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排场太大的几幅圣驾轰轰烈烈地离去,上林殿几人都惊疑不定,忘儿有些呆怔地望着念儿,木木地问:“念儿,你怎么、怎么…”

谁知原本一脸沉肃的念儿忽然腿一软,瘫在地上,口中只是大口大口喘气,“哪里是我说的!是、是上神加在我身上的法术…”

“上神不是在疗伤么?怎么还能…”白泽也纳闷了。

“上神在睡觉,根本不想见人!”

“哈,哈哈哈”饕餮率先笑起来,“看来老子跟人还真没跟错!”

白泽满脸黑线,脸色有些发青,总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进去瞅瞅吧!”忘儿轻道。

“算啦!你瞧连五帝二后的驾她都没见,咋们还会见?等上神想见咱的时候,自然会来招,现在嘛,还是各干各的吧!他娘的!真有魄力!”饕餮依旧笑得狂气,转身驾了黑云就走。

鸢尾转入寢殿,见水镜月好好地正靠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有些冷厉。他心中一动,不由跑上前,“你、你真受伤啦?”要紧么?他不由仔细打量她,却没看出什么。

水镜月瞥了他一眼,仍转过脸去想事情,半晌没理他。鸢尾有些莫名其妙,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时候,水镜月忽然又朝他看了眼,张口道:“今日教你些东西,你抓紧练会练熟,马上就要派用场。”

“嗯?”不用追究他方才在玉帝面前无礼的事么?鸢尾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下意识地就先答应了下来。

“趁早练得强些,便能在人家面前摆谱了!”水镜月忽然补了这么一句。

咦?鸢尾眉毛挑得老高,这意思是…“就像你一样?”

水镜月缓缓回过头来,也缓缓笑了下,就像是在极北看到的,轻轻的,带着些无所在意的狂放的味道,然后是那一句异常清晰的话:“就像我一样。”

“好!”鸢尾也跟着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活。

“好,我们开始!你听说过符咒吧?”

“嗯,那些个道士就会用这个!”

水镜月嗤了声,“那些算什么!我现在传你的是符术!以我水系一脉的方法,将灵力注入符里,那效用自不可与那烧纸涂鸦的同日而语。看好了!”她手一点,桌边茶碗里的水便飞凌于空中,形成符纸样的一页。也不见水镜月怎么动,只是手指轻弹,那水页上像是有人动笔快速描画了一番,形成神秘而诡异的图景。“这是自打巴掌符。”水镜月忽然轻飘飘地抛下一句,然后指尖一转,那水符便一下飞印入怔愣的鸢尾身上。

鸢尾只觉手臂上肌肤一凉,继而两手便不由自主地自己挥打起自己的脸来,一下一下,疼倒不疼,就是恁的响,鸢尾努力想控制,却始终控制不了。

“喂!喂…”

水镜月眯着眼,淡淡的笑意流泻在嘴角,看他把自己的脸蛋打得红肿了,才手一托,再一转,一串水珠又从鸢尾的指间飞出,鸢尾这才觉得手又是自己的了。

“嗯,这就像一个失了礼数而被教训过的样子了。”水镜月打量了一番,才浅笑着肯定。

鸢尾一怔,继而恍悟。哼!还以为她认同他的作为呢,不过是变着法来整自己罢了。他手捂了捂脸,唇角一动,正想哼出声来,却听水镜月又道:“别用法力消肿,过几日五帝二后他们来,得让他们见见。”

咦?鸢尾摸着有些红肿却并不疼痛的脸颊,心中好像有些明白她的用意,但又说不上来。

“这符术的窍门便是用力专一,将你的灵力一并注入你所画符之内,再将这灵符施入对方体内即成。威力可大可小,视你所注之力而定,只要你符中灵力达到,便是将三界生灵封在里头,也不是办不到。”

“三界都封在里头?”鸢尾有些咂舌,他倒是没想过有这么厉害。只是一张用水画的符不是么?

“除非是限定日子,否则,你要解这符术,需得将对方体内你注入之水符引出。换言之,即此符你施,此术也只得你解,别人永远代不来。”

“那、那这个符的种类…”鸢尾听得心有些痒痒了。

水镜月白了眼他,“心之所至,符术即成,这要记什么!”

“啊!这可有意思!”鸢尾高兴得不得了,也从壶里引了串水,待控制它形成水页之后,也乱描了几笔,那水符映着日光,七彩生光,格外令人瞩目。鸢尾眼珠子一转,那水页便袭向水镜月。

水镜月懒洋洋地靠在床榻上,眯着的眼似乎全然没有瞧见这正袭向自己的水符,然而当这水符快要贴近其身的刹那,她忽然一笑,动了没动,这水符便飞速地回射向鸢尾,速度竟快了几倍不止。

“啊!”鸢尾一声怪叫,赶忙侧身相避,那水符竟似有了灵性,也跟着一转,仍是印入了他的肌肤。

“哈、哈、哈哈”鸢尾怪笑起来,整个人扭得像只毛毛虫,一拱一拱地蠕动着。

“啊,忘了告诉你,”水镜月笑得有些坏,“这符术若是被弹回来,势必反噬自己,这效用么,”她拖长了音,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施多大力,反噬也有多大。”

第三十四章

鸢尾自会了那水符成术之后,动不动便在上林殿里施法。起先,念忘二人只是奇怪自己最近怎么老晕头转向的,后来知道了,是整天追着鸢尾打。

小有所成的鸢尾整得上林殿鸡犬不宁还不够,更将脑筋动向了时常过来的白泽与饕餮身上,虽因反噬吃了些苦头,但偷机得手的倒也不在少数,此后,这胆子是愈发大了。

每每当念忘二人将上林殿中花木精灵的告状一一上报时,水镜月眼都没抬过一眼,只是满殿的帛卷与风信往来频繁。说也奇怪,这连着有十来日,水镜月一步都没跨出过寢殿,不用说九宸之务堆积如山了,就是五帝二后这里也没去招呼一声过。白泽见状,想开口提醒,却总被她冷淡如针的目光给堵了回来。

只是,这九宸九司的神职仙人都耐不住了,下界是乱得一塌糊涂,东王公已发了九道疾书过来了,但这主事的头儿却仍窝在上林殿里。这不,一窝又一窝的九司仙人是每日照三顿地来拜候,这一班见不着,就换下一班来,轮流替换了十来天,仍不见死心。

换了卷帛书,水镜月正烦着,念儿又来报说九司刚交接完了一批,问还要不要理。

“哼!叫鸢尾设个符,但凡接近上林殿的众神,不问大小,一律给我挡回去!若办不到,我就烤了他喂饕餮!”水镜月将手中的帛书往地上一抛,眉宇间隐带恼意。“另外,把白泽给我叫进来!”

“哎!”

过了片刻,就见白泽一跳一跳地进来了,水镜月的目光由它两只像被粘住了细腿,再扫向那张原本苍白而今却红得不像话的脸。

[呃,那个,一时没留意…]白泽讷讷地解释,脸上的红云更浓了。

“哼”水镜月收回目光,微哼了声,“就他那点出息!罢了,不提他。白泽,你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

[记事?]白泽微愣,继而颇费神地想了又想,[唔,差不多是天帝七百多年吧。具体记不得了。我这边所记最早之事就是天帝七百十一年。]

“天帝纪年…那你也不会知道了…”水镜月叹了口气,手一挥,让它出去。

白泽犹豫了会儿,终于嗫嚅地开口:[上神――那、那九司的人…您、您不出去看看么?]都好多天了,下界一定是乱成一锅粥了,六帝二后可都急了。这么大的乱子,惊动这么多神仙,除了三千多年前的那次阴蚀大劫,可从没有过。

“哼!理他们呢!”水镜月眼皮也不抬,径自出神。

白泽见她如此,也不敢再吭声,嗫嚅了会儿,终于还是退了出去。然而一出上林殿,白泽原本正蹦着的身子“扑”地一下就摔倒在地上,那只尖尖的喙嘴还兀自张着,心中只存了一个念头:这回是真完了!

一阵风信迅速将殿外的发生的事传到水镜月这里,水镜月一怔,倒是不再顾着自己的追索了,松缓了原本肃穆的神情,唇角微微掀了掀,“倒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

心情变得有些明快,她噙着笑意,手一挥,空中便浮现五道细细的水线,折射着日光,璀璨生光。水镜月二指轻捻,又一勾,这水线竟传出铮铮琴音,穿花绕水,直传剑拔弩张的殿外。

玉帝正铁青着脸,底下的侍卫已将鸢尾团团围住,柄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抵住了他的身子。饕餮在边上微微皱眉,底下的黑云隐隐生风。

“好大胆的妖孽!竟敢对勾陈帝君施咒,快快伏罪,不然今日必取你性命!”少尉是新调上任的,也是急于表现,怎耐上头的卫丞愣只是围而不剿,怕啥呀!照理说,一个小妖罢了,整这么大动静作甚!勾陈帝君也是一时不察才着了道的,一个小狐妖,法术看到底也只有五百来年,哼!他一剑就能毁尽他的元神。

“咦?这好像是上神的玄子琴…”少弼也是天廷的老人了,与水镜月更是老共事,对她的脾气也多少有几分了解,手一拉少尉,打了个圆场。

鸢尾盯着犹有愤意的少尉,心中暗自戒备。少弼见他如此,笑着挥了挥手,让那群天帝卫队都撤了剑刃,冲鸢尾笑了笑:“少年,胆子也别太大了!你面对的可是天界的至尊。”

鸢尾朝他看了两眼,心中没有讨厌,但也没有好感,只是不言不语也不动地站着。

那少弼见他如此,不由皱了皱眉,“少年,不要得寸进尺了!快将符术给撤了…”

“我是奉了她的令,但凡接近上林殿的众神,不问大小,一律挡回,我答应了,怎么可以食言。”

少弼一瞄玉帝的脸色又沉下来了,不由对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也来了气,“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你们上神的玄子琴都出来了,不就是给你信么!”

鸢尾翻翻嘴皮子正想应话,后头的少尉一上来就是一剑,鸢尾顿时恼了,往旁一跃,先避开锋芒。那少尉自恃是天廷大将,自不会将鸢尾这一介狐妖放在眼里,一剑不中,心中恼意更重,杀招立时屡屡跟进,弄得鸢尾也黑了脸。

“哼!要打架,我奉陪到底!”鸢尾也还手了,里头的招式不花俏,都是饕餮教的实战,招招都打实,令这少尉一时倒占不去便宜。

几十招一过,少尉已经打得面子俱失,心中恼恨已极,便使出了仙法,暗聚了五百年的功力,必要一招毙命。

饕餮原本瞧得乐呵呵的,此时眼尖地瞧见那少尉眉目不善,立时喝了声:[敢耍阴的!]

然而也就只来得及出这一声,那五百年的功力便附在杀招上直袭鸢尾的前额,鸢尾只觉周身一寒,本能地想要闪避却已不及。

周遭人只觉鸢尾周身忽然强光四射,直扎得人睁不开眼来,待那强光过后,少尉仰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唇际已见血丝,而鸢尾明显有些发傻,愣愣地瞅着倒地的少尉。

“饕餮,刚刚、刚刚是你么?”

饕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哼!你小子命真硬!老子可没本事救你,是上神给的玉八卦。]

玉八卦?鸢尾连忙从胸口掏出来看,日光下,那玉身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摸上去还有些烫。刚刚那…是水镜月护的自己么?

众人一见这玉八卦,脸色可都变了,上尉才刚赶到,一眼就瞪住少尉,直欲一把拖了人就走。但还没近身,就飘来了个低婉又冰冷的声音:“啊,镜月近来病体难顾,不想,这身边的人都管不好,倒要叫卫廷的人来替我管教了。”

话音方落,水镜月也已到了跟前,半眼都没带过六帝二后,只是拿清冷已极的眸光瞪着上尉正扶着的少尉。

终是自己下属,上尉连忙讨好:“啊,见过上神,您看、这不是…”

上尉的话还没落下一半,少微大夫宵然却盯着水镜月略显苍白的脸,极冲地道:“你这是护犊!”

水镜月眯细了眼,却是瞟也没瞟他一眼,只是低声地咳了几声,一旁的忘儿伶俐地上前来扶,她便软软地靠在她身上,一副大病初愈、元气耗伤、孱弱不堪的样子,令众人看得都微微一愣,继而心底一揪。上神,似乎、似乎从未有过这般纤弱的面貌啊…

宵然也是涩涩地住了口,再冒不出半句话。

似在平复气息,水镜月靠着忘儿静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帝君二后来得正好啊!镜月这几日也想了很多…此次受了点伤,虽说不重不轻,也只需将养两日,但这事啊,可就耽误了。帝君,镜月想,还是让合适的来接手这些事吧,镜月还是先将自己人管好,免得整日有人说闲话,”她眼波软软地一转,叹了口气,“受闲气。”

起先大家都没听过味来,可说着说着,众人脸上都青一阵白一阵的,尤其那个宵然,讷讷地开了口,但只吐了个“我”字,就被东王公冷冷地拦在了前面,“好了!别再多嘴。”

“哼,可不是么!镜月这就成了多仗势欺人又矫情的人了!也罢,这一回,就仗势欺人、矫情到底了!”水镜月凤眸一挑,语出如冰,“少尉御前失仪,领五百仗神棍,逐出天廷。上尉你督管不利,暂停职务,闭门思过半个月。”

宵然自然不服,即便初见如此孱弱的水镜月心中有些发软,但素来的争斗,令他马上就回嘴道:“那你身边那只狐狸精呢?个个都罚了,怎么就漏了个他呢?”

“哼”水镜月哼笑了声,眉目间更见讽意,绺绺青丝在清风中微扬,这么柔软的身姿,带着孱弱的病中轻盈,但配着这眉宇一看,却只见狂狷,任谁都没放在眼里。“少微大夫是没听清镜月的话吧。我说了:这一回,就仗势欺人、矫情到底了!”

“你!”宵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东王公皱紧了眉宇,原本望去风雅高标的面庞此刻却有些凌厉,只是忍着气,尽量软着语气道:“镜月,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这些小事,九司的人都会处理,不必烦心。你也刚病着,还是好好将养,先恢复元气的好。”

水镜月笑了,别有风致,令在场所有都微微有些炫惑,“嗯。这是小事,但镜月这儿倒也有桩正事中奇事。”

“哦?”

她眼波清清浅浅地扫过众人,眼波柔软,但眼锋却相当凌厉,带着冰样的刺感,看得每个人心里都隐隐一寒,“擎芳塔守的是谁的灵?冥渊又是谁的血脉?那个胡灵…又是谁?”她问得极轻,然而这轻轻一语落到六帝二后心头,却不啻一道晴天霹雳,将他们都震哑了。

地后脸色变了数变,看着水镜月的眼神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惧意、敬意交织在眼底,看去瘆人得慌。那手抖了半天,终于颤巍巍地指向水镜月,“你、你…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回来?”水镜月浅浅地笑,有一抹俯视众生的清傲,“那我又是谁?”

夜凉如水,淡却了白日的紧张喧闹,令人有种不知所措的平静。鸢尾不知道那六帝二后跟水镜月谈了什么,只看到那几人一脸犹疑又恍惚地离去,还一步三回头的,眼底里说不清有些什么,老令人觉得古怪。

那东王公一身的清雅由怔忡取代,连几个大帝看去都是一片小心翼翼的茫然。地后与王母一直是那个神情,眼神发直了一般瞪着水镜月,明明有什么,却粉饰成什么也没有。

鸢尾抬头望了望月华如练的夜空,星辰幽晦,隐隐透着不祥,难道,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教你些东西,你抓紧练会练熟,马上就要派用场…

她的话忽然就从脑海里蹦出来,马上就要派用场,是指这个用场么?鸢尾心头默默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茫然与不知名的恐慌。会发生什么呢?为什么看着近日来的水镜月,心里头会忍不住地一阵又一阵地发空,仿佛她就要不见了似的?她会到哪里去呢?她又要到哪里去呢?

“在想什么?”身后幽幽袅袅地传来一声轻问。

鸢尾猛地回头,这浓极的月色里,水镜月就这么盈盈立着,眼睛看过来,就像是带起了一片涟漪,波光潋滟,那月儿的倒影便被揉碎在涟漪里。

水镜月瞧他发愣,也不在意,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打量中,她也惊觉眼前的少年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得超乎她想象的俊朗了。日间敢于以身相抗的傲气,无畏六帝的狂气…这还是那个初到上林殿倔强得傻气又悲伤可怜得娇气的孩子么?

想起过往,水镜月的心头微微发软,那眸光也柔和了许多,禁不住上前抚了抚那张犹带着少年青涩的脸,叹笑了声:“怎么这眼睛,就像是天一池里的石头一样!”湿漉漉的,明明坚硬堪比宝石,却又因沾了水汽而分外柔软,仿佛一碰就破。

鸢尾傻了眼,记忆中水镜月从未、从未对自己这般亲、亲近过,怎么今天…?

水镜月瞧着他又显现出来的傻气,乐得轻笑出来,“怎么还是那傻样!问你也不说话?”她复又抬头望了望月色,月儿渐渐西垂,已转过了一角高檐,她轻轻吸了口气,“明日你跟我一起去昆仑浮槎。今晚,你就别睡了。”

鸢尾傻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昆仑浮槎是哪儿?”听过昆仑,这浮槎又是哪儿?

水镜月唇一抿,显然没这个耐心讲古,“明日你自会知道。现在我再教你一法。”

“咦?”不用再学符术了么?鸢尾挠了挠头,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自得,忍不住弯了唇角。

水镜月瞅了眼月色下明朗俊逸的少年,也不吝啬嘉许,“看日间的阵仗,你的符术用得不错。”然而顿了顿,她又道,“可是,后来与少尉的那一招却败得太势弱。”

提起这个鸢尾也有些气弱,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哼,也不过就仗了比我高个千百年的修为罢了。”

水镜月瞥了他一眼,负着手,转过身看着俊坛池水,“饕餮也不过五千来年的修为,却不屑于向六帝二后行礼,六帝二后也奈何不了他,这也是仗的修为时间?”

鸢尾住了口,看着水镜月,眼底隐有期待。

她笑笑,一手平翻,俊坛池原本微微荡漾的水面忽然敛如镜面,接着,也不过一弹指,那清洌澄澈的镜面下“腾”地燃起大火。

鸢尾看突了眼,怎么也不明白这水下还能着火,且火势汹汹,一片青惨惨的光弥漫。他忍不住好奇地想用手触一触手面,还未沾水,却被一股热浪燎了袖角。

“这、这是什么?”鸢尾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缺了一角的衣袖。

“五行相生相克,你应该不陌生吧。”水镜月淡淡瞥向鸢尾,见他点头,又道,“五行实由阴阳二气所化。造化之初,惟水火最为轻清,而水得先天真阳之精,故五行虽各具形质,水却为五行之始。由水气滋木气,由木气滋火气,火气滋土气,土气滋金气。此是五行之相生。天地造化之功,不独尊一,有相生,必有相克。是以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你是花木之胎,肉身木气旺盛,又习我水系之法,自可化用为法。”她顿了顿,五指向那光秃秃的石壁一挥,那石壁竟迅速有花木冒芽抽长,片刻工夫,那片石壁已是花木葱茏,再瞧不出原来的板硬。

鸢尾张大了嘴,却也由中明白了“水滋木气”一理,他本极聪明,这么举一反三下来, “那木气旺盛,不是就能以身化火,而火烬滋土,土气又化,即可鎔金锻银?”一理头绪,便将相生相克之理认得清楚明白。

水镜月冷了眉目,瞥他一眼,轻哼:“这个也用想的!我方才是让你直接化用自己的优势!”

鸢尾皱了皱眉,扁扁嘴,口中微哼,心里却也好奇自己有什么优势。

“哼!怀璧而不自知!”水镜月又瞪他一眼,“你肉身本具水木二气滋养,而你的命魂之质又属金火,可谓五行之法潜藏,要施用起来,事半而功倍。”

哎?是么?可是这是什么跟什么呀?鸢尾听得不甚明白,只隐约知道自己五行齐聚,好好修练可以打得赢那个狗屁少尉。但还是困惑呀,他不由抬头看向水镜月,不知为何,自她说出什么“命魂之质属金火”的话后,她的眼神就有点深邃,什么东西也瞧不出来。

“为什么我的命魂之质属金火?”他不是狐狸么?血肉之体也能属金火?属金的有什么?冶铸师?兵器?属火的呢?朱雀?火麟?靠!他只知道有限的几个,但从没听说狐狸也属金火。

水镜月眸光有些阴沉,幽幽地扫了眼鸢尾,令他通体发凉,“我从不给傻瓜解释。看招!”语毕,她也不给鸢尾准备,甚至都没让他想明白,就出了手。术法在她手中漾开一圈幽蓝的光晕,周遭藤蔓倏忽变长,条条都直刺鸢尾,凌厉的风声像是笼住了他的周身。

鸢尾一阵手忙脚乱,狼狈地左躲右闪,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便被藤条抽打得只剩残片,原本属于少年的劲瘦美好的身躯也慢慢变得血痕班班。鸢尾又痛又怒,忽然大吼一声,凌空一跃。月色下,也不过银光一闪,那些藤条蓦地都僵停在原处,再不得向前伸展。

鸢尾正借此喘几口气,谁知气息未平,水镜月冷中带怒的声音直逼了过来,“笨蛋!我让你练的是五行之法,你不想学了是不是!”话音未落,那些原本苗秀的佳木忽然粗壮了数倍,从四方齐向鸢尾处围挤过来。

鸢尾想要往上窜,但他跃了多高,那枝干便长多高,无论他怎样御风,头顶上依旧是铺天盖地的绿叶。

“啊~~”眼见巨树要挤住自己了,他忍不住叫了声,眼一闭,急中生智地也在自己身前设了一排巨木,以挡攻势。

“笨蛋!什么是相生相克!跟你讲了都白讲么!”

鸢尾心头一凛,似是被拨开了眼前的迷雾,瞅着眼前自己设的巨木被一一吞噬,心倒反而不慌了。

五行相克…来的是木,我就用金,再用土断其所滋之水。哼哼!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周身劲气相使,极为自然地使出了尚且生疏的法术,断水分金,以金质之坚断木之软,毁木之荣。太自然了,简直就像是使了千百回一样。

巨木退去,水镜月眸光点点,看着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双手的鸢尾,脸色深沉。

鸢尾有些呆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看水镜月,轻问:“这、这是玉八卦之功么?”

水镜月扭头朝他看一眼,“不是。”随即又一哼,“玉八卦之功比它要厉害多了!”巨阙,就算是万世名剑,我水镜月调教出来的,比起你只会好不会差!

鸢尾,远比你值得活下去!

第三十五章

问了白泽半个晚上,又自己想了另半个晚上的鸢尾,早上自然就没能醒来,亏得忘儿连骂带拖的,才把人给整了起来。

水镜月一身玄衣纁裳,深墨的衣襟仍是衮纹相藻,但却有别于那日的五百年大会,少了七分肃穆,却多了三分逸放,襟带翩飞,裙裾生云。明明墨色玄重,却偏偏显出风流蕴藉的逸致来,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苑外,玉清行仪早已候着,另有十数名玉女手持鸾盖幡帐,风铃清脆;五个玉童亲奉金玉九龙香鼎,檀香袅袅,熏染得整个上林殿都神舒意长。

水镜月似乎心情不错,一步跨出殿门,也没在意念忘二人呆愣的神情。然而没走几步,却发现少了个人,眼光扫了一圈,眉目便看向了有些惴惴的白泽。

白泽一愣,马上道:[他问我昆仑的事,闹得挺晚,许是睡迟了。]

水镜月哼了声,但转了转眉,就往鸢尾的房间过去,“鸢尾,鸢尾?”

鸢尾其实已经被忘儿喊起来了,但仍是犯困,抹了把脸,就坐在凳子上发呆。此时听到水镜月的唤声,竟有些疑似梦中。

水镜月仔细看他几眼,极难得地露了个笑脸,满室生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