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放之前,”齐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感谢一个人。”

康桥无奈地露出微笑,刚想对他说“别那么客气”,就听到齐树说:

“就是我的前老板。”

说完,他走过去,激动地给了孔令书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则显然很想快点挣脱的样子。

一分钟之后,齐树终于放开孔令书,说:“如果没有老板的鼓励,我不可能有今天。当时,在我最犹豫不决到底应该报考哪个科系的时候,是老板建议我选择导演系的,所有我能有今天,全都是他的功劳。”

所有人都感动地为孔令书热烈鼓掌。书店老板则只是咧嘴笑了笑,坐在那里。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建议他去导演系?”在这片热烈的掌声中,康桥侧过头低声问孔令书。

“跟什么系没关系,”孔令书低声回答,“当时我这里工读生太多了,我想辞退他,但是又觉得不太好,刚好有一天他兴高彩烈地告诉我说他同时被三个学院录取了,问我去哪个好…于是我选了那家离这里最远的,这样他就会自动辞职了。”

康桥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了然地点点头。

“好了,各位,现在请一起来看我人生的第一部作品!”说完,他按下播放键,电视屏幕里出现了一间店铺。

所有人围坐在那里,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所以脸上的表情也都不太相同。但是一分多钟之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相似。

“那个…”董耘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不小心按了快进按钮?”

“没有啊。”齐树说。

“但是这里面的镜头一直在快进。”

“对啊。”他点头。

“也许…这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嘉桐不太确定地问。

“正确!”齐树高兴地摇摆着食指。

“但是,”Ryen皱起眉头,“他好像快进得有点快,因为你看,现在已经放到我们在装书架了,这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

“也许…他只是想先用快进的方式让大家知道整个过程,然后才是一些正式的影片…”康桥歪着脑袋说。

然而话音刚落,画面上就出现了大大的几个英文字母:

The End…

所有人都诧异地半张着嘴,看向齐树,而他却按下按钮,然后大声宣布:

“影片到此结束。是不是很精彩?”

“等等,”康桥说,“这算什么鬼纪录片!”

“这当然是纪录片,”齐树有点不满,“这部片子记录了你们整个店铺从筹备到开张前一天的所有过程也,我今天下午还特地赶过来拍了最后那几组镜头。”

“可是你刚才放的一共只有三分钟也,这一个月里面我跟你一起拍的镜头不下30个小时啊!”康桥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是没错,”齐树耸肩,“但是…有一点可能你不知道。”

“?”康桥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就是…”说到这里,齐树露出无辜又可爱的微笑,“根据我们学校的规定,毕业作品的长度必须是3分钟。”

说完,他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高兴地带着他的作品离开了书店…

七(上)

周六的上午,阳光照进房间,照在铺着灰色床单的床上,照在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上。女人人发出一种像是叹气的声音,但又好像并不只是在叹气。

男人一边用鼻尖蹭着女人的脖子,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

“所以,这周嘉桐到底卖的是哪本书?”

女人的气息有些不稳定,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敷衍地答了一句:“不、不知道…”

男人的气息并没有乱,但是有些重。但他还是随着身体的动作,问道:

“你难道都没有在进门的时候,注意看吗?…”

“嗯…”她的脑子里其实根本存不在他的问题。

“她有几排书架?”男人端起女人的双脚,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到三个…吧…”她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男人喘着粗气,问道,“每天能卖出几本?”

一直闭着眼睛的女人忽然睁开双眼,咬着牙说:

“孔令书,你能不能好好做?不许在这种时候乱问问题!工作和生活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必须把它们完全分开来。”

孔令书停下动作,看着身下的徐康桥:“那什么时候可以问?”

“等你做完。”她瞪她。

“哦。”领命之后,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停!停!停!”徐康桥几乎是用尽了大脑里仅存的一点意志力才能在这种时候喊停。她一把推开孔令书,生气地说:“你那么想知道邵嘉桐这周卖什么书干嘛不自己去问她?!”

孔令书也皱起眉头看着她,几乎是毫不考虑地说:“我毕竟是书店老板,怎么能去问另外一家书店的老板她最近要卖什么书?你把我当什么了,做人要有最起码的尊重。”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她几乎是用吼的,“啊?!”

孔令书继续皱着眉头,像是看外星人那样看着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康桥怒从心起,抓狂地扑过去揪孔令书的耳朵。后者第一时间从床上跳起来,双说捂着耳朵:

“我说过,别碰我耳朵!”

“我就要碰!”她扑过去,两人纠缠在一起,倒在床上。

于是,太阳决定躲到乌云后面去了…

董耘牵着March走进孔令书的书店时,后者正躲在玻璃橱窗旁的角落里,拿着望远镜鬼鬼祟祟地监视着马路对面的情况。

董耘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按着计算器的老严:

“他在干什么?”

老严头也不抬地答道:“你说呢?”

他顿了顿,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后,才继续道:“自从上周对面那间小店开张以来,他每天都要在那里站起码三个小时。”

“天呐!”就在董耘张嘴打算问孔令书究竟站在那里看什么的时候,躲在角落里举着望远镜的书店老板忽然惊叫起来,“香蕉先生进去了!”

董耘皱起眉头,愕然地眨了眨眼睛:“谁?”

书店老板根本没理他,老严却意兴阑珊地说:“就是那个常来我们店的,总是穿着一件印着黄色香蕉T恤的男人。”

“…”

就在董耘觉得自己整个脑筋都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孔令书又说道:“他空着手出来了…他朝我们这里来了。”

说完,他已经放下望远镜,走到橱窗前面,假意摆弄起架子上的书来。

门口的风铃响起,一个穿着印有黄色香蕉图案的T恤衫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孔令书抬起头,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嗨。”

“香蕉先生”点点头,问:“你这里有《第二本书》吗?”

“有,”书店老板想了一秒之后答道,“就在靠窗第三排书架第四层的当中。”

“香蕉先生”点了点头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书。孔令书又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问道:“你有没有去我们对面那家书店看过?”

“我刚从那里出来,”他老实地点了点头,“那里每周只卖一本书。”

孔令书耸肩:“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只卖一本书怎么行呢,书店就是要有很多书才叫书店嘛。”

然而“香蕉先生”却没有搭话,继续用一种老实的目光看着他:“她们那里这周卖的就是这本书呢。”

孔令书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这里打折吗?”对方说,“她们打六折呢,但是我想假如你这里价钱跟她们一样的话,我还是情愿在你这里买。”

听到这番话,孔令书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地说:“事实上,我这里还不止六折,鉴于你已经是老顾客了,我可以给你打五折。”

一直坐在收银台后面按着计算器的老严此时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孔令书,又看看“香蕉先生”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说:“但是这本书的进价——”

“——我说五折就是五折,”孔令书打断他,“老客户嘛,应该的。”

“香蕉先生”似乎很高兴,那张老实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他很快拿出钱,结了账,然后在老严极其不情愿的目光下,带着新买的书离开了。

“你知道这本书的进价就是五折吗?当然成本中还要算上分摊的租金、固定资产折旧、水电费、员工工资和其他成本。”

孔令书眯起眼睛看着他,冷笑了一下:“你能不能把眼光再放长远一点,不要总是局限于这些小钱里面?可能刚才我卖出的那本书是亏本了,但是我抓住了一个老顾客的心,他会认为我们这里比对面更值得相信。你没听他说吗,他觉得假如价钱一样的话,还不如在我们这里买呢。”

然而老严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像是完全不想跟他争论下去。

总之,董耘了解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尽管孔令书已经睡了对面那家书店的老板之一,但他仍然将那家店视为眼中钉。

“Hello!”Ryen推门进来,“我是来兑零钱的,谁能帮我一下吗?”

老严才刚要打开收银机,就被孔令书制止了。

“抱歉,”书店老板脸上的“微笑”简直可以冻死人,“我们也没有零钱。”

老严眨了眨眼睛,决定不说话。

Ryen眯起眼睛看着孔令书,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但是眼神里明显充斥着不满。接着,他把视线移到了董耘身上,抬手打了个招呼:

“Hi,buddy,everything’s ok”

说完,就在一脸迷惘的董耘打算打破芥蒂跟他寒暄的时候,他蹲下来,笑着摸了摸March的脑袋。

董耘沉下脸来,跟孔令书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在说:尽管我有点鄙视你刚才不肯给人换零钱的行为,但是兄弟…干得好!

Ryen逗完了狗,站起身,说:“好吧,看来我得去找别家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说真的,孔令书,”董耘忍不住说,“如果你对’一本书店’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去那里看看呢?那是康桥和…和嘉桐开的店,而且就在你的斜对面,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这两家店都会以现在这种形式继续经营下去,为什么你不去看看,跟她们谈谈,而是天天躲在角落里用望远镜观察她们的动静呢?其实很简单,你从这扇门走出去,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店门口,推门进去就是了。然后找嘉桐好好谈谈,也许你们会发现你们并不是敌人。”

孔令书看着他,眼皮也没抬一下:“那么请你帮个忙,你帮我去走一趟。”

董耘怔了一下,说:“去’一本书店’?”

孔令书摇了摇头:“去找嘉桐谈谈。”

董耘眯起眼睛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你还有多余的望远镜吗?”

Ryen回到“一本书店”的时候,嘉桐正试图从货架的顶端取一包咖啡豆,但是那个高度对她来说确实有点难度。他连忙走过去,帮她取下来,放在吧台上。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嘉桐问。

“我走了好几家店才换到零钱。”

“老严那里没有吗,”嘉桐说,“据我所知他应该有很多备货。”

Ryen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帮她拆咖啡豆的包装。

“怎么回事?”嘉桐双手抱胸,看着他。

Ryen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孔令书很介意我们抢了他的生意。”

“可我们没有,”嘉桐似乎很诧异,“我们一周卖的是同一本书。”

“但他在意。”他直言不讳地看着她。

尽管有点失望,但她还是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来:

“你觉得我有必要找他谈谈吗?”

“Sure! Definitely!”

嘉桐了然地点了点头。但她很快就敏锐地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里还藏着其他东西。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吗?”

他似乎本来就没打算掖着藏着:“我碰到董耘了,在孔令书那里。”

嘉桐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打了个招呼——准确地说是跟他的狗打了个招呼。”

“…然后呢?”

“然后…”他顿了顿,像是很犹豫,“没有然后了。”

说完,他继续拆手上的咖啡豆。

“吴瑞恩,”邵嘉桐只有在警告他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她:

“我觉得他…还是很想了解你的情况,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嘉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跟董耘的狗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发现董耘是来了解我在干什么的——所以,这些都是他的狗告诉你的喽?”

Ryen眯起眼睛看着他,同样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嘉桐忍住笑,继续问道。

“什么怎么办?”

“就是董耘想要打听我的情况啊,你不就是想说他还在惦记我吗?”

Ryen盯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