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这又雨淋又日晒的,要是身子不舒坦,记得和我说,别强撑。知道么?”

看着他那黑黝黝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我差点就给他破功了,连忙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好啦,别耽搁了。走吧走吧,我没事。”

好不容易马文才才把头转回去,重新踢了踢马肚子往前走,在他转身还的刹那,我眼前一阵漆黑,连忙把眼睛闭起来,胡乱的也踢了下马肚子,闭着眼睛往前走了还一段路才缓过来点。

幸好这段路还算平稳,马也会跟着前面走,不然我估计早栽到两边田里的泥巴里去了。

一直往前走了不远,便走出了那村庄小路,转到了洛阳城郊修葺得甚是平整的大路,马文才边驱马一直走在我身边,还时不时扭头看我。

我一开始还是犹自强撑,但是可能真的是烧得越来越厉害了,慢慢地我连抓缰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虚虚地把手抓在上面。之前觉得沉甸甸的身子也开始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在马背上颠着颠着就像自己快能飞起来的感觉,眼前也越来越朦胧

忽然,马蹄上好像踢到了什么,那马当下就是一个嘶鸣,两只前蹄猛然高举,半只半身全往后倾,我这下脑门儿是清明了几分,但是接下来确实真的不会思考了,因为手根本没有紧紧抓住缰绳,随着马的后仰,我整个人跟着往后摔去,甚至连惊叫都忘记了般,直直就是一个天旋地转。

死了死了,不是吧老天爷你别玩儿我啊!我该不会那么土鳖居然是堕马而亡那么狗血吧?!

我感觉整个身子一下腾了空,屁股墩儿也轻飘飘地飞离了那马背,耳边是马文才的惊呼声,不过,这种生死时刻,我哪有时间管他喊了啥啊!只是便人性化,很直接,很没骨气地一下把眼睛死死地闭上了

就这么一刹间,我以为接下来肯定下一刻定然是脊梁传来剧痛,殊不知胸口猛然一个被施力压着,然后肩胛的位置受下挫的冲力一个重落,虽然有些痛,但是绝不是硬生生跌到地上的那种,而是跌进了一个说不上很柔软,但是绝对比泥巴舒服的怀抱里,屁股也感觉坐到了马鞍子上

听着马匹鼻子呼哧哧的喷气声,闻着身后熟悉的味道,我脑子虽然还在天旋地转,眼睛也还没来得及睁开,心跳也是一直高速蹦跶但是早就已经心安了,刚想就着双手回抱一下马文才,还来不及转身,眼睛也才睁开了半条缝,忽然就觉得自己腾空飞起,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回环。

我给这一下子的动作,弄得头更加晕了,张着嘴巴喊也喊不出声,整个人就已经横着挂在了马身上

“啪!”

响亮的一巴掌。

有点疼的屁股。

我当场差点没泪如雨下,老天啊!为毛要生我生得如此聪慧,居然把马文才的反应给猜得那么稳稳当当一丝不差啊!

你给一道天雷劈了我吧!我居然在大马路上给一男人按在马背上抽屁股!

我这还发着烧呢!

你有没搞错啊!

正当我愤愤然地准备张口大骂的时候,一阵晕眩再次袭来,可能脑门倒吊着,充血我张着嘴巴斜往上,反着半个白眼球瞪向马文才,才来得及发出个:“你”他娘就给晕了过去。

洛阳城内已变天

其实么,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没什么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命,虽然是穿越了,也碰到勉强算得上长得不错的男人,还来了那么段但凡小说都要出现以下的小三角关系,但是

有一个小说的女主角像我这么命苦的么?!

别人当女主角的,不管是天生柔弱的也好,还是彪悍异常的也好,哪个一晕倒过去醒过来之后立马发现有个帅哥站在床边对她嘘寒问暖,然后亲手喂药,走哥哥妹妹两相好的路线?

但是,你看看我!?

我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却发现没有暖床!没有软褥!没有药!

好啦我承认斜上四十五度角是有个长得还不错的马狐狸,但是

我这胸口被两根腰带绑了个大X字型,整个人呈背囊造型被困在马文才身上,随着马匹的踢踏踢踏,失力的头还上下乱晃的情况究竟是什么回事?!

“醒了?前面就是洛阳城了,你明明身子都不舒服了,还径自强撑,是不是真相尝尝摔个狗啃泥是什么味道?!嗯!?”

我顿时满眶长泪直淌,宽面泪贴着两颊流得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你看看、你看看,果然不是女猪脚的命啊!

人家谁生病了不是一晕就晕个十天半个月,再不济来个一天两夜也成嘛!但是你瞧瞧我,都快烧成猪头样了,鼻子呼哧出来的气都能把自己鼻孔给烫熟了,居然晕了一把爬起来了还没到洛阳城。

而且那个本来应该嘘寒问暖的美男却变成了个空长着一张欠揍狐狸脸的毒舌男,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啊啊啊

我就这么看着天空,伸出发软的手臂,缓缓举高举高举高

“啪!”

发软的手臂被虚虚一拍便垂了下来,我眼角几乎喷泪地回头看了眼马文才,用无比虚弱的声音准备发出“最后的呐喊”,把我之前昏厥前的那句话给说完:“你他啊!啊啊!!啊啊啊!!!”

“坐好了!”

马狐狸一声令下,那风儿,那马儿,那马的四只蹄儿,我的那张大张的嘴巴儿

就伴随着那么一股子尘烟,胡隆隆地一啸而过。

直到到了洛阳城门外,伴随着一声绵长的“吁”声,那马终于在嘶鸣了一声后停了下来。

我依旧呈包袱装,胸口依旧那被腰带勒成X字型,当然,不需要为我担心,那效果,一点儿都不香艳。

我咽了下口水,已经被风吹得僵掉的嘴角抽了抽

好快好快好他丫快的马!

我这十几年古代生活混下来从来没坐过那么快的马!那屁股墩儿那个颠啊!那头顶上的头发那个飘啊!那已经发烧的脑门儿那个晕乎啊!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蠕动了下嘴巴,发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对身后的马文才道:“你这招杀人于无形好生毒辣”

那马狐狸却对我这句话置若罔闻,还若无其事地三两下就把捆住我的那两根腰带给解了,扶着我发软的身子,气息轻轻地拂过耳廓,耳尖上便是一瞬的温软。

我那发热的脑壳儿一下子好像更热了,却听得他低低的笑声从后面传来:“让你以后还敢发着热骑马乱颠簸,嗯哼?”

我被他这横七竖八乱七八糟的行动和理论给搞得哭笑不得,这叫不叫塞你吃上一口黄泥,然后再给你一颗糖爽爽?!

你他丫这也能算警示?!太折腾人了吧?!

不过这么一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真的已经很沉了,刚才一路纵马过来,马文才都把我的头按在胸口前,尽量不让风吹着我,但是看来体温真的一直在升高,我整个喉咙都已经开始发干,四肢也基本完全使不了力了,自然就算肚子对他腹诽再多,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争辩。只轻哼了一声便由得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平日感觉温热的手掌这时候印在额间却是一阵微凉。

眼珠子微微往上一抬,只见他眉间一紧,我便知道我现在身子确实不妙了,但是

扭头看向那城门,和往日的繁闹喧嚣,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完全不同,城门外有两排官兵驻守,行人过路也是寥寥落落的,我们这处里那城门还有一段距离,身后还是一片小矮树林,位置倒不明显。

我见那路人过城门好像都给来往官兵看一个东西,官兵才予以放行,而且过路的都是那种一看就是权贵的大马车或者衣着华贵,身后带着三五随从的人物,一个平民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们手上拿的那个,叫什么?好像

我晃着晕乎的脑袋,想了半天,才想到那词儿,只得费力地开口道:“马狐狸我看,我们不能从这东城门进去。手上、手上可能要有文碟之类的才能放行。”

马狐狸的眼睛也是盯着那过路处,搂着我的手紧了紧,道:“没事,我有办法过去。”说罢低头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额间碎发,“你这发热不能耽搁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子再这么烧下去,这可不妙,非越发的傻了。”

无力反驳,只能猛翻白眼抗议,我懒得和他多费唇舌斗嘴好啦!我承认我是没力气!

“我表姑母是吏部尚书山涛的夫人,我身上有她的信物,应该可以通关。”马狐狸这么说完,便准备驱马前行。

我咬了咬牙,使劲了浑身的力气才把手伸出去拉住了缰绳,“等等”

这一起一落的小动作仿佛花费了我浑身力气般,喘了半天的气,才对用疑惑眼神看着我的马狐狸道:“不用信物那信物即使能把你送进去,我现在的身份也会连累你的。想进城,不用那么麻烦的,城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只有我知道。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城去。”

看着那杂草丛生的城墙脚边的一个膝盖高的小洞,马文才那双狐狸眼用居高临下的角度极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道:“你说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就进城去的好地方就是这破狗洞?”

“呸什么狗洞,这可是我小时候出入的专门通道可是我和吉祥亲手挖的!跟我来。”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把一直箍在我腰间的手放开来,然后弯腰就开始往里头钻。

我这头重脚轻地往下一钻,差点没把头直接插到地里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往前爬,才爬过半边身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明明刚到日暮时分,太阳金黄一片,那我头上为啥有这么大的一片阴影!?

我浑身猛地就是一震,不是吧?!那么点背?!难不成一爬进来就被人逮住了?

我不露声色地继续慢慢往前爬着,刚过了腰的时候我便偷偷斜眼往边上看去,果不其然,一双绣花鞋

不是官兵,而是一双绣花鞋?!

但是,这绣花鞋怎么是是是凌空吊着的啊!?

我浑身一股子凉气从脖子后根处冒了出来,和着发热的体温,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浑身抖如筛糠,手脚也顿时发了软。

身后的马文才仿佛发现了我的不对,后面传来了他有点急的声音:“小卿?!你怎么了?”

已经几乎是贴在地上的姿势,我死命用发软的双手往前爬,终于整个人爬了进来之后,我立刻仰头往上看。

人向往就是犯贱的,越害怕看到的都系就越下意识去看。

这个小洞靠近南城门,小的时候我常逃家,从城门出去是行不通的,因为每个守卫几乎都认得我,呆在城里也是行不通的,打小满街厮混,不管躲到哪都会有人马上报告给司马祈。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这边的城墙有裂口,我和吉祥便想着法子把这裂口磕开来了,变成了刚好一个成人能爬过去的通道。

这口子隐蔽性很好,因为这带是在一个豆腐店的后头,也有个小山坡,平日没人打理,杂草丛生,还长着一颗不知生了有几百个年头的大榕树。

我在这大榕树下纳过凉,躲过雨,甚至爬到上过那个榕树枝上去取挂在上面的风筝,但是从未像今天那样惧怕去看这颗榕树。

顺着那双在风里悠悠晃晃的绣花鞋,视线像藤蔓一样慢慢攀爬,沿着那尸身,一直到看到那女人的脸,裤子是破的,衣领也歪斜得不成样子,锁骨处还能看出一片片红紫的淤青,还有暴睁着的双眼和已经成灰红色的舌头。

我张着嘴巴,觉得嗓子里顶着棉花似的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个不成调的单音。

很恐怖。

我好像觉得那颗眼珠子黑溜溜地直直盯着我,我该扭过头去的,但是,脖子好像不会动了一样,就那样僵硬着死死地看着那具尸体。

忽然,整个脸被掰向一旁,按进了那溢满兰香的胸口,一直发抖的双手也被马文才抓住,整个人被他紧紧地箍紧了怀里。

“别看,乖,别看”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一直呢喃着和我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却不愿意也不敢再抬头了。

只是意识更加模糊了,马文才的胸口处衣衫也被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我喘着气,慢慢地开口,“她叫刘金花,洛阳城里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前头那家豆腐店就是她开的,我打小就爱吃她家的豆腐脑,又滑又香城里有几个流氓,看她孤儿寡妇开门做生意,就总来调戏她。我看不过眼,就整了她们好几回。金花大姐说谢谢我,打那以后我吃她家豆腐脑都不用付钱。我出洛阳之前,还特地到她家买了碗豆腐脑吃了才上路的”

一边说,眼泪一边直淌,我也没觉得自己在悲伤,就是有些空茫。

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洛阳城,那个任着我闹腾撒泼的洛阳城,真的不在了。之前听说的所有一切变故,只是让我心惊,但是现在这一幕,却让我真的确切地感受到为什么我在门外看到洛阳城的时候觉得那么陌生,因为整个洛阳城,都充满了死气。

曾经那么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没有路人,没有游人,一路过来我故意忽略掉的那满地的纸钱。

就在现在,我才感觉到,死亡,离我是那么的近。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怕死,我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我更挂念的是我在乎的人的性命。

在意识已经再一次慢慢游离的时候,我紧紧拉住马文才的衣袖,仿佛是说给他听,也仿佛是对自己说:“马狐狸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的”

终遭人嫌

一直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被抱着移来移去,但是着实烧得浑身难受,还一直发冷,实在脸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意识不明地被倒腾了半天,再次真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便看到昏黄的烛光暖暖地撒满房间,身上还压了两床厚棉被,身后的衣衫也觉得有点汗湿,抬眼细细看了下,发现那烛台是分了三处摆放的,我心内一暖,便想咧嘴笑。但是才一牵动嘴巴便觉得唇上微微一刺,抿了抿纯,一股子血的味道,怕是嘴唇太干了罢。

马文才的头就靠在我枕边,趴着睡着了,头发柔柔顺顺地散在床边,还隐隐有股子闻着便觉得安神的香味,这厮爱干净,出行数天,但凡能洗澡的都放都绝对得按时按后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倒是熏香没用了之后,除了衣衫还有点兰花香,就剩下他自己的味道了,浅浅暖暖的一股味道,很好闻。

他的发丝离我的手掌就差一点点距离,我动了动手,拾了一小撮头发上手,这才一动,他便醒了。

睡眼怔忪的样子,眼珠子如浓墨般沉沉幽幽,上路以来很多机会观察他的睡相,但是之前心神不宁,根本没心思理会,这次到真的是第一次看他半醒的样子,煞是可爱。

马文才一下就反映了过来,那怔忪未醒的模样也跟着退了去,他抬手就摸我的头,声音也放得很低,“醒了?还难受么?”

我张了张嘴,轻轻摇了摇头,还没说话,他眉头就是一皱,不等我开口就起身去倒了杯水来,然后把我扶着靠到他怀里,一口口地喂着喝。

“悉才大夫来过了,说你思虑过重,加之疲劳过度,又淋了些雨,有些邪风入体,这才烧了起来。你刚才迷糊着的时候已经给灌下去两碗药了,现在还那么难受么?嗯?”

我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润了下觉得火燎似的嗓子,这才开口道:“好像头没那么疼了。”说罢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就是还觉得有点冷”

马文才的长手一伸,摸了我背后一把,便立刻把搭在床边的一个长汗巾扯了过来,便动手想脱我衣服。我瞪着双眼用发虚的双手拽住衣领子,有点结巴,“你你做什么?!”

马文才嘴巴一勾,拥着我的手紧了紧,低下头,用笔尖蹭了蹭我的眉骨处,道:“现在才来嚷嚷,太晚了吧。我都帮你换了两回衣裳了,该看的早看光咯!”

我这一听,胸口一道血气翻了翻,直直涌到了耳朵出,整个耳根子后面全在热辣辣地发热,伴着微微觉着冷的身子,这一冷一热冲撞下来,我当堂就打了大喷嚏。

我这喷嚏一打出来,马狐狸整张狐狸脸都不淡定了,拽着我的肩头直接把整个人拧向他,立马就开始扯我衣服,“赶紧把衣服给换了!”

我这病得七荤八素的也没力气和他硬抢,只是热辣辣着一张老脸和他争持,发软的双手除了虚虚地握着他的手腕也别无他法了,但是我发现这样做根本没用,打看到那肚兜边儿我就干脆手也不抓了,脸也不抬了,索性就把那眼睛一闭,随他去了。

很快,内衫便被他除了下来,但是就那么一下,背后便传来一阵干爽衣物的触感。我这下才偷偷睁开了半只眼睛,只见马文才整抬着我的手往袖子里塞。

什么啊,原来不用脱肚兜,那我羞涩个什么劲啊切,表错情。

我嘴角抽了抽,有些为自己刚刚那无端的挣扎恼羞成怒,道:“我自己穿不就行了,我又不是连这点力气都没了!你这凑活什么呢”

马文才哈哈一笑,抬眼看我的时候眼神那叫一个欠揍,当然,说的话更欠揍,要不是我现在手脚发软肯定一个大脚板踹他脸上去。

“公子我就爱帮你穿,你还不满意?不知有多少女人恨也恨不来呢。何况,咱两一路这么同床而眠过来,穿个小衣,不是什么问题吧。”

魏晋的人风气相较开放些,男女其实也没后世那样发展得越来越保守闭塞,虽说男女有别,但是宫廷贵族和民间都多有看对了眼就先勾搭后成婚的例子,加之虽然马狐狸这狐狸嘴巴吐不出象牙来,但是其实一路过来还是对我很尊重,虽然同床而眠,但是再出格的事根本没有发生,所以我对他其实完全不设防。

但是这当下下听他这么调侃我,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抡起发虚的拳头直直就往他那直挺的鼻子挥去,他也不闪,扬着一张得意的笑脸挨了我这软软的一记。完了他便顺着我的拳头握住了我的手,烛光的星点火苗儿倒映在他的那双眸子里,一闪闪地,婉转流光,被他这么看着,任我这张老脸脸皮再厚好像也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道:“这这里是哪里?我看也不像客栈,还有”我忽然想起了他说要去找他的表姑母的事,顿时就是一惊“难道你去找了你的表姑母?!”

他把我身上的这两床被子都拉了起来,讲我裹了个严实,然后再拥着我一齐倚向床的内墙,才道:“你放心吧,我没去找我的姑母,当时是我思虑不周,我表姑父山涛的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贸贸然上门求助亦是不妥。这里是我家中在洛阳置的一所偏院,供我爹有时候上洛阳的时候歇息的,这里只有两个老仆,位置也比较偏,你放心,挺安全的。”

他这么一说,我悬着的一颗心才堪堪放了下来,才想了想到了洛阳应该先联系谁才是最安全而且最有用的,头便又疼了起来。

见我一开始皱眉,马狐狸就伸手把我的头按进了胸口,道:“别想太多了,等休息两天,身子好了才去烦那些事儿。你这么急于一时也没有用,弄坏了身子落下病根,还更加不妙。接下来的事还有得你奔波的,现在就安生地好好睡个两天,啊。”

他这么温声软语地一直在我头上说话,语速也慢,本来我就也还是极累,刚才一折腾倦意其实早已出来了,现在靠在他身上,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就特别安心,眼皮就自然地塌了一半。

扭过头,几乎把脸是埋进了他的衣领子里,我已经睡意渐浓地开口呢喃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在屋子里放三根蜡烛”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到夜里就觉得周围暗沉沉的,很是恐怖,然后就习惯在自己的屋里点上三根蜡烛。贾府远不及其他同门贵族那么奢华,因贾常玉的性子,所以布置只算清雅,比起很多大府还能算得上有点朴素。那种动不动就在金碧辉煌的房间里放上十数个笼纱灯罩这种帝王级别待遇别家小姐有没有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这贾府小姐是肯定没有的,不过我也不大在乎这个,只觉得亮堂点就好,于是这么个房内放三个烛台的习惯便一直陪着我到尼山书院。

但是,这个事情应该只有吉祥知道才是

“傻丫头,每回上你房里我还没眼睛看么?寻常人会时时都点上三根明烛的么,一回两回那还能说是碰巧,但是每回都这样,就肯定是你这丫头怕黑了你呀”

马狐狸后面说什么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只是觉得这么被他搂着很温暖,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被,但是仿佛还能听见被子后面他那咚咚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好像敲在我的心上一样。

病去如抽丝,我这么一个小小的疲劳过度也足足在屋子里躺了两三天才基本好了,这几天马文才都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傍晚才回来。只在第一回他出门的时候我才问他干什么去了,他笑笑地和我说,他好几年没到洛阳来了,只是出门去看看变化而已。

打那次开始我便再也没问过他的去处,他的性子比起我来骨头更硬,要他不愿意说,就算怎么问我也不会问得出个答案来的。

这小院落不大,就三四间房间,还有一个小花园,还有马家的两个老仆,是对老夫妇,我跟着他喊老爷子万顺爷爷,管老奶奶叫金枝奶奶。

老夫妇很慈祥和蔼,处处照顾周到,马文才对他们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像是一般仆人,那天我终于踏出房门透气的时候和正在整理花草的他们聊天,这一聊,才知道原来那金枝奶奶是马文才他娘的乳母,只是马家安排他们在这边住,其实并不是马府里的仆人。

金枝奶奶和我坐在石桌旁看着万顺爷爷帮那棵松枝盆栽剪枝,老人慈眉善目地端详了我好一阵,一脸笑意地道:“贾小姐,您生了一副好相貌呢,是有福之人。我们文才小的时候就说了,要找一个和他娘相像的人,呵呵,我们大家都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殊不知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我整啃着一颗大苹果,闻言差点把苹果肉碎全喷到了金枝奶奶脸上,拧歪了脖子避开金枝奶奶那张皱纹纵横但是充满笑意的脸,我还是被呛得咳个不停。

什么!?我像马文才他娘?!

光想到这个我的嘴角就便咳边抽搐,这句话要让马文才听见了,估计那脸上的狐狸皮都会翻起来吧!

金枝奶奶“哎哟”了一声,就赶紧过来帮我顺背:“贾小姐,小心点儿吃啊,别急、别急。呵呵,真像,真像哟我家小姐以前也是这副样子的,凡事也不爱留神,也调皮。”

“咳咳马、马夫人哪能和我一样呢,我是个野惯了的。”好不容易把气喘顺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那边已经把盆栽修得七七八八的万顺爷爷就接口了,“哈哈,贾小姐,您这可不知道了。素凝那孩子外表看起来和您一样斯文漂亮,野起来可比你厉害多呢,三四十年前的洛阳东区里头啊,谁不晓得那丫头的顽劣啊!整个洛阳城当时的适婚小姐都忙着嫁人,就素凝小姐一个人天天还往外跑,到处折腾,一点儿也不着急!”

说到这里,金枝奶奶便是一声长叹,道:“小姐人好啊,真的好。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从来都是一副好脸色,偶尔做错了些什么也不跟我们计较,就是嫁到了那马家”说到这里,金枝奶奶猛然住了口,神色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算了算了,都是些红尘旧事了,不说了罢。”

万顺爷爷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金枝啊,小姐都去了那么久了,这种事就别再提了,重要的是文才现在幸福,小姐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洛阳东区,都是些达官贵人的聚集处,看来马文才的娘定然也是个好出身。听金枝奶奶的话,让我有几丝恍惚,一个昔日活泼可爱的千金小姐,远嫁杭州,却嫁给了个花心的老公,最后还郁郁而终。嘴角有丝苦笑,如果我没有离开洛阳,没有碰上马文才,那么数年后,我是不是也那般光景?虽说司马祈和马英明不能放在一同比较,但是相比起马夫人这些古代女子,我的心胸还真的没那么宽广,她们容得下一个两个三个,容不下四个五个六个,我却是连一个都容不下。

然而,之前一直都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的金枝奶奶却忽然拉过我的手,眼眶微微发红,嘴边的笑意也敛了下去道:“贾小姐,文才那孩子打小就没了娘,性子也倔。看起来是一副风流胚的样子,可是骨子里头却是我们素凝小姐一样的人,特别的执着,可是,素凝小姐就这么个孩子了您是贾府里头的人啊”

“金枝!别胡说!”万顺爷爷立刻出声止住金枝奶奶的话,然后把她拉了起来,神色十分难看,“贾小姐,金枝这是思念素凝小姐过甚,她这般胡说八道的说法您千万别放心上去啊!我先带她回内堂休息了,您身子刚好,也别在这吹太久的风了,待会儿也早点儿回房里去吧”

我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嘴畔硬扯起来的那抹笑是不是很难看,目送着两位老人穿过小小的花园,在廊子那处一拐便看不见人了,我整个人却好像垮了一样。

抬头看向天空,在这小小院落之内看着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洗,清澈无云,和人的心境却是千差万别。只是看着那碧练的蓝天,让人能慢慢平静,还有,仰视着,眼泪就留不下来了。

贾常玉为人乐善好施,也饱读诗书,虽然经商,但是也是一代儒商典范,与洛阳内的很多官员和商贾关系都不错,其中交情最深厚的就是尚书左丞王舆。

王舆其人我见过数次,是个挺彪悍的大叔,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是贾常玉曾说过他睿智善谋,所以当我站在王府门前的时候看见那个往日一直守在门前的小厮依旧未变,便知道这次的朝堂巨变并没有牵连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