所以,当看到刘零转身看向自己,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却分明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小胖子同样纠结到了极点。

他很希望越千秋犹如往日那般给自己提出好建议,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然后他从中选择最好的一个,可现如今四周围鸦雀无声,那种决策者的沉重压力一下子压在他的肩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抉择的困难。

然而,小胖子到底知道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去犹豫去彷徨,顷刻之间就压住了那满满当当的不安,冲着刘零轻轻点了点头。见对方如释重负,立时伸手点了包括自己和越千秋六人在内的十个人,随即就对出来的那个小将复命,他忍不住侧头看了越千秋一眼。

我没做错吧?尽管小胖子没说话,但越千秋还是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眼神中探知了他的问题,当下笑吟吟地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小胖子那绷紧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下来,再去看其他几人时,见萧敬先一脸无所谓,小猴子和庆丰年更是一点害怕都没有,他顿时高兴了起来,一时又拿眼睛去看周霁月。这时,天赋极佳,武艺比越千秋还要精深一丁点的周宗主莞尔一笑。

小胖子的耳边响起了她的声音:“剑出无悔,只要是太子殿下做出决定,我们就听从。”

直到这一刻小胖子方才恍然大悟,虽说他决定去榷场这决定,越千秋显然很赞成,但哪怕他刚刚决定留在这霸州将军府,恐怕周围这些人也不会反对。决定既然做出,不论对错,他都得承担责任,可是,比做出错误决定更糟糕的,无疑是拖拖拉拉做不出一个决定来。

既然挑出了人,刘零便将其他人姑且遣散。当然,遣散之前,他少不得威严地低声告诫他们不要泄漏风声。这些亲兵都是他亲手带出来,追随刘静玄多年,刘静玄带到霸州上任时的老底子,因此他有充分的信心保证他们守口如瓶。

可即便如此,他带着越千秋等人去见刘静玄时,仍然少不得解说了一下刚刚出来那小将的身份。当他说出人是跟随竺小将军过来的一员副将时,嘴里便带出了几分怨言。

“虽说竺家几代人赤胆忠心,竺小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可毕竟榷场情势不明,既然是将军亲自带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只带这一些人也太少了。万一竺小将军那边战机不利,就我们这么点人怎么顶用?”

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时,他突然自感失言,连忙闭上了嘴,脸色有些怏怏。

而越千秋却没有开口驳斥,甚至开口阻止了小胖子说话。这会儿虽说在将军府,却到底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这些亲兵装扮的人还是安分一点的好。

“霸州是大吴的霸州,榷场也是大吴的榷场。所以太子殿下既然来了,臣便要带您去见识一下两国争端的最前沿。”

等到刘零带着小胖子和越千秋一行人进入书房,随即和另外四个亲兵反身面壁似的守住大门口,从门缝中查看外头动静时,刘静玄对小胖子行过礼后,就说出来这么一番开场白。

小胖子从前和刘方圆还挺熟,只知道人有些冲动莽撞,天生神力,可第一次见刘静玄,他却发现这当父亲的截然不同。

人只是往那一站,开口那么说几句话,就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大将风范,以至于原本心中惴惴的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把之前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绪都排除了出去,最终气定神闲地点点头道:“刘将军说得对,我既然是来北疆劳军,自当见识一下霸州榷场。”

刘静玄也同样是时隔八年后第一次见这位名声在外的太子殿下,虽说不至于像他那些亲兵似的,仅仅见了一面,听了对方说话,就认定这位太子待人谦和通情达理,可他也同样生出了闻名不如见面之叹。既然小胖子答应了,他少不得有些歉意地再次谢罪。

“若是让北燕知道太子殿下与臣同行,难免会生出叵测之心,所以还请太子殿下就混在臣的亲兵之中,其余人亦然。”

见越千秋也被归入其余人的行列,想到越千秋之前在他面前称呼刘将军而不是刘师伯,只有招揽那个刘零时方才拿出玄刀堂掌门的身份,小胖子知道这是要摆出公私分明的立场,一时不禁稍稍琢磨了一下这是不是玄刀堂重建之后的谨小慎微,因此稍稍迟疑了一下。

他到底没有直接同意,而是突然问道:“刘将军要去榷场,为什么不把之前去接应我的那些兵马都带上?看得出来,那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如今加上刘零,你却只带了五个亲兵。虽说晋王和千秋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毕竟不是军中的人,不熟悉战阵厮杀。难道刘将军你认为只凭区区十余人,就能平定榷场激变,就能退去北燕兵马?”

小胖子这话问得很不客气,但越千秋听在耳中,却并不觉得生气。如果一国储君真的随随便便就听人摆布,那在金陵城中等着此番考验结果的皇帝那才会失望。

刘静玄这才瞥了一眼晋王萧敬先,见其一脸淡然的表情,他又转而看向了背对着自己的刘零等人,见刘零尚且还镇定,其他几个人固然站姿如松,却显然都有些激动,他就笑了笑。

“太子殿下如此夸奖臣的这些亲兵,他们之前日夜操练本事,想来也会觉得值得。但是,臣是霸州将军,不仅仅是他们这些人的将军。所以,这次臣虽然只在他们之中挑出了这么几个人,但是,臣会在霸州军中挑选出一批精兵作为扈从。”

刘静玄词锋一转,语气中竟是带出了丝丝锋锐:“但臣不会带太多人,竺小将军已经人去了榷场,臣再带太子殿下过去,那边倒是有足够的力量了,但霸州城内却难免空虚。更何况,在太子面前大好的表现机会却只带着自己人,日后其他部下知道了,难道不会怪我太偏私?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夸过他们这些人了,何妨看看霸州其他兵马是否毫不逊色?”

这话说得两面光,别说小胖子面色大霁,就连越千秋,也觉得自家这位师伯是经历过一段难以言述的悲惨经历之后,变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了。

于是,小胖子欣然点头道:“那就听凭刘将军安排。”

刘静玄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如今已经过了午时,既然要赶往榷场,午饭却要错过了,还请太子殿下和各位先填一填肚子,我这就命人召集兵马。”

说到这里,他又冲着刘零等人吩咐道:“刘零,一会儿那一路上,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了,若有丝毫闪失,你提头来见!”

刘零慌忙转过身来凛然答应,随即目送了刘静玄出去。不多时,就有人敲门送进来几个大食盒以及一大壶茶来,他一一接过来之后,正寻思要不要亲自试毒,就只见越千秋身边庆丰年和小猴子主动过来了。

小猴子掀开第一层盖子,见是一个个的馍馍,他就笑嘻嘻地把第一格端出来当成托盘,把东西送到了小胖子跟前。

刘零正心想刘静玄竟然真的敢用这样粗陋的食物来款待储君,见小猴子真的拿去给太子吃,他不禁呆了一呆,却没想到一旁一直都显得很没存在感的那位晋王萧敬先竟是突然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我都快饿得前胸贴肚皮了,所以,失礼了……”

随着那最后三个字,他只见萧敬先眼疾手快地捞了两个馍馍,旁若无人地就这么吃了起来,看那津津有味的样子,仿佛这是什么人间珍馐。而接下来,就只听越千秋没好气地叫道:“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怎么这么饿死鬼投胎,讲点风度好不好?去,吃之前都先去洗手!”

刘零满脸愕然地看着明明是北燕国舅的萧敬先若无其事地大吃大嚼,越千秋却不由分说推了小胖子到一旁,用铜壶倒水洗手,直到其他人也一一洗过,这才把那几格馍馍分得干干净净。当发现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着茶水吃馍馍,就连那位太子殿下也没有嫌弃的意思,他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要知道,就算是霸州城内的那些大户人家,吃东西也万般讲究,言谈之间甚至还曾经流露出瞧不起刘静玄这等草莽出身将军的意思!

越千秋把包括刘零在内那几个亲兵的目光全都看在眼里,冲着庆丰年和小猴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挡着点,这才冲着小胖子低声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怎么样,之前路上那点苦头没白吃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小胖子有些懊恼地瞪了越千秋一眼,看了一眼手中那馍馍,心里却知道越千秋说得没错。哪怕从前他也常常出宫在外头乱晃,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是最起码的,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粗陋的饮食?

然而,此次变装易服离开大部队最初赶路那会儿,全都是就着面饼喝两口水,根本就只有晚上才能生活做点热的汤汤水水,后半程虽好过一些,可也谈不上吃得多精细,如今有热气腾腾的东西填肚子,怎么可能难以下咽?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很多百姓连这个都吃不上。

当刘静玄分派好兵马回来时,就只见书房中几个亲兵正在那悄悄打量小胖子,而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小半个馍馍,至于其他人都显然吃完了,而几个大食盒已经空空如也。见此情景,他也不多问,直接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霸州城内何人留守,刘静玄没说,但临出门时,小胖子还是谨慎起见问了一句,得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都统,他方才放下心来。而等到出了将军府上马,被人团团护在中间的他没注意到刘静玄正在低声和刘零说话,而越千秋却没有忽略那低微的话语声。

“太子殿下竟然吃了三个?”从刘零口中得到那个确定的答案,刘静玄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最终摆摆手吩咐刘零退回原列。他仿佛不经意似的往后看了一眼,瞥见越千秋正在冲自己笑,不禁赞许地冲人点了点头。

从前这位太子殿下的名声就算有人推波助澜,夸大其词,可总不至于全是假的,可现在这一位能以如此面貌待人接物,不消说,他这位名声在外的掌门师侄居功至伟!

小胖子当然不是饿到能吃下三个淡而无味的馍馍,他也不是大胃王,可之前看到萧敬先一口气消灭了四个,他忍不住凑过去问人是否真饿得前胸贴后背,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不安的答案。直到这会儿策马疾驰时,他还在想着萧敬先那番话。

“太子殿下,我们虽说平日锦衣玉食惯了,但有些时候难免遇到突发事件。就比如我,曾经在年少时被叛军挟持,饿了两天两夜,险些就成了饿死鬼,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一个习惯,至少在能吃的时候填饱肚子,绝不矫情节食,时时刻刻做好最坏的准备。要知道,皇帝不差饿汉,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十分武艺也使不出三分。”

小胖子对萧敬先曾经那段经历虽说有些悚然,可让他更刻骨铭心的,却还是“时时刻刻做好最坏的准备”这句话。虽说觉得萧敬先说这个有些乌鸦嘴的嫌疑,可他难免有些心惊肉跳,再说经历之前那段疾驰,他对这高大的军马倒是习惯了,于是便策马靠近了越千秋。

“千秋,我看刘将军总共也就带了几百兵马,真的够用吗?”

越千秋料到小胖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嘉王府别院的那段经历会永远铭记在心,所以虽说嘴上答应了去榷场一探究竟,却肯定会心里没底。于是,他就侧头低声道:“放心,既然你选了我当这个太子卫率,和上次一样,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否则我哪有脸回去见皇上!”

第686章 倒打一耙

接下来的一路上,小胖子却气呼呼的没再理越千秋。本来,他之前被严诩又或者说他那位父皇耍着玩那一肚子火气就还没完全消解,现如今更是“新仇旧恨”同上心头。

越千秋你个乌鸦嘴,谁要和上次一样!上次你和周霁月两个就差一点点就统统交待了进去,要不是严诩和陈五两从天而降,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谁要你拼命保护我,我只希望多少人一块出来,那就多少人一块回去,每个人都是囫囵完整的!

对于小胖子的气急败坏,越千秋就仿佛毫无觉察似的,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了霸州榷场,他瞥见刘静玄突然举手,这才连忙一把去拉小胖子的缰绳。

果然,根本就没经历过军中令行禁止那一套,同时马术也谈不上高明的小胖子根本就不会急停,再加上一路都在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此时见四周围那些人纷纷勒马已经是迟了。暗叫不好的他想要急忙停下,可手忙脚乱之下却愣是协调不了。

直到缰绳处传来一股大劲,他才猛地惊觉过来,却只见越千秋已经是贴近过来,三下五除二帮他勒住了马。他正在心中纠结,却没想到越千秋已经是一眼瞪了过来,随即低声呵斥。

“才刚进亲兵营没两天就开小差,回头要是将军被人嘲笑没眼光,我看你脸往哪搁!已经到榷场了,打起精神来,否则小心回头刘头儿打你的军棍!”

发现四周围除却刘零等几个之前见过的亲兵之外,还有不少骑兵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都有几分异样,小胖子想到如今是改换身份跟过来的,不由为之凛然,当然也就不会去计较越千秋那大不敬的口气了——反正他早就习惯了。

而刘零看到越千秋竟然演得煞有介事,而那位太子殿下也竟然很配合,一时不禁更加好奇地打量着这千里迢迢来到霸州的六个人。别说身为储君,就是寻常大家公子在外行走,那都是仆从如云,可这位太子只带了五个人,其中一位还是身份同样非同小可的晋王萧敬先。

就算是他听说过越九公子和这位储君关系不一般,可这种演戏不怕事后招祸的亲近,那也实在是太稀罕了。换成是北燕,别说太子,哪个皇子会受得了如此呵斥?

数百人马对于边疆小堡垒来说,也许是倾巢出动,可对于边镇雄城的霸州城而言,却只是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然而,看到为首那大将黑氅猎猎,红缨飘飘,一时间那些最初想要上前拦截询问却被冲散的人顿时大呼小叫,而紧跟着,本来有些安静的榷场立刻沸反盈天。

“竺汗青何在?”

刘静玄沉声一喝,原本嘈杂到极点的榷场一下子再次安静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人群中里方才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竺小将军亲自领兵去拦截北燕兵马了。”

闻听此言,小胖子这才确定北燕兵马并没有真的攻进榷场来,一时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他这心还没完全放进肚子里,对方说出的下一个消息却让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榷场激变,是因为有一支北燕偏师伪装成商团混了进来,想要趁榷场不备烧杀抢掠,幸亏被咱们死死抵挡住,这才终于坚持到了竺小将军的赶来。正好那时候斥候示警,说是北燕出兵来袭,竺小将军下令大家立时撤回霸州城,自己亲自带兵杀出去了。”

刘静玄目光炯炯,一下子就寻找到了那个说话的人。他甚至不用伸手去指,只是冷冷看了过去,对方就禁不住他那凌厉的目光低头站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其他纷纷行礼不迭的人,沉声说道:“竺汗青既然让你们回霸州城,那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滞留在榷场?”

这话再次问得一大堆人哑口无言。而最开始那个站出来答话的中年男子,则是满脸的尴尬,后悔自己不该为了和这位素来崖岸高峻的霸州将军拉近关系,贸贸然开口去接话茬。可这时候懊悔已经迟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刘将军容禀,我等正在收拾东西……”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将其打断。

“什么收拾东西,什么是你们死死抵挡住了那些抢掠的燕贼,明明是你们看到那些燕贼亮出兵器翻脸的时候,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快,恨不得哭爹喊娘,逃不出去就恨不得去捧人靴子求饶命。等到看见有人挺身而出,把商团的护卫们组织起来,把那些燕贼给杀得屁滚尿流,你们就神气活现地出来,想着瓜分那些燕贼的马匹和财货!”

“脸皮厚得像猪皮,瓜分东西的时候比豺狼还狠!一**商!”

这话骂得极其刻薄,这一次,小胖子却眼尖,立时找到了角落中那个被人拖住的少年。尤其是眼看有人跳起来抱住那少年往后拖,有人去捂他的嘴,甚至有人在背后打黑拳的时候,他差点就叫出声来,结果小腿上挨了越千秋不轻不重的一脚。

果然,他把到了嘴边的喝骂吞回去的刹那,刘静玄就已经厉声喝令:“来人,把那说话的少年给我带过来,连同那几个拉住他的家伙一起!”

小胖子顿时大乐,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刘静玄这一声喝之后,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旁边的越千秋。就只见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稳稳当当一个空翻,横越空中一长段距离,最终向那被人扭住的少年扑了过去。

越千秋素来牙尖嘴利出口不饶人,所以听到那少年骂人的时候义愤填膺,骂的又是厚颜无耻的奸商,他顿时大起知己之感,再加上小胖子也明显有声援的意愿,他仗着自己现在是刘静玄的亲兵,干脆就装作是领命出阵。

他身手利落,动作迅疾,三两招就把那少年周围的几个人秋风扫落叶似的撂倒在地,随即就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这才咧嘴一笑:“走吧,刘将军亲自问你话。”

刘静玄倒没想到越千秋竟然会冲出去,可既然吩咐下去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他只能气恼地瞥了人一眼,随即就冲着那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有些发懵的少年颔首问道:“燕贼大掠榷场不成被打退,而后竺汗青亲自领兵出击的事,你且说来我听。”

越千秋刚刚一放手,那少年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声叫道:“还请刘将军救一救那位拼杀在前,和榷场守军一块杀退了燕贼的彭大叔!之前那些燕贼发难时太突然,本来守军万万抵挡不住的,多亏了那位彭大叔跨马横刀杀出去,又把大家组织了起来……”

刘静玄本待问清楚事情始末,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登时遽然色变。见越千秋看了他一眼,立时转身朝榷场中奔去,他心想这位师娘是回春观高足,身上定然带着急救用的伤药,但还是立刻吩咐道:“再去个人跟着,我记得榷场中有医士,带过去给人好好看看!”

看见刘零已经是主动跃下马背追越千秋去了,他这才放下心来,口气却变得更加严厉:“难不成这样一个力拒燕贼的勇士,之前还没得到该有的医治?”

发觉没人回答自己的话,刘静玄便再次看向那少年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少年愤愤看一眼周围那些商人,这才一五一十地说:“我家长辈重病在床,这是我第一次到这榷场来交易,我又雇不起护卫,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好心的彭大叔。护送了我过来榷场。之前燕贼暴起发难的时候,彭大叔组织护卫抵抗,可后来他身受重伤,那些黑心黑肺的奸商却担心他出来抢战利品,所以故意拖延不给他医治……”

这话还没说完,自刘静玄以下,众多将士全都勃然色变。尽管那个出来抵抗的并不是军人,可他们这些军人却也佩服其人胆气,一听到如此勇士竟然险些被一**商给害死,也不知道多少道犹如刀子似的目光狠狠朝那些人怒射了过去。

这下子,之前被越千秋撂倒在地的那些人固然正疼得哭爹喊娘没法出声,其他人却顿时慌了。有人急忙申辩,有人大声驳斥,也有人倒打一耙,一时场面乱成一团。

面对这一情形,想到当年高家兄弟在背后暗算自己的刘静玄强压怒火,恢复了冷静。他往身边将士扫了一眼,见众人全都死咬牙关,没人出声,就连满脸怒火的小胖子也一言不发,一种沉默的愤怒在几百人身上蔓延、发酵,仿佛下一刻便会如同火山一般爆发出来。

在刘静玄等人的沉默之下,那些形形色色的跳梁小丑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一个个尴尬地闭上了嘴,原本打算上前来拉扯那少年的两个汉子也不由得缩了回去,但最初那个想要讨好刘静玄而大胆答话,结果却第一个被骂奸商的中年人,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刘将军,不是我们不知感恩,那个姓彭的家伙来历不明,谁知道他不是和燕贼内外勾结演戏,从而趁机博得将军赏识,然后打入霸州城刺探……”话没说完,他就只见那刚刚跪下恳求刘静玄的少年倏然转头,眼睛似乎在喷火。可事已至此,就算结仇,他也顾不得了。

“您想想,哪有那么厉害的人,只身一人一马,就能抗衡十几个燕贼,燕贼那也不是纸糊的对吧?”

小胖子忍了又忍,可这时候却终于忍不住了,他粗声粗气地冷笑道:“自己贪生怕死没本事,却嘲笑有本事奋勇杀敌的人就是勾结北燕?果然是颠倒黑白惯了,以为天底下人都愚蠢到会相信你这样的鬼话?”

刘静玄没想到身后那位太子殿下会突然忍不住出言讽刺,可他也没有苛责,因为他自己这会儿都恨不得狠狠一马鞭朝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脸上抽过去。然而,小胖子毕竟如今名义上还是他的亲兵,他只能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越千秋那熟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刘将军别怪李英心直口快,他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没本事的胆小鬼竟然诬陷有本事的勇者,别说骂他们两句,就是杀了他们这些狗东西也是应该的!刚刚那小哥口中的彭大叔不是别人,是铁骑会彭会主!”

如果是八年前,别说武品录上一个下品门派,就是上三门中人出来,只要太高调就会被总捕司盯上,这些商人们自然还能狡猾地倒打一耙,可现在越千秋这一口道出所谓彭大叔的身份,时刚刚那绞尽脑汁试图往人身上泼脏水的中年人登面如死灰。

眼看刘静玄怒容满面,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直接撞上了一派掌门!就只看人那落魄的样子,他怎会想到对方竟不是寻常人物?

然而,比谁都更激动的却是小猴子。因为自从师父当初把自己丢给越千秋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他去北燕那会儿,也曾经在上京城中遇到过师父彭明,可后来人就不知道上哪去了,连消息也没有。此刻听到人受了重伤,气急败坏的他忘乎所以地想要过去探视。

可就在这时候,他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死死拽住,再一看,却是晋王萧敬先。

之前别人一口一个燕贼,也没能让本是北燕人的萧敬先变色半分,可此时此刻他看着小猴子的眼神却是凛冽锋利,而随着他微微蠕动嘴唇,声音就同步在小猴子耳边响起。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不是铁骑会关门弟子,也不是东宫侍卫,而是刘将军亲兵。千秋那小子刚刚虽说有些冲动,可好歹是打着听刘将军命行事的幌子,可你现在冲出去该怎么解释?说你是为了忧心师父?那些商人是不知道,可刘静玄麾下那么多人,总有人知道铁骑会彭会主到底有几个徒弟,太子殿下的身份还怎么瞒得住?”

小猴子顿时呆若木鸡,随即急得眼睛通红。可随着耳畔传来又一声轻轻的咳嗽,他循声望去,就只见小胖子有些关切地朝他看了过来。下一刻,人就低低嘟囔了一句。

“回头我定要去求刘将军,应该让大伙儿去探望探望那位勇武惊人的彭会主!”

知道小胖子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小猴子登时喜上眉梢,就连萧敬先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腕都不知道。而周霁月则是心中赞许,对小胖子表露出来的体贴颇有几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